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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擁擠熙攘的人群中,看着道路中間由大皇子在前,四邊用紅色垂帳遮擋的六馬拉着的喜車在後,房遺直在看到紗帳內的身影時,眼睛就再也移不開絲毫。
不知是不是房遺直的目光太過刺人,馬車被內的杜月瑤,不舒服的挑眉向着他在的地方輕瞥了一眼,見着果然是她所想所料之人,杜月瑤将羽扇擡高少許,露出水潤粉紅的朱唇,斂目微微低頭,無聲的張合幾下。
等紅唇合起,紅色羽扇也放回原處,杜月瑤感覺到臉上一燒,就再感覺不到那道注視的目光,無聲的輕嘆了口氣,擡眼看向車前笑的燦爛的人,唇角不自知的勾起。
而想通杜月瑤無聲所說是什麽,再擡起頭來想忍住心疼最後看她一眼時,見到的就是被風輕掀起紅帳內,側臉無法用羽扇遮擋起的淺笑,房遺直心頭一痛,喉頭一癢就嘔出心血來,只是最後的自尊讓他不願這樣的自己被人看到,搖晃着身子退出人群,沿着陰暗無人的小巷,磕磕絆絆的步履艱難的離開。
不知怎麽回到房府,等房遺直再次醒過來,就看到二弟房遺愛一臉暴戾之色,輕聲溫柔的擦着手上的長劍,還有看不到,卻能聽見門外房盧氏,緊張囑咐交代丫鬟的聲音。
房遺直受傷冰冷的心一暖,努力的勾起唇角,道:“二弟。”
見着房遺愛聽到他的聲音,睜大眼睛猛地站起身,就要張口揚聲喊他,房遺直無力的擡起手,食指輕搖幾下,放到唇上“噓”了聲,見房遺愛滿臉疑惑,卻聽話的不言語,房遺直又輕聲,道:“別喊了,你剛才把娘勸回去歇着,我聽見人還未走遠,你這一喊她定又走不了了。”
房遺愛聽大哥還惦記房盧氏,心裏也是一松,想除了杜月瑤,房遺直還記得有關心他的人就好,雖也想早些告訴房盧氏,但房遺直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大夫本都說無藥可醫,讓他們早些準備後事,還是杜家倩娘送來救命靈藥,這才讓房遺直還魂歸來,只是這人雖是好了,但他卻願不願活卻讓人心憂。
房盧氏年紀不小,這麽守在長子床前一日一夜,房遺愛直到讓大夫前來診脈,說以無大礙的幌子扯出來,這才勸的人回去歇息,心中也不願在讓她累着,只得搖搖頭低聲,埋怨的說道:“你還記得娘嗎?那杜家娘子已是大皇子妃,既然你當日沒能咬口說不依的話,如今這般又是折磨的誰。”
房遺直被扶起靠在床頭,聽完房遺愛的話,苦笑的輕哼,自嘲道:“對啊,當日爹說就算賠上全家人的性命,只要我說非月、她不娶,爹拼着官職性命不要,她也只得入我房家門,可若是那樣,我就算許了她一世一雙人,惡了官家,又哪裏能給她無憂的生活。若如此,我寧願她所嫁并非我,只要能自在無憂即可,再說她也并非真心戀慕我,無非也就是兩家情分,也是我卑鄙的說皇家的陰暗,誘她答應了與我的婚事。”
房遺愛見着自來就是從容自信的兄長,竟變成如今這自嘲懦弱的樣子,眉頭輕蹙不敢茍同,道:“大哥,你別說小弟說話刺耳,不說你與杜家妹妹自小的情分,她雖小時身子也弱過,但自幼就懂事非常,小小的人兒做事就有進有退,卻有時候又固執執拗非常,若她真不願嫁你,那皇家就算是龍潭虎穴她又哪裏不敢硬闖。”
房遺直身子緊繃,搭在錦被上的手也死死收緊,只是一瞬過後,想到那日見到紅色馬車內的人兒,他如今就算想通又能如何,瘋狂大笑到再也笑不出來,滿臉苦楚的伸手拉着房遺愛的胳膊,低啞痛苦,道:“二弟,我的心好疼,好似被人硬生生用刀子淩遲着,真的好想把心挖出來,這樣就不會疼了,但是想到被放在心上的人,我就寧願這般疼,卻也舍不得動一下。”
