15
你的獵物是誰?
賀司嶼眸色深黑, 這麽問的時候,蘇稚杳拉住他的手還未松開,而他另一只手, 正端着她下颔,力道不重, 但也算不上多輕。
一個人裝傻是理智, 兩個人一起裝傻,理智容易脫離掌控。
蘇稚杳詫異的是, 他都知道她別有用心了, 卻在識破後, 還揣着明白裝糊塗,擔任最佳搭檔, 陪她對起了這場戲。
現在出戲的,輪到了她。
“我……”蘇稚杳眨了下眼睛, 感覺自己站在冰湖上, 薄冰随時要裂開。
他那深邃的眼神,看得她心虛悠悠的,蘇稚杳避無可避,很小聲地叫他:“賀司嶼……”
她用帶點忐忑的語氣,在這時候說出他的名字,很難不讓人浮想,是有服軟的話要對他說,還是在回答他剛剛的問題。
“嗯?”
賀司嶼嗓音帶着經歷幾小時會議後的憊懶和低啞, 語調很慢, 話也不直白, 依舊朦胧着一層薄霧, 後半句更有種承下獵物身份的意味。
“你想要什麽?”
四目交接, 男人右眼尾下那一點冷淡的淚痣,在他眼皮微微合攏時,好似一杯酒晃漾眼前,襯出些醉人的漫不經心,又不容忽略。
不是質問的語氣,而是帶着戲谑。
“我……想……”蘇稚杳慢吞吞張口,心髒一下一下地跳。
揣摩一眼他臉色,她漸漸壯了點膽,略微屏氣,聲音越來越低:“跟Saria學鋼琴……”
合時宜的坦誠有時就是最好的策略,那時,她的誠實顯得那麽真摯,一雙水亮的桃花眼望過去,軟聲軟氣地告訴他自己的小心思,那示弱的樣子,特別像一只乖乖伏法的小獵物。
即便是賀司嶼,也無法否認,她當時有些惹人喜愛。
“所以呢?”他問。
“所以……”
他籠罩過來的目光強勢而有穿透力,蘇稚杳難以招架,支吾了會兒,慢慢輕聲說:“想獻獻殷勤,哄你高興。”
她彎彎翹翹的睫毛往上擡,朝他望去時忽地羞澀一笑,那雙笑眼靈動,露出幾分俏皮。
哪怕知道她是故意扮乖,卻依然覺得,窗外美輪美奂的霓虹,也不如她的笑容可愛。
盯了她幾秒,賀司嶼鼻息哼出一聲笑,很淡,不明意味,手指松了勁,放開她臉,擡手帶上了她頭頂的櫃門。
随後起身,坐進沙發。
蘇稚杳回過神,本能地跟過去,挨着他旁邊那張轉角沙發椅坐下,眼巴巴地瞅着他。
手邊角幾上擺有只重分量的花梨木精雕雪茄保濕盒,賀司嶼指尖掠過,慢條斯理掀開:“不找你的珍珠了?”
“不着急。”蘇稚杳很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眨眨眼,幹脆取下右耳那只晃蕩的珍珠耳環,擱到雪茄盒邊。
“那去餐廳。”
賀司嶼作勢就要蓋上盒子站起,蘇稚杳不假思索按住雪茄盒蓋:“等等!”
他撩起眼簾望過去。
蘇稚杳笑盈盈地回視,柔聲說:“賀司嶼,我們商量個事兒好不好?”
賀司嶼不鹹不淡地看着她。
她笑裏摻着一點媚,年紀小,就是讨好人的樣子也絲毫不顯落俗,更是坦蕩得幹幹淨淨。
過片刻,賀司嶼徐徐斂了眸,沒再要走,倒是不慌不忙地,挑了一支雪茄出來,捏在指間感受質感。
他沒說不好,那就是有得商量。
蘇稚杳雙手扒住扶手,身子往前傾:“今天音樂會我看到Saria了,她是藝術節嘉賓,這兩天應該不會離開港區,所以我就想着,如果她願意,正好方便指導我鋼琴……賀司嶼,你幫我邀請她一下,可以嗎?”
