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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緊趕慢趕半天路,終于出得山來,懷瑜奶公林耕正在山外溪口客棧等候。
懷瑜娘兒們棄了轎子,結算腳力費用,又給轎夫每人三套燒餅,并托他們帶口信給白老爺子。白氏這樣大方和藹可人不多見,轎夫們答應不疊。
打尖過後,稍微歇息,懷瑜一行換乘馬車,一路撒歡奔跑起來。
黃昏時刻,馬車從宜城城牆擦身而過,馳入一段山水相間狹窄路程,這樣的路程足足十五裏,在官道盡頭,豁然開朗,出現一片被群山環繞的開闊地,此刻正是遍地金黃。
而在一片金黃中央,現出一排排比鄰而居的大小不一高低錯落的房舍。這就是懷瑜曾經生活了十六年的家園童家坳。
懷瑜在這裏生,在這裏長大,也是從這裏出嫁走向死亡。
說起來懷瑜遭遇實在命運捉弄。
童家乃是本地望族,懷瑜也是童家名正言順的閨秀,原不該落得個替人沖囍殒命黃泉。
只怪她爹童如山,錦繡裏生,錦繡裏長,纨绔本質,偏偏書生意氣,一生不懂俗務。
懷瑜爺爺偏偏望子成龍心切,給兒子童如山鑽天拱地弄了管俗務的典吏行當。這便是悲劇開端。童如山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激揚文字尚可,哪裏懂得做官做事,一切丢給清客賬房擺弄,自己依舊去游山玩水,吟詩作賦。
上任不到半年,恰逢倉房失火,童如山被上司有意作了替罪羊,将之前錢糧虧空,全部當成倉庫實物,一體栽倒童如山頭上,不僅如此,為怕童如山申冤告狀,将案子翻轉,遂将童如山下獄逼債。
> 祖父原本正在病中,原來精心調養。父親聲淚俱下,那樣的苦求,懇請大伯暫時保密,不要驚動病重父親,并願意以名下産業還債,絕不牽連親人。
卻不料大伯母童羅氏狼心狗肺,有意到病床前一頓吵嚷,并添油加醋,說什麽三弟縱火燒毀戰備糧,肯定要問斬刑。祖父又驚又吓當夜去世。
童羅氏反頭這吓死祖父罪名加在懷瑜父親童如山頭上,說是小叔子童如山氣死父親。雖然這不孝罪名被族裏壓下了,懷瑜之父卻因此背上沉重包袱,因為父親辭世悲痛太過,染病卧床不起。
大伯乘機提出分家,暗地卻做假賬,把大半家財昧下。懷瑜父親不過分得了大房二房偷不動田産房屋。且因為要還債不得不典押賤賣。
連累父親辭世,複又失去祖産,懷瑜父親童如山愧疚難當,羞慚抑郁,熬了一年,病情稍稍好轉 。恰逢大旱一年,瘟疫蔓延,童如山原本病體未愈,竟然感染瘧疾。為了請醫延藥,懷瑜母親只得按照族規,再次向大伯父抵押田産,給父親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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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父親不治而亡,懷瑜家停喪在室,大伯登門逼債,逼迫白氏将田産賣斷。并借口荒年田賤,三百畝良田竟然不夠幾服藥錢,反說懷瑜家倒欠銀錢三百兩。緊着又逼迫白氏,要她拿米鋪抵債。