“哥,你想想你有多痛,爹娘看着這樣的你,就也有多心疼,就算再沒第二個杜家妹妹,可你還有爹娘和還有我與弟妹,你說怎麽才能讓你痛快些,不然我去将那大皇子殺了。”房遺愛是有羨慕嫉妒過兄長,可有着杜荷的教說,這點見不得人的心思,早就随着一次次被陛下誇贊,和父親欣慰的撫須點頭,早就只剩下對兄長能看得進去那麽多書,還能記下來滿心的欽慕。
可這樣的兄長,如今竟然露出死是解脫的樣子,讓房遺愛看着真心不忍。
本就在剛醒來時,看到房遺愛滿臉戾氣的樣子擔心,見他真的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房遺直忙收起悲色,搖頭忙阻止勸說道:“不,萬萬不可,大皇子雖已不再是儲君,但陛下給他選的屬地離着京師頗近,日後不定就沒有翻身的可能,你若真傷了大皇子,我房家定無活命的可能,想就是配上房杜兩家全族的性命,也不定能讓聖人息怒。”
房遺愛皺眉,又道:“你就是這前怕狼後怕虎的樣子,才連所愛之人都被搶了,卻只能在這獨自哀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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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只是因此,我雖心戀月瑤,但卻也想她安然無憂,大皇子曾與我發誓,說這一生只會有月瑤一妻,和她所生的兒女,而且大皇子為求月瑤,竟連儲君的位子都不要了,這份膽氣兄長自問比不上。”不知是發洩過,還是經歷了一番生死,漸漸平靜下來的房遺直,想起當日還是太子的大皇子對他的許諾,想起以為旁□的月瑤還會心疼,卻清楚若論愛慕之心,大皇子絕不會比他少一分,而且先說放手的是他,就是之責的話都說不出口。
“你。”房遺愛對這個榆木的兄長實在說不通。
話說完,房遺直沒去看房遺愛滿臉的無奈,好似醒過身來一般,忙就要掀被起身出府,房遺愛見着忙上前阻攔,不解的問道:“哥,你這是要做什麽?”
昏迷了一日一夜,只被灌下去湯藥,房遺直身上哪裏有什麽力氣,有房遺愛幫忙撐扶,也顧不得太多,忙催促他道:“快,快扶我吩咐收拾行裝,我要先大皇子一步前去範陽。”
“範陽?那不是大皇子的屬地,大哥你去哪裏作甚?”聽到回話,房遺愛更是不解了。
起身站了片刻,房遺直身上多少有了些力氣,輕推開房遺愛站起身來,雖心中着急上火,但看着二弟眼中的關心,房遺直也不好一句話也不交代,只得側耳聽了聽門外并無動靜,這才湊到房遺愛耳邊輕聲低語說了片刻。
“什麽?大哥,你真是何苦作踐自己。”房遺愛聽完,實實在在的知曉兄長已然着了魔,竟然為了大皇子當日的許諾,想要跟去看他是否做到,若有需要還會出手幫忙。
房遺直看着二弟吃驚無奈的看着自己,難得在娶妻之後再無表情的臉上,終于見到笑容,雖是調侃卻也是真心的說道:“并非是作踐,而是若不這麽做,我不知活着還有什麽趣兒,只是我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照顧爹娘幼弟的事,就只能托付給你了,大哥不孝望你多多體恤父母恩情。”
說完人就要向着房門走過去,毫不遲疑猶豫的伸手拉開門,剛擡起腿邁出屋外,房遺直看着眼前似悲含怨的杜梅,只是頓了頓,臉色都未變一變的側身繞開人走了出去。
等到房遺直吩咐東園的人,将他的衣裳需用的東西收拾妥當,房玄齡與房盧氏聞訊急忙趕了過來。
老父勸說老母哭泣,卻還是不能留下房遺直,對着養育多年的父母磕頭辭別後,房遺直只留書房遺愛,讓其親手交給大皇子,就匆忙離開。
