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 (3)
計早把你忘……诶呦!”
片刻後,李鬼手腦門上頂着個大包,老實了許多,低聲道,“明明比誰都在意,還死鴨子嘴硬。”
“你說什麽?”沈漁沒聽清,側着耳朵湊近聽。
“我說你這耳朵,”李鬼手拔高音調,“這麽久了都不見好,我給你的藥是不是又沒按時吃?”
“都吃了的,”沈漁渾不在意地道,“不過是耳力弱些,沒甚大礙,能活着就知足了。”
“還說呢,好在當時那一刀,恰巧紮在你切掉的心瓣那一邊,不然你早該歸西了,”小李子得意地揚揚手,“本神醫救你這許多次,在你這兒過個年總不過分罷?”
“滾蛋滾蛋,回你的藥鋪子去,曠工這一天要少賺多少錢。”
“嘿你個忘恩負義的市儈女人,掉進錢眼兒裏了你。”說罷又小聲嘟囔,“早晚有一日,本神醫名利雙收,退出官場,就在這齊雲山上做個隐居的逍遙神仙,蓋一座小藥廬,收一個小徒弟,春賞百花秋賞月,豈不妙哉,到那時候,看你還怎麽攆我。”
傍晚時分,大雪漸漸停了,山間雲霧缭繞,襯托出一個慵懶的黃昏。
沈漁将小李子送到出山口,轉身要回去時,隐約在雪野中望見一個背影,只是匆匆一瞥,那背影轉瞬便消失在視野中。
她定定望了許久,旋即搖了搖頭,莞爾嘆了口氣,恐怕是太過思念,都已出現幻覺了。
夜晚炭火燒得不旺,到後半夜便熄滅了,屋裏寒冷起來。
沈漁蜷縮在榻上,換心之後,她便落下了畏寒之症,每到秋冬的夜裏,就從腳尖一直涼到腿肚,只能盡力縮成一團,讓自己好受些。
半夢半醒之間,周身又漸漸回暖了,有人将她冰涼的腳抱進懷裏,用體溫暖着。
沈漁不安分地挪動,蹭進一個溫暖如春的懷抱,尋着舒服之處,依偎着睡去,一夜好眠。
三十二章. 山中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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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章.山中日(上)
她已許久沒有睡過這樣安穩的一覺,夢鄉甜美,仿佛又回到秦楚送她琴的那一夜,她來來回回地撫摸琴身,喜歡得不得了。
後來在夢中便已經知道是夢了,那把琴早已經沒了,可是她還是舍不得放下,死死攥着琴柱,醒來時指甲都紮進掌心裏,流了滿手血。
沈漁盯着掌心發呆許久,想着應該再搬到離長安遠些的地方去,或許聽不到他的消息,執念就會輕一些。
忽然想到什麽,擡頭去看榻下的爐火,竟然燒得正旺,仿佛有人在夜間填過炭一般。
沈漁越想越害怕,此處……莫不是個兇宅,夜間有厲鬼出沒,仗着自己耳朵不好使,給自己打掃了屋子,還填上了炭火!
可這厲鬼……圖什麽呢?難不成……是個有潔癖的鬼?
沈漁百思不得其解,想着還是盡早搬家的好,省的有朝一日被厲鬼吸幹了陽氣,死在這小村子裏,一時半晌沒人發現,變成臭水淌一地,多惡心人。
午間二狗帶着村子裏幾個小孩兒過來學琵琶,沈漁忙起來便又忘了要搬家的事,專心致志傾囊相授。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窗外似乎有雙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瞧。
幾個孩子進度有快有慢,最後只剩下二狗一個,礙着他娘送禮的緣故,沈漁也時常給他開開小竈。
待教完了一首曲子,沈漁親手彈了一遍完整的給他聽。
那樂曲铮铮,初時猶如大漠狂風,攜沙卷石沖破天幕,洪流滾滾而去。轉瞬之間,又如長風吹過草海,萬千花朵随風浮動。旋即調門一轉,仿若戰場上紅旗烈烈,馬蹄達達,将軍揮舞着勝利的旗幟,剛柔并濟,變化萬千。
曲中有說不出的大氣浩然,道不盡的震撼人心,彈琴的時候,這個人仿佛發着光芒,令人不敢錯目。
一曲終了,二狗聽得癡了,瞧着她的眼神也更躲閃,嘟囔道,“我怕是這輩子也彈不出這麽好聽的曲子了。”
“你才十三歲,言之尚早,”沈漁摸摸他的眉眼,“你很有天賦。”
“真的?”
