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連着兩天, 徐樂陶都沒搭理程池也,反過來也成立。
程池也平時話就不多,她要是不主動找他說話, 這位大佬每日行程大致如下:吃飯,睡覺, 刷題,打游戲。
不幹別的。
當然這都是表面上的,大佬背地裏多少也幹點不符合校紀校規的事, 比如那天晚上在巷子裏碰見的女生。
每個姑娘在遇見白馬王子的時候, 總認為自己是最特別的,身懷珍寶,特立獨行,一舉一動都跟別的女生不一樣, 而王子也将深深被她吸引。
徐樂陶伏在燈下,單手支着臉,一遍遍回想細枝末節裏可能存在的特殊性。
沒有,一點特殊的地方都沒有。
程池也對她,跟對別的女生,分毫不差。
也許在他眼裏,她根本就普通到不能再普通,成績, 長相, 性格, 沒一樣出挑的。
她把那封情書翻了出來, 仔細研究了遍上面的字跡, 難看又潦草, 真心誇不出口。
腦子終于轉過彎來——這不叫情書體, 這是壓根沒走心,糊弄人的。
說不定給好幾個女生都寫過。
想找程池也質問,糾結來糾結去,還是害怕地退縮了,害怕那人說出傷人的話,嘲笑她自作多情。
臨近深夜,徐樂陶咬着指甲,豁出去臉給程池也分享了一個抖音鏈接。
「渣男渣人的手段有多高級?三分鐘帶你識別身邊的隐形渣男。」
她承認自己存了私心,就是想找他說說話,哪怕對方回一個“?”,她都能開心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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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出息,喜歡一個人真沒出息。
一分鐘過去。
兩分鐘過去。
對面沒回。
徐樂陶後悔了,趕緊撤回了消息,下一秒,對話框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y:【你作業都寫完了嗎?】
對方沒給她回“?”,相反,整整回複了八個字。
徐樂陶竊喜地抿出兩個小梨渦,正襟危坐地打字:【寫完了。】
 y:【撤回幹嘛,我正在看。】
陶陶愛喝冰闊落:【你看這個幹嘛?】
 y:【學習一下。】
陶陶愛喝冰闊落:【剛分享錯了,我重發一個給你。】
緊接着,程池也微信嗡了一下,打開來。
「盤點歷史上臭名昭著的四大負心漢,下場有多慘,今天小楊帶您走進他們的起浮人生。」
他點開快進看完了,就是一段營銷號用來引流的視頻,标題誇張,內容無聊。
放在平時,這種視頻他都不會點進去。
不過大數據時代,他應該也刷不到。
程池也剛洗完澡,頭發還濕着,這會兒懶洋洋地靠在床頭,一條腿曲着,首長也還沒睡,蜷着身子蹭在他腿上,時不時瞄幾聲。
手指抵在26鍵屏幕上快速打字:【以後少看點這種沒營養的。】
門外有動靜,來來去去好幾趟,程池也摘了眼鏡扔桌上,揉了揉太陽穴,他度數不深,有點輕微的散光。
“有事嗎?”
王媽隔着房門說:“挺晚了,你要不要吃點宵夜?”
這時,手機又彈出條消息,程池也低頭看了眼,沒回,撸了把首長的腦袋,那貓很聽話地跳到了床尾,他這才把手機扔一邊,起身去開門。
王媽看着眼前這個身高腿長的大男孩,猶豫着不知如何開口,一張口還是問他肚子餓不餓。
程池也倚着門框,口氣尋常:“有事您就直說吧。”
“何小姐她找過我幾次,說想來家裏玩,我也沒法推……就答應了。”王媽掂量着語氣,有點底氣不足,“這個周末,我約了那孩子過來吃飯。”
“推了吧,就說周末沒空。”态度強硬,拒絕得幹脆。
王媽笑得有些勉強:“那好,我就這麽回她了,你……要不要弄點宵夜?要不我給你切點水果?”
