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失敗的洗腦虐

李澤源此舉不止震驚了李靖那一方的人，連梅山六聖和瑤姬也都在原地怔愣了好久，甚至一時間根本沒人想到還有個孩子在場。但這靜默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在李澤源從魔禮青體內抽出刀刃的那一瞬間，琰華便大哭起來。

瑤姬回過神來，趕忙捂住孩子的眼睛，将他帶到裏面去。梅山六聖也都反應了過來，一句“李爺”還卡在喉嚨裏，李澤源已經手起刀落，将四大天王盡數斬殺，一個不留。

“這真君神殿，豈是你等可以在此大呼小叫的，”李澤源收回兵器，那畢竟不是跟了他三千年的神兵，做不到兵不血刃，那上面殘留的殷紅血液令他微微有些惡心，“李靖，你看到什麽了？”

李靖久經沙場官場，早就學得再油滑不過；他可以在楊戬面前裝窩囊，自然也能為了保命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我什麽也沒看見。”

其實他方才看李澤源的招數，差點就要喊出“楊戬”兩個字來。他和楊戬實在是太像了，如果楊戬能更狠毒一點，更決絕一點，做人更冷漠一點，或許就會是李澤源現在這個樣子。幸好楊戬不是李澤源，李澤源也不是楊戬。否則這真君神殿，今天他們進來五十五個人，怕是連一個都逃不出去。

“跟我走一趟吧，”李澤源從袖中丢出縛妖索，将李靖綁了個嚴嚴實實，像牽着一條狗一樣将他拽出大堂。

“李爺！”梅山老大趕忙叫道，“事已至此，卻仍須以二爺安危為上！”

他以為李澤源剛才連殺四人，是因為他已經失去了理智，因而害怕這樣的李澤源見了玉帝，會把事情搞大搞砸。而事實上，李澤源現在無比清醒——沒有比來自敵人的威脅更能讓他清醒的東西了。他回頭看了一眼梅山六聖，語調完全不起波瀾：“把屍體扔出去喂狗，你們可以繼續吃飯。”

……

牢門緩緩打開，這陰暗的牢房裏充溢着濃烈的血腥味。聽說此人是純陽的命，卻是純陰之血，故而法力無敵，肉身無匹。他背着手，緩步走進牢房之中，牆邊擺着一個空空的刑架，那上面灑滿了殷紅的血液，沾一點在手指上嗅了嗅，還是新鮮的。

而此處所困之人就倒在冷冰冰的地面上。他還記得最初看見他的時候，他叫過一聲“舅舅”，大約從小就是怕生又自負的脾性，他們兄妹三個，再怎麽哄，他都是最不聽話的。不過其實，他們也就見過一次面而已——在徹底撕破臉皮之前。

後來他上天來做官了，就像對待當時的孫悟空一樣，他用一道聖旨，丢給他并不怎麽樣的一個官銜。可他畢竟不是孫悟空，那官職到底怎麽樣他一清二楚，若非能夠觸摸天條，他怕也是不樂意的。第一次上朝時他賜給他一件銀铠做朝服，結果沒幾天，他就發現那件朝服出現在了凡間的廟宇中，那高高在上的玉皇大帝的神像上。

穿戴倒是整齊，只是九鳳冠戴得有些歪斜了；但再怎麽樣，也比他現在這被皮鞭抽得宛如破爛一般的袍子來得好。他蹲下身來，慢慢擡起他的臉，低笑道：“你怎麽就不肯聽點話呢？以前也是，現在也是。”

楊戬失血過多，冷得身上不住顫抖。他的衣袍已經完全被鮮血染紅了，長發散鋪在地上，也都淺淺地染了些殷紅的顏色，握在手中，感覺有些黏膩。整整五十鞭，用的是刑具裏最負盛名的驅神鞭，就算是張百忍自己，怕也承受不了。楊戬還昏迷着，現在就算有人在他耳邊罵他妹妹罵他父母，他也聽不見一個字，更何況這個人只是扯着他的領口将他拽了起來，說出了一句簡簡單單的挑釁。

“來人，想辦法把他弄醒。什麽辦法都可以。”

話音落下不久，便是一盆水當頭潑了下去。身上汩汩不斷流出的鮮血溶進水裏，将這冰涼的水染成紅色，慢慢地慢慢地，向周圍淌去，在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暈開了一大片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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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醒不過來麽。好在獄卒頭子對這些很有經驗，很快又讓人斷了一盆水來，抓起楊戬的頭發，将他整顆頭埋進水裏去。這種辦法屢試不爽，立竿見影，楊戬果然嗆了水，劇烈地咳了起來，眼看就要醒了。獄卒頭子派人在旁邊候着，等他微微睜眼，在能夠确認他蘇醒的瞬間，将手中的幾枚銀針刺入他身上幾處穴位，以防他再次昏厥。

“下去吧。”那人揮了揮手，便将這些獄卒都打發走了，再次在楊戬面前蹲了下來，低眼看着這蒼白得臉上血色盡褪的人，神色平靜，“休息得可還好？”

楊戬還未從方才的咳嗽中緩過來，氣管裏總好像卡着些水，又酸又癢又痛；身上本來就冷，被這冷水一澆，更是冷得全身僵硬。視野起初還是全黑，過了片刻才慢慢看清楚，這一片黑暗裏還有個人蹲在自己面前。那人穿的是獄卒的制服，相貌也是十分陌生的。他卻只是瞥了那人一眼，複又合上了眼，唇邊揚起了淺淡的笑意：“多謝老舅你關照，外甥很喜歡。”