白氏被逼忍無可忍,要帶着全家自殺抵債,族中這才有人看不過,宣稱要找族長開祠堂公議,童如虎才恹恹而退。
想起這些,懷瑜只覺得憋悶,但是那一世的仇恨卻是銘刻在心,難以忘記。
颠簸搖晃馬車上,白氏懷瑾一個個恹恹思睡,唯有懷瑜,越是臨近家門,越是心潮澎湃。
懷瑜怎麽也忘不了,當日爺爺一死,大伯二伯迫不及待撕下了僞善假面,巧取豪奪,逼迫自家騰出住宅搬進破舊老宅。
☆、番外:不堪回首分家事
記得那年深秋十月,天氣轉涼,童老爺子舊疾發作,恰逢懷瑜父親任上出事,童老爺子忙着派出心腹老壽頭帶着銀錢前去周旋。
童如虎原本想要借着這次機會将三弟童如山害死監牢,卻不料父親根本不許他插手援救之事,只恨得咬牙切齒。
大太太童羅氏跟夫君一般狠毒,她長期守着萬貫家財不得到手,恨不得童老爺子早些閉眼,她好随心所欲。
這一次老公爹一病,老三任上出事,她便嗅出這是一個天賜良機,一邊暗中策劃做假賬,一邊讓兄長将所有虧空栽倒小叔子身上,還故意當着老爺子吵嚷,直說三弟童如山燒毀官倉,罪大如天,難逃一死。
童老爺子沒想到老大一家子狠毒至此,心頭震怒,風痰上湧,活活氣死。及至童如山獲釋回家,童老爺子已經停屍三日,身體僵硬。他心如刀絞,嚎哭三天三夜,聲聲泣血,直至暈厥。
童家老大兩口子氣死了父親,還想要治死兄弟,他夫妻先聲奪人,當衆指責童如山氣死老父。
靈堂之上有許多族人親眷,并不明白童家三兄弟之間恩怨,雖然明白童家三少秉性純良,可是被老大夫妻唱做俱佳一吵吵,也疑惑起來。
童家唯一女兒童茹秀,曾經糾纏着跟童如山做兒女親家,此刻翻臉無情,當衆哭訴指證父親聽到三哥兇信,一病而亡。
這話雖然沒有明說,卻是暗中配合長兄陷害同父異母弟弟。因為童如虎許她除去異母弟弟,嫡親兄妹三分家財,熟料卻是黃粱一夢,這是後話了。
童如虎可謂毒辣,一邊指使妻子妹子敗壞童如山名聲,混淆視聽,致使許多不明就裏之人對童如山夫妻側目,一邊漫撒銀錢在族裏四處活動,要治三弟童如山不孝之罪,将之除族,好霸占全部家財。
所幸族長童致遠雖然貪財,喜歡捧高踩低,卻是良心尚未完全泯滅。他跟三門老太爺童睿甚是相得,老三怎麽也是兄長嫡親骨肉,不好把事做絕。
童致遠也深知他兄弟之間的恩怨,這老大無時不刻都在設法鏟除異母弟弟。
身為族長,他也要為一個族着想,一個族裏若是出了忤逆子,可不是什麽好名聲,不說男子出仕有影響,就是女子說親也有妨礙。
卻童致遠也知道,三門縱有忤逆子也不是老三童如山。當年三門繼夫人死得蹊跷,幸虧大小夫人出自同門,折斷胳膊攏在袖子裏,方才摁住了。
族長看着
童如虎,心中嘲諷,看樣子這是十幾年過去了,這位侄子忘記了當年是如何痛哭流涕下保證,開始翹尾巴了,看來是時候該敲打敲打她們了。
不過,他畢竟拿人手軟,故而遂淡淡一笑,委婉點言道:“老大,你三弟出事後,你父親曾經找我商量過,當時還有你本門大伯二伯,他雖是惱恨老三,精神頭看着尚好,并無下世的光景喲!”
