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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有錢就能賠的。

小丫頭垂着眼皮,薄薄的茶煙籠罩着睫毛,櫻桃色的唇抿了抿,嘴角微微地一伸一縮,像極了貝殼的嫩肉。

孟西忽然想起賈寶玉那句“吃姐姐嘴上的胭脂”。

他目光頓在她的嘴角:“要不,你請我吃飯?”

黎琬眼睛一亮,這也是不錯的道歉方式。雖然不能讓傘複原,到底表示了自己真誠的歉意。

她殷勤地将桌上的平板菜單推到孟西面前:“我剛聽服務員說了,這是家紅樓菜,你別客氣。”

小丫頭從小就喜歡《紅樓夢》,很興奮地翻看菜單。每一個菜她都能說出典故,甚至出自哪一回目都記得清清楚楚。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她的餐廳。

小丫頭認真地看菜單,孟西只看着她,心裏再次對餐廳表示肯定。

“我是不是太吵了?”黎琬看孟西一直不說話,尴尬地笑了笑。

孟西:“習慣就好。”

一頓飯下來,兩個人也沒說幾句話。黎琬發現,除了昨晚在車上那段讓她放松的童年回憶殺,孟西大多數時候都很安靜——安安靜靜地開車,安安靜靜地吃飯,安安靜靜地聽她講《紅樓夢》。

看孟西吃得差不多了,黎琬起身準備去結賬。

孟西攔住她:“已經記賬了。”

黎琬一愣,有些懊惱:“那怎麽行,說好我請你的。”

“記我朋友的賬,會員打折。”

他看黎琬一眼,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女人的唇上,櫻桃色的口紅都被她吃掉了,露出嘴唇原本的顏色,淡淡的粉,微微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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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嘴的女人想不通,孟西全程沒離開餐桌,到底什麽時候去記的賬?不會是一開始就跟服務員打招呼了吧?既然如此,為什麽又提議讓她請客呢?

黎琬覺得孟鄰居的邏輯有點混亂。

孟西:“下次再請吧。”

黎琬點頭,也只好如此。

二人走出包房,一擡頭,迎面撞上章宵。他也正出包房,旁邊有一個燙大波浪,打扮入時的年輕女人。章宵撐着包房門,對她很殷勤。

黎琬和章宵都愣住了。

孟西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審視着小丫頭的男友。

“孟老師!”大波浪女熱情地打招呼,“您不記得我了吧?上一屆的周莉,您還給我們上過一學期的專業課呢!不過有點對不起您,畢業後我就沒做生物了,被我爸抓去他公司受虐了。”

孟西“嗯”了聲。

他記得每一個學生,周莉也不例外,上學時就逃課睡覺插科打诨,他從來沒把她列入可持續教學的範圍。

周莉目光落向黎琬,又看看孟西,嘴角揚起八卦的笑:“孟老師,這是師母吧?好漂亮啊。”

周莉興奮地摩挲手機準備偷拍,盤算着去S大校園網爆個猛料。他們那屆沒人追到的男神教授,學弟學妹們也追不到喽。來呀,互相傷害呗!

黎琬吓了一跳,連忙擺手:“不是不是不是,同學你別誤會。”

她一邊說,一邊心虛地看章宵。昨天才吵了架,今天又瓜田李下的,有理也說不清了!

孟西的眉頭皺得更深,小丫頭否認得這麽快,難道是覺得當孟師母很丢人?