“當然。”
“那……那……”二狗吞吞吐吐,濃眉大眼滿是期待,“你願不願意,等我三年?”
“嗯?”
“我娘說,我到了十六歲就能娶妻了,到時候,我就娶你過門。”
沈漁哭笑不得,正要說話,院子裏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匆忙趕出去看時,只見儲存年貨的大缸不知怎麽碎了,裏面的腌肉醬菜撒了一地。
“你別動手,”二狗蹲下身去撿,“我娘說,男子漢大丈夫,不能讓媳婦兒受累。”
沈漁簡直要被他認真的小模樣逗笑了,打趣道,“我這身子殘敗,活不過三年,你娶了我,豈非要終身守寡?”
“守寡是什麽意思?”
“就是我死以後,你一生不能再娶旁人。”
“啊?”二狗咬着嘴唇想了一會兒,篤定道,“我那麽喜歡你,你若嫁了我,等你死了,我自然也跟着死。”
看着他嚴肅的神色,沈漁突然說不出話來,良久嘆了口氣,低聲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姓溫,名字是如風,我娘說生我的時候是春天,春風吹拂,很溫暖。”
溫如風,暖如春風,又溫暖,又和善,的确是他給人的感覺,沈漁笑着摸摸他的發頂。
如風的小臉蛋通紅,不知為何,突然嵴背發涼,感到一道殺人般的目光牢牢釘在後背上。
三十三章. 山中日(下)
三十三章.山中日(下)
一連幾夜,沈漁都睡得安穩,每每清晨醒來,爐裏的炭火都被填得很旺,屋子也打掃得幹淨。最近幾日,晨起時竈臺上竟用笸籮扣着醬菜饅頭,瓜果糕點,換着花樣兒來,倶是按照她的喜好。
漸漸的,沈漁也不害怕了,暗自揣測自己是不是招了個田螺姑娘。
除夕這一日,小李子果真帶着墜兒來蹭吃蹭喝,午後小如風提着一籃子雞蛋送來,小屋裏增了不少熱乎氣兒。
傍晚時四個人圍着案臺打馬吊,沈漁手氣頗好,贏了好些銅板,小李子直嚷嚷着她出老千,與小如風吵得不可開交。
臨近半夜,墜兒與如風走後,小李子打着哈欠宿在外間,屋外鞭炮聲陣陣,紅燈籠的光暈透過窗格,照進屋裏,一派平安喜樂。
沈漁卻怎麽也睡不着,人散了,她便又是孑然一身,只覺得小小的屋子也顯得空曠,周身寒冷。
三更十分,窗戶發出悉悉索索的細微響動,沈漁在淺眠中不曾在意,以為是小李子起夜尿尿。過了須臾,那聲音更大了點,似乎靠近爐火邊,朝裏頭填了兩塊炭。
沈漁屏息凝神,緩緩翻了個身,把能聽見的一邊耳朵露在外面,那聲音漸漸靠近榻邊,稍微停頓片刻,似乎是在注視她,繼而開始寬衣解帶。
沈漁:“!”
緊接着,她被小心翼翼地抱進一個懷抱裏,那懷抱堅實而溫暖,如同置身與溫暖的爐火旁。
沈漁驀地睜開眼睛。
秦楚被逮了個正着,俊美非凡的臉上當場出現了即窘迫又無措的神色。
“我……”秦楚面色發紅,慌忙解釋道,“我已向聖上請罪,休了長平郡主,你若不願嫁進秦府,我便在此處陪你終老,你若嫌我煩了,便打我罵我,別……再離開我。”
“你……”沈漁仔細打量着他,皺眉道,“田螺姑娘,原來是男的啊……”
這下輪到秦楚震驚,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漁兒,你可還記得我是誰?”
