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影帝

陸川關上門走出幾步就追悔莫及。

不開心需要私人空間為什麽要自己走出來而不是把何平衛趕出去獨占一整個房間呢？

失算了。

威尼斯的風光不錯，歐式建築在國內不常見到，因為稀奇所以陸川時常在街邊仰着頭觀察，看上去特別文藝唯美，仿佛在拍畫報。

其實陸川是在記路，他路盲臉盲英語盲，生怕自己找不到回酒店的路，到時候鬧出“震驚，知名男藝人異國他鄉不見蹤跡，究竟是神秘組織力量的召喚還是喪心病狂的人為因素？”的新聞，他的臉往哪兒擱。

周圍金發碧眼外國人的語言更令他頭疼，魔音貫耳似的帶他夢回高中早讀課的英語聽力練習。

擺着一張生無可戀的聽力臉，陸川無頭蒼蠅一般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圈，拼命回憶腦中的記憶走走停停回到原住宿。

何平衛已經提前動身去電影節的場地了。

陸川困倦地躺回床上一會兒，百無聊賴地拿起手機點開熱搜查看，不知不覺點擊搜索了一個名字。

滿屏的緬懷與生人的致敬。

陸川将手機甩到一邊，頭疼地揉一揉太陽穴，艱難起身換上另一套正式點的衣服奔赴電影節。

主辦方因為網絡上的言論為《沉淪》多設置了好幾個放映廳，陸陸續續地在和何平衛交流時認出他這位男主角，友善地同他打招呼。

陸川一天下來快要把“你的眼睛真美”這句話給聽爛了。

“真有那麽好看嗎？”

陸川中途跑去廁所洗一把冷水臉刺激自己一路奔波而渙散的神經，擡眼看向鏡子。

鏡子裏的人疲憊卻不失堅毅，眼睛因為水珠的滑落而半眯着，加上燈光的陰影朦胧，他本人看不出什麽驚豔來。

他更希望那些大衆評審對他的誇贊能夠落實到投票上，這才是他最需要的東西。

短短幾天行程在巨大的壓力和忙碌之中度過，至少陸川從剛開始的盡力掩飾自己的聽力臉到能夠用寥寥無幾的詞彙量蹩腳的英文和觀影者交談。果然環境對于語言的造就力非同一般。

“回去好好學英語，以後說不定你會進軍國際。”

幾天後的頒獎典禮，何平衛身着西裝想抓襯衫褲又擔心留下印記，因此找陸川聊天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我努力。”陸川盡量縮短回複的句子，因為他現在的心情之緊張不亞于何平衛，要是再多說點話，就會有人發現他的表述已經不流利了。

人人西裝禮服，衣香鬓影，端坐在座位前，保持完美的笑容弧度，随時準備優雅得體地鼓掌。

頒獎流程有一套自己完美的邏輯，從技術類到人員類發展。

技術類如最佳攝影、最佳藝術指導、最佳視覺效果等，何平衛自知沒有奢望，一個砸鍋賣鐵好不容易拍成的電影，能指望他有多少含金量的技術指标，頂多入圍了最佳剪輯這一獎項。

不過這不是他們今天的重點，從“最佳男配角”開始，往後的獎項越來越重要。

陸川略微佝偻的背直起，像繃緊的弓弦，他按照設定好的程式向起身領獎路過身邊的人微笑祝福，靈魂和身體分離，腦子像被泡進了渾濁液體的容器裏，剩一雙眼單獨觀察所有人的嘴巴張張合合。

見到身旁何平衛将指甲死死扣着椅子的扶把，指尖發白充血，似乎不堪重負地中斷劈開。

陸川甚至還閃過了一個自得的念頭：小導演的演技沒我好，大家一定看不出來我腿都軟了。

“最佳導演――”

《沉淪》被剪輯的片段是主人公嚴沉的回憶部分，渲染的恰到好處的光線，遺傳長鏡頭推進，靜谧又美好。

何平衛開始抖了。

“何平衛。”

陸川拖着半邊麻掉的軀體，迎接了何平衛一個大力的擁抱。

“站穩了，別摔倒。”陸川的語氣調笑，得到何平衛深深的一眼。

何平衛的語調被麥克風擴散到會場的某個角落，更加明晰地放大了其中不可抑制的顫抖。但每個人均報以會心的微笑，沒有苛責他的激動。

似乎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陸川笑着颔首，心思神游物外，直到何平衛回到自己的身邊，最佳男主角的影片剪輯出現《沉淪》裏他的臉。