孟西垂下眼睛,偷偷地掃描自己,又迅速掃描章宵。

對标研究,得出結論:小丫頭的眼睛可能有點問題。

章宵依舊挂着職業的微笑:“小周總,她是我女朋友。”

他強調“我”字。

“這樣啊。”周莉有點失望,“誤會了,誤會了。不過,既然章律師的女友是孟老師的朋友,我們公司的法律顧問就定你們律所,不用再競标了。條款就按剛才說的,麻煩章律師盡快把合同發給我秘書。”

說完,周莉笑着朝幾人揮手告辭。

她一走,章宵立馬沉下臉,看了黎琬幾秒,兀自走了。

黎琬望着他的背影,昨天的一幕幕又不斷地在腦中回放,鼻尖一陣泛酸。

孟西看向她:“我送你上班。”

黎琬猶豫:“我還是自己打車吧。”

孟西摸出手機,敲了敲屏幕上的時間。

黎琬一驚,不知不覺快到上班點了啊。

“走吧。”他邁開大長腿,“清者自清。”

黎琬嘆了口氣,只好跟上。

一上車,她免不了又道謝:“又要麻煩你了,導航到鶴行基金就好。”

孟西點導航的手一頓,沒有輸入地址,直接平穩地駛出停車場。

下午,孟西剛到實驗室,手機就響了。

是栾鶴立的微信,一張截圖,記賬扣款的短信,下面配了個黑人問號表情。

孟西回:“賠傘。”

在總裁室跷着二郎腿喝咖啡的栾鶴立手中的手機差點吓掉了,這家夥居然這麽快破案!

栾鶴立透過玻璃窗,只見黎琬正在和張姐交接新項目,一如既往的認真專注。他嘴角漸漸勾起陰謀的笑。

孟西的手機又響了。栾鶴立發來黎琬的工作照,配字:人質。

孟西沒再回他,只點開大圖,默默按下保存鍵。

黎琬忙了一下午。

新項目來得急,要對接的細節還很多。而且公司并沒有做過這類項目,生物科技類的項目倒是投過不少,可像素紗襌衣研究所這樣帶文化屬性的,還是第一次。黎琬一丁點都不敢馬虎。

不過栾總好像挺胸有成竹,對她這個新手也很放心。但投資部只給了她基礎資料,她心裏還是打鼓。

“項目還在起步階段,投資部那邊的工作也還沒深入。具體什麽情況,你周一去了就知道了。”栾鶴立一本正經地看報告,“要沒什麽事,早點回去休息吧。狀态好點,新項目容易有突發狀況。”

黎琬謹慎,又把現有資料熟悉一遍,再提交幾個複盤報告,還是忙過了下班點。

天已經黑了,她打開章宵的對話框,盯着手機屏幕好一陣,才發:“今晚加班嗎?”

左上角顯示“對方正在輸入……”,等到左上角的字消失了,也沒有任何回複。

黎琬無奈,發送:“晚上談談吧。”

章宵回:“好。”

二人在電梯口碰上了,一路無話。進門後換拖鞋、放包、回房換家居服……熟悉的步驟一氣呵成,誰也不用幫助誰,更不會妨礙誰。

黎琬有時候覺得,他們更像室友。

章宵在沙發上坐下,習慣性地打開體育頻道,兩個黎琬不認識的球隊正在激烈厮殺,姓黃的解說員激情澎湃地說着她聽不懂的話。

“不是要談談嗎?你說吧。”章宵盯着電視,面無表情。

黎琬深吸一口氣,下意識地要在他身邊坐下,還沒挨着沙發,她又起來了,只在餐廳拽過一把椅子坐。

“第一,我跟孟西沒什麽;第二,你我分手。”

章宵身子一僵,握着遙控板的手一瞬緊了緊,手背暴出青筋。

“當年可是你追的我。”

“我一向知錯就改。”黎琬很平靜,“你需要的是小迷妹,捧着月亮的小星星,但我想要自己的宇宙星辰。”

黎琬用了八年的光陰去驗證一個錯誤的命題,但她不想浪費第九年、第十年……

章宵了解黎琬,她要麽憋着不說,一旦說出口,那都是深思熟慮過,沒有轉圜餘地的。

他咬咬牙,悶笑:“到底還是孟教授厲害。我下午把合同寄給小周總了,我們律所一個月輪番上陣都啃不下的單子,他只要露個臉,甚至話都不用說就解決了。你選擇他,不難理解。”