半路就得了大皇子回信,房遺直趕去範陽就與其手下之人彙合,依着所知月瑤喜好,從旁助衆人在大皇子與皇子妃到前,日夜不停的将院子收拾妥當,只等人一到見過之後,就請命前去邊疆征戰,雖是文人但自古男兒多喜好征戰熱血之事,房遺直熟讀古今兵書,更有杜月瑤所贈手下之人和後世聞名兵書計謀書冊,戰事之中雖有波折受傷,但還是平安拼着一口氣活了下來,還将幽州以北各地都為其收複。
等到再回長安之時,見着硬撐着見他一面才願離去的爹娘,房遺直帶着為其伺候爹娘,得他和離書也不曾離開的杜梅,兩人秉燭夜談之後,房遺直收回和離書,帶杜梅一同回了幽州,最後只聽聞兩人得一子,一世為大唐護得幽州為其屬地,世代子孫借為幽州流幹最後一滴血,直到大唐被覆滅也護着最後的大唐最後的血脈,助其再奪回江山……
86 杜家兄弟
十五月圓,京師杜府。
已是白發叢生的年紀,兄弟倆難得回長安,坐在府中八角亭中,看着還如幾十年前景物模樣的庭院,心中五味駁雜。
拿起桌上的酒盅,仰頭将其一飲而盡,感覺到一股子辛辣直灌入咽喉,杜構皺着眉頭片刻才松開,不過回想這酒的滋味,還是忍不住啧聲贊說道:“不愧是出自瑤兒之手的美酒,滋味果然是讓人入口難忘,真是後悔當日未曾難為陛下,只讓他借着失去儲君之位的失意,就簡簡單單把瑤兒娶走,這一去就只回來了兩次,一次是陛下登基稱帝,另一次就是爹娘離世,他們将爹娘送回來安葬。唉!”
杜荷小着兄長幾歲,但如今也已是六十花甲,聽兄長此番言說,只對其翻了個白眼,嗤笑說道:“今日你可算是喊出爹娘來了,真不知你怎生能死倔到現在,娘雖并非生咱們的人,可她是如何進府裏的,不說我何時知道,你卻是早早就知曉的,為何對她就是不能放開心懷,直到她随爹爹一起離世,你還是硬撐着回到家中,将自己關在房中哭了整整一夜,卻也不在人前留一滴眼淚,對着瑤兒你就算明明喜歡,初時也對其不願做親近,這輩子你活得真是又假又累。”
杜構看着都老頭子模樣,還對他因為娘和小妹,心存埋怨的二弟,只将不知何時又空了的酒杯拿起,在月光和燭火下眯着眼睛,仔細看杯上的青花,“二弟,并非是我願如此,你只知母親是生你體弱,不過幾日就去的,可曾知曉她是親手在我面前了斷了自己,她眼中的恨和怨,讓我就算知道一切都是她的算計,也遲遲難以釋懷。”
“什麽?母親她,爹爹并非是薄情之人,雖對先帝的賞賜不曾推辭過,但也從未去過後院那些女子處歇息,她如此算計還自缢卻是何苦。”杜荷自幼看多了杜如晦與倩娘相伴相知的溫情,還有小妹對一夫一妻的堅持,自己也只有一賢妻相伴,其妻心中雖有成算心機,但自她知曉杜荷未曾想過娶妾,兩人日子過得倒是頗為順遂順心,如此也讓杜荷知曉,女子再是賢良,心中還是願與夫君一雙相伴到老,而自知其父對生母也有幾分情在的杜荷,才會在聽了杜構這話,擇此事對兄長問道。
杜構在其生母死時,也才初初記事罷了,何況女人心海底針,他就算到了如今也未能猜猜透,只是安慰的對自己和杜荷解釋說,“母親是個可憐人,生在充滿危機心計的家中,本以為算計成了嫡親的姐姐,嫁到當時頗有盛名的杜家,該是能比得過壞了名聲,嫁去一小門小戶的大姨母,不成想我出生沒多久,父親就暗中投靠了先王,母親跟着杜家二老四處奔波逃命,期間還得了那大姨母的錢銀貼補,更是讓她臉上無光,只一次咱們母親就受不了的與其斷了聯系,就是後來娘親看出母親對她的提防,想離開杜府前去大姨母府上,母親也只罵娘親不知感恩,府上不曾對她有絲毫怠慢,還想着去大姨母處丢她的臉,讓人以為她堂堂左仆射夫人,竟然還養活不了一個妹妹。唉!母親争了一輩子,就是死也不忘算計一番,但聖人又曾有言,人不嫌母醜,我倆能生在這杜家,又哪裏不是得了她的恩惠,只這一樣就算是被你怨,我也不能忘了她的這份生恩。”