“不用。”程池也面色平靜,剛才緊繃的下颚線仿佛只是她一打眼的錯覺,“阿姨,您早點休息吧。”
“好,那我就去睡了。”
王媽心虛地轉身離開,聽見關門“嘭”地一聲,打破了深夜裏的沉靜。
走廊的木板有些年頭了,踩上去嘎吱嘎吱地響。
這棟三層小洋樓風雨不動地屹立在江州最繁華的紫荊路上,将滿五十個年頭,原先是程池也姥爺的房産,早在程池也咿呀學語的時候,他姥爺就将這房子過戶給了他,現在房主是他自己。
這些年,程池也就跟她這個保姆阿姨生活在一塊,他媽楚女士人在國外,難得回國一趟,就從家政中心把她雇來照顧這位小少爺的飲食起居。
有時候她覺得,這些有錢人家的孩子,看着錦衣玉食,倒不如她老家鄉鎮上的那些孩子,起碼人父母都在身邊,能享受到天倫之樂。
徐樂陶盯着聊天界面,對話還停留在她剛才問的那句“哪種算有營養?”
一直沒回,這是睡了嗎……
她最後發過去一條問他睡沒睡的消息,心想,你要再不回我,那我就去睡了。
十來秒的功夫。
程池也直接發起了語音聊天。
徐樂陶吓了一跳,心慌慌的,我是接還是不接啊,呼出口氣,她矜持地按下了接聽鍵,“找…找我有事嗎?”
一說話就暴露了她的緊張。
但只要一想到對方已經移情別戀了,她忽而就來了點感覺,把語氣轉了轉調調,從緊張變成了狂傲:“沒事的話,我要睡了,我每天要保證六個小時的睡眠。”
手機裏是電流音和他呼氣的聲音,很輕很輕,需要仔細分辨。
徐樂陶凝神去聽,聽筒裏還有打火機反複咔嚓的聲音,那聲音似乎停了幾秒,最後是重重一聲“噠”,火機合上了。
莫名的,徐樂陶聽出來對面情緒不對,她試着問:“程池也,你是不是在抽煙啊?”
“嗯。”程池也嗓音幹啞,無所謂地回,“煙瘾犯了。”
徐樂陶十分直球地問他:“你是不是有煩心事啊?”
“沒有。”對面似乎笑了下,“你哪來這麽問題。”
徐樂陶覺得自己應該要說點安慰人的話,努力想了一會兒,只能想到花澤類的那句經典臺詞,遂嘆了口氣,說:“算了,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程池也眼皮冷淡地垂着,默了片刻,興致索然地把煙掐了,“你講。”
徐樂陶還以為他打着電話人睡着了,正要把電話給挂了,突然聽見毫無情緒的兩字“你講”,眼睛不自覺地眨巴了幾下,一下來了精神。
“那我先講一個惡有惡報的爽文故事,從前有一男的,十年寒窗苦讀,終于考上了狀元,之後的人生可以說是平步青雲,完了他就把初戀女友給抛棄了,娶了有錢人家的大小姐,結果女友很生氣啊,就跑他們單位大鬧,鬧到最後,這男的被判了死刑。”
程池也低笑了聲,隔着細微電流,音色很沉:“講完了?”
徐樂陶“嗯”了聲。
程池也玩着手邊的打火機,聽筒裏傳來他平穩的呼吸聲,“這男的是不是叫陳世美?他女友叫秦香蓮?”
徐樂陶沒否認,握着手機半天沒吱聲。
程池也“噠”地一聲合上火機蓋,難得耐住了性子,像是在哄小孩兒:“挺晚了,早點睡吧,你不是要保證六小時睡眠嗎。”
“好吧,晚安。”徐樂陶想了想,還是想跟他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場,“有件事我覺得很有必要跟你說一下。”
“什麽事?”
“我沒有當小三的打算,以後也不會有。”
程池也沒聽明白:“小三?”
徐樂陶氣咻咻冷哼,害我變成一個愛情的傻瓜,你裝什麽裝。
“怎麽不說話?”
徐樂陶做了個深呼吸:“你就是個讨厭鬼。”
“……”
每一個早起的清晨,都是對時光的亵渎。
班裏哈欠連天,困意彌漫到他們第二組,導演受不住了,早讀課一結束,直接就趴倒了。
徐樂陶坐姿端正如一樽大佛,挺直的脊背跟周圍人顯得格格不入。
江樊宇來找程池也抄作業,彎着背,胳膊肘撐桌上,邊抄邊順嘴問徐樂陶:“你這天天都跟打了雞血似的,不困啊?”
