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親若不在，風若不止

許筱琦把陸豪的奇葩事繪聲繪色地描述給蘇卿。

“郭林吾發起飙來還挺厲害的呢，恩，像個老板的樣子。”許筱琦大加贊賞。

“我現在已經完全顧不上陸豪了，随他玩去吧。”

“恩，不管他。”筱琦也不想再提他了，她随即問蘇卿，“姐，我想先去看看大姨夫。”

“好的，我帶你去。”

在筱琦看望蘇雲生的不久後，許梅還是忍不住把丈夫生病的消息告訴姐妹們了。人情世故，不通知也不妥。這下，蘇雲生的病床前變得熱鬧起來。盡管護士一再耳提面命地說病人需要休息，探病者可适可而止，可依然阻擋不了熱情的親友們的步伐。

對蘇雲生而言，體驗卻是不同的。他喜歡親友們來看他，那些聽起來毫無用處的吉祥話，鼓勵話，對一個病人卻有異常的功效。據說人在病中，最容易感傷人情薄涼，所以這鬧轟轟的景象，吵是吵了點，卻是病中人很樂見的。

“我這沒啥大事，還讓你們跑這麽遠來看我。”蘇雲生嘴上客氣着，心卻是滿足的。他這些日子憔悴不少，消瘦的親戚都不太敢認他了。

這一天來了不少人，許竹和筱琦，許菊和張寧寧，還跟了一個陸豪。陸豪今天意外地沒有低頭把玩手機，而是全神貫注地聽着病房裏每個人的閑聊，尤其對蘇雲生和許梅，熱情的不得了。

“大姨，大姨夫，我爸媽改天才能過來，我先來看看你們！”

“好孩子，變懂事了。”蘇雲生贊美他，“現在也有個正經工作了，工作還開心吧？”

“還行吧！”陸豪懶洋洋地。他不願意承認開心，他有一肚子大材小用的委屈呢。

“陸豪在表姐男朋友的公司工作，不知道有多得意呢！”張寧寧見縫插話。

這句話猶如一個輕磅炸彈，在場的人都有點不鎮定了。許梅條件反射般地看向蘇卿，正猶豫着要不要在這個場和對她發問。她終究還是忍住了，目前蘇雲生的病才是家中頭等大事，其它的統統不過是閑事了。

倉央嘉措曾說，世間事，除了生死，哪件不是閑事？

許竹精明，一眼看穿這個中關系，也向來了解張寧寧的心思，于是趕緊救蘇卿一馬，“大姐夫，我認識一個很好的大夫，不過人在北京。他對各種胃病的治療非常有經驗，我把你的情況和他詳細說說，聽聽他有什麽意見。胃病是個富貴病，要養，等你出了院，康複過程也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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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麻煩你了啊……”蘇雲生心疼女兒，感激許竹的救場。好家夥！這小小的病房，硬搞成家庭聚會時的景象了。這幫人啊，一刻都不得省心，就應該分開來，誰也別見誰。

蘇雲生是個男人，沒那麽心細如塵，平日裏不太管孩子們之間的事，而此刻，他卻突然驚覺到張寧寧對自己女兒的惡意了。細細回味起來，好像每次聚在一起時女兒遭圍攻，都是張寧寧挑起來的。

她們之間有什麽恩怨嗎？蘇雲生顯然想不透。

賢者有心，蠢者不知。陸豪卻沒打算放棄這樣好的機會，許菊也有一顆看熱鬧的心，正豎起耳朵期待着聽接下來的好戲。蘇卿再想阻止，也無法用毛巾去堵陸豪的嘴。

陸豪不着邊際地說：“我在姐夫的公司還可以。公司是剛創建的，工作量大，很辛苦，一個人當幾個人用的。不過這最能鍛煉人了，我跟着郭林吾學了很多東西。這還要感謝表姐的牽線呢！”

“我們只是普通朋友。”蘇卿說。

“別騙我啦姐！”陸豪得意地說：“又不是小學生談戀愛，還怕老師找家長啊哈哈哈！你這是公開的秘密嘛！你看大姨大姨夫一直擔心你找不到男朋友，這是多好的事情啊。所以我啊，就幫你說出來讓大家高興一下。”

張寧寧幫襯，故意對着許梅說，“大姨，聽陸豪說姐夫可帥了，又帥又有才華，太讓人羨慕了。”

許梅早是多雲轉晴的面色，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也不好說什麽，只好硬着頭皮敷衍：“恩……是不錯。”說完暗中瞪了蘇卿一眼，意思是：還是背着我和他在一起了啊？

護士推門進來，一看到滿屋子的人，還吵吵嚷嚷，便不高興了，“病房不是聚會談話的場所，親友們看望一下就都回去吧，病人需要休息，而且也會影響別床的病人的。這邊留一兩個人就夠了。”

“好的，好的。”一見漂亮的護士，陸豪便無骨頭了，連聲附和，臉上堆滿了笑。

護士檢查了一些基本事項就走了，走時再次叮囑衆人早點散。

其實就算他們不走，蘇雲生和許梅也不願意留他們了。蘇雲生心疼女兒，同時在心裏替陸豪和張寧寧惋惜。以前覺得不關自家事，別人的孩子自有別人教育，輪不到自己操心。現在看來，因為親戚這個千絲萬縷的聯系，寧寧和陸豪已經明顯對蘇卿造成很大困擾。

