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瞪誰誰倒黴
突然又被搶了銀子的凡人當然不肯罷休,幾步上前攔住李澤源,叫道:“我看你比較像個講道理的人,你說吧,你們聽我在這裏說了這麽久的評書……哎,你等等,你給我站住,站住!”
“別叫了,小哥,他是不會理你的,”楊戬從他背後用扇子輕輕敲一下他的肩膀,悠然道,“要不這樣,你給我們帶路,說不定他心情一好,就把錢給你了。”
“你……你們兩個人怎麽能這麽不講理呢?!”那人氣憤地瞪着楊戬,“明明長得都斯文,做事卻和流氓沒兩樣!”說罷,擡手一揮,竟然從旁邊沖出十幾號人來,個個擦拳磨掌膀大腰圓的,領頭的還對楊戬吹了聲口哨:“小子,我看你弱不禁風的,恐怕經不起爺爺我一根手指。現在給你兩條路,第一,跪下來叫我一聲爺爺!這第二嘛,”他擡起一條腿來,往旁邊一張椅子上一架,指了指□,“從這裏鑽過去,爺爺我就饒你一條命!”
所以平常說的“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就是這個道理。就算只是個說評書的,他也是條地頭蛇,能與這地方的不法團體通過遞交保護費的方式搞關系,一旦遇見楊戬這種人,他們就會粉墨登場。至于搶來的錢要怎麽分,怕還是有待考量。
這樣的事,楊戬以前遇到過不少,但這爺爺嘛是沒叫過,□嘛也沒鑽過,只是沒少挨打。回憶往事,分外心酸,楊戬輕輕地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我選第三條——你們都讓開,我從這裏走出去。”
今天他實在很不爽。剛才被清虛道德真君說“不男不女”,現在又來了句“弱不禁風”,他好歹也是武将出身殺戮成神,這些說法好像怎麽看都不太對吧。然而那幾個凡人卻完全沒有這樣的覺悟,一個個都已經準備撩袖子上陣了……
卻說李澤源走出了酒館,在門外等了一會兒,卻始終沒等到人出來,便把銀子收進懷裏又往裏面走。剛剛踏進門檻,就聽見樓上哇哇大叫,還伴有各種桌椅器皿摔倒碎裂的聲音,随後楊戬就從樓梯走下來了,一邊拽過李澤源的袖子往外走,一邊搖着墨扇連聲說:“晦氣,真是晦氣,早知道我就把‘神仙不能在凡間動用法力’這一條也給改了,省得這麽多麻煩。”
李澤源被他拖着走了好遠,才有了喘口氣的機會,一邊幫楊戬理頭發一邊問:“五裏地,是哪個方向的五裏?”
楊戬道:“我認識,你跟我來就是了。”
楊戬的确認識,三千年前,他真的認識。
于是兩人朝東南方向走了半天,那裏一片荒蕪的泥沙,根本沒有什麽桃林;于是找人問路,還把銀子給他了,那人欣喜若狂,立刻把正确的路指給他們,說是在西北方向……
……不過這點時間對神仙來說不算什麽。于是他們駕雲往相反方向飛了一段,終于如願以償地看見了那片桃林。
運氣不錯。李澤源向四周看了看,這裏的确不普通,因為在凡間總是免不了有冤魂出沒,污濁之氣是禁絕不了的。可是這一帶卻純淨非常,仿佛經歷了長期的除鬼法事一樣,幹淨得不正常:“鐘馗會在這種地方?”
楊戬也在打量四周:“不知這鐘馗是何許人也。”
二人在桃林裏轉了一圈,卻沒發現什麽異常之處。楊戬有些不耐煩了,便讓李澤源在裏面稍微等等,獨自跑出去抓了一樣東西回來,拎到李澤源眼前問他:“能看到這是什麽嗎?”
不開天眼,确實看不到。李澤源搖了搖頭:“鬼?”
“聰明,”楊戬似乎是把它扔到了地上,用腳踹了出去,“還不快跑?!”
那鬼很聰明,看他沒有殺他的意思,便連滾帶爬往外面飛奔。哪知跑了沒幾步,正前方就突然長出一棵桃樹來,那棵桃樹花開尤盛,一片粉色紛紛揚揚,宛如一樹瑰麗的雪花,沉甸甸的在風裏搖曳。鬼一看就愣住了,沒命地轉了個方向跑,然而那棵樹卻比鬼魅更加邪門,倏忽便又出現在它面前;無論他轉向哪個方向,都逃不過桃樹的法眼。最後那只鬼癱坐在地,氣喘籲籲地叫道:“你們,你們殺了我吧,我還是死了算了!”
李澤源看不見鬼也聽不見他說話,來來回回就看到楊戬到處看來看去,卻不知道他在看什麽;而他對那只鬼在幹什麽也沒有興趣,沒有開天眼的必要。但那棵桃樹大約是仙物,他倒是看得清楚。這會兒那棵桃樹已經漸漸顯出實體,連同樹下的人影也浮現了出來。
原來是一只老虎和一個人。那人生得高大英武,卻奇醜無比,看起來簡直比閻王還要兇惡一些。楊戬厭惡地皺了皺眉,問道:“你就是鐘馗?”
那人盯着楊戬直發愣,也不去理會眼前的鬼了,半晌才點頭稱是。楊戬又問:“宗布神在何方?”