雖然要犧牲她看藝術節的時間。
但能被Saria指導,哪怕只有一小時,都求之不得。
賀司嶼再擡眼時,便見女孩子雙眼笑意濃重,仰着一張白淨的臉,溫順得要命。
那一刻,賀司嶼不由想到程氏董事會設宴招待他那晚,這姑娘被某個不懂事的高層針對,不得已來到他身邊,伸手要為他點雪茄的畫面。
賀司嶼握着那支名貴的雪茄,在指間把玩了會兒,才慢悠悠開口。
“蘇小姐的殷勤呢?”
蘇稚杳笑得很甜,輕輕抽走他指間那支雪茄,上道得很:“我來。”
若要将京市各大家族進行分級歸類,除去斷層的盛家,蘇程兩家該是現今勢頭最盛的,身在這樣的環境,蘇稚杳沒少培訓禮儀課,涉獵甚廣,其中自然缺不了雪茄文化。
自蘇柏十餘年前再婚起,他就沒怎麽要求過蘇漫露學這些,倒是刻意為蘇稚杳安排許多。
現在想想,或許他始終都有用她聯姻的打算,所以早早便開始為程家培養好兒媳了。
思及此,蘇稚杳握雪茄剪的動作停住兩秒,随後不做聲色,用雙刃剪的圓孔輕輕卡住雪茄,轉動一圈,輕松剪下茄帽。
金屬火機槍噴出一簇細長的藍色火焰,雪茄呈四十五度角,在她手中緩慢勻動,很有耐心地烘烤受熱。
她垂着睫毛,一步步做得十分認真,看上去還挺專業。
等淡藍色煙霧從茄腳一縷縷袅袅騰起,蘇稚杳放下噴槍,輕吹兩下,雙手端着雪茄送到他唇邊,抽的那頭對準他,拿捏着腔調。
“賀先生嘗嘗。”
賀司嶼低垂的眼眸擡起,視線從雪茄落到女孩子近在眼前的臉龐。
她半個身子向前伏着,雪白的天鵝頸輕伸,靠他更近,重新撩起眼睫時,桃花眼彎起,看進他眸子,勾在眼尾的笑有意無意地,甜中帶了一絲妩。
茄衣燃煙的清木香随呼吸充盈進體腔,再聞後調,依稀有她身上的淡香,接近海鹽椰奶的香氣,好像有陽光暖融融地灑在眼皮上,溫暖舒服的感覺。
賀司嶼竟有那麽一秒,想湊近去嗅嗅,那是潤在她皮膚的香水,還是她頭發的氣味。
但面上依舊冷性薄情。
端詳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一圈後,他眸光又靜靜垂落回去。
倒是沒拒絕。
他微微偏低下頭,就着她手,含住雪茄頭,漫不經心吸了一小口。
賀司嶼搭着腿,身子完全後靠,後腦枕到沙發,阖上眼,在口腔嘗過香醇的味道,過兩三秒,慢悠悠吐出那口煙。
他的臉在那團朦胧的青白中變得迷離,煙霧散開,又漸漸在眼前清晰,複古棕格紋西裝外套敞着,露出裏面的領帶和裁剪合襯的馬甲,白襯衫領子立體有型。
人靠在那兒,遺世獨立。
蘇稚杳不是沒見過男人抽煙,那群闊少總愛叼着香煙,吞雲吐霧地聊些圈子裏的風流事,盡是下流的黃色廢料,沒個遮攔。
她一度覺得抽煙是件很低俗的事。
那晚落雪的街上,偶遇他握着雪茄講電話,後又騰出手去摸那只蹲羅馬柱花壇的白貓,那成熟而強大的派頭,讓她第一次領悟到男人抽煙也可以這麽高雅。
眼下,他戴着金絲眼鏡,享受地倚在沙發裏,脖頸後仰,喉結凸得明顯,反差出強烈的假斯文氣質。
還帶一點兒渣蘇的匪氣。
蘇稚杳看得不經意着了迷。
一支優質的雪茄,能讓人在眩暈中捕獲到滿足,賀司嶼再睜眼時,就見這姑娘直勾勾盯着自己。
那口雪茄的絲絲眩暈感尚未徹底消失。
而她出神的表情,在那一瞬間意外帶給他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樣體驗。
賀司嶼若無其事伸出手,中指壓在雪茄下,食指在上彎曲,和拇指一起握住。
“大家出身的蘇小姐,”他不急不徐,接過她手上的雪茄:“你的禮儀老師難道沒有教過你,不要這樣長久盯着男人看?”