黎琬沒有說話。

即使沒有孟西引發誤會,也會有孟東、孟南、孟北……本質問題出在她和章宵身上,無關他人。

可惜章宵到現在還沒意識到。

黎琬接着說:“下周我去新項目那邊上班,順便看房子。你放心,我會盡快搬出去,這個月的房租轉你微信了。”

說完回房,“啪”一聲鎖門。

黎琬倒在床上,給閨蜜夏美玟發微信“我分手了”。

她點下發送,只覺心裏空落落的。

戀愛是一件神奇的事,八年,四年萌芽,四年消磨,然後一句話就斷得幹幹淨淨。

閨蜜夏美玟沒有回複,倒是發了一條朋友圈。

正是與黎琬的對話框截圖,配文:喜大普奔。

黎琬翻個白眼,夏美玟的視頻電話立馬打來,剛一接通,對方興奮大叫:“Congratulations!”

黎琬呵呵。

分手說恭喜的,您老怕是古今頭一個!

“黎大美女,您老的眼疾終于治好啦!快告訴姐姐是哪位神醫的功勞?”

“您老能有點同情心嗎?”黎琬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失、戀、了!”

“早晚的事。”夏美玟“嘁”一聲,“你玟姐閱男無數,就你那男朋友,呸,前男友,他就是自我感覺過度良好,希望全世界都圍着他轉。大學那會兒不就一副吃不完要不完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樣子?”

黎琬讪讪:“誰讓人家是系草呢!”

“你還是漢服社社長呢!”夏美玟義憤填膺,“你在全校也是排得上號的名人!怎麽,他畢業跌落神壇沒法适應,就在你身上找存在感?虧你還是學金融的呢,對待男人就得像炒股,你現在是及時止損,真等他跌到退市,想抽身都沒辦法!”

黎琬扯扯嘴角:“您老真是實踐理論兩手抓。”

“你玟姐永遠是你玟姐。”夏美玟語重心長,就差把手穿過屏幕摸摸她的頭了,“明天周末,要不我過去陪你?”

“算了,你不是要忙時裝發布會嘛。”黎琬翻個身,“我回家看看我爸媽。”

“行,有事電話聯系。”

“嗯。”

挂了電話,黎琬一覺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起床,只見章宵正吃早餐,頭也不擡。桌上放着豆漿油條,香氣熱騰騰,沒有黎琬的份。

黎琬也把他當空氣,先給媽媽打了個電話,就收拾收拾出門去。

租屋到老房子有一個多小時車程,父母還住在九十年代單位分配的單元房,周圍都是相熟的鄰居同事。跳跳廣場舞,下下公園象棋,半退休的生活倒也惬意。

“琬琬回來了。”樓下公園下棋的張大爺穿着羽絨服戴着毛線護耳,熱情地和黎琬打招呼。

劉阿姨聽到,提着一大包菜颠颠過來:“琬琬好久沒回來了,又變漂亮啦!聽你媽說你那男朋友都談了好幾年了,什麽時候結婚啊?吃喜糖不能忘了阿姨啊!”

黎琬只笑了笑沒說話。

劉阿姨皺起眉頭:“你都二十六歲了,可得抓緊!工作再忙也不能耽誤正事啊!尤其生孩子不能拖,女人啊,歲數大了生對身體不好。還有啊……”

“劉阿姨,謝謝啊。”黎琬尴尬症都快犯了,“那個……我媽還等我呢,我先回去了。”說完飛速溜了。

劉阿姨搖搖頭,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拐進樓道,黎琬才松口氣。

她家住一樓,帶個小院子,一半種花一半種菜。自從黎琬搬出去住,種花的面積就逐漸縮小。黎媽媽看了很多微信推送,覺得菜市場的菜都有農藥,加上她對自己的腸胃有點不自信,所以跟着網上的教程,能自己種就自己種。

黎琬自然也想念這些純天然蔬菜和老媽的廚藝。

她摸鑰匙開門:“媽,我回……”