童致遠雖然知道童睿死得蹊跷,可是童睿年逾七十,也算得壽終正寝了,何必挖墳掘墓不得安寧。
童如虎聞言,腦袋嗡嗡作響。他老婆氣死父親,他就在當場,當時只要他肯為父親吸癱,或是幫助父親咳出濃痰,父親未尚救不回來。
只是童如虎心中有恨,他憎恨父親。為了當年續弦,也為了後來對三弟寵愛,想起父親看見自己就責罵,對上三弟卻永遠一張笑眯眯的面孔,童如虎就像打碎一切,除之後快。
不說童如虎如何心有不甘,只得暫時按下一舉蕩平三房心思。卻說童如龍,這個常年不歸家,卻每年自父親手裏接過一萬銀子的禮部員外郎,帶着她那個高顴薄唇,一臉刻薄相的清貴太太,以及三個高貴少爺們,跋涉半月,從京都回家奔喪來了。
七七四十九天後,童家老爺子出殡了。
童家三門尚未除白,童家長子迫不及待行使家長權利,他找了族長,要求分家,即便不能除族,也要将三房攆出去。
回頭卻說童老爺子并不知道自己會忽然辭世,生前并未羅列家財清單,也沒有分家明細。因為他逐漸察覺老大老二狼子野心,已經考慮要三分家産,因此寫下一份分家意向,只是尚未實施,已經身死黃泉。
童老爺子分家意向,攏共三句話。
第一句錢財鋪面房舍三家均分。第二句,兄弟齊心,其利斷金。第三句:兒孫自有兒孫福。
童老爺子這話說得雖好,願望也好,卻被鬼魅之人利用,成了遮羞布。
大房童羅氏看着似是而非的分家遺言,心裏高興的開了花兒一般,臉上的笑容怎麽閉也藏不住。老爺子房裏的金銀器皿古董字畫,她已經搜羅一空。
老爺子分家遺言不過一紙空言,老爺子沒留下老賬,大房二房已經達成一致,要趕出三房,平分家財。
至于族裏這些吃便宜的貨色,喂了這些年了,是該他們還人情的時候了!
童老爺子雖然留下三分家財
遺言,這話說起來很簡單,實則操作起來難以公平。除了一千五百畝族産擺着,再有六千畝水田置在隔壁歸州縣。大伯二伯無法昧下。其餘資産幾乎沒有懷瑜家什麽事兒。
雖然如此,童羅氏想着那鄰縣那落在三房手裏一千畝土地,依舊肉疼,看來這一次想擠兌他們山窮水盡去讨飯,是不成了。
一千畝地就是一萬多銀子,童羅氏就脅下脹氣,三房一窩子賤皮怎不死?更後悔當初應該叫自己弟弟把損失在誇大一些,這千畝土地豈非成了自己的?
輪到現金分配,童羅氏當着衆人,紅口白牙,言之鑿鑿,說是老爺子喪事完畢,賬面上只剩下三千銀子,正好三家平分,一家一千。
這話一出,不說三房童如山一家子愕然,就是族親們也是瞠目結舌。
童家坳誰都知道,童老爺子是生意精,對待親朋故舊十分豪爽,出手大方,親戚家說借一千,他絕不會只給五百,憑誰也不會相信三太爺只有存銀只有三千兩!
不說鋪面生意興隆,直說七八千畝土地,幾十年繼續也不止這些銀子。可是,大太太管着帳,她說只有三千,族長認定三千。
只是三房兩口子平日被排斥在管家之外,縱然不服氣也沒有證據。
童如山當時出氣多,進氣少,口不能言。三夫人白氏也只能哭着收下一千銀子。
三門本門大太爺,懷瑜三叔公被童白氏哭得臉作燒,他手裏握着孝敬紅封二百兩,三房只分一千銀子,委實不像話。
他一項跟三弟關系好,三弟待人甚大房,他不能叫三弟死不瞑目啊!
羞愧難當大太爺含羞說了句公道話:大房長子娶親,二房選官銀子,都是公中所出。三房孩子小,将來也要嫁娶,這些都該換算些銀子,補貼三房才是。
這話得到了長老們贊同。
童羅氏尚不餍足:“當時尚未分家,大伯何必翻舊賬?”