蘇稚杳回過神,反應他話,臉微熱。
但她沒覺得情态有多窘迫,甚至不太服輸地歪了歪腦袋:“可是羅丹也說過,我們要有一雙善于發現美的眼睛。”
賀司嶼剛抽了口雪茄到嘴裏,聞言頓了頓,煙霧的口感都未來得及品嘗,便被他一口氣呼了出去。
他臉往她看不見的方向略偏一點,停住短瞬,冷不丁嗆出壓低的咳嗽。
蘇稚杳察覺到,他好像是笑了。
她歡歡喜喜求誇獎的表情:“賀先生還滿意嗎?”
賀司嶼斷斷續續悶咳兩聲,握雪茄的胳膊撐高了些,擋在臉側,再回過頭時,面色如常。
“一般。”
蘇稚杳偷偷在心裏頭犯了兩句嘀咕,心平氣和地放軟嗓子:“那我剛剛說的事情,你願意嗎?”
在雪茄飄出的淡藍色煙霧中,賀司嶼睨她一眼,用染過煙微啞的嗓音低低開口:“真把我當慈佛了。”
這人果然很難搞定。
蘇稚杳故意掐着小女孩又嬌又嗲的腔調:“求求你了賀司嶼……”
“再看。”他故意這麽說,咬住雪茄,聲音變得有些含糊,深抽一口,雙眸微眯望着前方空蕩的辦公室,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再看就是不答應,意料之中。
蘇稚杳喪氣地回了聲“哦”,支着扶手,掌心托在腮邊,陷入郁悶。
賀司嶼瞥了她一會兒,在她可能要擡頭抱怨時,目光又不留痕跡地從她臉上移開。
餐廳在九龍國際中心頂層,歐式壁畫和地磚,水晶吊燈撐花設計,中央舞臺區有長裙禮服的女人在拉大提琴,演奏的是巴赫某首名曲。
他們坐在落地窗邊的座位。
視野開闊,光線暗得恰如其分,回眸就是維多利亞港的夜色氛圍。
蘇稚杳有些餓了,聞着食物濃郁的香氣,一肚子憂郁一掃而空,專注眼前的晚餐,吃得很認真。
賀司嶼吃了點鵝肝就停了下來。
看到面前的人叉了只黑松露龍蝦球,咬到嘴裏,眼睛裏轉瞬露出滿足的笑意,似乎這道菜很合她口味。
平時叽叽喳喳,但她吃東西的時候很安靜,閉着嘴巴細嚼慢咽,人瘦瘦的,不過一口又一口,吃得可不少,看得人憑空好了些胃口。
侍應生知道他習慣,見他擱下刀叉,就立刻過去,詢問他是否要上餐後甜點。
看蘇稚杳還吃得意猶未盡,略作沉默,賀司嶼輕輕擺了下手,示意不用。
褲袋裏的手機開始振動,賀司嶼放下酒杯,摸出來一瞧,是Saria的來電。
“慢慢吃,我接個電話。”
蘇稚杳點點頭,賀司嶼起身,離開座位,去了餐廳的露臺。
賀司嶼剛走,蘇稚杳就從包裏取出一張卡,給侍應生:“結賬。”
侍應生愣了足足三秒,才找回聲音:“小姐,今晚的消費會記到賀先生賬上,不需要您支付……”
“他要付錢,以後不是沒有機會。”蘇稚杳眼底掠過一絲狡黠,笑吟吟地把卡遞過去:“食物很好吃,謝謝。”
她還說把金額湊個整,多餘的算作小費。
侍應生茫然不明情況,遲疑地接過卡:“那……您稍等。”
賀司嶼立在露臺,身姿颀長,單手抄着褲袋,正在講電話。
“親愛的賀,我這邊的事情結束了,你給我找的學生呢,帶來讓我見見。”Saria蒼勁的德語,在電話裏響起。
賀司嶼的德語标準好聽:“年後如何?”