客廳的一幕令她呆住。

孟西坐在她家沙發上,看着她的電視,喝着她的果汁,吃着她的零食……男人穿了件寬松毛衣,看起來居家又懶散。

他轉過頭,茫然地望着黎琬。

黎琬愣住,與孟西對視幾秒,一下退出來。她擡頭看了眼門牌,才敢确認是自己家。

“你這孩子,快進來啊!”黎媽媽舉着菜刀,從廚房探出頭,“你爸去市裏開會了,你招呼好小西啊。”

那架勢像威脅。

黎琬的表情有點糾結,還沒等她開口,孟西先解釋:“我回來拿東西,碰巧遇到阿姨,碰巧沒吃午飯。”

黎琬結巴地“哦”了聲。

十一點還不到,誰吃午飯了?

“那個,我去換個衣服,你先坐啊。”

她需要溜進卧室冷靜冷靜。

一進去,只見一件修長的男士毛呢大衣挂在她的衣架子上。純黑色,面料挺括,剪裁考究,顯然不是老爸的,老爸沒這身材。

那就是……

腦中閃過孟西的臉,帶着和剛才一樣茫然的表情,黎琬打個寒噤,迅速收回目光。

一定是老媽幹的……以前親戚來家裏,老媽就把外套往她卧室扔。她再不回來,卧室只怕都保不住,直接變衣帽間。

黎琬扶額,換了件奶綠色的家居服才出去。

孟西打量她一陣,小豌豆果然更像豌豆了。豌豆默默滾過來,也坐在沙發上,中間隔了一個人的距離。

電視正在播放《動物世界》,配着趙忠祥老師渾厚的旁白:“春天來了,又到了……”

孟西擰眉,目光移向黎琬:“周末不用約會?”

黎琬搖頭。趙忠祥老師的背景音充斥着客廳。

孟西:“昨天的事……”

“沒事。”黎琬打斷他的話,“都解決了。”

孟西還想再問,黎媽媽忽然喊開飯。兩人只好去廚房幫忙端菜。

六菜一湯擺滿了小圓桌,騰騰香氣勾人腸胃。黎琬發現了,這比她的待遇要好。

“小西難得來一次,別客氣啊。”黎媽媽很高興,“琬琬也真是的,小西回來了也不說一聲,不是剛才碰到我還不知道呢!這小沒良心的,人家小西哥哥以前還輔導過你作業,不是他你考得上S大嗎?”

黎琬戳着米飯嘀咕:“小學作業和高考有什麽關系?”

“基礎很重要。”孟鄰居一本正經地說完,繼續吃飯。

黎媽媽點頭贊同:“看你小西哥哥說得多好。小西家裏沒大人,多過來吃飯啊。”

孟西含笑點頭。

黎媽媽又轉向黎琬,沒那麽和顏悅色:“讓你那個章宵多跟小西哥哥學習學習,人家年紀輕輕就是S大的教授了,多出息!對了,他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又加班?”

黎琬扒了口飯,沒有說話。

“這孩子,問你話呢!”

“分了。”

黎媽媽一時沒反應過來。

孟西卻眼皮一擡,停下吃飯。

黎琬放下碗筷,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說:“我和章宵分手了。”

“怎麽能分了?”黎媽媽有點驚慌,“你們不是談了很多年嗎?你們這些孩子,怎麽這麽兒戲……有什麽過不去的事?不會是他出軌了吧?”

黎琬不由自主地看了孟西一眼,孟西也正看她。四目相對,五味雜陳。她忙移開目光。

“是她出軌,”孟西淡淡地說,“和我。”

什麽?

