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近前就是家7-11便利店, 随着玻璃感應門應聲打開,徐樂陶瞬間被熱氣包裹。

還是屋裏暖和啊。

店裏顧客還不少,大多是學生, 一溜兒背着書包,徐樂陶認認真真逛完了貨架區, 左挑右選,最後什麽都沒買,慢慢踱到冷飲櫃前。

“雨菲, 你喝什麽?”

兩個漂亮得十分惹眼的女生也走到了這邊。

何雨菲沒說話, 若有似無掃了一眼徐樂陶,然後拿起一瓶酸奶,細致地查看底端的保質期。

身上是小蒼蘭的香水味,香味一點不沖, 清清淡淡的,徐樂陶聽見她和同伴說:“我喝這個。”

徐樂陶選擇困難症犯了,看人家長得漂亮還喝酸奶,于是也拿了瓶同款酸奶,查看完保質期,就決定是它了。

程池也此時正坐在休息區的高椅上,從他進來後就一直坐那兒玩游戲,姿态閑适, 一看就是等人的狀态。

五官輪廓在夜晚的玻璃窗上投下影子, 他斜着身子, 胳膊肘抵在桌沿上, 熟練地用兩個拇指操控屏幕, 渾然不覺周圍暗湧浮動。

那些浮動的暗湧裏, 有正大光明盯着看的, 也有含蓄扭捏偷偷打量的,他這形象注定低調不了。

徐樂陶去櫃臺前選了幾串關東煮,扭頭小聲喊了句“程池也”,隔了大約三秒,程池也按了暫停鍵,收了手機往櫃臺走。

“好了?”

徐樂陶“嗯”了聲。

店員在收銀屏上輸下商品貨號,點擊結算,示意他們右手邊掃碼,“一共三十二。”

剛才買酸奶的女生這時也走到了櫃臺邊,往櫃臺上擺商品的時候,胳膊碰到了徐樂陶,徐樂陶趕緊往旁邊移了移,目光不自覺地多看了這女生一眼,終于想起來她是誰了,怪不得剛才就覺得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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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在老王辦公室,她向邢主任揭發程池也抽煙來着。

店員給徐樂陶打包好關東煮,提着方便袋遞給她,她收回思緒,跟人說“謝謝”。

順便将櫃臺上的酸奶拿走,一抽手,胳膊肘擊打到旁側女生,條件反射似的,一句“對不起”脫口而出。

何雨菲神色清冷,清冷到透着一絲病态,臉蛋還是十分漂亮的,挑剔的目光自上而下将她掃了個透徹,沒搭腔。

徐樂陶頓時覺得這人不太好相處,抱歉一笑,捏緊了手裏的酸奶。

“走吧。”程池也淡淡出聲,人已經率先走到門外。

徐樂陶提着關東煮和酸奶也趕緊走了出去。

外面俨然是一個巨大的冰窖,天為幕地為席,冷到沒邊,才半分鐘,徐樂陶整張臉就被凍得紅撲撲的,她沒戴手套,拎着方便袋的手很快也被凍得有些發紅,不過臉上卻綻着大大方方的笑。

盯着程池也看了稍許,她斂起了笑意,“之前請我吃烤肉喝可樂,現在又請我吃關東煮,你這個人……”

話說到一半停下了,故意留了個白。

“我怎樣?”程池也問得有些随意,還有些痞氣,從便利店玻璃透出來的光線恰好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帥得過分耀眼。

徐樂陶呲出一口白牙,笑容明媚:“你裝什麽傻。”

程池也看了她一眼,他對這個女孩的某些行為和語言總是感到既好笑又無奈,“什麽意思?”