“年後?”
“您之前說,打算在中國過長假,我為您安排京市的度假旅行,衣食住行都算我的,随您留到何時。”
老太太頓一秒,頭腦清醒地哼笑:“以為我聽不出來,你是在給那小姑娘找法子,想讓我多教她幾天?”
高樓頂層有風,吹得賀司嶼襯衫微微鼓起,他的聲音在風裏帶着一絲笑,沒有否認。
“您知道的,我喜歡兩不相欠。”
這倒是真的,人情只有別人欠他的份。
Saria毫不懷疑,提前敲警鐘:“不過事先說好,就算是你的面子也不能放寬要求,我在鋼琴教學上很嚴格,還沒有小姑娘能忍受我的批評不哭,何況你那位還是個嬌氣包。”
“是嬌氣了點,您稍微……”賀司嶼回首,透過玻璃看進餐廳,不經意瞧見那姑娘在和侍應生交接銀行卡,顯然她是在結賬。
他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話到嘴邊,深邃着眼神,慢慢改了措辭:“您随意。”
賀司嶼回到座位時,蘇稚杳面前的菜式已經換成了特制海鹽椰奶慕斯。
她舀了一口慕斯到嘴裏,含着小金勺,擡起頭,若無其事對着他笑。
“蘇小姐,如果沒記錯,今晚的晚餐是對你讓出鑽石的補償,按照之前的約定,應該我請。”
“嗯!”蘇稚杳用力點了下頭。
賀司嶼指尖壓到賬單上,敲了敲,肅容道:“解釋一下。”
蘇稚杳輕輕一咳:“可你都沒給我選餐廳的機會,這算哪門子補償……”
說着,她自己也覺得這理由過于離譜,于是聲音越來越低。
擡眼一觑,他神情果然又嚴峻了幾分。
“下次我挑地方,你再請我一回不就好了,我一定不搶着買單了。”蘇稚杳咬咬小金勺,時不時瞅他一眼,還委屈上了:“你不要這麽兇……”
原來在這等他呢。
賀司嶼沒應聲,兀自端起酒杯,一小女孩兒,他也懶得和她計較這點小事情。
蘇稚杳抿住上翹的唇,柔着聲,乘勝追擊:“賀司嶼,幫我請Saria的事……”
“吃你的。”賀司嶼不知不覺中習慣了她的得寸進尺,他自己都未有發覺。
“噢……”蘇稚杳擠擠嘴角,放棄了。
走出餐廳,大為和裏奧就等在大廈出口,一人站一邊,奉命唯謹地立正,像兩個守門的異獸石墩子。
“老大!”
“Boss!”
賀司嶼沒有停下步子,勾在指尖的車鑰匙丢過去:“送她回去。”
“明白!”大為接住車鑰匙。
等男人走過,跟在他身後的那道嬌小的身影便暴露在了他們眼前。
蘇稚杳對着小鏡子仔細補妝,塗了點唇膏,再用手指輕輕按壓暈染開,這張臉無論看多少次,第一眼總是驚豔,第二眼永遠活色生香。
大為和裏奧心神蕩漾,又看得迷住。
感覺到安靜,蘇稚杳停下動作擡了頭。
都說愛屋及烏,惡其餘胥,她在賀司嶼那兒受了挫折,就不客氣地使小性子,拿他的人出氣:“我是美杜莎嗎?一看見我就石化。”
大為反應快,立刻否認,再一口咬定:“哪兒能呢,您憑美貌,肯定是阿芙洛狄忒!”