大太爺童致軒惱了:“既然不能翻舊賬,三侄子二萬五千銀子賠款也不用扣除土地抵賬了,公中列支吧,你們三兄弟雖不同母,卻是同父,都是嫡子,一視同仁才是道理。”
童羅氏頓時吵嚷起來,三門大太爺二太爺一怒拂袖而起。
族長童致遠一見裹亂起來,忙着拉住兩位兄長,一邊勸道童如虎童如龍兄弟:“大太爺說得不錯,大家雖不是一母所出,卻都是正房嫡子,沒有一個天堂一個地獄的道理。”
大太太這才咬牙又分
了二千五百銀子給三房。
再分鋪面,按照大房意思,大伯占了藥局,二伯要了絲行,三房米鋪。這樣分配已經很不公平。
三宗生意,米鋪已經是最不賺錢生意了。三房已經吃了虧,老大童如虎還不樂意,鼓動了族長,說什麽三房童如山不通庶務,不如自己代為掌管,讓三房直管每年分紅也就是了。
☆、番外:不堪回首分家事(下)
懷瑜記得很清楚,父親正是病勢沉疴,短短不足兩月,從一個風神俊美風流才子,蛻變成一個奄奄待斃之人。分家當日,父親沉疴在身,不能行走,大伯父卻勒逼着讓人半拖半擡,将父親逼入廳堂。
那日,童骨瘦如柴父親,面對兩位咄咄逼人,毫無兄弟情義兄長,天真三十年的童如山終于覺醒了,一時心如刀絞,慘呼出聲:大哥二哥,你們相煎何急啊!
童如山自從父喪,日日在靈前哀哀嚎哭,哀痛欲絕,身子猶如朽木,那經得這般煎熬打擊,眼睛一黑,仰頭就倒了。
懷瑜姐弟吓得圍着父親哭泣。
白氏心如刀絞,母女們跪地苦求:“求各位叔父,救下夫君一命。”
族長童致遠眼見三房凄凄切切,有所意動,童如虎童如龍卻是虎狼獸性,氣定神閑看着垂垂欲死三弟。
童如虎人如其名,如狼似虎,眼見族長有同情三房之意,生恐夜長夢多。他用了蘇荷酒嗆醒了童如山,喋喋大笑:“看看,這不醒了嗎,九叔,請您繼續主持分家事宜吧。”
大太爺童志軒霍然而起:“速速将你三弟送回去養着,由三侄媳婦代替簽字畫押,否則,我們即刻退席,反正你們有權有錢,随便施為就是。”
這是童如虎童如龍看中的最佳時機,豈肯罷休。
族長童致遠附和童如虎,讓童如山躺在躺椅上參與分家事宜。
分家繼續進行。
童如山不能言講。童白氏略表異議,就被族長好一頓一頓搶白:“如山不懂俗務,這才惹得一身債務,連累老父喪命,米鋪一項是你大伯打理,如今平白讓你二成已經吃虧了,你還委屈什麽?”
童白氏哀哀哭泣:“九叔,米鋪是我們産業,為何只有二成?難道藥局,絲綢鋪子出息,大伯二伯也只拿二成麽?”
童致遠理虧,卻是強勢壓人:“你一個婦人懂什麽?不要胡纏蠻攪!”
童白氏見族長黑了心肝,只得轉而對着本門大叔公二叔公可偷哭求:“公公屍骨未寒,難道又要相公命嗎?求大公公二公公做主?”
童如虎沒想到童白氏一個婦人竟然這般難纏,甚是惱火:“這是族長與兩位伯父的意思,你敢忤逆族長與長親?”
童如山已經看出來,族長族親們心已經偏了黑了,自己一死致命,知道無力回天了,拼力喊一句:“算了!”
童白氏哭倒在地。
懷瑜當時不滿十二歲,親眼見證了伯父合同族長霸占了自家財産,卻使不出力來。唯有跟着母親一起抹淚,哭爺爺死,哭父親病,也哭自己無能為力。
最後一項分房産,大房二房再耍花招。
爺爺遺留攏共五套三進院子。
大太太羅氏吊梢眉一挑,又炮制一個理由,她說大房三少爺孫娶親在即,二伯童如龍長子将娶親,兩房侄兒都需要新房。公中四套三進新宅子理該歸分給大房二房所有。三房孩子小,住不着大房子。
羅氏提議道:“山壁腳那棟老房院,是我們家老祖宗發跡之初所修建,就給三房,祝願三房從此發家致富,欣欣向榮吧。”
白氏當然不服:“自古沒有叔叔給侄子騰房子的道理,難道侄子比叔叔好尊貴?既然老房院好,是風水寶地 ,就送給二侄子娶親吧。”
大房三子懷琅聞言,忙着看向父親打眼色,他可是一早看上三叔松濤苑,三叔做官不成,整饬房院甚是在行,松濤苑亭臺樓閣,池塘水榭,甚是雅致,他已經對岳父誇下海口,在松濤苑娶親。
童如虎瞪眼兒子,着他稍安勿躁。又給他的蛇蠍老婆羅氏使眼色。
羅氏一笑,振振有詞:“說起來,三弟分老房院也是有根有據,原本老房三套房院,是從老三門分家所得,一家一棟甚是公平,三弟乃是弟弟,難道要跟兄長争論不成?要知道這老房院原本就是老三門分給我們公爹,公爹也是三門三子呢。”
這話就堵住三門大叔公二叔公嘴,免得他們再幫三房說話。當初三門九棟房院,破敗的老場院房分給三弟,如今童如虎如法炮制分給三房弟弟,正是有樣學樣學先賢。
此話一出,三門來兩位叔公雖然惱恨,卻是漲紅着臉沒有出聲了。
白氏遂道:“老房院一家一棟,我們認了老場院房,可是餘下兩棟呢?”
