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離地鐵口還有段距離,程池也腳步在前,就正常步速,徐樂陶身高比他差了一截,邁腿時步履匆匆,略顯吃力。

心裏卻十分快活,就是不知道該說點什麽,琢磨了半天,最後還是選擇當個啞巴。

天色已經黑透,人口稠密的街道車來車往,流光四溢,她在燈火輝煌的鬧市裏,滿心滿眼地注視着他。

少年肩胛骨寬闊,黑色沖鋒衣被他體型撐展出利落的棱角,他是個酷愛籃球和游泳的人,因此體格健碩,腹肌明顯,長得是真帶勁。

特別是撩衣服擦汗時,腹部的肌肉被汗洇濕,黏膩锃亮,再胡亂撩幾把同樣汗濕的頭發,熱氣在發酵,渾身都散發着一股雄性荷爾蒙的氣息。

誰會不喜歡程池也啊。

念頭剛落,她突然想起陳西瑞來,嘴角不自禁地揚起狡黠的笑,不,也有例外的,西瑞就不喜歡這種類型的男生。

走了一段,路過一個賣糖葫蘆的,她問程池也:“你吃糖葫蘆嗎,我請你。”

程池也側過身,道貌岸然地看着她,很想回她一句“我是十七,不是七歲”,不過沒必要,他将手抄進口袋,摸上煙和火機,婉拒:“我不吃甜的。”

那你還喝奶茶,這話在徐樂陶腦子裏飛速一過,“好吧,那我自己來一串。”

徐樂陶挑了一串小番茄,以免吃相吓到程池也,故意将腳步落下。

等程池也再回頭時,竹竿上就剩下最後一顆孤零零的小番茄。

徐樂陶站在距離垃圾桶兩米遠的地方,一口吞掉了最後那顆番茄。

吃完“咻”一下把竹簽投進垃圾桶,還拿出包裏的小鏡子和面巾紙,擦擦嘴,照照鏡子,理理頭發,要多講究有多講究。

程池也嘴裏咬着煙,目睹了這一系列動作,不走心地笑笑,按在火機上的拇指最終收了回去,朝右十來步,将煙扔進另一處的垃圾桶。

徐樂陶以為他要走,連忙跟上來,裝腔作勢的那股勁頭瞬間忘了,一下子完形畢露,嚷嚷道:“你還沒把我送上地鐵呢,你上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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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池也回一句:“我不走。”

“哦。”徐樂陶嘟哝,“我還以為你要把我一個人扔這兒……”

“吃完了?”他在看手機,屏幕亮着白色的光,比路燈要亮幾個度。

“不是很好吃,還粘牙,我吃了半顆就給扔了。”

程池也仍在看手機,聞言頭也不擡地回:“扔了?”

徐樂陶說:“因為真的很難吃,以後再也不買了。”

程池也似笑非笑,沒有戳破。

前方有一塊施工地帶,還在連夜趕工,電鑽“呲”進鋼筋水泥,噪音格外刺耳,徐樂陶默不作聲地走着,漸漸将那噪音甩在身後。

沉默稍許,她絞盡腦汁,愣是找了個但凡男生都會斤斤計較的話題。

“程池也,你有沒有180啊?”

這話太虛僞,明眼人都能看出這位爺鐵定185以上。

“你覺得呢。”嗓音混着夜色暗流,啞得厲害。

話落,一輛小電驢橫沖直撞地闖了過來,眼見就要撞上徐樂陶,她尚未察覺,還在心裏揣度該怎麽回他。

忽然,胳膊被人用力攥住,随着一股強勢的勁道,她被程池也拉到近前,整個身子撞進他懷裏。

外賣小哥扭頭說了句“對不起哈”,車速依舊不減,我行我素地消失在人行道上。

兩人身影在燈光下交疊在一處,像在親密擁抱,徐樂陶又驚又喜,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暗自慶幸還好昨天洗澡用的是草莓味沐浴露。

香死你。

“走路看着點。”程池也松開她,兩人的影子也慢慢分開了,大約隔了幾秒,沒等來動靜,掃她一眼,發現她正炯炯有神盯着地面看,“看什麽呢。”

“啊?”徐樂陶回過神,“你剛才說什麽?”