“男的也好,”她笑着親親他的嘴唇,指尖順着那健美的胸膛緩緩下滑,低聲道,“你長得這般好看,可會暖床麽……”
秦楚攥住她的手腕,翻身壓下,直直地注視那雙眼睛,眼神清明,并無半分醉意,他心下便了然,從容地與她接了個吻。
“你想要田螺姑娘怎麽做?”秦楚壓抑地喘息,吮吻她的脖頸,輕輕齧住胸前的紅果,嗓音沙啞低沉,“這樣?還是……這樣?”
“啊……”
進入時,沈漁依偎在他懷裏,身心交付,颠簸之中,如同置身汪洋,随波起伏,心裏卻熨帖快活,仿佛只要這個人在身邊,就覺得安穩,風雪再勁,也不害怕了。
原本是該恨的,也不是沒有恨過,七年來無數次妥協與縱容時恨過,失去腹中孩子時恨過,眼睜睜看他成親時也恨過。
可是時過境遷,那些恨與愛相比卻被襯托得渺小,到頭來還是這個人,被他抱在懷裏就覺得暖和,像寒冬臘月依偎在爐火旁,睡也睡得安穩。
秦楚……她在心底裏,嘆息般地喚了一聲。
那些相思辛苦,一并化作歡愛中的催化劑,他顧不得所有,亦忘了今夕是何夕,只知道浮生苦短,這一刻,還能擁她在懷,便覺得知足。
“漁兒……喜歡麽?”
“喜歡。”她媚眼如絲,熱烈地回應,“秦楚,我喜歡你。”
“再說一次。”
“我喜歡你……啊……”
“再說。”
“我喜歡你……好喜歡你……喜歡的,不知怎麽辦才好……”
他一次一次确認這不是夢境,她就在自己身邊,就在自己懷了,三個月日日夜夜的思念,終于可以完完全全向她傾訴。
“漁兒,我好想你。”
像是枯坐整夜卻依然落不下的淚終于決堤而出,一發不可收拾,這個人,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三十四章. 奎木狼
三十四章.奎木狼
翌日晨起,李鬼手面色鐵青地坐在桌邊,沈漁給他和秦楚的碗裏各自舀了一勺燕皮兒小馄饨。
那小馄饨是沈漁親手包的,碗底鋪着一層雪裏紅,上頭各墜一勺豬油,一小撮蝦米,暗色的肉餡從半透明薄皮裏透出點顏色來,煞是好看。
秦楚在李鬼手殺人般的目光中從容地吃掉一整碗馄饨,而後站起身來繞到他面前,“走罷,較量較量。”
想到之前那一拳,小李子隐隐覺得臉疼,又實在不願服輸,嘴硬道,“較量就較量,怕你不成。”
“诶,”沈漁伸手去拉秦楚,莞爾一笑,“你可別恃強淩弱。”
“嘿!”小李子驟然暴起,“你也覺得我弱是不是?”
“沒沒,我可沒說,這不明擺着呢麽。”
“你這個,你,忘恩負義,有異性沒人性的……”
秦楚偷偷用小指勾了勾沈漁的指頭,笑了笑,陽光照在他側臉上,極是潇灑無雙,“娘子放心,為夫自有分寸。”
沈漁尚且來不及答話,只聽小李子一聲大吼,“誰是你娘子——!”
秦楚拎起小李子的後領子,不顧掙紮,一把将他提起,走到院外一個縱越,平地而起。耳邊風聲呼呼刮過,李鬼手甫一張嘴便被灌了一肚子涼風,初時速度極快,複緩緩慢下來,約麽過了一炷香功夫,腳才沾地。
小李子低頭一看,只見腳下就是山巅上的佛塔頂,佛塔百丈高,鳥雀雲霧都從腳下過。
“哇啊啊啊——!”