羅氏嘴角一絲諷笑:“另外兩棟新建,乃是我們相公起早摸黑幸苦所賺銀錢修建。三叔只會讀書,三弟妹,你也并未襄助過家務,還想來分一杯羹麽?”
至于把山壁腳就房院分給三房,大太太羅氏也有說法,大房二房一年後都将娶媳婦,沒有一家子分開的道理。三房□來就打散了,不如三房搬去山壁腳老房自成一統。
山壁腳那棟老場院房,乃是祖爺爺落戶之時建造,當時只為趕工,以适用為主,進了院子就是大院壩子,方便曬糧食。緊着就是三間住房,兩件廂房。後面又是一個大院子,用作堆放雜物,後院牆則是一排後罩房,乃是昔年幫工住房。
懷瑜爺爺當時分家所得,他因為生財有大道,不願意跟哥哥們争産,情願吃虧,根本不做數地方。
如今大房二房卻堂而皇之為了兒子結婚,以不容置否态度,要求用這間老場院房換取懷瑜家四進大宅子。
懷瑜父親氣若游絲,哪裏說得出話來?只是氣得面若金紙,奄奄待斃,心中憤恨,眼角一行清淚,看來自己不死,兩位兄長不會罷手了。
懷瑜母親白氏當即痛苦嚎啕:“侄兒娶親,逼得叔叔騰房子,自古以來就沒聽見過這個道理,我們不搬!”
羅氏已經在族裏買通好了,嘴角噙着譏笑:“搬不搬要看族長之意,哪裏由得你說?”
她是有恃無恐,族長哪裏出了二百銀子,她另外塞了五百兩,五位長親也是各自塞了二百銀子呢!
白氏被他們一再打壓,實在氣不過,不顧夫君阻攔,憤而反駁:“大嫂當家,說銀錢只有一千,我們認了。說鋪子我們不會經營,我們也認了。誰讓我娘家無權勢,丈夫不做官呢?”
童羅氏頓時跳起來:“你休要胡攪蠻纏......”
童如龍夫人蔣氏出身吏部侍郎府,雖然父親死了,從小養成清高還在,一貫瞧不起三房妯娌,見一個村姑侃侃而談,十分不耐煩,吊起眼梢一聲咳嗽:“現在說得分家,扯什麽家務!”
族長童致遠見當官的二房太太開口,他家孫子還要開二侄子侄媳婦寫舉薦信入讀上京書院呢,焉有不捧之禮。提筆要在分家文書上落筆公正。
懷瑜母親忙着拉扯丈夫,懷瑜父親只是雙眉緊鎖,兩眼空洞茫然。
懷瑜至今不忘母親是如何撲地痛哭。“公公方才下世,屍骨未寒,夫君病重在床,需要将息,此時此刻卻要把我們從住房裏趕出去,天下沒有這個道理。我三房死也不搬。”
“各位叔伯都知道,公公立有遺囑,房産鋪面銀錢一體均分。可是錢財是否均分,大家心中有數。大嫂說只有一千,我們認了。只是這房舍擺着五棟,沒有再讓我們吃了暗虧再吃明虧道理。侄子們要成親,難道我的懷瑾不娶親了?”