程池也沒搭腔,繼續往前走,他就這少爺脾氣,脫口的話絕不重複第二遍。

徐樂陶撿起之前的問題:“你178應該有吧。”

“不知道。”程池也說,“好久沒量了。”

徐樂陶笑眯眯地說:“我身高也好久沒量了,最近一次還是高一體檢的時候量的,屏幕上顯示168,我都驚呆了,居然蹿這麽高了。”

程池也特地往她身上落了一眼,就這小身板,撐死165。

不由想起那條無厘頭的好友申請,自報身高,自報體重,還說自己擅長英語,展現得事無巨細。

頭一回遇到這麽愛顯擺又缺心眼的女生。

他不加關系一般的人,微信裏來來回回就那幾個朋友和親戚,倒不是愛裝,單純是嫌麻煩,有事情就當面講清楚,再不濟還可以打電話。

“那你有點不太顯個兒,看着不像168。”他不留餘地道。

徐樂陶心虛地說:“我穿的是平底鞋,鞋底一點厚度都沒有,可…可能視覺上看不太出來。”

“哦,怪不得。”這話說得很散漫,有點戲谑的意思。

徐樂陶越發心虛:“就是這麽回事兒,我穿運動鞋還是很高的。”

程池也笑笑,想點煙,但這小姑娘現在挨他很近,到底忍住了,拿了片口香糖出來嚼。

徐樂陶抓到了華點:“你不是不吃甜的嗎。”

“這也算?”

“好吧,你說不算就不算。”徐樂陶笑着朝他一攤手,“給我一片,我給你吹個大泡泡。”

程池也淡淡睨她,看她一副急于表現自己的樣子,把剩下幾片都給了她。

徐樂陶把那三片口香糖剝開全吃了,腮幫子鼓動幾下,開始表演。

吹第一個。

“啪——”還沒成型,泡泡炸了。

再吹。

“啪——”又炸了。

重複數次,徐樂陶的腮幫子徹底吃不消了,再這麽吹下去,估計明天就得動手術。

“行了,別吹了。”程池也看着她那較真的樣兒,懶聲道,“我不是體育老師,還要考你肺活量。”

“那今天就算了,我下次吹給你看。”

徐樂陶拿了張面巾紙出來,吐掉口香糖包紙裏,“咻”一下投進垃圾桶。

“大泡泡沒見着,浪費了我三塊口香糖。”

“我買一個還你。”

程池也舔舔後槽牙,“逗你的,走吧。”

逗我?

徐樂陶羞答答跟上他,兩人步入地鐵站。

從這裏通往紫荊路是2號線,徐樂陶不能真折騰到紫荊路去,因為那邊距離她家實在是太遠了。

她尋思着要不中途換個乘,到江州南站下,然後改乘4號線。

主意敲定,徐樂陶跟着他一塊檢票進站。

地鐵駛停,穿堂風驚掠而過,吹起徐樂陶的白色裙角,露出運動褲上面LV的盜版标。

車門打開,兩人走進車廂,裏面空蕩蕩的,人不多。

程池也找了個座兒先坐下,拽出耳機,由于耳機在口袋裏放久了,團成了亂線,他理了幾下沒理開,也就懶得再弄,就這麽亂成線地懸在胸前。

戴上耳機之後,點開那部還沒看完的電影。

徐樂陶緊挨着他坐到了旁邊位置。

時間過去三分鐘左右。

“程池也。”她喊了一聲。

沒應。

她豁出去膽兒,上手扒拉他。

程池也眼睫低垂,看到一雙白淨細長的手,手背靠近腕部的地方有顆小痣,他皺了皺眉暫停播放,嗓音淡漠:“松開。”

徐樂陶驚覺自己唐突了,趕緊縮回手,戰術性抿了抿頭發,“我有點困了,眯一會兒,到建新大廈站叫醒我。”

下一秒,徐樂陶就在手機上搜索「靠在男生肩膀上睡覺,這行為算不算耍流氓?」

這問題還真有人提問過。

熱贊說:“天啦,不要這樣!男生一旦跟女生有了肢體接觸,他就不幹淨了!”