黎琬眼睛瞪大像銅鈴,又驚又慌。

黎媽媽也蒙了,什麽情況?這個世界太瘋狂!章宵那孩子,真可憐。

孟西接着說:“她前男友就這樣誤會的。”

“……”

黎琬長長吐了口氣:“媽,沒人出軌,就是覺得不合适,就分了。”

黎媽媽眉頭皺成一團,沉默良久,剛想再問,孟西忽然插話:“如果不合适,分了也好。”

他的表情嚴肅而篤定,像在說一個實驗結論。

黎媽媽本來有一攬子問題,聽他一說,也不問了,只默默扒飯。情侶之間不信任,早晚得分,晚分還不如早分。只是兩人談了這麽多年,到底讓人覺得惋惜。

午飯後,孟西主動提議洗碗。黎媽媽當然沒同意,連廚房門都沒讓他進。

黎琬端着切好的水果出來,上面插了牙簽。孟西正站在小院裏,男人的背影挺拔,冬日的陽光灑在毛衣上,暖烘烘,懶洋洋,像鍍了層溫柔的濾鏡。

“剛才謝謝啊。”黎琬捧上水果,“不然我媽又要審問一下午了。”

就是說話不要大喘氣就好。

“我說的是客觀事實。”孟西接過挺重的果盤,“什麽時候搬家?”

“嗯?”

“我去幫你。”

他說完,一塊蘋果下肚。

黎琬一愣,又不是他搬家,這麽積極幹什麽?

小丫頭眼睛一眨一眨,瞳孔又圓又黑,孟教授覺得像基因突變的黑豌豆,還亮晶晶的。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尬笑:“那個,新房子我還沒找到。”

“還找金融城的?”

黎琬搖頭:“大學城,下周要去新項目部。”

孟西吃蘋果的手一頓。

黎琬接着說:“說來挺巧,是和S大合作的,素紗襌衣研究所。”

牙簽一下子戳到牙龈,孟西“嘶”了聲。

“你還好吧?”

“沒事,牙龈上火。”他放下水果,沉默幾秒,“我們小區好像有房子出租,我幫你看看,離S大很近。”

“真的?那太謝謝了。”

孟西回去後,“素紗襌衣研究所”幾個字就一直在腦子裏打轉,午覺也沒睡着,心裏撲通撲通的,輾轉反側了一整個下午。

晚飯時間,一身奶綠的小豌豆奉母命來邀請孟鄰居共進晚餐。飯後,孟鄰居如願獲得了端剩菜進廚房的權限。到第二天中午,孟鄰居終于洗上了碗。

黎媽媽不大放心,一直在廚房門口轉悠,看到碗碟後吓一跳。

孟西照着清洗實驗器材的規範操作,一排排洗好的碗碟整齊又锃亮,邊沿閃過清潤的光,仿佛自帶音效,像洗潔精廣告裏那樣。

黎琬背着包出卧室:“媽,我走了啊,明天還上班。”

孟西一直豎起耳朵,從廚房探出頭:“我送你。”

男人穿着黎家的粉圍裙,腿太長,像上衣似的,有種莫名的滑稽感。

“不用的,我自己可以……”

“順路。”他優雅地解圍裙,“晚上有課,我回學校的房子。”

黎琬沒有拒絕的理由。

黎媽媽倒是很高興,把凍好的餃子、香腸塞滿孟西的車後備廂,又囑咐他們少吃外賣多回家,這才回去。

黎琬扶額:“不好意思啊,我媽就是這樣,你如果不喜歡吃也不用……”

“我喜歡。”

孟鄰居滿足地看着後備廂的食物,又沖黎琬笑了笑。

冬日的陽光透過樹葉,細碎地灑在男人身上,斑斑點點。額發投下影子,他的笑容很淡,陽光溫暖。

送黎琬回家後,孟西就去了實驗室。

實驗大樓門口挂了很多牌匾,有代表榮譽的,如“國家重點實驗室”,也有關于項目的,其中一塊,寫着“素紗襌衣研究所”。

今天周末,實驗室人不多,孟西的小組裏也只有博士KK帶着幾個研究生在做實驗。

“孟老師好。”

KK咧嘴一笑,一頭錫紙燙的少年充滿陽光。

孟西點了下頭,忽然頓步,目光下移:“明天別穿拖鞋。”說完邁開長腿走進辦公室,腳步輕盈。

KK愣住,茫然地看學弟學妹:“明天市領導要來視察?”