“別叫了,”秦楚把他放下,盤腿坐在瓦片上,“有些事想問你。”
李鬼手吓得腿肚子轉筋,死死抱着飛檐上的石頭鸱吻不撒手,哆哆嗦嗦道,“又屁快放,放完趕緊……把我弄下去。”
“漁兒的心病,該如何醫。”
“醫不好的,”李鬼手冷笑道,“心髒生生剜下半邊,一般人早都活不成,好在我時時以珍奇草藥為她吊命,能活三年已算奇跡了。”
“你是神醫,定有法子能為她續命,”秦楚用手抵着心髒處,低聲道,“哪怕把這顆心,還給她,我亦心甘情願。”
“換來換去,你當我李鬼手是便宜的蒙古大夫?”
“只要她活着,你有什麽要求,秦楚絕無二話。”
“真的?”李鬼手眯起眼,“讓她活麽,也不是沒有辦法……”
正說着,塔底遙遙傳來一聲呼喊,“你們兩個,打沒打完?”
“還沒,正打呢,”小李子朝沈漁喊了一聲,旋回過頭朝秦楚道,“你想知道那個辦法麽,先給我磕三個響頭。”
雲霧間的齊雲山巅鳥鳴陣陣,塔頂下的六角鈴輕輕搖曳,發出清脆的聲響,山間唯聞清冽風聲,刮過蒼松翠柏,刮過雪被如蓋。
沈漁在塔下等了片刻,秦楚與李鬼手便一前一後從塔裏走出來,前者神清氣爽,小李子的眼眶卻微微有些發紅。跟她打了個照面,不自然地偏過頭去。
“怎麽樣,誰贏了?”沈漁語調輕快,任由秦楚笑着展臂摟住她的腰身,“小李子輸得哭鼻子了?”
“我先下山了,”李鬼手道,“這幾日沒回宮,想必绾貴妃那邊也該到生産之期了,總要回去看一眼才好。”
沈漁一愣,知道他不願意多說,便點頭,“姑母那邊就拜托你多照應了。”
“那是他姑母,”小李子糾正道,“不是你姑母。”
“哦哦,都差不多麽。”沈漁笑道,“去罷去罷,有時間過來看我。”
李鬼手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對秦楚說,“那方子不能總用,你自己掌握分量。”
“多謝。”秦楚抱拳道。
黃昏紅日金輪光耀,照亮下山之路,李鬼手沿山間小道下山時,遙遙回過頭望他們。沈漁與秦楚在冰雪掩映之中親吻,秦楚身材健美颀朗,有力的手臂攬着沈漁,好一對璧人成雙,他搖搖頭,覺得心裏酸脹得難受。
後來過了許多年,他終于成了隐居山林、受萬人敬仰的神醫,但每每當他回憶起當時的場景,想起塔頂一番對話,和秦楚那從容的三個響頭,都覺得憾恨。
他終于明白了沈漁愛秦楚的緣故,原來相互折磨而難以分開,是因為彼此相愛至深,為了對方,甘願付出生命,這是他做不到的。
李鬼手總是想,若是當時便察覺端倪,讓沈漁及時抽身,便也不會有後來撕心裂肺的光景。可是時光如斯,不舍晝夜,亦不容愧悔,人們在這時光洪流之中步步回頭,卻永無再來。
三十五章. 訴衷腸
三十五章.訴衷腸
傍晚時天色漸暗,山間漸漸蔓延起一層稀薄的霧氣,秦楚背着沈漁朝山下走,沈漁把頭靠在他肩上,嗅他頸間幹淨的氣息。
“幹嘛非得背着,”沈漁不解道,“這山路我常走的。”
秦楚笑而不語,大掌托着她的屁股朝上掂了掂,回頭親在她嘴角,“聽你喘,我受不了。”
沈漁一怔,半晌才反應過來那話的意味,笑着親了親他的脖子,又舔了舔他的耳垂,吮吸含吻。秦楚頓時渾身僵硬,狠狠喘了幾口粗氣,方才壓下身體裏湧上來的躁動。
“莫要使壞,”他道,“回去收拾你。”
“我錯了,”沈漁連連投降,老實了許多,“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宰相肚裏能撐船月落烏啼霜滿天夫妻雙雙把家還……”
“我從前怎麽不知道你這般伶牙俐齒?”