“他雖然不過五歲,總有長大一日。只求叔叔伯伯們看在我死去公婆,替我們兩口子說句公道話!我夫君病重,這般搬來搬去豈非成心要人性命?難道我們不是童家子嗣嘛?一定要将我們這樣趕盡殺絕?”
懷瑜母親一壁哭,一壁磕頭,懷瑜也跟着磕頭,跟着哭泣,母女們哭聲凄涼,希望這這些族裏一些長老們心沒黑透,尚餘那麽一點點羞慚心。
大家都長着眼睛,三房老爺子這些年攢下銀子沒有十萬也有八萬,大媳婦只給人一千兩,如今又來多占房院,委實過分了。
幾個長親相互看一眼,大多默然,誰也不願出頭得罪童如龍這個官身。最終還是三門大太爺看不過去,發話說:“三侄兒媳婦言之有理!”
族長再是想偏私,三門本門大太爺都發話了,怎麽也不能無視。
他不得已端出大公無私姿态,與幾位長親低聲交談,最後綜合大家意見,大房二房的房舍,三房的銀子,一棟雕梁畫棟,環境優雅的四進庭院,一千銀子賤賣了。
童志遠打劫了三房,卻是婊|子立牌坊,人模狗樣道:“老三病重,等他病好再搬家,反正你家娶親怎麽也要一年後,那就說定一年後搬走。我說這話你們依則好,不依,你們自去衙門公論,族裏撒手。”
童羅氏一嗤:“進衙門誰怕呢!”
她叔叔就是縣令,她有恃無恐!
二房童如龍也不怕打官司,卻怕禦史言官。懷瑜至今記得二伯母那一聲:‘我二房給他一千就是!’
她命奶娘把銀票丢給母親,那也斜眼睛,恰如打發乞丐一般!
想起那聲音,那眼神,懷瑜依然恨得慌!
“魚兒,魚兒,眯着了?到家了,下車咯。”
車架到了門前,白氏喚幾聲,懷瑜這方驚醒了到家了,擡眸瞧着熟悉的門楣,懷瑜眼眸瞬間濕潤了,一切還來得及!
☆、回家了
八月一日戌時,懷瑜娘兒們回到童家坳,三房門楣上三個大字-松濤苑清醒如昔,牌匾是父親親手所寫,十分應景,童家坳依山傍水,背靠蒼勁山峰,腳踏潺潺河流。
童家三門共有五座氣派宅院,皆是三間四進格局。主宅景頤堂,餘下四座宅院拱衛正院左右。主宅景頤堂由老爺子帶着大房居住,左側的宅子屬于二伯父童如龍,目前空置。
懷瑜一家所在松濤苑則在主宅右側。
看着闊別七年故居,懷瑜眼眶瞬間濕潤了。
七年了!自從爺爺故去,懷瑜一家子被大伯二伯聯手從這裏趕出去,一直到懷瑜被大伯父诓騙沖喜,死在關家,懷瑜整整七年沒有踏入故居!
懷瑜忍住眼淚,昂首跨進松濤苑,快步走過歲寒三友漢白玉石壁影,壁影後面一條寬闊筆直方磚通道。
庭院左邊,靠牆一叢翠竹,飒飒輕搖。通道兩邊各有一排碗口粗的桂花樹,此刻正是花季,濃郁飄香,右邊靠牆則是郁郁蔥蔥的是一排寶塔般的橘樹,此刻正是滿枝桠的柑橘,黃黃綠綠,鮮嫩欲滴。
懷瑜快步上前,玉手撫摸着桂樹,當年刻下的身高線歷歷在目。隔世再見,懷瑜心情激蕩,淚水簌簌滾落。
通道兩邊原本都種着橘樹,是懷瑜提議讓父親改種桂花樹,說是好等到八月十五,在桂花樹下吃着月餅賞月,看月亮裏的吳剛砍桂。
童如山很寵女兒,花了大價錢從鄉下桂花吳家買來,合着團籮一般大的根塊,一棵樹足足三四百斤,八個小夥子合力才擡了回來。
桃紅回家正在歡喜,陡見懷瑜眼中有淚,目中訝異:“姑娘,怎的了?”