“還在嘴硬？”玉帝冷笑道，“你可知道，朕忍了你三千多年，為何到了今天，才讓你受這等罪？”

楊戬仿佛覺得很意外：“這是受罪？”他也冷笑，“外甥可是喜歡得很，一點沒覺得受罪。”

猛然之間，臉上便挨了重重一耳光。一瞬間楊戬幾乎是全無意識，周圍的一切，甚至身上的冷和痛也都感覺不到了。過了許久，耳邊才慢慢開始出現鳴響，那聲音越來越響，幾乎要将他整個人炸開；眼前卻仍是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到，簡直如同尋不見地獄的孤魂野鬼一般。又不知過了多久，右手指尖一陣極為尖銳的刺痛襲來，硬是将他的意識粗暴無比地抓了回來。他終于漸漸地能看見玉帝那張令他惡心的臉，耳邊的轟鳴聲也慢慢如同潮水一般退下去了。

而除了指尖的劇痛之外，最為直接的感覺，就是嘴角淌下了滾燙的血液。他輕輕地咳了一聲，才發現嘴裏全都是血，喉嚨裏也都被血水擠滿了。

“終于醒了麽？你這個人實在是犟得很，”玉帝仍是笑着，用手拭去楊戬下颌的鮮血，說得不緊不慢，仿佛剛才那一耳光只是幻覺，“……朕是從沒想過要殺你的，只是你一直在逼朕對你動手，你可知道？到底是何苦呢。”他說着，仿佛今天的一切都是楊戬一手釀成的一般，語氣裏還帶着些惋惜的味道。

“朕已經派人去接琰華了。你看，你失蹤了快一個時辰，也沒有一個人來救你。你娘沒有，你那些兄弟更不會。為你的妹妹和外甥，為你娘修改天條？值得麽？你的這份恩情，他們會不會回報你？哼……親情……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他站起身來，看向楊戬的目光滿是憐憫，“至于你的兄弟，那便更靠不住了……你現在這樣看着朕，是因為還想着那個姓李的會來救你？這樣的美夢，朕勸你也快點醒一醒。”

“親情，義氣，那些東西都是不可靠的。人活一世，靠的不就是自己麽。姓李的不是什麽小角色，他不會為了別人豁出性命，和朕作對。朕要讓你看清楚，沒有一個人需要你，在這偌大的三界……除了朕，沒有任何人。”他走向了門口的火爐，用手帕裹住烙鐵的手柄，将燒紅的烙鐵從火爐中取了出來。一步一步，他緩緩走向他的外甥他的獵物：“你要記住，今天不過是個警示。三千年了……朕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喜歡過你。三界只能是朕的三界，你能為朕守江山，朕當然能容你；你若要與朕對抗，朕卻絕對不能放任。”

刺啦一聲，他輕輕松松地撕開楊戬那身已經被鞭子抽碎的外袍。借着牢房裏并不明亮的光線，那蒼白的皮膚映在玉帝眼裏，竟然有些惹人憐惜的意味。

“二郎，”他緩緩說道，“烙在背後怎麽樣？眼不見為淨，朕說得對不對？”

楊戬仍是笑，聲音卻不由自主地有些發顫；他似乎有些茫然，許是神志不清，輕聲說道：“我們之間沒有彼此。”

“你看你，還在騙自己呢。”玉帝無奈地搖了搖頭，将他扶了起來，本想讓他坐着，卻發現他完全坐不住，一松手就會往旁邊倒下去。實在無奈，他只好将他衣物又褪下一些，一只手扶住他，問：“你不必逞強，痛可以叫，怕也可以求。左邊還是右邊，舅舅很公平，讓你選。”

楊戬的聲音已經完全啞了，每一句話都仿佛是從喉間磨出來的：“舅舅，你煩不煩人？等我出去，可得告訴別人說玉皇大帝婆婆媽媽，是個女人變的了。”

此語當然換不了玉帝的寬恕。他甚至聽見“哧”的一聲，早已冷得麻木的後背倏忽更是涼入骨髓，唯有左肩上一小塊皮肉滾燙滾燙，簡直像是放進了油鍋裏活煎。他的身體本是一絲力氣都沒有的，烙鐵印上肩膀的一瞬間，他身體劇烈地一震，猛然間一張口便咬在了玉帝手臂上，唇齒間的血腥味那樣濃重，令他根本分不清那是誰的血。

“陛下，有人擅闖瑤池，”獄卒頭子忽然闖了進來，态度依然很是恭敬，“他說要是見不到您，就用李靖的血洗您的寶座。”

懷中的楊戬忽然笑了起來，嘶啞的笑聲中夾着斷續的、痛苦的咳喘，可這并不妨礙他對玉帝橫加冷嘲：“你……你輸了。”

玉帝本以為他已經昏過去了，沒想到現在竟然還有力氣和他計較輸贏。是的，他的确是輸了，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想過自己能贏過楊戬。唯一沒想到的是，當他囚禁了楊戬之後，三界之中居然真的會有這樣一個人，他會為了楊戬而罔顧性命，甚至不惜威脅玉帝。

竟然真的有這樣的人存在……玉帝暗暗握緊了拳頭，低頭看一眼痛得神智模糊，再也說不出來笑不出來的楊戬，手一松，任由他摔倒在地，緩緩站起身來看着他：“看着他，別讓他死了。”

此話說完，便已經變回了原本的模樣，大步走出了私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