“你若不喜歡,我不說話就是了。”
“喜歡,”秦楚笑道,“喜歡的很,想你每天說給我聽,清晨說一次,日暮說一次,睡前說一次,醒來再說一次。”
想每天清晨第一眼見到的人是你,睡前最後一眼見到的人還是你,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每天……沈漁不再說話,她不知道自己與秦楚,還有幾個明天。這身軀慘敗,不知還能支撐幾日,可是偷來的歲月,過一日,便珍惜一日。
“其實這樣就挺好,”秦楚接着說,“我們就在此處成親,生兒育女,可好?”不待她回答,又兀自溫柔地道,“只是要再待些時日,等聖上同意我休妻,罷免了我的官職,就能明媒正娶,漁兒,你喜不喜歡?”
他不願她再受半點委屈,必得先休了長平郡主,才能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大婚。
喜歡,真喜歡。
這個人,這一切,都令她喜歡得像是身在夢境,可是如果秦楚與自己隐居在這山中,那秦家怎麽辦。這句話在她喉中徘徊許久,終究舍不得打破這難得的安穩。
“我重不重?”
“身家性命都在背上,”秦楚低聲道,“你說呢。”
“真好,”沈漁摟着他的脖頸,一遍一遍地重複,“秦楚,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你若願意,我便永遠歡喜,你若不願,我便永遠相思。
聞此一言,秦楚猛地翻腕把她調轉過來,從背後橫抱到胸前來,平穩地放下,又展臂抵在樹幹上。沈漁擡頭去看,秦楚深邃的眸子裏滿是情欲,映出她的影子,嗓音沙啞低沉,“再惹我,今夜便回不去了。”
“回不去就不回去了,只要是你,”沈漁踮着腳尖啄吻他的嘴唇,以氣音道,“幕天席地又如何。”
這就是最直白的邀請了,最後上揚的尾音被堵進嘴裏,帶着新鮮滾燙的溫度,一路高歌猛進,燙進她的心裏去。
恍惚之間感覺到秦楚的嘴唇貼着她耳邊,熱氣呵在臉頰上,癢熱難當,不禁打了個激靈。
他望着她嬌俏的面龐,只覺得世上沒有什麽比這更能讓人依戀的場景,無奈地嘆了口氣,口吻中盡是寵溺。
“漁兒,我該拿你如何是好。”
怎麽喜歡都不夠,怎麽愛都不夠,便只能用餘生來将她鎖在身邊,慢慢疼愛呵護。
他如同一個茫茫大漠中長途跋涉的旅人,風沙粗粝,蚊蟲叮咬,終于在瀕臨死亡時尋到水源,便義無反顧地投入那海市蜃樓之中,恨不得把她融進骨血裏,再不分離。
頭頂便是漫天星河,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大半個山頭,與那星輝相映的,是秦楚專注而溫柔的神情,注視着懷中失而複得的珍寶,心髒像是在溫水裏翻滾,錯過了七年的情感,終得以安穩。
山間晚風冷冽,他的體溫卻炙熱,貼着她時,兩顆心貼得極近,傳來相同頻率的跳動聲。
三十六章. 誅心藥
三十六章.誅心藥
荒唐的情事過後,秦楚将沈漁包裹在衣物裏,一路穿過茫茫雪野,穩穩當當地走回那個暖和的小屋。
後來即便過了許多年,沈漁總在夢中回想起秦楚抱着自己走的那段路,只記得他布袍下的胳肌堅實寬厚,滲出源源不斷的溫暖,心跳頓挫平穩,身上有極淡的男子漢味,手指修長而有力。
天邊微微泛亮,不知何時又下起雪,天色明滅,四野孤獨而寂靜,他緊緊抱着她,走過蒼莽雪原,一步一步,走過七年之中不曾與之相伴的年歲,苦寒被抛于身後,越走越溫暖,越走越光明。
翌日清晨,沈漁迷迷糊糊聽見秦楚下了榻,半睜着眼睛問道,“幹什麽去?”
