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61-62

今天顧嚴好不容易給阿鵬哥放了假,自然不會因為小孩要出去玩就招他回來,所以我們三個是坐公交去的地壇公園。

說起來,北京過年期間有不少公園都有廟會,可就要數地壇的最為盛大,我前兩天在新聞聯播裏還聽到主持人一本正經地念稿,以現代版“清明上河圖”來作比喻為的是突出一個“人多且雜”。

顧柏川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但偏巧我沒去過廟會,就貪圖一個新鮮,于是他在這事上只好随了我。

紀從雲倒是無所謂,她說她小時候去過很多次,陶然亭的、龍潭湖的,能去的全去了一遍,所以今天就由她領路,我們兩個只需要負責吃喝,聽起來倒是一件很劃算的事情。

哪知道一見那寫着“地壇”的綠琉璃瓦面牌樓,紀從雲就跟魚見了水一般,一個猛子紮進人堆裏差點消失不見。

我和顧柏川在後面追她,在無數棉衣羽絨服中間穿梭,眼前除了人就是人,只有擡頭的時候才能見幾大排燈籠和祥雲剪紙,期間幾度被人群撞散。

“黎海生,你拽着我。”顧柏川向我遞來一截白生生的手腕,那樣子似是要我拽他的衣袖。

我思考片刻,一把抓在他的手上,撐開他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扣。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就保持着這樣的姿勢,推開洶湧的人潮向前走去。

我是今兒個才知道,女生出來逛廟會竟能有這樣多的體力,紀從雲左看一眼攤位上賣的小風車,右看一眼擺在地上的工藝品筆筒,過會又領着我倆跑去前頭看“仿清祭地”的節目。

我見廣場上已經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洩不通,別說是那假皇帝和假太監,就是維持秩序的安保都不怎麽能看到,頓時萌生退意,跟紀從雲打着商量:“要不然你自己擠進去,我倆就在外頭等你,行不行?”

“來了地壇不看重頭戲,你可真沒意思。”紀從雲這樣說,不過也沒勉強我,又扭頭問顧柏川,“那你去不去?”

“算了。”顧柏川長舒一口氣。

我沖他擠眉弄眼,那意思就是這一趟出來可真真算得上“舍命陪君子”了!

紀從雲往我胸口上敲了一下:“喂,別以為我沒看見啊……那你倆就在外頭等我,等結束咱們去尋摸點吃的。”

我連連點頭,總算是将這位精力無限的“女俠”送走。

仿清祭地,顧名思義就是模仿清朝皇帝的祭地儀式,為首那皇帝要攜着文武百官、侍衛儀仗三拜九叩,迎神、奠玉帛、進俎……經過重重正統祭祀步驟才能送神,耗時着實不短。

我可沒打算真的在松樹底下傻站着,紀從雲前腳一走,後腳我就拉着顧柏川往外頭走:“這節目估計要有好一會呢,我剛才看見外面攤位有些玩的項目,不如咱倆趁着他們都在看表演,先去玩上幾把過過瘾。”

“怎麽去哪都想着游戲。”顧柏川這樣說着,還是跟我出來了。

果然,這個仿清祭地的節目吸引住大部分園區游客的注意力,現在外頭的人總算是少了,我和顧柏川可以慢慢走着看看風景了,不過,說實話今天的天氣并不算好,天空是灰蒙蒙的,但又沒有夾雜水汽,只是一種純粹的幹燥。

幹燥、寒冷,确實是北方常見的冬日氣候了。

只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近來我總能在空氣中聞到一股焦油煤煙的味道,感覺就像是春天的沙塵暴,灰色被土黃浸染。

如果我看了相關的新聞應該會知道,這就是霧霾,一個新鮮名詞。

我是聽見那小狗“咿唔咿唔”的叫聲才停下腳步的,那塊是個打氣球的攤位,攤主戴着一雙露指手套正在往機器上塞氣球,旁邊是挂滿毛絨玩具的禮品牆,從下往上,玩具的體積一個賽一個的大,到了最高層的抱抱熊已經有真人那麽高。

我的視線在上面掃了一圈,沒看見什麽活物,正當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聽岔了的時候,那哼哼唧唧的叫聲再次響起,這回比剛才稍微大了點聲,像是故意要讓我聽見似的。

“你聽見狗叫了沒?”我戳了戳顧柏川的腰。

他點了點頭,跟我一樣将目光投到那個攤位。

“打氣球,二十塊錢十槍嘞!百分之百有獎!”那攤主朝我們吆喝。

那是個看上去不太會收拾自己的男人,穿着件棕色的棉絮大衣,衣服有點髒,袖口那裏露了線頭,他單手插兜,嘴巴裏大聲嚼着口香糖,他沖我揚了揚下巴:“小同學,感興趣啊?來試試呗,二十塊錢十槍。”

“什麽禮品啊?”我問。

他手指在邊上的禮品牆上劃了一下:“打二十槍,二十槍全中拿最上面那個熊,十槍全中拿那個小點的……”

我的聽着他将禮品念了一遍,沒聽見想問的,于是搖了搖頭:“有沒有別的?”

