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導演發現酷男半天沒動彈,從側面看只有咬合肌在動,暗忖不妙,趕緊轉移了話題:“徐樂陶,你這次語文發揮得怎麽樣?”

“還行,都填滿了。”

“那一百分肯定是穩了。”

“我語文一直都可以的,從沒低過一百。”徐樂陶從書包裏掏出自己的數學錯題集,往桌上一甩,“就是數學差點底子。”

導演随手翻了翻她的錯題集,震驚到無話可說:這些不都是基礎送分題嗎?就這玩意兒還值得大費周章地整理一遍?它配嗎?

“不錯,都是精華。”導演違心道。

徐樂陶當真了,找認同感地問:“你是不是也覺得挺難的?”

“是挺難的。走了,考完等等我和西瑞。”導演閃身離開。

周圍空氣似乎沉澱了下來,桌面三分之二的地方被陽光鋪滿,光影裏的細小浮塵點點碎碎,暖意融融。

徐樂陶的心卻不安分了,噼裏啪啦閃着小火花。

她深吸口氣,轉過身去,胳膊撐在程池也桌上,笑得像把溫柔刀:“你有沒有帶手表啊?”

落落大方,問得十分熟稔,恐怕只有微微顫抖的手洩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程池也擡了下眼皮,反應極其平淡,顯然沒被她這笑給迷惑住,“就一只。”

徐樂陶忙搖手:“不是,我沒想借。”

程池也眉眼不鹹不淡地看着她,手指無意識地勾起桌上的簽字筆,在虎口和小指之間轉了個來回,耐着性子等她下文。

“我…我想請你幫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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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忙?”

“就是那個……”徐樂陶咽了咽口水,“就是考數學,我一般要留一刻鐘的時間檢查,但我今天沒帶手表,一會兒離考試結束還剩一刻鐘的時候,你能不能提醒我一下啊?拿筆戳戳我就行。”

程池也眼底的情緒依舊很淡,聲音也低低沉沉的:“戳哪兒?”

徐樂陶反手拍拍自己的後背,“往這兒戳,動作輕點。”

程池也對上女孩清亮誠懇的眼神,靜默稍許,扯了下嘴角。

男生的秘密多從某個清晨開始,似乎也是他們從男孩長成半成熟男人的标志,随之而來是尴尬而短暫的變聲期,電影裏的視覺情-欲,以及通過某種手段而獲得的生理性放松。

他們要比女生更懂得某些話裏耐人尋味的成分。

就比如她話裏的“輕點”。

但對方顯然沒有這方面的敏銳,正頂着一張純天然無公害的臉看他。

程池也慢慢靠向椅背,懶洋洋的勁兒又來了,薄唇輕啓:“不行。”

“诶?”

“有困難找老師。”

“……好吧。”

徐樂陶心裏湧起一陣酸澀,眼睫低垂,手指無意識地摳着掌心,眼裏似有氤氲,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程池也舌尖抵過上颚,眉心微微一皺,心想她看着不像那種瓷娃娃啊。

隔了兩秒,無奈放軟語氣:“看後面。”

徐樂陶眨了眨眼睛,直愣愣地看向黑板那面牆,黑板上方明晃晃挂着一個時鐘,指向13:37。

“看見那鐘沒?”

“看到了,好大一個鐘。”徐樂陶尴尬地笑了笑,“我剛沒注意,謝謝你啊。”

程池也舒懶着坐姿,眼睛自下而上地看她,大少爺的姿态端得很足,半晌,輕笑了聲:“你怎麽老‘謝謝’我啊?這是第幾次了?”

語調慢而輕,像混着氣音,喑啞蠱人。

徐樂陶心裏像長了刺,酥酥癢癢的,小聲辯解:“哪有。”

教室裏有人在看她,議論她,她不敢擡頭去分辨這些眼神和聲音都是來自哪兒。

轉過身去,垂着腦袋強迫自己看書,手指緊緊攥着筆,指尖好像也麻酥酥的。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站在教室門口的許子諾咂了咂舌,“那女的誰啊?”