秦楚俯身在她額頭上親了親,溫柔道,“你再睡會兒,爐裏火滅了,我去添些炭。”
沈漁不疑有他,困意來襲,呓語着翻了個身,接着會周公去了。
不出一炷香光景,秦楚果然回來了,他身形有些晃,伸手擡起沈漁上半身,令她靠在自己懷裏,左手端着一碗湯水。
那湯腥味很重,沈漁被熏得眯起眼,仍是半睡半醒,“這是什麽?”
“你昨夜受了風寒,”秦楚道,“這是治風寒的草藥。”
“這麽腥氣,”沈漁把腦袋紮進他懷裏,剛睡醒帶着鼻音的語氣沙啞又撩人,“不喝行不行?”
“乖,要喝。”
秦楚溫柔蠱惑,“喝了給你吃蜜餞。”
蜜餞?不錯。
沈漁湊過去嘬了一口,腥的險些吐出來,“不不不喝了,太難喝了。”
秦楚仰頭灌了一口,嘴對嘴渡進她嘴裏,沈漁便不敢動了,任由他一口一口地渡幹那一碗藥,那麽難喝的東西,在兩人唇齒之間流轉時,竟也有了些纏綿的意味。
“原來要這樣喂才肯喝,”秦楚笑道,“蜜餞要吃麽?”
她被那個笑容晃花了眼,只覺得怎麽也看不夠,心裏被溫暖和甜蜜填塞得滿滿當當。等反應過來時,圓溜溜的冰糖蜜餞已進了秦楚嘴裏,她又不知羞地湊過去,甜膩膩索吻,把那蜜餞勾回來。
來去之間不知是誰先褪了誰的衣衫,誰發出動情的低喘。
天色未亮,窗外冬日的苦寒已過,牆角小草熬過寒冬,冒出春天裏第一抹新綠,生機盎然。
山中無日月,再過些時日,秦楚便要回朝去辭官,二人在小村裏度過了一段甜蜜又溫馨的時光。秦楚日日為她熬那腥氣的湯藥,只說是治風寒,可沈漁明知自己早沒什麽風寒,卻還是在每日半夢半醒之間,被他哄着喝下一碗藥。
她不知道那藥是做什麽用的,但她相信秦楚。
直到有一日,她後半夜起夜時,發現秦楚不在榻上,屋裏遍尋不見,突然心慌意亂,怕他就這樣一聲不響地走了,連忙下了榻,慌忙尋到竈臺邊上,才看見那個健美的背影。
她心裏安穩下來,卻沒有來由地湧起一陣委屈,鼻子一酸,委屈得想掉眼淚。一點都不安全,一點都不安穩,手腳都冷,想被人抱在懷裏暖着。
人是太容易被習慣左右的動物,又自私又貪婪,明明千百次告誡自己不可沉溺,到頭來一遇見這個人,就什麽都忘了,只想看見他,想聽他說話。嘗過了甜頭,就再也吃不下苦,得到了一次,就想要得到一輩子。
正要上前抱住他,沈漁卻驀然看見秦楚手裏攥着一柄匕首,刀刃寒光一閃,直直插進自己的心口!
立時鮮血迸濺,秦楚背影晃了晃,扶住牆勉強站住,用瓷碗接下小半碗血。
不!不要!
沈漁腦中嗡地一聲,想叫喊卻怎麽也無法出聲,渾身僵硬無法動彈,眼淚順着臉頰流下來,緊接着,她看見秦楚把指掌生生插進胸膛裏,痛苦地剜出心髒來——
三十七章. 心頭血
三十七章.心頭血
“啊——!”
沈漁猛地從榻上坐起來,滿頭大汗,渾身不住痙攣,心髒刺痛不已。
秦楚大步從屋外走進來,面色有些蒼白,坐在榻上給她拍背,“做噩夢了?”
“我夢見,”沈漁大口喘氣,伸手去扯他衣襟,“給我看看!”