“Right,Venus!”裏奧應和。
蘇稚杳佯裝不下去,被他們逗得一下子就笑了,故意放開了聲說:“是比你們老板說話中聽”
大為和裏奧心裏有點爽,但某人還沒走遠,他們埋下頭不敢吱聲。
賀司嶼聽見身後這句,無意勾勾唇角,走入夜色裏。
藝術節持續了五天。
期間演奏的嘉賓皆是來自世界各地已小有成就的高知名度演奏家,盡管名義上是三年一屆的藝術節表演,但實際隐含賽事性質。
港區國際鋼琴藝術節最佳演奏獎,擁有世界性高級別權威認證,含金量不亞于國際賽事。
并且,獲獎者還能擁有官方贊助的全球巡演機會,如此大的誘惑,任誰不想全力以赴,為奪獎各展風采。
一連五天美妙紛呈的音樂現場,聽得很痛快,卻也讓蘇稚杳的野心越來越強烈。
每晚躺在酒店的床上,閉着眼回味前輩們精彩的演奏,就忍不住地想……
她什麽時候也能登上這樣的專業藝術舞臺,表演、比賽,而不是娛樂作秀。
甚至再遠些,柴可夫斯基國際音樂比賽,甚至是世界最高榮譽的肖邦國際音樂比賽……也不一定就是白日做夢。
總有一天,她要在聚光燈下,讓全世界都聽到她的演奏。
在港區的這幾天,每夜蘇稚杳都是懷着這遠大的抱負,漸漸入眠。
當然,真正睡着前,她總是不忘在心裏偷罵賀司嶼幾句。
雖然他沒做錯什麽。
這些天蘇稚杳都沉浸在音樂會裏,也沒心思去找賀司嶼,男人和事業,無疑是事業重要。
不過事業上用得到的男人另當別論。
比如賀司嶼。
于是最後一日音樂會結束,蘇稚杳決定在港區多留兩天。
酒店獨立私人spa房。
蘇稚杳趴在按摩床看手機,她選中一家看上去十分浪漫的頂樓觀景餐廳,而後點開微信的添加好友,搜索賀司嶼的手機號。
結果顯示:【該用戶不存在】
蘇稚杳木讷好一會兒,難以相信居然搜不到,他的微信難道都沒有綁定手機的嗎?
她只好無語地編輯短信,将餐廳地址發過去,問他明晚有無空,請她吃飯。
“機票先別買,我過幾天再回京市。”蘇稚杳愉快地放下手機,側臉枕着胳膊,阖上眼休息。
小茸坐在凳子上,翻着手機裏公司提供的行程表,為難地沉吟:“可是杳杳,明晚有個音樂綜藝邀請了你當飛行嘉賓,後天要拍攝《Vanity Fair》雜志封面,年後還有……”
原本技師的精油推背蘇稚杳挺享受的,聽了這話,她直皺深了眉。
“程娛那群人是不是瘋了,綜藝都接,真打算送我娛樂圈出道?”蘇稚杳沒好氣地掉過頭,換一邊臉枕,留了個後腦勺:“不聽不聽。”
本來解不了約就煩。
耳根子清靜了大約十秒鐘,小茸小心翼翼的私語聲,盡職盡責地幽幽傳來:“……還有一場時尚盛典。”
“……”
蘇稚杳想埋幾只火藥包,把程娛大樓炸了。
思索再三,蘇稚杳作出讓步,悶聲碎碎念:“雜志封面拍就拍吧,反正不去綜藝,誰答應的誰去。”
小茸往上扶了下黑圓框眼鏡:“不去綜藝也得明天回京市了杳杳,後天航班,趕不及拍攝。”
“……”蘇稚杳不想說話了。
她長長呻.吟一聲,煩躁地摸過手機,再給賀司嶼發了兩條短信,明晚的晚餐從安排到取消,只間隔了短短兩分鐘。
第一條:【當我沒說】
想了想,又很有尊嚴地發出第二條,給自己挽回點顏面,說是發錯人了。
當時,賀司嶼人在京市。
梵玺大廈頂層套房。
百餘層高的高樓望出去,京市所有建築都變得渺小,光暈點點,夜色漫無邊際。
賀氏近幾十年的商業版圖慢慢在由港區歐美往大陸拓展,産業覆蓋滲透十分迅速,尤其今年,預籌備在京市成立集團分部。
賀司嶼京市的行程便也随之頻繁了。
因此他吩咐徐界在這裏置辦了一套最高層的房子。
沖淋過後,賀司嶼走出浴室,随意裹件黑色浴袍,衣帶在腰間松垮系着,短發半濕,被他抓一把攏到後面,唯一落在額前的那一縷,有水珠彙聚到發梢,一點點加重,搖搖欲墜。
他拾起丢在沙發椅裏的手機,站到落地窗前。
短短半小時沒看的手機,接受到不少短信。
老三:【你和蘇家那小妹妹怎麽樣了?】
老三:【聽說蘇程兩家婚事催得緊,老賀,再搞不定,人可就要跑了】
賀司嶼面上風平浪靜,不見情緒波動,靜默幾秒,退出去看另外三條短信。
是蘇稚杳的。
最後那一條,她說:【發錯人了,不是要約你吃飯】
賀司嶼眸子淺淺眯了一下。
想到她掉進書牆縫裏的珍珠耳環已經取出,還在他總部的辦公室。
手機在掌心輕掂兩下,最後,賀司嶼撥過去一通電話。
沒響兩聲,對方及時接通。
對面的姑娘一腔細膩柔婉的好嗓子,還裝着糊塗:“賀司嶼?你找我什麽事兒呀?”
