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子欲養，樹欲靜

這段時間，蘇卿和媽媽輪換着去醫院陪床。為了能讓爸爸吃得更加營養健康，蘇卿開始鑽研起了廚藝。

郭林吾一聽，便主動承擔起了做美食的工作，他對蘇卿的廚藝天分實在不敢抱有幻想。于是，郭林吾抽空做好，給蘇卿送過去，蘇卿再帶到醫院。

郭林吾的手藝不錯，十足的病號飯菜，營養健康又易消化，本來食欲不振的蘇雲生贊不絕口，雖然他只能吃一點點，已經非常欣慰。

“卿卿，什麽時候學會這手藝了？”

“這幾年在外面租房子，被逼的呗。”蘇卿不自覺地抓抓頭發，撒着小謊。

“心虛什麽？”許梅注意到蘇卿抓頭發的動作，“我在電視裏可看過，人說話的時候一些小動作，會出賣你的。這飯不是你做的吧？”

“真的是我做的。”蘇卿嘴硬，“爸，那你要不要吃啊？”

“要吃。謝謝女兒！”有女兒陪着，蘇雲生身體是痛苦的，心是欣慰的。

蘇卿真希望，爸爸的胃口能永遠都好，可這顯然已經成了一種奢望。一想到這裏，鼻頭就一陣酸楚。

蘇卿和許梅，兩個人最辛苦的，就是必須在蘇雲生面前裝出一幅天下無事般的樂觀模樣，這不是胃癌，是能治好的胃病，連她們都這樣都麻痹自己。

“卿卿，你過來。”有一天，趁許梅不在，蘇雲生把蘇卿叫到床前。

蘇卿搬把椅子坐在他床前。

“爸爸放心不下你們……”話剛一出口，蘇雲生便老淚縱橫。

這生離死別般的話語讓蘇卿幾乎要決堤，不過她極力忍住了，“爸，你說什麽呢？放心不下的話，就好好配合醫生治療，把身體養好，以後繼續為我操心，嘿嘿。”

“你們別騙我了。我知道我得的是什麽病。胃癌……對吧？你爺爺就是胃癌死的，你知道嗎？”

“我知道，但你不是胃癌，你和爺爺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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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你真當爸老糊塗了啊？”蘇雲生用眼神掃視着整個病房，“這病房裏住着的，都是癌症。普通的病還需要化療嗎？哎……”

蘇卿無言以對，語噎的找不出一句可以應對的話。安慰，這時用什麽才能安慰？

“爸很放心不下你媽。你媽獨立生活的能力很差，還很膽小，這麽多年了，還不敢一個人在家睡。我以前一出差啊，她就要把你姨姨或是她的姐妹們叫過去。她還很沒出息，心裏擱不住事，因為你的婚事能整夜整夜睡不着覺，太要強，也太脆弱了啊！你媽現在啊，記憶力也不好了，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有時候自己上了廁所忘了沖，回頭還要罵我不愛幹淨……呵呵……”想到這裏，蘇雲生笑了，昔日的相互埋怨，轉眼已經成了笑談，“我走了以後，你就搬回來住吧，你媽慢慢地也就離不開人了。”

“媽怎麽會記憶力不好呢？她還不到60歲啊！”蘇卿很心痛。她對“老”字還沒有太多的概念。父母健康，活躍，生龍活虎，自己還處處向他們撒撒嬌，耍耍脾氣，怎麽突然之間，爸爸胃癌，媽媽記憶力也衰退到需要他人照顧了？媽媽，精明好強的許梅，怎麽會？

“人老了，身體功能就退化了。加上你媽是個愛操心的……”

“媽操的都是我的心。”蘇卿自責。

“卿卿，現在就我和你，你說實話，有喜歡的人了嗎？”蘇雲生孱弱的眼，望着蘇卿。

“有了。”蘇卿承認。

“為什麽不願意告訴爸媽？”

“呵呵……”蘇卿眼睛望向別處，苦笑了下，對着空氣說：“你們總是把我當小孩，我也就把自己當小孩了。小孩子最怕大人生氣，所以就不敢說真話。我媽見過他，知道了他家情況後，就不同意我和他交往了。然而我們在偷偷交往，這戀愛談得也很辛苦。”

“原來是他。”蘇雲生想起來了，“你媽和我說過他。哎，我倒是覺得沒什麽，只要這年輕人有才華，人品好，家裏一時有負債也沒什麽。你認定的人，爸相信肯定沒錯。”

“謝謝爸。”蘇卿感激地抱住爸爸，“爸你最好了。”

那一天，蘇卿和爸爸聊了很多，話題貫穿了蘇卿整個成長過程，許多的記憶呼嘯而來，時而滿足，時而遺憾，那是最真實的有血有肉的人生。而現在，所有的遺憾都比不過蘇卿對父母的虧欠，那種負罪感讓她很長時間內無法自我解脫。