秦楚溫柔地替她擦汗,任由她扯開自己的前襟,借着微弱晨曦,去看他的胸口——那一片肌膚平滑結實,散發着柔潤的色澤。
沈漁摸了又摸,确認那處沒有傷口,又把頭靠上去聽他平緩有力的心跳聲,心頭的刺痛方才減弱了一些,舒了口氣。
“好了,”秦楚親了親她的鼻尖,“我去把藥端來。”
不知怎的,她一聽到藥這個字就覺得反胃,一股無名火氣直沖頭頂。
“我不喝藥,”她說,“我沒病!”
“藥得喝,”秦楚一邊說着,一邊走到屋外竈臺上端回一碗藥。
“我說了,我不喝藥。”
“乖些,漁兒,把藥喝了,喝了藥我帶你去集市上賣蜜餞……”
他話音未落,沈漁猛地擡起手,将那藥碗打落,秦楚伸手去護,暗紅的藥汁撒了滿被,更有些濺在他手背上,頃刻便燙紅了一片。
藥碗落在地上,發出一聲碎裂的脆響。
兩個人都愣住了。
良久,他朝她伸出手,沈漁下意識地躲避開,秦楚怔了怔,輕聲道,“漁兒,我不是要……打你。”
他突然想到很久之前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她從小樓上縱身躍下,渾身是血,失去孩子時,自己雪上加霜的那一腳。
人還是那個人,可是發生過的事就像心口的刀疤,永不可能恢複成最開始的樣子。
“那藥,”他俯身去拾地下的碎瓷片,“李鬼手說,能醫好你的心病。”
“我不知道來生還能不能遇見你了,我們就做這一世夫妻,”秦楚的聲音有些顫抖,“我不要三年,也不要十年,我要的是你一生,少一天,一個時辰,都不是一生。”
“你再多陪我些時日,哪怕要用我的性命去換,也好。”
沈漁心裏酸得難受,捧過他的手來,細細吹上面燙紅的一塊,“那藥還有沒有了?”
“有,有。”
秦楚走回竈臺旁,回頭望了望屋裏,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旋即回過身來,解開衣襟,将心口那一塊李鬼手給的人皮揭下去,露出鮮血淋漓的傷口。
他拿起刀,沒有絲毫猶豫地快速劃開傷口,放了小半碗心頭血,兌進藥汁裏,而後又将那塊人皮貼好,毫無破綻。
三十八章. 斷腸聲
三十八章.斷腸聲
午後秦楚坐在院子裏老梨樹下削木頭,三月春山如笑,春日暖風和煦,梨花團團簇簇,香氣飄了滿院。
溫如風來學琵琶時,沈漁搬了兩把竹椅,在廊檐下教他彈殿前歡,調子急促而歡快。
今日溫如風學的出奇慢,頂着秦楚刀鋒般的目光,最簡單的東西也要沈漁手把手教兩遍。
“啊!”秦楚突然痛呼了一聲。
“怎麽了?”沈漁吓了一跳,忙放下琵琶跑過去。
秦楚攥着右手,手掌上被小刀劃了道口子,滾出幾個血珠來。
“怎麽這麽不小心,”沈漁心疼壞了,“你別動,我給你拿金瘡藥來,疼不疼?”
“疼的很,”秦楚朝溫如風挑釁地彎了彎嘴角,旋即可憐巴巴對沈漁說,“你親親我。”
“胡鬧什麽,二狗看着呢。”
“疼的不行,手快斷了……”
“好好好,”實在拿他沒辦法,沈漁飛快地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行了啊,別胡鬧了,也別再削木頭了,削了好幾天了,也沒看出個形狀來。”
“漁兒姐,”溫如風道,“我阿娘病了,這幾日一直念叨着說想喝你熬的冰糖枇杷膏呢。”
“那東西一涼了便失了藥性,我一會兒随你走一趟罷。”
“不行!”秦楚喝道,“什麽勞什子冰糖枇杷膏,我怎麽沒喝過!”
