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常回家看看（霧）

有一件事，楊戬一直沒忘，那就是錢虎的那枚玉佩。他不像是個會偷會搶的人，可那塊玉佩也的确不是他那樣的人能要得起的，何況上面還有些仙氣。那件事過去好一陣子之後，有一天楊戬在廟門口擺了一張太師椅坐着，翹着條腿看書，一邊看一邊聽那些凡人求的是什麽，正無聊時，突然從天而降一頭肥豬，落在了他腳邊……

跟着他來的還有敖瀾。敖瀾也是追着追着丢失了方向，這才又跑到二郎神廟前來了，心中後悔莫及，卻還是得聽他父王的話，對楊戬擺好态度，低頭問了聲好。楊戬懶洋洋地掃他一眼，應了一聲，又低頭去看豬八戒：“這不是淨壇使者嗎？”

敖瀾看見楊戬那副說話的神氣就郁悶，但他除了忍，根本沒有一點辦法。那天他回到東海，怒氣沖沖的說楊戬放蛟龍出來咬人太不公平，要再去找楊戬決鬥。東海龍王根本不攔他，把他帶到南西北海幾個龍王龍子面前，問：“你們……誰敢和楊戬鬥？”

打那以後，敖瀾便徹底知道楊戬是惹不起的。敖銳所吃的虧，東海确實想要讨回來，可更多的是威懾，并不會真的和楊戬對着幹，否則吃不了兜着走的，只能是他們自己。

“是你豬爺爺我！”豬八戒擡起他的長鼻子，趴在地上一甩小辮，“怎麽，楊戬，這麽久不見，你比以前更漂亮更像女人了。”

他以為所有長得好看的男人都會忌憚別人說他像女人——或許大多數都是，可惜楊戬就是個例外。他不但沒有不高興，反而笑意更深：“多謝淨壇使者誇獎。淨壇使者今天這是來楊戬家做客？”

豬八戒正想開口罵他厚臉皮，忽然又想到後面有個敖瀾正虎視眈眈，好像唯有在楊戬面前才稍微聽話一點，便立刻賠笑道：“二郎神，你外甥好歹也是我的徒弟，是吧，你看今天你外甥的師父落了難，你是不是也該……做點什麽？”

做點什麽？似乎的确應該做點什麽。楊戬問敖瀾：“追他是為何？”

敖瀾萬分不情願地回答他：“回禀真君，我……在這一帶丢了一塊玉佩，他說他見過，又不告訴我在哪裏，所以我想把他抓回東海去拷問。”

“我那是信口一說！誰知道你這傻小子竟然真的信了，”豬八戒叫苦不疊，“哎喲，這摔得老豬我啊……二郎神，你快告訴他，老豬什麽都沒看見！”

楊戬笑道：“是啊，我也相信淨壇使者是清白的。他是佛門中人，怎麽可能亂打诳語呢。”說罷，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我還有些事要處理，敖瀾，你可要識相點啊。”

聽他所言，仿佛确實是在幫豬八戒說話；事實上卻害苦了豬八戒。敖瀾一見他離開，便死瞪着豬八戒瞧，半晌才罵道：“我本想，你這頭死豬說話的确不可靠，我吓吓你，你不說也就算了；沒想到你竟然還和二郎神有這般交情！正好，我看二郎神極不順眼，但又不能對他動手，不如你就做他一回好朋友，替他受了吧！”一槍便向豬八戒刺來。豬八戒在地上連打了好幾個滾，弄得滿身是泥，不斷哀嚎，敖瀾卻始終視若惘聞。

李澤源這時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其實只是幾身衣服而已，坐在廳中等楊戬了。不一會兒，楊戬從外面回來，看起來心情相當不錯。問他緣由，他只是搖着扇子悠然道：“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而已。”并不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麽。

也罷，他不說，李澤源便也不問，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

回天的路上遇見了哪吒。哪吒似是急着要往哪裏去，一看見楊戬，高興得兩眼發亮，抓住他的衣服就叫：“二哥，你知道這附近山上有一夥妖怪打着你的名號在招搖撞騙為非作歹嗎？我今天就是要去收拾他們。二哥，他們法寶實在是太多了，兄弟我一個人實在拿他們沒辦法，你能不能陪兄弟一起去？”

這有什麽難的，再說，那群妖怪敗壞的可是他的名聲。楊戬和李澤源便順道跟着哪吒跑了一趟，果然看見山間有三路縱隊，前面的小妖扛着兩面火紅的大旗，口口聲聲喊着響亮的口號。三路縱隊之中是一頂轎子，有個黑豹精正悠閑地坐在上面搖着蒲扇翹着腿，不停大叫：“再喊響亮點！二郎神的手下怎麽能有氣無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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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道：“二哥，你看，就是他們！這群妖怪冒充你好久了，鬧得附近的妖怪和凡人看見他們就跑，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原來如此，”楊戬道，“其實也不是什麽罪大惡極的妖精，警告一聲就得了。”其實他對他們的口號和旗號還是比較滿意的，盡管聽起來還不夠威風。

“……二哥，你該不會覺得……還不錯吧？”對他二哥的心思，哪吒還是能摸透的，“早知道我就不把你帶來了，讓李大哥跟我過來就好，他比你可靠多了！”

楊戬瞪他一眼，李澤源卻沒給他半點反應，哪吒唯有諾諾，繼續看那幾個妖精。只見他們找了個陰涼處停轎納涼，不一會兒對面就來了幾個路過的小妖精。黑豹精立刻跳下轎子來，喊了一遍口號，道：“我就是二郎神！”