學弟學妹們如撥浪鼓似的搖頭。

KK皺眉,鼓起勇氣朝孟教授辦公室探頭。門縫裏,孟教授正在一本正經地擦桌子。

他忙打開“孟德爾天氣預報”微信群,發送:“老孟言行怪異,明日恐遇極端天氣,各位謹慎。”

群裏很快有人回複瑟瑟發抖的表情包,接着全群哀鴻遍野。

第二天,全小組的人都提前到了,實驗服穿得規規整整。KK最謹慎,裏面還穿了正裝。

黎琬看到時不禁感慨,校風優良,治學嚴謹。作為S大的畢業生,她很驕傲。

黎琬含笑敲門:“請問是素紗襌衣研究所嗎?”

全組人聞聲看去。

門口的美女穿着粉紅色的職業套裝,手臂挽着大衣與包包,笑容親和。

美女是實驗室少見的生物!

KK蹿上前,咧嘴笑:“就是這裏,有事可以和我說。”

“謝謝。”黎琬微笑點頭,“我是鶴行基金的黎琬,請問是和您對接嗎?”

話音未落,身後一大片陰影壓下來。

“和我。”

頭頂傳來磁性的低音。

孟西站在小豌豆背後,大衣筆挺,手揣在褲兜裏,目光清清淡淡的,只垂眸看着她。

“來我辦公室。”

說罷他淡定地越過人群。

辦公室的玻璃門映出男人的全身像,孟西用餘光瞄了一眼——嗯,很帥,很好。

黎琬一臉茫然,愣了好久,才噔噔跟進去。

“實驗猿們”不由自主地抻長脖子,在心裏默默為美女點了一根蠟。

A君:“孟教授不會又要把‘欽差’趕走吧?”

B君:“不至于吧?這回可是個大美女!”

KK“嘁”一聲:“孟德爾那種老道士,最不吃美人計這套!”

而此時的辦公室中,美女正坐在柔軟的沙發上,捧着孟教授親自煮的咖啡。

“你昨天怎麽沒說……你是……”黎琬有點尴尬。

“你也沒問我。”

黎琬一噎。

一陣尴尬的沉默中,肚子突然不争氣地叫了一聲,她忙捂住。

孟西看向小豌豆的腹部:“沒吃早飯?”

“呵呵,沒事的,反正我經常……”

一個紙袋忽然被放在面前的茶幾上,飄出濃郁的油條香。

“先吃。”

“那你……”

“我吃過了。”

說完,孟教授打開電腦開始做數據分析。

黎琬默默啃着蘸了咖啡的油條,別有一番風味。只是,正對面的人正專心工作,她這個早餐吃得良心不安。

她看孟西一眼,悄悄打開自帶的筆記本電腦,剛開一條縫,孟教授忽然開口:“一心二用,反而浪費時間。”

黎琬啪地關上,像個被捉贓的賊。孟西腦門長眼睛了嗎?她只好“哦”了聲,乖乖吃早飯。

“吃飽了。”黎琬把垃圾收拾規整,擡頭望着孟教授。

小豌豆坐姿端正,眨眨眼,很是乖巧,像等待老師檢查作業的乖學生。孟老師看一眼紙袋,裏面的食物都吃完了,很乖。

“郵箱給我。”他說。

黎琬條件反射地報出來,孟西點回車鍵:“進度資料都發你郵箱了。走吧,現在去看看你的新辦公室。”

“我還有辦公室呢?”黎琬難以置信。在鶴行基金,有單獨的辦公室那是總監以上的待遇。

孟西目光落向她,凝了兩秒,輕笑道:“還是說,你想在這裏辦公?”

黎琬驚得彈起,忙搖頭擺手:“不是。那個,我看外面還有幾個空工位。我初來乍到,還是和大家打成一片比較好。”

“你确定?”

