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那晚，周心蕊鼓起勇氣給程池也發送了好友申請，等到後半夜，都沒等來通過的提醒。

這是被無視了吧……

她将臉埋進枕頭，青春期裏的那點隐秘心事，讓她感到分外羞恥。

徐樂陶這邊也一直沒加上程池也，她倒沒覺得羞恥，就是有點難過，“蚍蜉撼大樹，不自量力”，大概說的就是她這種人吧。

照鏡子時，她把唯一一顆藏在劉海裏的青春痘給擠了。

隔天傍晚。

暮色西沉，教室裏沸反盈天，徐樂陶趴在桌上訂正試卷，把自己經常丢分的題目抄進錯題本裏。

“哎呀我天，這五分丢得冤啊，明明會的。”徐樂陶邊抄邊感慨，“我什麽時候才能把馬虎這毛病改掉。”

“人還是得三省吾身啊，不省一下我都不知道我居然這麽聰明。”

“分都丢在粗心大意上了。”

……

姜大胯閑着無聊，晃了圈膀子回到座位，雙臂環胸，用下巴指着徐樂陶：“那個叫徐樂陶的，你說她長得像不像夏菁菁？”

“……”孫澤洋一整個震驚住，“胯哥你絕了，霸總替身那套都用到校園裏頭來了。

姜大胯撓撓鼻子：“什麽玩意兒，說人話。”

孫澤洋斬釘截鐵：“不像。”

“那怎麽會有種相似的氣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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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女的呗。”

姜大胯給了他一腳，“滾蛋。”

孫澤洋順勢站了起身，“我去買點喝的。”

“給我帶瓶可樂。”

＊

徐樂陶拿着水杯去教室後面的飲水機接水，咕嚕了幾口，忽然發現旁邊杵着一人。

還是個人高馬大的男同學。

她欣喜仰頭，哎，原來是土公雞。

“是你啊。”臉上的失落裝都不帶裝的，“你也來接水？”

姜大胯盯着她看，沉聲：“不是。”

徐樂陶被她看得渾身發毛，“那你站這兒幹嘛？”

“我晚上吃撐了随便轉轉，不行啊。”姜大胯做了個潇灑的投籃動作，“放學後我會去操場打會兒球，你可以來看我打球哦。”

大老爺們你哦什麽哦，裝萌，徐樂陶沒搭理他，握着水杯直接離開了。

“徐樂陶。”導演笑嘻嘻地從教室外面奔進來，“出來玩啊。”

“可我錯題集還沒整理好。”

“明天再接着整呗，西瑞來了，出來接客。”說完，自己先溜了。

徐樂陶套上筆帽，将筆夾進本子裏，慢騰騰走出教室。

走廊上，導演挺着肚子笑得前仰後合，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裏，陳西瑞有種當媽的看傻兒子那感覺，語氣十分無奈：“塗導瘋了。”

“他在樂什麽？”

陳西瑞聳一聳肩，表示不知道。

“我跟你們說，我剛才看見一人哈哈哈哈哈哈哎呦……”

走廊風大，吹亂她頭發，導演的聲音在耳根邊随風盤旋，似混沌，又分明，盡處還有一幫插科打诨的男生，被這魔性笑聲吸引，頻頻往他們這邊瞭望。

徐樂陶拆了顆金嗓子喉片放進嘴裏，她昨天睡覺着涼了，早上醒來嗓子疼，導演以為她在吃什麽糖，大喇喇把手掌攤開，意思是也給他一顆。

“去，別搗亂。”徐樂陶搡他一把，“你剛才像抽風了。”

“你才像抽風了。”導演反嗆道，嘴上說說不夠解氣，還想揍她一下，徐樂陶識破他意圖，閃身躲到陳西瑞後面，“你幼不幼稚啊。”

兩人互相鬧着，徐樂陶頻頻往後退，一不留神踩到了什麽東西。

她回頭，看見一張化着淡妝長得似曾相識的臉，愣神想了會兒，終于把人和名字對上號。

是叫夏菁菁吧，上回在教室門口堵過程池也。

夏菁菁翻了個白眼，發現鞋子上多了個烏黑的印，心裏罵了句“傻逼”。

徐樂陶回過神來，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不小心踩到你鞋了。”

夏菁菁的同伴乜她一眼，陰陽怪氣：“三班這些女的像沒長眼睛。”

徐樂陶自知理虧，再三表示歉意：“我剛才真沒注意，要不咱倆加個微信吧，我把洗鞋的錢轉給你。”

夏菁菁往教室後排撂去一眼，沒看見想看的人，不免心煩氣躁，冷着臉，借題發揮：“轉什麽錢啊，你知不知道我這鞋是限量款！”