準确來說應該算嚴沉的臉，人物應該脫離演員單獨存在。

嚴沉的市儈，嚴沉的堕落，嚴沉的不甘，在陸川身上一點都瞧不見。

人們看向這位俊逸如青松的主人公時會忍不住駐足，并為他獻上鮮花和掌聲。

并且實踐在了下一秒。

“最佳男主演――

陸川――”

全身的血液瞬間被施了時光魔力倒流，轟得沖開閉塞而冰涼的指尖，小範圍點炸血液裏奔騰的熱意。

陸川在上臺前飛快地眨一下眼，一暗一明，好像再次經過嚴沉人生的晦暗終于走到自己的坦途下……

影帝！

又一個影帝！

所有人的眼睛盯住威尼斯獨立電影節的直播，陸川得了影帝的消息哪怕隔着時差依舊即時飛回國內，勢如破竹沖上熱搜。

秦期點開視頻，鏡頭裏的陸川眉目清隽，身姿挺拔，皎如日月，全場的聚光燈淪為他的陪襯。

他在緊張，他跟着緊張。

他在微笑，他一起微笑。

秦期人生頭一回甘之如饴地願意做情緒牽動的提線木偶，只為感那人之所感，希望參與到他生命的吉光片羽之中。

登錄上微博，發布動态：

“恭喜。”

對象是誰不言而喻。

韓碩打進門起保持“痛打暗戀狗”的冷漠臉，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就是明明我在你的面前你卻不肯擡頭。

手機裏的特別關注顯示自己藝人正在熱上加熱，到處縱火的行為。

“陸川來了。”韓碩使出殺手锏。

果不其然，好比召喚獸的咒語一般，秦期終于高擡貴眼：

“怎麽？”

“終于肯理我了。”韓碩拉來一張凳子自行坐下，他對失去智商的男人不抱希望了，用下巴示意手機裏的內容，“現在安心了吧。”

陸川上回忘記時差一個電話打過來，想找人聊天緩解緊張。國內正值半夜，秦期剛下班在車裏昏昏欲睡，立馬撐起精神接起，溫聲安慰了半天。那溫柔的模樣，秒殺所有鏡頭裏一切他僞裝出的深情。

今天的頒獎也一樣，住在網絡裏了，平時哪能見他抱個手機不離手，自從認識了陸川，為了回複消息……

“他應得的，我很開心。”秦期篤定。

素來電視轉型電影，折戟沉沙的視帝不在少數，陸川勝在三庭五眼經得住大屏幕的考驗，順利過了那道坎。

韓碩感嘆：“視帝影帝雙豐收，陸川今年神格穩了。”

他幾乎能想象林鳴走路昂首挺胸步步生風的欠揍模樣。

考慮到陸川暫時沒有正式成為自家人，韓碩繞了個彎子想起自己這兒眼下的事：

“有經紀人已經聯系我想要跳槽到咱們這兒了。”

秦期和英尚娛樂十年的合約即将到期，憑着英尚現在給秦期的待遇，誰再續約誰是傻子。很多時候韓碩都懷疑是不是對家公司給英尚高層下了蠱，能讓他們腦抽風打壓旗下的功臣。

秦期的個人工作室在聯系各方資源，哪怕英尚有暗中使着小手段，仍然阻擋不了有腦子有眼睛的人向秦期這邊賣好。

“徐旭江導演的戲，如果可以，将會是工作室的第一個戰場，但如果他提前定角色，英尚還沒有放你走也沒關系，畢竟你和他們約定好了。”

徐旭江雙男主戲秦期早有耳聞，擔心英尚阻礙選角，不能使他和陸川同時入圍，秦期未雨綢缪和公司約定了條件。

林海生劇組的《雨》，他幫公司新人鋪路，換來其餘電影的自主權，公司不能幹預他絲毫。

他一步一步希望掃清可能的障礙。

韓碩瞧着秦期對陸川的感情像在圍觀一場青春偶像劇，唏噓不已，想激情獻唱戀愛主題曲。

陸川的影帝頭銜加重了天平的砝碼。

秦期思忖：“看來我該加快進度了。”

韓碩說到這個幹勁十足：“工作室大概明年初能成立，但如果你真的惡心英尚，我願意加班加點趕在年底之前向媒體發公告。”

其實秦期喜怒不形于色，英尚的所作所為他通常一笑而過。韓碩就沒有那麽大的胸懷，英尚搞一個傻逼操作他就得連夜補救，邊罵邊工作，他真是受夠了！

秦期咧嘴，笑得漫不經心，英俊逼人，極為禮貌地打斷韓碩的規劃，輕描淡寫抛出自己的企圖：

“我說的是我和陸川的進度。”

作者有話要說：

韓碩：我太難了，我竟然在戀愛劇本裏搞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