黎琬飛速地點頭。

孟西揚眉,一把拉開門。

趴在門上的“實驗猿們”重心不穩,一個踉跄,恰與孟教授大眼瞪小眼。站穩後,他們才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排青春朝氣的大白牙。

孟西戲谑地看向黎琬,她只尴尬地笑了笑,一頓一頓地朝“實驗猿們”揮手打招呼。

孟教授掃視一圈:“主謀?”

大家忙退一步,反應不及的KK瞬間凸顯出來,動都不敢動。

“穿得挺正式啊。”孟西輕撣他的肩,“篩熒光去。”說完長腿邁開。

衆人自動讓出一條道。

黎琬像條小尾巴,埋着頭迅速跟上。

美女欽差的工位在孟教授的玻璃窗外,如果不關百葉窗,他一擡頭就能看到。正因如此,魔鬼工位才空出來。

安頓好小豌豆,孟西又交代幾句才回辦公室。

他一走,“實驗猿們”就圍過來。短短一個上午,他們對溫和的美女欽差充滿好感,尤其得知黎琬畢業于S大後,更覺親切,直呼師姐。

時至中午,黎琬将整理好的進度報告發給栾總,就準備和大家一起去食堂。

她還沒起身,孟西出來了。

他走到黎琬面前:“我中午有篇論文要改,你自己吃飯,可以嗎?”将一張飯卡遞給她,“你的臨時飯卡一周才能下來,先用我的吧。”說完微微一笑,轉身回辦公室。

黎琬愣愣的。

善良慷慨的孟鄰居不知道,小豌豆壓根沒打算叫他一起吃飯。

等電梯時,黎琬想象着和“實驗猿們”吃得不亦樂乎,孟鄰居卻一個人餓着肚子改論文的畫面,越想越慚愧。

她緊了緊手中的飯卡:“你們先去,我馬上來。”說完轉身,在“實驗猿們”的注目禮中快步折回。

黎琬走在實驗室和辦公區中間的通道上,中午冷冷清清的,幾臺沒關的屏幕跳着屏保畫面。可憐的孟教授又餓又孤獨。

辦公室門沒關,她象征性地敲了敲:“孟西?那個,要不要幫你帶飯?”

孟西正打開外賣。

他工作忙,經常來不及去食堂,就只好在辦公室邊工作邊吃兩口。從這個角度,黎琬顯然看見了。

她有些後悔回來。

孟西的外賣看上去很精致,也很美味,可能他并不喜歡食堂菜。再說,他一個成年人又怎麽會讓自己挨餓呢?剛才她還幻想人家饑寒交迫的慘樣……

孟西看着她,小丫頭有點慌,有點不知所措,努力表達的善意,一下子就成了別人的困擾。

她眉心微微皺着,嘴角輕輕繃着,倒是……十分可愛。

孟西笑了笑,蓋上外賣,丢掉:“食堂的土豆牛肉,謝謝。”

食堂門口,“實驗猿們”焦急地等待黎琬。

“大美女你終于來了,卡呢?”KK攤開手。

碩士生小lo妹提醒:“孟教授的飯卡!”

黎琬還沉浸在剛才的一幕,只把飯卡茫然地舉着。

下一秒,卡被唰地抽走,換了一桌豐盛的二食堂大餐。

KK把孟教授的飯卡往中間一丢,“實驗猿們”瞬間雙手合十:“感謝孟德爾賜飯。”說完迅速開動。

黎琬一臉糾結:“這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KK“嘁”一聲,“我篩了一上午的熒光,眼睛都快瞎了!這得算工傷,拿他飯卡補補怎麽了?”