冷風呼呼地刮,吹多了,徐樂陶結結實實地打了聲噴嚏,再擡頭時,撞上了少年的視線,那眼神幽深,不可見底,猶如夜晚的深海。

“像只開屏的公孔雀,故意示好……”她嘀咕道。

聲音很低,散在冷風裏。

程池也沒聽見,也沒在意,掏出手機撥了通電話,接通之後,只問“你人在哪兒”,對面應該是告知了具體地址,他沒再說話,挂斷收線,抄着兜朝着人行道走。

徐樂陶繼續跟上去。

程池也頓步,眼神撂在她身上,“早點回去,別跟着我了。”

“我話還沒說好呢。”徐樂陶審視着他,沒看出什麽名堂,“聽我說完你再走。”

程池也擡腕看了看表,然後低頭點煙,面容掩在淡青色的煙霧背後,看不真切。

“我就是想說,看在你請我吃關東煮的份上,原諒你剛才兇我了,但是下不為例。”徐樂陶邊說邊打量程池也,某種程度上,她其實很會察言觀色,就像現在,她能看出程池也并沒有煩她,“以後跟我講話的時候,別太沖,最好溫柔一點,我們女孩子心思很敏感很細膩的。”

程池也嗤地笑了聲,用另只沒夾煙的手拎了拎她的羽絨服領口,那上面粘着一小塊已經凍僵了的奶油,一言不發,眼神裏赤-裸寫着“你這也算細膩?”

徐樂陶羞憤地垂下腦袋,甕聲甕氣道:“我走了。”

突然,一輛重型機車轟隆隆駛來,那引擎的噪音仿佛要刺破蒼穹,“呲——”輪胎摩擦着地面,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停下。

來人是趙樹恒,江州南城區那片兒有名的刺頭,除了殺人放火,什麽生意都做,黑白兩道都沾點關系,性格果斷狠厲,人際交往也爽快,給錢就能辦事,屁話沒有,就一缺點,為人比較好色。

程池也走了過去,趙樹恒摘了頭盔挂龍頭上,順手揉了揉頭發,然後跨下車,就從随身的包裏扔出一份紙樣的文件給程池也。

“跟你想得差不多。”趙樹恒雙手插在口袋裏,沒正形地倚着車身,嘴裏還嚼着槟榔,“整個一出偷天換日,你家老子還傻乎乎地當個親兒子。”

程池也把文件塞進書包,看他一眼,“謝了。”

“拿錢辦事,用不着謝。”說着話,趙樹恒色眯眯打量起五米開外鬼鬼祟祟的徐樂陶,下巴朝他身後挑了挑,“那妞是誰啊?”

徐樂陶發現那倆都在看她,擠出抹笑,颠颠兒地走上前。

程池也察覺出趙樹恒眼神裏的淫邪,肌肉暗暗抽動,身子往她靠攏,然後一伸手,把徐樂陶摟進懷裏,笑得有些邪氣:“這我看上的妞,少打主意。”

徐樂陶直接就傻了,仰頭看着他:天哪,我都成她的妞了。

趙樹恒似乎很給他面子,自己給自己搭了個臺階就下了,“清粥小菜沒意思,我喜歡吃點帶葷腥的。”

但他說這話時,嘴角漫着笑,那雙戾氣橫生的眼睛斜斜地吊着。

——不信。

程池也擡手吸了口煙,再慢慢吐出煙圈兒來,摟在徐樂陶肩上的手臂驟然收緊,他低下脖頸,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別有深意地揉了兩下,嗓音低啞:“穿這麽點,不冷啊。”

“不…不冷。”徐樂陶激動壞了,兩只眼睛晶晶亮,透着光,“你冷不冷啊?要不咱倆去便利店蹭會兒暖氣吧。”

程池也只是笑:“該回家了。”

趙樹恒吐掉了嘴裏的槟榔,斜吊着的眼睛似乎淡去了玩味,他跨上機車,引擎聲轟鳴而去。

程池也這才松開了徐樂陶,見她還傻愣着,徹底看穿了她的小九九,語氣閑閑:“剛開玩笑的,聽不出來啊。”

徐樂陶像丢了魂,猶自在回味,“還真沒聽出來……”

好半晌,她才從一種類似于太虛幻境的狀态中抽離出來。

徐樂陶低着頭裝模作樣地咳了聲,捶打一記他胸口。

花拳繡腿,沒什麽力氣,捶完又害羞地瞅他一眼,“走啦。”