許詩萱剛沒往裏看,這會兒聽她哥這麽一問,眼尾緩緩掃向室內,居然還看見一個熟面孔,最近這姑娘出現的頻率是不是有點高了?

“跟他一個班,也是三班的。”

“瞧給人妹子撩的,就差以身相許了。”

許詩萱憑她女生的第六感,猜測徐樂陶單箭頭程池也,太明顯了,小女生的那點純情羞澀都快上臉了。

“那女生八成喜歡他。”她說。

許子諾擡了擡眉骨,“喜歡他的妹子多了去了,這個看上去……差那麽點意思。”

哪種意思?

至少在許子諾看來,程池也的審美偏成熟挂,最好是那種美豔大殺四方型,再不濟,也得是風情萬種小妖精。

要知道,這位爺連看那種片兒,都只看性感熱辣歐美風,怎麽可能看得上這種清粥小菜。

程池也一偏頭,發現了兄妹二人,起身走出去,單腳踩在瓷磚牆上倚着,插着兜閑閑站定。

許子諾挑挑下巴,“坐你前面那個,誰啊?”

程池也知道他指的是徐樂陶,但還是透過窗戶,眯眼瞧過去。

小姑娘咬着筆眉頭微蹙,大概是被什麽題卡住了。

“我們班的。”他收回目光,意興闌珊地說。

“你倆剛才聊得挺熱乎啊。”許子諾活像個吃瓜群衆,眼神裏都透着興奮。

程池也不願多談:“有事說事。”

許詩萱嫌他哥說話墨跡,簡單說明來意:“許子諾約你晚上去網吧。”

“去不去?我跟我媽說晚上去同學家複習。”許子諾邊說,邊打量徐樂陶,暫時在這女生身上,沒看出什麽特別的魔力。

許詩萱冷哼:“還敢說,回家我就給你打小報告。”

“那要不你也跟我們一塊?”

煙霧騰騰的地方,連呼吸都費勁兒,還不如回家看會兒小說刷會兒視頻,她果斷決絕:“不去,除非你給我兩百塊錢。”

“你愛去不去。”

“行,那我回家找咱媽唠唠嗑。”

“算你狠。”許子諾一臉不情願的掏出手機,“微信還是支付寶?”轉好了敲詐費,又問程池也:“去不去?”

程池也擡腕看了下表,許子諾瞧他心情不錯,以為嘴上能答應呢,誰知這人捏了捏鼻梁,眼裏的紅血絲隐隐約約,“不去,回家補覺。”

“昨晚當采花賊了吧。”許子諾想起此行目的,“我的水筆不出墨了,你帶了幾支?借支用用。”

徐樂陶還在垂眸看題,程池也走進來時,她并未察覺,直到有人屈指在她桌上扣了扣,她才茫然擡頭,懵了一瞬。

程池也整個人都逆着光,輪廓比平時要柔和許多,只是嗓音依舊沁着涼意:“借我支筆。”

徐樂陶眨巴兩下眼睛,從鉛筆袋裏挑了只最好看的水晶筆捏在手上。

“我朋友筆壞了,考完試還你。”他解釋。

徐樂陶“嗯”了聲,輕輕把筆放到他手上,指尖無所避免觸碰到他溫熱的掌心。

程池也拿了筆,走出去遞給許子諾。

許子諾盯着那一截裝滿粉色水晶的筆身,吐槽了句:“有點騷啊,不愧是小姑娘用的。”

程池也拍拍他肩膀,沒跟他廢話,徑直走回教室。

“稀罕着點,考完還我。”

等人坐回到座位上,徐樂陶掐準時間問程池也:“那個女生就是上次跟我們一起吃烤肉的,我記得她,她是你女朋友嗎?”

程池也打開了瓶礦泉水,正仰頭喝着,猛地嗆了一下,咳了兩聲,“不是。”

“哦。”徐樂陶很滿意這個答案,笑了笑,“那你有女朋友嗎?”

