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到家

杜春分停下,眯着眼看他:“再說一遍。”

“撲哧!”

一連長笑噴,一見營長看他,拎着東西就跑。

邵耀宗面色微怒。

杜春分擡起下巴,想打架?

車站人來人往人很多,還有一連長在,邵耀宗拉不下這個臉跟她計較,“一連長,車呢?”

一連長朝外努一下嘴,“在門口。”

杜春分把孩子和東西放車上,坐到副駕駛。

一連長愣了愣神,朝副駕駛看看,又看看邵耀宗,這個嫂子哪找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邵耀宗又不能說,她脾氣大,傻大姐一個,這樣也不是第一次。只能硬着頭皮說:“我夜裏睡了一會兒,她一直沒睡。”

一連長不敢信,壓低聲音問:“一夜?嫂子蠻好的。”

自己娶的,不好也得捏着鼻子認。誰叫倆閨女認這個娘呢。

邵耀宗:“家裏還缺幾樣東西,買了東西再回去。”

一連長試探道:“我開車,您坐後面看着幾個孩子?”

邵耀宗心說,我不看也不行啊。

到車上,邵耀宗就把盛着四個孩子的籮筐拉到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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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長麻利的去開車,“嫂子,買啥?”

“水桶、面盆、洗澡盆和水缸。知道在哪兒吧?”

部隊搬到這邊,裏裏外外都要置辦,最近一連長沒少往安東縣跑,“知道。嫂子,困的慌就眯一會兒,到了我喊你。”

“不用!事不辦好我睡不着。”杜春分能睡着,她怕邵耀宗買了水缸忘了桶,氣得她忍不住跟邵耀宗個傻子幹架。

一連長不由得看杜春分,熬的跟鷹似的,“回去的路上再睡?這邊離我們駐地挺遠。”

杜春分點一下頭:“賣東西的地方不遠吧?”

“不遠,前面拐彎就到。”

水缸占地方又便宜,在城區弄個店不合算。火車站離鬧市區遠,房屋便宜人又多,做大物件生意的就把店設在火車站附近。

一連長話音落下,車轉個彎,杜春分就看到幾口大缸。

車停穩,杜春分跳下去,早點弄好早點回家睡覺,困死老娘了。

四個孩子夜裏睡的好,可今天比往常早起一小時,不習慣,姐四個都沒啥精神。

邵耀宗看了看孩子的臉色,說:“在車上等着。”

平平和安安陡然精神,伸着小手要出來。

一個孩子好辦,倆孩子不好抱,邵耀宗說:“你們看甜兒和小美。”

倆孩子轉向兩邊的小姐妹。

甜兒窩在寬大的籮筐裏,靠着她娘的新衣服,舒坦的跟個小太爺似的:“妹妹,別下了。爹娘買好東西就上來啦。”

平平和安安又忍不住看邵耀宗。

邵耀宗:“爹一會兒就上來。”

小孩抿着嘴唇,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但她倆把手縮回去,邵耀宗就知道成了。

邵耀宗轉過身準備下去,險些一頭紮車底下。

杜春分一手拎兩個很大的壇子正朝他走來。

邵耀宗無力地問:“買這麽多壇子幹嘛?”

“腌菜啊。”杜春分不禁瞥他一眼,一個營長連這點都不懂,還不如一連長呢。

邵耀宗不是不懂,是沒想到,“秋天腌菜,我知道。”

“一次買好,秋天不用來了。”杜春分二話不說遞給他,“放上去。”

邵耀宗認命的放角落裏。

杜春分和一連長擡着水缸過來。

邵耀宗跳下車,幫杜春分接一把。

杜春分去找水桶、洗澡盆和和面的陶瓷盆。

一刻鐘,置辦妥了。

運輸車擺的滿滿的,一連長跟邵耀宗小聲嘀咕:“這個嫂子買東西真幹脆。”

邵耀宗心說,結婚更幹脆。要不是談婚論嫁的時候他猶豫一下,相親當天就能拉他扯證。

“你嫂子快撐不住了。”邵耀宗朝副駕駛看一眼。

一連長想到杜春分一夜未睡,“我開慢點?”

邵耀宗“嗯”一聲,跳上車坐四個閨女中間,“你們也睡一會。”

三個大人來來回回搬東西,早把小孩吵的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甜兒睜着靈動的雙眼,“爹,去哪兒?”