“……”

不管了,睡着了誰也管不了我。

徐樂陶閉上眼睛,覺着差不多該進入狀态了,便開始小幅度地搖頭晃腦,裝出一副昏昏沉沉的樣子。

晃了半分鐘,腦瓜子順勢倒在了程池也肩上。

電影色調陰暗,節奏緩沉,男主從背後一手掐在女主脖子上,兩人同時發類似于喘氣的呼哧氣音,贈她無垠的愛,也贈她絕望的恨,電影就定格在了這幅慢鏡頭的畫面裏……程池也垂眸看了她一眼。

到了建新大廈站,程池也叫醒她。

徐樂陶壓根沒睡,但還是象征性地揉了揉眼睛,做戲就要做全套。

“我下一站就下了。”徐樂陶欲蓋彌彰地解釋,“我家以前住紫荊路那邊,後來搬家了,塗岩他不了解情況,以為我家還住那兒。”

程池也沒動嘴,眼睛點着肩膀,示意她起開。

“對不起對不起,睡着了沒注意,沒酸着你肩吧。”徐樂陶立馬坐直了身子,“那……明天學校見。”

導演最清楚徐樂陶的傻大妞性格,這種性格容易把男生吓跑,中途不忘發微信提醒她:多笑,少說話,笑也別太誇張。

徐樂陶看到這條微信時,她都快要下地鐵了。

為時已晚。

她今天不光說了很多話,笑的時候露了牙,說不定吹大泡泡還把舌頭頂了出來……

建新大廈過後兩站就是江州南站。

時間滴答滴答流逝,快要到站之前,徐樂陶試圖挽回點形象。

聽說當一個動作被無限放慢之後,會在人腦海裏留下深刻印象。

徐樂陶拍了拍程池也。

程池也側目,眼神裏沒什麽情緒。

她先是擠出一個非常含蓄的微笑,微笑維持了足有五秒,然後柔聲細氣且放慢了語調,說:“我——下——車——了,拜——拜——”

說完慢悠悠地起身,再慢悠悠地晃出了地鐵。

地鐵呼嘯駛過,留下一個笑不露齒的迷茫少女。

車輪碾過軌道,穿堂風再次掠起她裙擺,徐樂陶欲哭無淚,掏出手機趕緊給導演發微信:【嗚嗚嗚我搞砸了!】

導演問:【你強吻他了?】

她沒心情回,悶頭換乘,一遍遍複盤剛才的每一個細節,越想越丢人,一直到洗漱完躺床上,這種別扭的情緒才稍稍好轉,翹了個二郎腿,在群裏冒泡。

陶陶愛喝冰闊落:【同學們,今天的錢咱們AA一下,桌游館的錢鄭思琪已經從活動經費裏給我了,奶茶和炸雞錢全是程池也墊的,我算了算,一人38.5,咱們發給他吧。】

群裏人陸續開啓紅包轟炸模式。

時間過去好久,程池也終于現身:【沒幾個錢,不用給了。】

鄭思琪:【謝謝土豪!】

一衆人附和:【謝謝土豪!】

早聽說程池也家裏條件不錯,也見過幾次來接送他上下學的車,奔馳s級,駕駛座上坐着司機。

果然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

徐樂陶也随大流發了句“謝謝土豪!”

但她特心機地在感嘆號後面加了個“送你一朵小花花”的表情,還挺醒目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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