程池也擰緊瓶蓋把水放到桌角,掌心輕按在瓶蓋上,拇指微微摩挲瓶身,就這麽耷着胳膊,不作聲地看她。

空氣裏泛起漣漪般的潮熱。

徐樂陶自動把他的表情歸類到“沒有女朋友”那一類,笑吟吟地問:“你想在高中找女朋友嗎?”

午時陽光,不偏不倚地在男生周遭落下影子,襯得手指冷白,多幾分淡然的疏離。

徐樂陶生怕這人放出冷槍冷炮,直接擊爛她的少女心,所以趕在他說話之前,先搶答了一波。

“高中最好還是別找,被教導主任逮到就完蛋了,帶家長那都是小事兒,嚴重的話可能還會被勸退。”

“如…如果非要找的話,最好是找個個兒高的,頭發短的,平時兩人拉拉小手逛逛操場,離遠了瞅,就跟好哥們似的,就算教導主任看見了,他也挑不出毛病,頂多就覺得這兩男生酸不拉幾的,但你管人家酸不酸呢,又沒違反校紀校規,你說對吧。”

程池也收回了手,點點頭:“受教了。”又問她,“你多高?”

“我身高還行,有妖六八。”徐樂陶捋了捋自己的短發,“今年好像比往年都要熱,還是短頭發舒服,天天洗頭不麻煩,打點沫兒搓巴兩下,水一沖就完事兒了。我爸說從背後看我,就像個男的,還說我頗有我爺爺當年的風采。”

“你想表達什麽?”

嗓音有點啞,還有點不正經,而他吊兒郎當地靠坐在椅子上,一手轉着筆,一手搭着桌沿,眼睛裏漫着戲谑,從裏到外都仿佛變了個人。

這才是他的真實面目吧……

他對其他女生,也會這樣嗎……

徐樂陶心跳漏了一拍,結結巴巴地說:“我想說,我…我就是短頭發,個兒也…不算矮。”

程池也挑了下眉,嘴角的笑一晃而過,難得心情不錯,拖長尾音“哦”了聲:“你是說,找女朋友得找你這樣的?”

徐樂陶害臊:“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說找女朋友非要找我,再說早戀影響學習,不利于青少年的身心健康,而且,我…我有喜歡的男孩子,他名字是兩個字的。”

越描越黑,徐樂陶黑着臉轉了回去。

考完結束,徐樂陶站在門口等導演和陳西瑞。

之前“調戲”她的兩個男生從前門出來,三雙眼睛對上,徐樂陶淡定地瞧着酷男,臉上寫着“再敢騷擾我,我讓你吃不了兜子走”。

酷男怕惹麻煩,拉着小弟拔腿就跑,小弟不怕死地說:“那女的兇是兇了點,長得倒是挺可愛的。”

“可愛?我去他麻辣隔壁!她能算女人嗎,這他媽簡直就是個全新的物種。”

“……”

徐樂陶把校服拉鏈往下拉了拉,露出裏面的乖軟粉色毛衣,又從口袋裏掏出個星星發夾別在貼近耳朵的一縷頭發上。

沒多久,先前說她悄悄話的那兩女生揚着脖頸也從她面前經過。

一人對另一人附耳說了句什麽,然後兩人的視線就不約而同地投向她,以及她頭上的發夾。

眼神裏是呼之欲出的輕蔑,連掩飾都懶得掩飾。

走遠了,還能聽見樓梯間傳來她們的回聲。

“剛才她勾搭程池也那樣兒你看見沒,笑死我了,她是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啊。”

“還有,她頭上戴的那是什麽,土掉渣了。”

徐樂陶霎時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醜,郁悶地一把扯掉發夾,塞回口袋。

剛才被躁起來的心,迎着現實這盆冷水,被澆得徹徹底底。

作者有話說:

一首涼涼送給自己,要堅強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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