“再說了,這不有師姐你罩着嗎?”KK一臉讨好地笑,“黎師姐,據我觀察,你們總裁的美人計奏效了。”

“嗯嗯嗯!”小lo妹不停地點頭,腮幫子嚼紅燒肉,“以前的欽差都直接被他掃地出門,他還讓你在辦公室吃油條!這是靈異事件啊,回去我要蔔一卦。”

“封建迷信。”外號叫柯南的博士後很不屑,推了推眼鏡,“從生物學上來說,是雄性荷爾蒙。”

“他一個老道士哪兒來的荷爾蒙?”KK大笑,“你記不記得上回那個?前凸,後翹。”他雙手前後比畫,又學女人的嬌音,“孟教授,你研究生物的,你說身材突然變好算不算基因突變?黎師姐,你猜那老道士說啥?”

黎琬茫然搖頭。

KK學孟西板着臉:“假體不算。”

“……”

“實驗猿們”笑趴一片,黎琬也忍不住“撲哧”笑了。沒想到熱心腸的鄰居還有這麽毒舌的一面,她試圖幫鄰居挽回形象:“其實孟西人挺好的,又随和,又熱心,又……”

衆人像看史前生物一樣看她:“你從哪裏看出來的?”

黎琬無奈,一時也不知道怎麽說,只好指了指桌上的飯卡。這個最直觀。

“這不是中了師姐你的美人計嗎?”KK嘿嘿,又指着自己的黑眼圈控訴,“看看我的待遇,看看,都被虐成國寶了!要是再來點實驗,我直接投奔動物園算了!”

另外幾只“國寶”深以為然。

黎琬憋笑:“你們別YY了。孟西同意我來,完全是因為項目。我看過資料,之前實驗室的投資都是國內的,根本不需要‘欽差’。但這回的資方,也就是我們公司,有新加坡背景,屬于一帶一路下的中新合作項目。雙方都是初次嘗試,自然需要更及時地溝通。所謂兩國相交,不斬來使嘛。”

“他就算了吧!不僅斬來使,還斬自己人。”KK抱怨,衆人附和。

黎琬笑了笑,想起放棄外賣等着飯,還被人吐槽的孟教授,心生憐憫,加快吃飯速度。

孟西收到土豆牛肉便當時,還是熱騰騰的,飯盒縫隙飄出牛肉香。他沒急着吃,把百葉窗一關,然後各個角度各種濾鏡地拍。最後從幾十張中挑了張最滿意的,精修,發給栾鶴立。

正吃大餐的栾總覺得他有病,拍了滿桌海鮮發過去。

孟西輕蔑一笑,炫耀似的敲鍵盤:“黎琬買的。”

啃龍蝦的栾鶴立猛嗆兩聲,對面的網紅妹子忙遞紙巾。他看一眼妹子,又看一眼屏幕,頹然嘆氣——可笑自己緋聞無數,卻還是單身,也沒個目标,想想也挺慘的。

他情緒正低落,孟西又發來消息,她媽媽做的更好吃。

都見過家長了!

栾總內心更不平衡,手機砸入冰桶:“呸!‘叫獸’!”

孟教授吃飽喝足,一整個下午幹勁十足。

快下班時,他默默拉開百葉窗。隔着玻璃,小豌豆正伏案工作,臉頰被暖氣熏得發紅,耳垂圓嘟嘟的。

他不由自主地挂起笑,看了一陣,才輕敲玻璃。

黎琬微怔,擡頭時一臉茫然。

孟西打個“進來”的手勢,她忙抱了筆記本進去。孟教授總有很多專業意見,她需要一一整理分析,上報栾總,再做進度調整評估。

孟西看她一副聽力考試的姿态,有點想笑:“你房子找到了嗎?”

黎琬認真地敲鍵盤“你房子找”……忽然一頓,擡頭望他。

“我們小區,拎包入住,免房租。”孟西看着她,“如果你今晚有空,我去幫你搬家。”說完去拿車鑰匙。

黎琬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就稀裏糊塗跟他上了車。

真是個行動派……

車子開上路孟西才解釋,原來房子是文學院一對老教授的,上個月退休回老家,房子才空出來。

老兩口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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