程池也哼笑,眯着眼磕了磕煙灰,“別撒嬌,好好說話。”

“哦。”徐樂陶臉上浮起笑意,她今天是真開心啊,“那咱們走吧,程池也。”

程池也掐了煙扔進垃圾桶,雙手抄兜穿過馬路,走回街對面,已經過了放學的高峰期,校門口只寥寥幾個學生和家長。

他走到之前那輛大奔前,拉開後車門彎身坐了進去,再一側頭,嗓音沉靜:“上車。”

徐樂陶指指自己,“你是要送我回家嗎?”

“那不然你自己回去。”

徐樂陶坐上後座,內心小鹿亂撞,想着回去這一程,聊點什麽好呢。

一記鎖門聲将她拉回了現實,她擡頭,

發現駕駛座上有雙眼睛正透過後視鏡看她,徐樂陶拘謹地跟這位司機打了聲招呼,“叔叔你好,我是程池也的同班同學。”

“你好。”老缪其實是個挺和氣的人,可能是光線太暗的緣故,整個人看上去有點威嚴,像學校裏的教導主任,“叫什麽名字啊?”

“我叫徐樂陶。”

“這名字不錯,住哪兒,先送你。”

“我家住在平訪路的香江花園。”

有來有回地聊了幾句,徐樂陶沒起先那麽拘束了。

老缪在手機地圖上找到她所說的小區,開啓導航。

徐樂陶雙手規矩地擺在膝蓋上,一副小學生坐姿,眼尾偷偷瞄向隔壁,那人阖着眼皮,環着手臂睡覺,冷厲的下颌線在模糊的光線裏,稍稍放松下來。

她大着膽子,慢慢把腦袋歪向他肩膀,一面心虛地想,我這不算什麽吧,他剛才還摟我呢,還揉我肩呢,還管我叫“妞”呢。

車內暫時安靜,彌漫着車載香薰的味道,将靠不靠之時,程池也突然動了下身子,徐樂陶沒找準位置,受慣性“啪”地一頭栽到他大腿上。

趕緊起身,坐好。

程池也沒睜眼,連坐姿都沒變。

徐樂陶一臉讪讪,往車窗邊上貼,假裝若無其事地看風景,順便把那瓶酸奶給喝了,空瓶子塞進書包裏。

到達香江花園,老缪将車停穩,扭頭跟她說:“小姑娘,到地方了。”

徐樂陶拿好書包和關東煮,回人家:“謝謝叔叔。”

她走下車,回頭時,發現程池也醒了,臉上立馬綻出了笑:“我回家了,明天見。”

說完,轉頭就走,沒走幾步又折返,老缪剛要踩上油門離開,她站在外面敲了敲車窗。

車窗半降,她把臉湊過來。

程池也沒想給反應,但對方始終直勾勾地看着他,無奈側了側額:“幹什麽?”

“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嗯?”

“你還沒跟我說再見呢。”語氣挺委屈的。

程池也笑着看了她一會兒,才說:“再見。”

徐樂陶心情挺好,朝他擺手:“那我走了,拜拜。”

汽車掉頭離開,拐進主幹道,車速平穩,老缪打着方向盤,笑問:“女朋友啊?”

“不是。”程池也否認,“同桌。”

“小姑娘性格挺外向啊。”

程池也回想了下徐樂陶跳脫的行為語言風格,揉揉眉心,“自來熟。”

“這性格敢情好,招人喜歡,五湖四海都是朋友。”老缪轉開話題,“今天怎麽想起回家了?”

程池也手搭在車窗沿上,看着窗外一閃而過的街景,眼神有些冷,“好久沒去了,過去看看。”

“親父子哪有隔夜仇。”老缪一副過來人口吻勸他,“該你的就是你的,可別讓人撿了漏。”

程池也搖上了車窗,沒言語。

汽車開往位于城南的一所別墅區,這地方是實打實的富人區,寸土寸金,一花一草,假山池塘,就連鋪路的石板,都是真金白銀堆砌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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