二狗嚣張一笑,“哈哈,我喝過。”
秦楚把手裏東西放下,作誓要取他狗命,一大一小圍着天井滿院子追打,雞飛狗跳地喊叫,令小屋平添了不少喧鬧的煙火氣,市儈又親切。
那日沈漁随着溫如風回家的傍晚,回頭望見秦楚坐在樹下,削好的木頭隐約看出點雛形來,那是一把琵琶。
她心裏軟得一塌糊塗,秦楚在夕陽的光暈裏沖她揚揚手,讓她早些歸來。那是沈漁第一次覺得,原來有人等待是這麽好的感覺,有人等待的屋子,才叫做家,無論過去多少年,那場景都令她歸心似箭。
可是紅塵滾滾,世上無人有未蔔先知的能力,她亦不知道,那一回眸竟險些成了訣別。
沈漁走後,轉山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秦楚放下手裏的活計,極目望去——
馬蹄聲由遠及近,轉眼便到跟前,竹山翻身下馬,由于太過慌張,竟不慎跌了個跟頭,哭着膝行到秦楚面前。
“少爺,少爺!”
“怎麽了,”秦楚心知有大事發生,一把将他拎起,“出了什麽事?”
“绾貴妃生了個男孩,”竹山嘴角淤青,半邊臉都腫了起來,斷斷續續哭道,“本來都很好的,聖上特別高興,賞了府裏許多東西,可是昨日,昨日宮裏傳出消息,說皇上懷疑那孩子并非皇嗣,是绾貴妃與侍衛……私通……”
猶如萬頃雷電噼過,秦楚腦中轟地炸開了。
幾乎同一時間,沈漁手裏的水瓢應聲落地,二狗娘聞聲掀起簾子來看,笑道,“丫頭,有心事?”
“沒甚,”沈漁撿起水瓢來,“這幾日一聞着藥味兒,胃裏就翻江倒海的,也不知怎的……”
“呀,莫不是……”二狗娘一臉八卦,“害喜了吧?”
“害喜?”她心頭一震,下意識地摸了摸小腹,不知是高興還是擔憂。
“這是好事呀,”二狗娘和善地笑起來,“有了孩子,便有了牽挂,男孩兒調皮,女孩兒乖些,”她回過頭,溫柔地望着正在院子裏提水的溫如風,“我從前,懷過一個女兒呢。”
她只知道二狗娘守寡多年,拉扯着兒子長大,倒是從沒聽溫如風說過,他曾有過一個姐姐。
沈漁好奇道,“那她現在在哪兒呢,嫁人了麽?”
“死了,”二狗娘淡淡道,“早就死了,不提也罷。”
三十九章. 釵頭鳳(上)
三十九章.釵頭鳳(上)
那日沈漁回家時,屋裏沒有點蠟燭,冷冷清清,仿佛這幾個月來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夢醒了什麽都沒了,唯有樹下立着那把還沒裝上弦的琵琶。
秦楚走了。
他還是……一聲不響地走了。
屋子顯得出奇大,她屋裏屋外繞了幾圈,眼神呆滞,像個漫無目的的幽魂,從案臺底下取出許久不抽的水煙袋,咕嚕嚕抽了幾口,最後把那沒有弦的琵琶放在榻上,抱着慢慢睡去。
他怎麽走了呢,還沒有到回朝的日子,他還不知道,自己懷了他的孩子,怎麽就走了呢……
第二日,秦楚沒有回來,第三日也沒有,第五日墜兒來探望,見她這般消沉,便留下來陪伴。
如此過了十日,那天午後,小村的寧靜突然被打破,長平郡主帶着一隊兵馬闖進小村,将沈漁的院子團團圍住。
幾名兵士将沈漁貫在地上,以刀鞘壓着嵴背,墜兒撲上來護主,被長平郡主身後的大丫鬟寧兒扯着頭發狠狠朝牆上撞,登時頭破血流。
“你怎麽還活着呢,”長平郡主居高臨下望着沈漁,怨毒地挑起挑起她的下巴,“果真是禍害遺千年。”
“你以為秦楚休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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