“回家。”

杜春分離婚的時候,倆孩子還不記事,又過去大半年,甜兒早把她奶奶家忘了。

邵耀宗的家,杜春分提過,但甜兒睡一覺睡忘了。

甜兒心中的家只有一個,“姥姥家嗎?”

邵耀宗心說,你姥姥家回不去了,“爹的家。比姥姥家好。”看到平平和安安,“比爺爺奶奶家好。我們的家。”

甜兒甜甜地說:“我喜歡我們的家。”

邵耀宗看到小孩開心的樣子也笑了。對四個孩子說:“到了我們家,想吃什麽吃什麽,想買什麽買什麽。爹和娘有錢。”

杜春分撇出去的嘴唇收回來,娘有錢。

一連長注意她動了一下,看她還沒睡:“嫂子,咋不會睡會兒?”

杜春分不怕家醜外揚,但也不能當着人家下屬的面抱怨。否則都當她事多難纏,哪天把邵耀宗打了,她說沒打也沒人信。

杜春分胡扯:“在想我娘家人。”

微風把杜春分的話帶到車廂,邵耀宗險些被風閃了舌頭,想你娘家人罵你嗎。

杜春分說完,就在想她二嬸咋罵她。

殊不知她二嬸林香蘭懵了。

小河村離濱海近,郵遞員下鄉送信先送小河村。

這個時節生産隊沒多少活兒,杜春分把孩子帶走,她二叔二嬸閑下來,早飯就端着碗出去吃,順便跟左鄰右舍侃大山。

聊的正起勁,郵遞員喊:“杜廣元,杜廣元?”

村長不知道杜春分啥時候走,她又說走之前寄封信,想知道這點,村長這幾天早早吃過飯就奔她二叔家。

村長心裏咯噔一下,轉瞬間想到杜春分走了,等于他兒子轉正妥了,開心的想笑,在這個檔口又不敢笑,一臉扭曲的指着杜二叔:“他就是杜廣元。”

“杜廣元,你的信。”

杜二叔奇怪:“誰給我寫信。”

“看看不就知道了。”

杜二叔雖然只讀過幾年私塾,但看信沒問題,“我看看。我們家沒外地親戚。”

村長心裏好奇的跟貓爪的一樣,走過去看到拆開的信紙,“二叔,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走了。”

“走了?”鄰居萬大娘沒聽明白,“啥意思?”

杜廣元杜二叔也想問。

村長看了看信:“跟她丈夫走了。”

二嬸林香蘭奇怪:“春分哪來的丈夫?”

村長不敢說實話,墊着腳又看看:“在飯店認識的,軍官。随軍走了。她二嬸,你的意思,你不知道?”

“我——我昨兒還跟你說,今天跟我外甥相親。我要是知道,我能一女許兩家,其中一家還是我外甥?!”林香蘭一想到姐姐一家今天過來,頓時又氣又急亂蹦跶,“啥時候走的?信上咋說?有沒有說去哪兒了?”

村長起先鬧不明白,不想嫁人可以好好商量,幹嘛偷偷摸摸的走。

又看看信,村長心頭的疑惑解開。攤上這麽個一心想着娘家的二嬸,換他有機會也一走了之。不能剛出虎口又進狼窩。即便躲過了豺狼,萬一前方還有坑等着她咋辦。

在杜春分和杜廣元一家之間,村長毫無疑問地站杜春分,也不再給杜廣元兩口子留臉:“去哪兒她也不知道,駐地保密。春分說不告訴你們兩口子,是你林香蘭做事太過分。給她介紹的那人,好吃懶做啥都幹,就是不幹人事不幹活。”

杜廣元慌忙把信收起來。

“村長說的是真的?”

萬大娘是杜春分堂伯的妻子。以前家窮,經常管杜春分借糧票。有就還,沒有杜春分也不要。萬大娘心中有愧,所以對甜兒小美特別好。倆孩子去她家玩,玩忘了回家就在她家吃。

萬大娘一聽村長的話,急眼了,“你們真給春分介紹個二流子,春分不得已才走?”

杜廣元下意識反駁:“放屁!”

“說誰放屁?”萬大娘撸起袖子,“平時不跟你一般見識,當我怕你?”上去就撕杜廣元的嘴。

杜廣元下意識擋。

“還敢還手?非教訓你不可。”萬大娘腿長胳膊長,擡手就是一巴掌。

杜廣元懵了。

林香蘭頓時紅眼,“敢打我男人?”