“我……”他說,“我就是宗布神……”
楊戬擡頭看了看李澤源:“我們明天再來吧。”再在這裏呆下去,他絕對會把鐘馗打一頓。
“別走,別走啊!”鐘馗大約是寂寞得太久了,說話也有些不利索,急急忙忙攔住楊戬,還不小心左腳絆了右腳,“我,我真的是宗布神!我是你姑父啊!”見楊戬還是懷疑,他趕忙用袖子将自己的臉擦了一遍,可他的袖子也很髒,這臉也是越擦越花,簡直讓人目不忍視,連李澤源都皺起了眉:“那邊有水塘。”
“多謝多謝,我這就去洗幹淨!”鐘馗連聲道謝,這就往水塘走去。不想楊戬突然便叫住他道:“不必了!你手臂上的疤痕我認得,你确實是我姑父,宗布神後羿。”
鐘馗松口氣道:“你終于認出我了,我……二郎,我……”
楊戬道:“有什麽話可以慢慢說,不要急。”
鐘馗想了很久,似是在組織語言:“……你姑姑還好嗎?”
楊戬哼了一聲:“比我好。”
“……那你姑姑提起過我嗎?”
“……”她可是經常提起後羿的,連丢了後羿送的耳環都要啰嗦好幾百年,還膽敢上淩霄殿告楊戬的狀!
鐘馗看楊戬臉色似是不太高興,又不知道個中緣由,只好問別的:“你現在怎麽樣了?今天怎麽有空來看我?”
楊戬立馬換了一副笑臉,盡管那笑容很有些勉強和陰謀的滋味:“我今天來是有事找您幫忙的,姑父。這一帶出了不少妖魔鬼怪,你整天就淨化一片桃林,守株待兔也夠無聊的,不如就跟侄子出去走走,多為百姓布施一點福澤。”
鐘馗,或者是後羿,已經聽出了楊戬的弦外之音,也大致猜到嫦娥與楊戬之間大約發生了什麽不愉快,現在出去一趟也好,能打聽打聽到底是什麽事讓這姑姑和侄子弄僵了關系。便一口答應下來:“既然二郎你這麽說了,那姑父就絕對沒有不聽的道理。”又看向李澤源,“這位是?”
“少廢話,現在就走,”楊戬對這位姑父似乎很不滿意,“此事拖不得,拖久了就是好幾條人命!”
他說是這麽說,但其實玉帝讓他來滅妖,他自己卻是拖了兩三年之久;反正死的也都是玉帝的天兵,和他實在沒什麽關系。
後羿嘆道:“好吧,那我們這就走。”便已經牽着那只老虎走在了前方。楊戬望着他的背影,卻是站在原地不動,等他走得遠了一些,才低聲告訴李澤源:“他以前救過我的命。那時候我被惡鬼附身,是他幫我趕跑了惡鬼,還被咬斷了手筋。”他擡起頭看了看李澤源的表情,又笑道,“看來這又是我有,而你沒有的。”
李澤源點了點頭:“那你又何必……”
“我沒工夫保護他,就像你也沒工夫保護那只花蝴蝶一樣,”楊戬道,“這些非我楊家的人,還是少和我們扯上關系為妙。”
可而今他又不得不找宗布神幫這個忙。如果宗布神不幫他,那麽接下來李靖就還是要東奔西跑,可楊戬又沒有兵權,也就是說在這次闡教和截教的鬥争之中,代表天庭在這裏的就只剩下楊戬一個;而楊戬的身份偏又複雜,因為他除了是天庭的人之外,更是闡教的人。若要把玉帝徹底攪和進去,首先就得讓天兵盡可能多地參與其中,比如把李靖也拉進對抗通天教主的陣仗中去——
只有這樣,才能讓三方陣營正式形成,別的司法天神之類,那都是扯淡。
這天傍晚,楊戬将宗布神帶到了黃河畔,找了一株白桦讓他借住,但凡路過此處的險惡精怪,都将被他的老虎吃掉。而後楊戬與李澤源便去客棧借住了一宿。夜裏楊戬夢見後羿被惡鬼咬死,而後忽然天色一黯,便是天奴傳旨,無非是要楊戬去對付通天,楊戬頓感頭痛不已,一掌将他拍了出去,夢也醒了。睜眼便看見李澤源正在身邊擔憂地看着他:“做惡夢?”
那個大約的确算得上是噩夢罷。楊戬道:“我們再在這裏住兩天,等李靖沒事幹了再說。”
李澤源點了點頭,被楊戬拉着又躺下來。楊戬睡不着,便用手指戳他腰間,有一句沒一句和他說話。李澤源也無所謂睡不睡,便陪他聊了聊,說着說着,大約是他的答案太過無趣,楊戬翻身将一條手臂壓在李澤源胸口,就這麽睡着了。
現在他們還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麽麻煩——雖然那對他們來說,實在算不上“麻煩”。楊戬大約已經忘了自己在鎮上打過人,可這群人卻沒忘了楊戬。于是這天深夜,他們偷偷摸摸便從窗口跳了進來,拿了一個麻袋……
隐約聽見幾聲沉悶的慘叫,楊戬連看也懶得看:“誰來了?”
李澤源看着他,低聲道:“已經走了,你睡吧。”吱呀一聲,窗戶也已緊緊閉上。
月明星稀,正是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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