懷瑜擡腳走了:“無事,風迷了眼!”
懷瑜淚光盈盈,她一路穿過中堂,繞過黃花梨金玉蘭屏風,踏上後通道,這裏鋪排可在懷瑜腦海一樣。右抄手過去是懷瑜爹娘住房,左抄手游廊出去就是懷瑜所住東跨院-漱玉軒。因為院子裏有一株蒼勁白梅,故而得名。
懷瑜繞過小院,步入房後叢竹,竹邊有桃有杏有梨有石榴,春天一到,紅紅白白,煞是熱鬧。中間劈出一塊空地,是童如山專門給女兒搭起秋千架,秋千架上攀爬紫藤,此刻正是蓬蓬勃勃,一串串紫晶一般。
這裏正是懷瑜前生最喜歡場所,春日的晌午,夏日黃昏,懷瑜總喜歡來至這裏,或是攀摘花枝,或是坐在花樹掩映的秋千架上看文章。她在這裏讀了千字文,背熟了女訓,女戒,烈女傳。
父親答應過,得空教導懷瑜讀詩經習四書,只可憐,災難忽降,父親去了,懷瑜從此忙于生計,無暇讀書了,無憂無慮生活也一去不返了。
時過境遷了,懷瑜依舊難以釋懷。為了擺脫濃郁的傷懷,懷瑜坐在秋千架上,腳下往後一退,拼力一蹬,秋千就似離玄之箭般飛飛射而起。
桃紅吓得驚叫起來:“姑娘?”
從來懷瑜文雅賢淑,從不敢這樣大膽,她總是讓丫頭輕輕推動,微微蕩悠。
懷瑜她閉着眼睛,珠淚滾落:這樣悠閑滋味真是好極了!
秋千慢慢停住,懷瑜悄悄擦拭眼角,下了秋千。懷瑜黑眸清淩淩看着桃紅:“別急,且死不了呢!”
桃紅急白了臉,上來攙扶懷瑜:“奴婢不是這意思!”
懷瑜靈巧的擺脫了桃紅,幽幽一笑:“沒事兒,從未離家這麽久,我想家了,想把所有地界走一遍。”
懷瑜一壁說話一壁擡腳就走了:“你有事自去吧,不用理我!”
桃紅笑容滞在臉頰,擡眸看着姑娘,桃紅忽然覺得自己服侍五年的小姐十分很陌生起來。
桃紅自從五歲開始就陪伴同歲的小姐,兩人形影相随,同吃同住,無話不說,就連名字也是姑娘所起。
那日,她被娘親牽手來見小姐,正值春暖花開,小姐正在蕩秋千。
她原本叫做大丫,姑娘說不好,得有個正式名字。姑娘說話間笑盈盈擡眸,瞧見滿園芬芳,贊嘆一句:桃紅柳綠。
她很靈巧道了謝。桃紅從此就叫桃紅了。
此後,桃紅成了小姐懷瑜最知心的朋友玩伴。即便後來又來了聰明能幹的青柳,也沒能撼動桃紅的位置。
多年的朝夕相處,桃紅能夠感覺姑娘對自己的細微變化,自從姑娘落水,桃紅就感覺到了姑娘對自己疏離,眼下,這種違和之感再一次強烈起來。
桃紅有些不知所措,身上不由瑟縮一下,瞬間又挺直腰杆追上去:“奴是姑娘貼身丫頭,姑娘在哪裏,奴就在那裏。”
懷瑜回眸。
桃紅信心更足了,福身笑道:“姑娘,奴進門就傳了熱水,再不用就冷了。”
仇人當面,懷瑜裝得很辛苦。閉閉眼睛,懷瑜最終忍住了舌尖之話‘我死了呢?’
而是換成:“好吧!”
桃紅面上浮起一絲喜色。正在得意,忽聞來一聲嬌嗔:“這個死丫頭桃紅,準是她唆使姑娘,姑娘偏偏就喜歡聽她胡鬧!”