“住手!”村長反應過來趕忙喊,“快把他們拉開!”

萬大娘一家對林香蘭給杜春分介紹個“陳世美”一直頗有微詞。看在她對春分的倆孩子不錯的份上,萬大娘偶爾跟林香蘭拌嘴也讓着她。

沒想到她這麽缺德。

萬大娘的兒媳婦拉架,順手給林香蘭一巴掌。

林香蘭就要反擊,兒媳婦擡腿一腳,踹的她往後踉跄,順勢拉着婆婆,“娘,別打了。”

萬大娘沒吃虧,杜廣元和林香蘭的臉通紅,身上還有幾個鞋印,也不知道誰下的黑腳。萬大娘很滿意,“村長,春分的信上還說啥?”雙手叉腰,時刻準備再戰。

“沒啥。”杜廣元說出來,一看萬大娘撸袖子,吓得後退。

村長:“還說不要找她。”

“不找她?”萬大娘擔心,“一個女人帶着倆孩子,沒個娘家人在身邊,受了委屈咋辦?”

村長想想杜春分幹的事,是真服氣,“春分不傻,有事肯定找咱們。”

萬大娘恍然大悟:“對!你家老二在飯店——”

“村長是不是早就知道?”林香蘭問。

村長心中一凜,倒打一耙:“春分又不是不知道你們兩口子的德行。告訴我或者我家老二,好讓你們找我家要人?”

“就是。”萬大娘道,“春分要告訴村長,用得着給你寫信。不長腦子!村長,春分信上說她在火車上,這會兒該到家了吧。”

“只要不是去江南和大西北,差不多了。”

杜春分是到家了,她也睡着了。

暫時用不到車,邵耀宗想讓她多睡會兒。

他和一連長把東西送屋裏,四個孩子不願進屋,眼巴巴盯着娘,他只能把杜春分叫醒。

杜春分拍拍臉,清醒清醒,看到一排排青磚瓦房,井然有序,都是新蓋的,路上也沒野草和牲畜糞便,只有泥土的芳香,“這地兒不錯。”

“您滿意就好。”

杜春分眉頭一挑,轉向他,幾個意思啊。

“邵營長回來了?”

尖細的女聲從身後傳來。

杜春分忍住掏耳朵的沖動,回頭看去,一個身材瘦小的女人,頂多到她肩膀,三十來歲,皮膚挺白,臉很小,可惜嘴巴突出,給人一種尖嘴猴腮的不善。

初來乍到,切不可輕舉妄動。

杜春分笑道:“是呀。您是?”

“是弟妹吧?”女人看着邵耀宗問。

邵耀宗:“對,杜春分。春分,這是孔營長的愛人陳月娥嫂子。”

營長的話不就邵呆子平級。

倆人可能是競争對手。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啊。

“嫂子好,叫我小杜和春分都行。”杜春分一臉恭敬地伸出手。

陳月娥這輩子沒跟人握過手。愣了一瞬間,很是別扭的握住她的手:“小杜,你好。”

“您好,您好。我以前一直在鄉下,不懂部隊的規矩,以後有啥不對的地方,請嫂子見諒。”

陳月娥聞言,手背到身後,在衣服上擦擦,笑着說:“什麽見諒不見諒,互相學習。”

杜春分搖了搖頭:“是我向嫂子學習。”

邵耀宗不禁看杜春分,鬼附身了嗎。

正要告辭的一連長停下腳步,看看新嫂子,又看了看他家營長,這還是那個說一不二,幹淨利落少說多幹的嫂子嗎。

邵耀宗幹咳一聲:“一連長,先回去吧。”

一連長看不懂,潛意識告訴他躲遠點:“車呢?”

車擋在門口很礙事。

“移到路邊,我還得用。”

一連長把車移到牆邊。

“四個孩子?”沒有遮擋物,四個小孩露出來,陳月娥不禁看杜春分。

杜春分:“我兩個,邵耀宗兩個,我倆都離過婚。”

陳月娥看到兩個孩子頭發枯黃,眼底閃過一絲厭惡,不愧鄉下來的:“這倆孩子就是春分妹子的吧?瞧瞧小臉,多俊啊,跟春分妹子一樣一樣。叫什麽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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