護犢心切，一想到這裏，蘇雲生又開始自責身體不争氣，以後怕是無法保護女兒了。這一傷心，感覺胃又隐隐作痛，最後連帶着頭也痛起來。一口呼吸不暢，咳了幾聲。

“許梅，你送送大家吧，我下不了床，就不送你們了啊……”虛弱的蘇雲生下了逐客令。

許竹把這一切看在眼裏，聽到姐夫的話，第一個出來附和，“姐夫看着挺累的，我們不要打擾他了，早點回去吧。”說完，又走到蘇雲生的前面，輕聲說，“姐夫，我今天回去就聯系北京那個醫生。你不要多想，好好養病。”

“那我們走了啊！”衆人已經準備向門外走。張寧寧和陸豪對視一眼，像是意猶未盡，他們的戲顯然還沒唱過瘾。

就要走了，陸豪依然不放棄，假惺惺地拉起蘇雲生的手，神秘兮兮地，“大姨夫，改天我讓我未來姐夫來看望你，你一高興，病就好了。”

許梅板着臉，“小豪，胡說什麽呢？這八字沒一撇，別亂叫。”

蘇雲生抽回自己的手，敷衍着：“這事……我讓你表姐安排吧。你好好工作就行了。”

陸豪堅持，“不過，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不知道那就不要說了。”許竹打斷他，過來拉陸豪往門外走，“你沒看你大姨夫已經累夠嗆了嗎？有什麽事以後再說。”

筱琦也準備過來幫媽媽拉陸豪，卻被前面的張寧寧擋在了門外。

“你幹嗎？”筱琦對張寧寧橫眉冷對。

張寧寧不說話，但胳膊依舊擋着筱琦。許菊也助纣為虐，說着點無用的話，“筱琦，別進去添亂了。”

蘇雲生在病床上，望着這一番景象，痛苦長嘆：“哎……”

蘇卿和許竹一起拉陸豪走，陸豪卻杠上了。他向來是不服管教的，越不讓他說，他就越要說。他一邊被拉扯着站起來，一邊加急彙報，“姐，我這可是為你将來的幸福擔憂，你怎麽不識好人心呢？我是怕你被那個郭林吾騙了。”

蘇卿正色看着他，“我自己的事我會處理好。”

陸豪來氣了，“姐，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啊？大姨夫生這麽重的病，他都不過來看看，這叫有教養的海歸人士嗎？平常他也很少陪你，根本就不關心你，你怎麽還那麽喜歡他？他有什麽好，切！我問你，他說過要娶你嗎？他給過你承諾嗎？我看沒有吧？嘿嘿，你想知道為什麽嗎？”

“你想幹什麽？”蘇卿的眼裏已經在噴火。

病房的氣氛，頓時凝結成冰點。陸豪的一席話無疑勾起了在場所有人的興趣，就連許竹都停住了拉他的手，甚至，病房裏其它的病友，也都假裝做別的事，卻在側耳聆聽這邊的動靜。

張寧寧嘴角，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夠了，夠了……”蘇雲生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他臉色發白，喘着粗氣，“小豪……你不要說了……走吧……你們都回去吧……”

蘇卿看着憔悴的父親，這段時間，他老了很多，臉上常常無半點血色，眼窩深陷，連臉頰都凹了下去，還有那些因為化療而一去不複返的頭發……這些全是蘇卿心頭的痛。許梅母女倆舍不得讓蘇雲生有一點傷心和不痛快，每天竭盡力氣哄他心情好。這下倒好，一個陸豪，全部的努力都白費了。

“三姨，”蘇卿對許竹說，“你帶大家先回去，麻煩你們了。”

“表姐，你怎麽總是這麽傻呢？你要是有寧寧一半的聰明就好了。我跟你說，那個郭林吾，在國外有老婆！”

“啪！”一個巴掌扇在了陸豪的臉上。

病房裏霎時安靜，空氣變成死一樣的沉寂。因為陸豪的話，因為蘇卿的巴掌。

“你敢打我？你個大傻x！我跟你說，你是小三，呵呵，名牌大學畢業的了不起啊？還不是當小三？跟你說，你的那個海歸男朋友在國外一堆破事……”

“啪！”又一個巴掌扇下去。

張寧寧這個膿包，使壞時膽大，真遇到對方強悍時就軟下來。她睜着眼睛，大氣不敢喘一下，直直地盯着病房內的這一切，表情可笑，全然沒有平日裏擺出來的那種美麗姿态。

“卿卿，你幹嗎？瘋了嗎？”許梅緩過神來，過來拉住蘇卿。

“滾！”蘇卿對陸豪說，眼神冰冷。

“你……”陸豪捂着臉，結巴着說不出話。

“滾！”

許筱琦沖出張寧寧的防線，快步沖過來，一把拉住陸豪，把他拽出去，“你別再在這兒添亂了。”

蘇雲生閉着眼睛，他不願看到這一幕，很丢人，也很痛心。他喘着粗氣，已經無法說一句完整的話。

另外兩位病友依然驚訝地看着這一切。

“卿卿，叫一下護士，我看你爸情況不大好。”許梅着急地說。

蘇卿以最快的速度打完鈴，又急急地去找主治醫生。門口路過陸豪，蘇卿站住，沖他嚷道，“我爸今天要出什麽意外，我饒不了你！”

護士來了。醫生也來了。手忙腳亂地為蘇雲生做複蘇。

門外站着一衆人，遲遲不敢離去，也遲遲不敢再進來。

陸豪終于，終于，住了嘴。

這般親戚，親，還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