“別的?”他歪了歪嘴。

“我聽見你這裏有狗叫。”

他聽我這麽說,愣了回神,一拍腦袋“噢”了一聲,這才從桌子底下抱了個籠子藍色的籠子出來,笑道:“差點把它忘了,就這最後一條小狗了,瞧見沒,可愛吧?”他斜眼瞥着我,目光中充滿了算計,這讓我感覺到不太舒服。

可我還是低下頭去看那條小狗——看上去是條帶了阿拉斯加血統的幼崽,黑白的,兩道點點眉挂在臉上确實很可愛,配合上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确實将我吸引住了。

只是,這條小狗未免太髒了些,跟在竈臺灰裏打了滾一樣,黑毛成了灰毛,還打着結,除此之外,那條小狗看着也像是很沒精神的樣子,可憐巴巴窩在小籠子裏,一動不動。

興許是我的目光在狗子身上停留得久了些,讓那攤主看見了商機,他往自己的折疊椅上一坐,沖着狗籠子敲了敲:“五十槍,全中你就帶走,怎麽樣?”

“五十槍!”我差點罵人,誰不知道他們這種打氣球的小攤販為了賺錢,多少都在槍的準星上動了點手腳。

顧柏川坐在旁邊,舉起槍看了看,趴到我耳邊小聲道:“準星沒掰過,應該是準的。”

“準的也不見得能全打中啊。”

顧柏川站在我旁邊想了一會,扭過頭來問我:“你就想要這條狗?”

我看了看那條在籠子裏的小狗,它跟有靈性一樣也擡頭看了看我,然後打了個顫,在籠子裏叫得更委屈了。

攤主前後搖了搖他的椅子:“喲,還挺合眼緣哈,試試呗小同學,反正也沒要幾個錢,我這可是自己家狗下的崽兒,跟外頭那些星期狗可不一樣,你帶出去檢查,身上絕對沒病。”

我眼瞅着在籠子裏的小可憐,心想着我信他個鬼。

“領走吧,領走帶我家裏養去。”顧柏川替我下了結論,将槍放到我手裏,順手往攤主面前放了一張百元大鈔。

陳敏同志是教過我打槍的,小時候還去過郊區那種射擊訓練基地,雖然只是随便玩了玩,但基本的原理還是明白的。

于是,我端起槍對準牆面那個布滿氣球的機器,仔細瞄準裏頭的紅色激光點,一槍、兩槍、三槍……我打得很慢,每一槍都屏住呼吸才敢扣扳機,沒過一會,周圍就來了些看熱鬧的游客,我聽見他們在後頭讨論我,一會說“這小夥子槍法不錯”,一會又說“下局我也要來一把”之類的。

我聽得有些走神,加上槍打久了眼睛也泛花,那紅點子印在眼睛裏變成一個模糊的光暈。

“脫靶,請重新瞄準。”機器女聲響起,我擡眼看了看那上頭的數字,42槍,就差8槍。

我深吸一口氣,又從兜裏拍了張粉色大鈔在桌子上:“再來。”

攤主笑眯眯收下了:“剛才就算你40槍吧,你接着打。”

我這一接着打就出了問題,一會是差8槍,一會是差3槍,過會又差了4槍,我累得眼睛都花了。

顧柏川從我手邊接過槍:“你歇會,我試試。”

我這一坐下,才發現紀從雲竟然給我打了三個電話,最近這通還在響着,我一看表,竟然都過去了一個多小時,連忙将電話接起。

我剛“喂”了一聲,就聽紀從雲在那頭罵了起來:“說讓你們倆等等我,說讓我們倆等等我,怎麽就是不……”

“我們在外頭游園會這邊,東邊,打槍的,你先過來再說。”我打斷了她的話。

這不一會紀從雲也過來了,然後就變成了我們三個坐在凳子上一起打,當然,這樣一輪下來還是沒有人打到50槍全中,而桌子上已經整齊放了八張百元鈔票,逐漸圍過來的群衆越來越多,一來是看熱鬧,二來也有好事的人抓着我們三個問,怎麽十幾歲的學生能拿出來那麽多錢,是不是偷了大人的。

雖然顧柏川每個月都會從顧嚴那裏收到很大一筆零花錢,但是八百砸在個游園項目上,還是太誇張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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