蘇雲生最後也知道了自己住院時吃的這些美味，都是蘇卿的男朋友給做的。雖然未見其人，他心裏卻漸漸安定下來，覺得這未來女婿一定是可靠的。

這天，許筱琦想向郭林吾請一天假去醫院看大姨夫，環視辦公大廳，也沒見郭林吾的身影。

“林吾去哪兒了？”筱琦問範波。車友荟是很有朝氣的新型公司，上下級之間全部直呼其名，只有在開玩笑時才會“郭總”長“範總”短的，平常相處不掬小節。

範波也四處看一周，“好像去接電話了。”

“陸豪呢？”

“沒顧得上看他。”範波顯然不想提這個人。

許筱琦覺得有點不對勁，她往樓梯口走去，迎面碰上陸豪正滿面春風地回來。

“見林吾了嗎？”

陸豪拿手指指樓梯那邊，說：“又在打越洋電話呢，說什麽離婚啊，律師啊什麽的。對方好像是還是個女的呢。”

“你幹嗎偷聽別人打電話啊？”許筱琦怒不可遏。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嘛，有什麽不敢讓人知道的？海歸就可以這麽神秘啊？誰知道在國外有多少的風流賬呢！”陸豪流裏流氣地說。他一點都不會、永遠都不會念郭林吾給了他一職半位的情，相反，他特別看不上郭林吾的海派作風，覺得他很裝，是假高雅假斯文。

許筱琦看他的樣子，恨不得立馬把他裝在麻袋裏痛扁一頓。她惡狠狠地瞪着際豪，說：“這是兩回事！無論人家有什麽事，你都無權偷聽電話。”

“對了，郭林吾在國外的事，你知道多少？”陸豪賊着眼睛問。

“我可不像你一樣愛打探別人的私事。陸豪，你能把自己管理好，我都要對你刮目相看了，你還是不要操心別人的事了。”

“切！”陸豪不屑一顧，“算了，知道你也不會和我站一條戰線，懶得和你說，回頭我還是和寧寧交流去。”

“什麽？”許筱琦如雷轟頂，“你找寧寧說什麽？”

“你們處處排擠我，我只有找寧寧傾訴啊！”

“陸豪，”許筱琦語氣軟下來，“你知不知道你的工作是誰給的？”

“我自己憑能力賺來的啊，怎麽？”

“憑能力？哈！哈！哈！這可太可樂了。你沒有工作，二姨和二姨夫特別着急，到處為你托關系找工作，最後找到表姐和我。是我們求林吾把你召進來的。林吾沒有虧待你吧？你卻處處說他的壞話，還到處打探他的私事……”

“他沒有虧待我？這才是笑話！讓我跑業務，當小兵，把最苦最累的活都給我幹，還給我那麽一點工資。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工資都比我高！”

“然後呢？”身後傳來了郭林吾的聲音。

許筱琦和陸豪說的激動，都沒有瞧見站在他們身後的郭林吾。話說着，郭林吾已經走到他們跟前，笑着對陸豪說，“你還想知道我的什麽事？要不要把想問的問題列在紙上，然後我們單獨開個小會，我一一解答？我給你一天的時間準備問題，不要有遺漏哦！”

郭林吾說完，轉身對筱琦說：“筱琦，你一會兒下樓去取個快遞，客戶的合同到了。取到以後再複印兩份留存。以後，這麽‘最苦最累’的活就不要讓陸豪做了，會把他累着的。”

“好的。”筱琦答應着，鄙夷地瞅了陸豪一眼，轉身下樓了。

胳膊肘朝外拐！陸豪心裏恨恨的。

“陸豪，你要是覺得累，就回座位上坐着吧，坐着累的話，可以躺着，我不介意。”這是郭林吾第一次對陸豪說這麽冷峻的話，字字威嚴，不容抗拒。他以前不是不敢說，而是不屑，他根本不屑和陸豪這樣的人玩。

郭林吾徑直從陸豪身前走過，連睬都沒有睬他一眼。

他們說話的這個位置，旁邊有至少三四家公司的人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陸豪名聲在外，早是大廳內公認的笑料，平時儒雅的郭林吾終于發飙，看戲者都覺得異常興奮。看着灰頭土臉的陸豪，幾家公司的年輕男女們也都毫不遮掩地笑起來。

“海歸都不是好東西！”陸豪咬牙切齒地罵着。

“快去那兒躺着吧，小心累壞。”有個女生逗她。

陸豪沖兩個美女笑了笑。同樣的話，郭林吾說他就是恨，美女說他卻不生氣，十足一個腦子裏進了地溝油的白眼狼。

陸豪一邊往辦公區域走着，一邊恨恨地想：郭林吾，你等着千萬不要我抓到你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