說話聲音叮當脆響,這是懷瑜另一個大丫頭青柳聲音。
懷瑜心情開朗起來,快步繞過山牆,轉上游廊,青柳正俏生生立在門口,指手畫腳責罵小丫頭棗兒。懷瑜眯眼,青柳依舊那麽模樣嬌俏,性子急躁:“你們做什麽的,就知道說不知道,不知道......”
她正罵的興頭,乍聽腳步聲響,擡頭見瞧見懷瑜,一雙眼睛笑成月牙兒:“我的好姑娘,太太問了幾聲了,叫快些收拾好了過去用餐呢!”
懷瑜擡腳進了房:“嗯!”
桃紅待要跟進,懷瑜吩咐道:“桃紅,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桃紅頓住腳步,嘴巴張了張,卻沒出聲。
青柳是懷瑜六歲時候進府,比懷瑜大三四歲,一貫直性子,瞧見桃紅不動彈,忙着揮揮手:“回去歇着吧,放心吧,小姐這有我呢。”
桃紅讪讪而退。
懷瑜轉過屏風,這裏早就備下香湯,青柳動作熟練的伺候懷瑜入浴。
青柳今年十五歲,前生,她今年年底就被恩放回家嫁人去了。後來懷瑜家出事,六年間,青柳每年都回來探望,次次都是青草蘿蔔一大籃子帶了來。
她過得并不好,她連生兩個女兒,不受婆婆待見。
懷瑜眯着眼睛享受青柳服侍,心裏把青柳到自己身邊點點滴滴穿起來,青柳進府就伺候自己,平時不喜歡瞎逛,從來不愛跟大房二房丫頭婆子黏糊,有時間就蒙着頭納鞋底,做針線,懷瑜鞋襪有一半出自青柳。
懷瑜閉着眼睛,青柳缺點就是脾氣急,說話急。看似有些大大咧咧,做的針線卻極精致,繡出東西跟活的一樣。
青柳其人,聰明,實誠,懷瑜得出結論:此人可靠,可用。唯一缺憾,歲數略大。這也是當初白氏答應她脫籍的原因,她年歲比懷瑜大了許多,不适合陪嫁。
記得青柳走了,當時懷瑜不覺得,白氏念叨許多次,直說舍不得。
懷瑜忽然出聲:“青柳,你想不想一直跟着我?”
青柳微愕:“當然願意,只是......”
懷瑜看眼屏風下面一雙繡花小腳,臉色一變,忽然提高聲音:“外面是誰?”
繡
花小腳一動,走進來卻是桃紅。她臉不變色心不跳,并無被發覺偷聽尴尬,姿态甚美一俯身:“姑娘,太太問姑娘還要多久才過去?”
懷瑜眼眸清幽幽,這個丫頭果然不純潔!前生自己怎麽沒有發覺這個丫頭愛聽壁角,竟以為她是心地純良之人?
這個丫頭決不能留了。懷瑜眼眸中精光一閃,随即斂去:“你去告訴太太,就說我卷得很,只想睡,讓人給我送一份就是了。”
懷瑜冷淡聲音讓桃紅再一次感覺到強烈違和,小姐似乎越來越不親近自己了。她低眉順眼答應着去了。
懷瑜眼眸冷冽,雖是一閃而過,青柳卻是看的真切。
青柳雖然比桃紅大,卻比桃紅來得晚些,她是十歲才賣到童家,至今四年,很少見懷瑜對桃紅說重話,如此冷漠語氣,更是從未有過。
青柳暗自訝異:姑娘一貫對桃紅更是親如姐妹,今日卻?難道桃紅這次随行惹了禍不成?
懷瑜沉吟半晌,問道:“桃紅是不是經常這樣順門貼窗?”
青柳嗤的一笑:“姑娘說得怪好聽。”笑過言道:“奴初來就發覺了,想來是不放心小姐,覺得奴是外人,不及她忠心。”
“忠心?”
懷瑜一嗤,擡眸對上青柳滿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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