杜荷性子耿直,雖也不是未行過算計之事,但他多用的是陽謀,何況還有妹妹杜月瑤的奇效之物,自然更是看不上後宅的陰私事,只因那總歸是其生母,心中雖是不喜,但嘴上還留着些餘地,“若說生恩養恩,如何不都是恩情,只是你惦記着的是死者為大,而我更看重的是活着的人罷了。”
杜構哪裏不知道這個理,可誰讓他自小是被那人抱在懷裏,一遍遍的念着怨恨詛咒的話語長大的,雖到了如今之時,杜構也是暗暗慶幸那人早亡,能讓杜荷不似他一般,永遠只敢相信自己,一人無意掃過他的目光,都能在心裏百轉千回的想上許久,唯恐不知何時又被人算計上了。
若非杜構還未長成,那人就早早沒了,之後雖因他的執拗,與其父和倩娘略有些隔閡,總歸還有弟妹在裏面幫着和稀泥,這才讓杜構到了如今,雖還是會時時小心算計着行事,但總歸不會随意生出惡念,實在已經很是好了,“幸好有你和月瑤,若非你二人,我如今恐怕也如母親一樣,百般算計最後也終是一場空。”
杜荷聽兄長這話,心來也不是滋味,“哥,不怕告訴你一事,我前些時候做了一個夢,夢中我倆也是這杜家長子次子,只是沒了娘親和妹妹,母親雖身子骨弱,但硬喝藥撐着一口氣,爹爹勞心政務,不理家中之事,不過在先皇初時就病沒了,借着母親也跟着去了,留下你我二人,和家門前空挂着個萊國公府的匾額,在這京師重地卻不被人看在眼中,你費勁諸多心思往上爬,而我本就不喜讀書,就只在太子更前奉承,也如夢中一樣娶了城陽公主,還與太子一同逼宮造反,事情敗露被先皇抄家斬殺,還連累你也被罷官流放,那城陽公主因有舉報之功,有無子嗣牽絆,被先皇重擇良婿再嫁。”
杜構耐着性子聽完,忍不住驚呼感嘆說道:“原來你也做了這個夢,我那夢到後來流放,初至那地方不過年餘,我就病死異鄉,妻兒一路尋來,只将我屍首焚燒,帶回杜家老宅,同父母與你安葬在一塊兒,而我那妻再未讓子孫讀書識字,只安分的守着幾畝田地,做那悠哉安逸的莊戶人。”
杜荷和杜構想起夢中,那除牽扯到倩娘月瑤的人和事,都與夢中一模一樣的現實,心中不是不恐懼的,若非杜構還留下一絲血脈,這杜家幾乎斷了香火傳承。
“還好有了娘親和月瑤。”兩兄弟同時輕嘆說道。
不願再多說苛責生母的話,兩兄弟看着對方蒼老的面容,和身邊青綠蔥蔥的園子,沒有如夢中那樣早亡,這院子也還是杜府,未曾破落歸了別人家,輕笑一聲,心想着夢也總歸是夢而已。
幾杯黃湯入了腹中,在這京師沒有自家的宅院,多是在公主府湊合幾日的杜荷,被家丁好生攙扶出了杜府,上了轎中一路搖晃更是困頓迷糊,稍稍清醒時,只聞見一陣清香,臉上也被人用暖和的濕布仔細擦洗着,杜荷伸出手抓住那人柔嫩的手,放在嘴邊輕吻一下,呢喃輕言說道:“城陽,不止這輩子,你生生世世都只能是我的。”
耳邊迷糊的有人似是應了一聲,不曾睜開眼睛的杜荷,就又入了夢鄉。
作者有話要說:卡卡真是抱歉啊,到了現在才更了杜家兄弟的番外,不過總算是補全了。只是那個李泰的番外,我實在是對他無感,而且史料上面也沒太多事說,後來也該是同前世的太子承乾一樣,給了希望又破滅,心中苦悶卻不能言,最大的對頭做了皇帝,整日顫顫兢兢的活着,終是經受不住心裏的折磨,未活到原本的年紀,就猝死封地中,借着此事承乾借機收回各王封地,将個王與其子都圈禁在長安城內,日日找了名頭讓他們沒有閑心去想其它,何況承乾手上兵強馬壯,有是前無古人得百姓擁戴的帝王,若不想早死實不敢妄動造反之念,如此只得日日笙歌,閑來那兒子女兒來比鬥,打發無趣苦悶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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