賀司嶼語氣沉靜到聽不出任何破綻:“蘇小姐,你的耳環找到了,我安排人送過去,什麽時候有空。”
蘇稚杳不回答,半嗔半怨地小聲哼哼:“鑽石搶我的,Saria也不幫我請引見,還要叫我蘇小姐……”
她嘀嘀咕咕,開始放賴:“叫我名字才告訴你。”
沒有誰敢對賀司嶼提要求,尤其還是這種趁火打劫的要求。
賀司嶼當時卻沒怎麽惱。
只是覺得,這姑娘是越來越長本事了。
賀司嶼不理會她的無理取鬧:“我讓人放到酒店前臺,自己記得取。”
電話裏一陣寂靜,一點聲兒都沒有。
稍等片刻,賀司嶼叫她:“蘇小姐?”
那邊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垂眼去看手機屏幕,确認通話正常,料定她是故意不說話,賀司嶼皺眉:“沒其他事就挂了。”
他沒有直接挂斷,手機還舉在耳畔聽着,照她的性子,肯定要喊他等等。
誰知對面始終很安靜,連呼吸都聽不見。
仿佛鐵了心不再跟他說話。
“蘇小姐。”他耐着性子,心想這是最後一遍。
依舊沒得到回應。
持續僵持幾秒,賀司嶼呼吸放得漫長,抿抿唇,他聲音壓沉幾個調:“蘇稚杳。”
話音一落的瞬間,手機裏就傳來女孩子忍不住溢出的幾聲愉悅低笑。
果然一妥協就理他了。
“我在!”蘇稚杳笑音輕快,恢複了雀躍的常态:“明天我就回京市了,等下回見面,你再帶給我。”
剛被她擺一道,賀司嶼那時态度古井無波:“今晚送過去,不耽誤你航班。”
“不要。”蘇稚杳拒絕得飛快。
賀司嶼語氣淡淡的,辨別不出是不是在挖苦她:“怎麽,今晚你也約了人吃飯,沒空?”
“怎麽會,港區我只認識你和周sir,還能約誰。”她在電話裏聲音軟軟的,聽着格外乖順:“我就是想,下回你可以順便請我吃飯。”
“不沖突。”
“就不。”對付這個冷言冷語的男人,蘇稚杳索性繼續無賴。
“……”
趁他一時間沒想好要說什麽,蘇稚杳賴皮耍到底,沖手機裏甩下一句:“就想讓你欠着我!”
接着,賀司嶼耳朵裏是嘟一聲盲音。
他眉頭微微蹙深,低頭一看,屏幕顯示通話結束,是她直接掐斷了電話。
頓默頃刻,賀司嶼舔了下唇,倏然間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
擡頭,目光落進京市光怪陸離的夜景,凝望良久,他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一扯。
“小狐貍。”賀司嶼壓着嗓音低喃。
盡管不想承認,但他有點吃她這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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