雲上的楊戬臉色立馬就變了。

“……的大哥！”

聽完這三個字，哪吒仿佛看到了什麽極其可憐的東西一樣，龇牙咧嘴起來——他幾乎已經能預見到黑豹精的悲慘下場了。

“你們把錢都交出來！”黑豹精繼續叫道，“我這可是要拿去分給窮人百姓的！”

被他這麽一吓唬，果然那幾個小妖精便瑟瑟發抖，真的掏出錢來給他。黑豹精拿了錢，樂呵呵地又回到轎子上去靠着。哪吒看得發笑，轉頭瞥一眼楊戬的表情，忍了忍笑問：“二哥，你要不要跟去聽聽那幾個小妖是怎麽說的？”

小妖還沒走遠，跟過去是輕而易舉的事。但聽他們對二郎神罵罵咧咧，其中一個還說：“二郎神怎麽有這麽個大哥，難道他一家子都是豹子精變的麽？！”

好，一家子！楊戬忽然笑了起來，将墨扇一合，意念稍動，天邊便已黑雲滾滾，密密麻麻浩浩蕩蕩飛來了灌江口的一千二百草頭神，領頭的則是梅山兄弟。哪吒登時便傻了，咽了口唾沫：“二哥，不用這麽動真格吧？”

“哼！不是我大哥嗎？連一千二百草頭神都對付不了，還配做我大哥？”楊戬冷聲說着，當即便命令梅山兄弟将黑豹精鏟除，小妖則收為己用。

說實話，這實在是太小題大做了。哪吒可憐兮兮地看着李澤源：“李大哥，你要不幫我勸勸二哥？這頭豹子精好多法寶啊，梅山兄弟和那麽多草頭神去了，那法寶肯定都是他們拿去了呀，我跑這一趟多沒意思。”

李澤源搖頭道：“我也勸不了了。你從一開始就不該激他。”說完便跟随楊戬而去。

兩人回到天上，也不過是過了四五個時辰罷了。瑤姬還留在真君神殿主持大局，不過這段時間的确也是相安無事，連東海都不找上來了，甚至東海龍王還特地為敖瀾的事前來道歉。至于敖銳，他的傷的确很嚴重，法力也無法恢複，但他還算是求仁得仁，當瑤姬去看他的時候，他甚至還安慰瑤姬，讓她看淡此事，更督促她相信楊戬的善心。

瑤姬自然不可能不相信楊戬。縱使覺得兒子真的有錯，也就是生氣一陣子，至多三天，氣也就消了。如今聽敖銳這麽說，瑤姬心裏便了然了些許，關于這天庭的波濤洶湧權力鬥争，關于兒子這三千年來所受的委屈。

但有些話，楊戬是永遠不會說的。其中最重要的一句，便是他覺得當司法天神，除了被老舅監視這一點不太好之外，其他都還算不錯。做人方便做事方便，更何況他老舅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能看着他的，其實還是他把他老舅晾在一邊的時候更多。這其中委屈的确有一些，但更多的還是放肆和恣意。

這些，瑤姬不說，楊戬不提，便成了兩人之間的默契。瑤姬定然又要告知楊蓮一家，而楊蓮是那麽依賴哥哥的人，從此以後，就算楊戬真的曾經有過不對，也定然再不會抱怨楊戬曾經對她百般欺負了。

随後瑤姬便回了華山。楊戬依舊日日在天上閑晃，批批奏折練練字，打打麻将遛遛狗，偶爾和逆天鷹吵吵架和李澤源下下棋，日子過得好不舒坦。轉眼就過了好幾十年，也就是天上的好幾十天，楊戬這麽長時間來第一次覺得，自己該去看看妹妹了。

于是便架鷹縱犬下了凡，還上街置辦了一些禮物，讓哮天犬和逆天鷹幫忙拿着背着扛着去。一路上逆天鷹抱怨不斷，還問他怎麽就不把李澤源帶來，平時總看他們“出雙入對”的，到了要用人的時候就只會命令他們這些苦力。楊戬聽了，并不生氣，卻是哽了一陣：“沒有，我們只是比較熟悉。而且他不喜歡幹這種活。”

逆天鷹嗤笑道：“你倒是了解他了。他喜歡幹什麽活？”

楊戬瞪他一眼：“你今天哪來這麽多話？”

“真不好意思，我的話本來就多，”逆天鷹沒完沒了起來，那可是連楊戬都要甘拜下風的，“可你卻偏不讓我說話。我說你早就原諒你妹妹了，你卻非要拖到這個時候才主動來看她一次。你甥孫都要多大歲數了，你可知道？”

楊戬道：“此前我确實原諒她了，可我并沒有想通。”

哮天犬聽得糊裏糊塗：“那主人，你現在想通了嗎？”

想通了嗎？……楊戬搖了搖頭：“還是沒有。”不過已經無所謂了。這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逆天鷹看他這樣就覺得煩，他就想不明白了，這麽好看的一張臉，為什麽非要擺出如此凝重的表情來——一點都不像楊戬了：“剛才那些話，我猜你不敢說給你妹妹聽。”

楊戬瞥了他一眼，淺淺笑着，并不答言。舉頭便看見劉府的門匾，這間大屋子裏，住的是他的家人。

他們永遠都是一家人，拆不散的一家人。

作者有話要說： 卧槽……這是……完結了嗎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