學校裏有一大半的人都認識夏菁菁，不光是因為這女生長得漂亮，行事高調，而是她曾在青天白日的籃球場，當着一衆男生女生的面，公然示愛程池也，倒追之路轟轟烈烈，差點為愛選了理科。

導演掩着嘴，出聲提醒徐樂陶：“她肯定是來找程池也的……”

夏菁菁聽見了，甩臉子道：“大老爺們說話能大點聲嘛。”

誰還不是老爺們了，導演立時就拔高了音量：“她是十四班的，一直追咱們班程池也，但是沒追上。”

夏菁菁轉移了炮火，炮口直對導演：“娘炮！”

“你罵誰娘炮！？”導演怒了。

陳西瑞連忙拉了拉導演，“別拱火，回你們班去。”

“是男人就別跑！”夏菁菁嚷道。

導演絕不服輸：“誰跑了！？”

拉拉扯扯幾個回合，徐樂陶被外力往後一搡，險些摔倒，還好及時穩住了腳。

孫澤洋經過，觀戰了十來秒，逐漸喜上眉梢，一陣風似的跑進教室。

“卧槽胯哥！”聲音無比激動。

姜大胯翻着漫畫，“有屁快放。”

“打起來了！”孫澤洋咧着嘴，“兩女的為你打起來了！”

“都誰啊？”

“徐樂陶和夏菁菁。”

人在教室坐，禍從天上降，簡直是魅力無邊。

姜大胯捋了捋自己帥氣的頭發，一拍桌子起身，“這些丫頭片子一天天的淨給我找事兒！哪兒呢，帶路！”

沒等姜大胯施展威力，教導主任恰好路過，眼鏡片後透着銳利的光芒，“你們幾個都哪個班的！？”

剛還吵吵的兩撥人，立正站好。

教導主任叫邢森林，圓臉小胖子，長着一張菩薩臉，行事風格卻以“鐵腕”著稱，在學生之間威名遠播。

他身邊還跟着個女生，長相明豔張揚，臉色冷冰冰的，一副拒人于千裏的樣子，估計也是違反校紀校規，被逮過去訓話的。

姜大胯一腳跨出教室，正好跟邢森林打個照面，他立馬收住腳，規矩站好：“邢主任好！”

邢主任疾言厲色：“再給我翹晚自習，明天就把你家長請來！”

姜大胯伸出食指，遙遙指向男廁，“我不翹，我就是去上個廁所。”

孫澤洋狗腿子似的站旁邊傻笑：“邢主任，我倆真是去上廁所。”

“兩男的上廁所結什麽伴，我還能不了解你們？”邢主任一針見血，“你們是學生，不是混社會的小流氓，在學校裏少給我整什麽拉幫結派。”

“我倆讨論題目呢，難舍難分。”

“我倆讨論得太激烈了，一秒鐘都舍不得分開。”

邢森林不勝其煩地揮揮手，遣他們滾蛋。

陳西瑞趁着邢主任訓話，溜之大吉。

徐樂陶和導演暗罵了句“逃兵”，就被訓完話的邢主任帶到了老王的辦公室，同被帶走的還有夏菁菁和那位女同學。

一進辦公室，邢主任劈頭蓋臉：“王老師，你看看你們班這幾個學生！像什麽話！？”

霎時，六人間的辦公室裏鴉雀無聲，老王的話說到一半卡殼了，那感覺就像便秘，相當不美妙，嘆了口氣，扭頭看去，下一秒人就恭恭敬敬地站了起身，“哎呦邢主任，您怎麽來了？”

老王的辦公桌旁還站着一穿校服的男生，男生個子高，微低頭，後脊背棘突明顯，這時候也轉過頭來，掃了進門的幾人。

——程池也！？

邢主任坐到某位老師的空座上，臉上烏雲密布：“你們班的學生和十四班的打起來了。”

導演小聲辯解：“主任，我們沒打架，是吵架……”

“還好意思說。”邢主任嚴肅不改，上手理了理導演的校服領子，“這校服讓你穿的，學生沒個學生的樣兒。”

老王離座，走到教導主任旁邊，護犢子地說：“這兩學生平時沒惹過事兒，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不過主任您放心，我肯定不會包庇自己班的，該批評就批評，該寫檢讨就讓他們寫檢讨。”

說完，老王掃向另兩個不認識的女學生，“這是一起打架的？”

邢主任：“這你就別管了，先把你們班這倆學生的問題解決了。”

話剛落下，那位冷豔張揚的女同學突然出聲：“邢主任，我可以先回去嗎？我在我們班主任辦公室等您。”

這話精準踩到了引線上，邢主任一下子就被點燃了：“我沒讓走就不能走，這點規矩不懂！？”

他對藝術班的學生向來是睜只眼閉只眼，服裝儀表管得非常松，這回是不管不行了，教室裏就敢明目張膽地抽煙，簡直是赤–裸–裸的挑釁。

何雨菲用腳尖蹭了蹭地面，看上去挺無所謂的，甚至把雙手插進口袋，悠然自得地當起了看客。

邢主任一面跟老王溝通教育方式的問題，一面被她摩擦地面發出的微小動靜擾亂了心緒，扭頭看着何雨菲，氣不打一處來：“你這是什麽态度！？”

何雨菲風輕雲淡，笑着反問：“抽煙的人又不止我一個，您管得過來嗎？”

“還有誰，你把他名字報給我。”

何雨菲慢悠悠擡起了視線，漂亮的桃花眼肆無忌憚地眨了眨，目光沒落到任何人身上，紅唇動了動：“程池也，高二三班的程池也。”

邢主任将信将疑地看着程池也，後者卻渾不在意，臉上肌肉輕微抽動，笑了笑，施舍出一點眼神給何雨菲，那眼神有點邪氣，還有點漫不經心，倒沒有丁點氣急敗壞的意思。

一種無聲的施壓緩緩籠罩着何雨菲，讓她呼吸驟然變得沉重。

徐樂陶感覺程池也和這個女生之間有種詭異的暗流湧動，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她特地打量了一下何雨菲——女生長着一副精致的厭世臉，眼尾微微上挑，鼻梁高挺，紅唇豔抹，此刻的面部表情非常符合她的長相，又冷又傲。

“你确定？”邢主任嚴肅道。

何雨菲搖頭，那種想把他拉下神壇的念頭瞬間彌散，她又犯傻了，那可是程池也啊，她哪兒玩得過他。

她輕浮地笑笑：“猜猜玩咯，我以為帥哥都抽煙呢。”

“什麽邏輯。”邢主任頭都大，“人能考年級第一，你能嗎？”

老王松了口氣，正巧年級組還有事，邢主任着急去辦，甩下句話：“讓你們班這兩學生寫份檢讨，明兒我來檢查。”

随後點了點夏菁菁和何雨菲，“你們兩個跟我來。”

她們離開後，辦公室裏的香水味淡去不少。

老王把導演和徐樂陶晾在一邊，接着跟程池也談：“趙老師都跟我說了，你目前就作文稍微欠缺點，其他都還行，慢慢來吧，這也急不來，不過平時肯定是要花點功夫多積累的……”

徐樂陶沒忍住嗓子裏的幹癢，捂着嘴咳了一聲。

老王這才勻出點目光給他們，“膽兒肥了是吧，還敢打架。”

導演還是剛才那套說辭：“老師，我們沒打架，我們是吵架。”

“吵架就不丢人了？行了，你倆在這兒把檢讨寫完了再回教室。”

導演嘀咕了句“真冤枉”，老王懶得睬他，轉向程池也，親切地笑着：“你先回教室吧。”

兩人彎着腰伏在辦公桌上寫檢讨，導演已經起了個頭，她還一筆沒落，注意力跟不受控似的，完全被程池也牽制住了。

她與他不過咫尺，單用餘光就能描繪出他的輪廓，挨得很近的，甚至還聞到了他身上的男士古龍水味。

程池也從老王桌上拿了本書，擡腳走，徐樂陶的心跟着一空，餘光小心翼翼地追随着他，結果他在走出辦公室時，突然停了下來，回過身，喉結滾着低音：“晚自習要看話劇，需不需要我幫你們跟趙老師請個假？”

徐樂陶感覺到心髒噗通了下，直起身子，說話磕巴起來，“啊……對，我都忘了，那你幫…幫我們請個假吧，謝謝。”

老王平日裏最怕這個趙珍梅，資歷深，脾氣爆，要是讓她知道自己在她晚自習扣了兩學生，指不定怎麽嚷嚷呢，索性把徐樂陶和導演都打發走了。

導演開心地笑：“那我們晚上回去寫，謝謝王老師。”

徐樂陶快步追上程池也，輕聲道：“謝謝你幫我們解圍。”

程池也一言不發，英挺的五官在廊燈的微黃光暈中，顯得有些冷淡。

兩人一道走回班級，天快黑透，少年側臉卻分外清晰。

晚自習時，鄭思琪插上u盤，把修剪後的視頻投到屏幕上，然後關掉所有燈。

氛圍絕了，昏暗的光線，切換的幕影，大家聚精會神地看，偶爾爆出幾聲笑。

當視頻裏播放到“程池也捉她手”那幕，教室裏噓聲一片，徐樂陶心癢難捱，偷偷掃向第二組後排。

那人靠在椅背上注視着投影幕布，表情很淡很淡，就像是例行公事參加自己的電影首映禮，而電影裏的女演員，恰恰是他最無感的那類。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