聽他這麽問,程池也一邊拆着舊手機,一邊側目看了徐樂陶一眼,她看起來确實很精神,好像從來沒見她在課間睡過覺。
“我覺少,一天睡六小時就夠了。”徐樂陶回,“這是我的優點之一。”
江樊宇羨豔不已:“那你是成大事兒的人啊,古往今來的名人睡眠都很少。”
徐樂陶脊背挺得跟一座大山一樣,巋然不動,卯不對榫道:“成不成大事兒另說,反正我可不會年紀輕輕就給人當小三。”
江樊宇突然不知道該接點什麽話,幹笑了聲:“好志向,先定一個小目标。”
程池也唇角勾笑,眸光掃向身旁這位大山,話卻是對着江樊宇說的,“快點抄,抄完趕緊滾。”
導演的反射弧有山路那麽長,拐了十八彎終于傳到了腦子,他迷迷瞪瞪地擡起頭,轉身問徐樂陶:“那等你歲數大了,是不是有當小三的打算?”
“你這啥思維啊,無語了我。”徐樂陶反應強烈,“牙齒掉光了我都不會給人當小三。”
導演頂着一張睡眼惺忪的面癱臉:“那要牙齒掉光了,也沒人找你啊。”
徐樂陶說:“我就是表達一下我的意思,你不要跟我在這兒摳字眼,你眼睛裏有眼屎。”
導演紳士一般地撕開一包面巾紙,使勁往內眼角裏捅了捅,擦完紙上幹淨如初,“沒有啊。”
“滾回去,今天不許跟我說話。”
“哦。”導演轉了回去。
江樊宇在一旁撿笑話聽,聽入迷了,選擇題序號都抄竄了,劃掉重來,用胳膊肘抵了抵程池也,“後天咱們學校跟南明有場校聯賽,上回沒打得過他們,這回一定要殺殺他們銳氣,來不來?”
南明中學,也是省重點之一,和一中、附中名氣差不多,每年大把的中考生削尖了腦袋往裏進,重本率達95%以上。
程池也還在低頭鼓搗手機,敷衍應道:“你一個頂倆兒,用不着別人吧。”
江樊宇“啧”了聲:“那還是程少爺厲害,一個頂仨,來吧來吧,還缺兩個呢,找完你,我還得再拉一個進來。”
“沒興趣。”
導演又轉過身,搭上話:“八班吳偉傑上不上?”
江樊宇說:“嗯,有他。”
“徐樂陶。”導演飽含暗示地說,“有吳偉傑哎,你得去看啊。”
江樊宇快抄完了,順嘴問:“她還認識吳偉傑啊?人脈這麽廣呢。”
徐樂陶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兒,顯得特別成熟,“往事不堪回首,老提它幹嘛。”
導演還能不知道她,她這是擺明了要他提一提這個往事,于是與有榮焉地說:“當然認識了,吳偉傑追過我們陶姐,從初二追到現在。”
江樊宇:“初一怎麽沒追?”
導演實心眼地說:“我們陶姐那時候還沒長開,五官平平,不像現在這樣小有姿色。”
徐樂陶連連咳嗽,示意他別說了,效果已經達到了。
導演沒能及時領會:“不過我們陶姐喜歡聰明又帥的,不喜歡傻大個兒。”
徐樂陶又咳了兩聲,裝模作樣道:“抓緊時間學習吧,每天閑聊五分鐘,一年浪費三十個小時。”
“行,那我學習去了。”導演眨巴眨巴眼睛,心生詭計,“我正好想請教你一個英語翻譯。”
“說吧。”
“少女懷春怎麽翻?”
徐樂陶雖然覺得古怪,還是給他認認真真翻了:“a girl want to kiss a handsome boy.”
“……”導演瞄了瞄程池也,“兩情相悅呢?”
徐樂陶思考一番:“a beautiful girl and a handsome boy love each other.”
“你這翻得不對吧,怎麽都是俊男美女。”
“帥男美女才能叫兩情相悅,要是長得一般,那叫王八綠豆看對眼了。”
導演甘拜下風:“行,算你厲害,你以後找老公了,他王八,你綠豆,你倆看對眼了。”
徐樂陶用餘光瞟向程池也,面部小表情不自抑地嘚瑟起來,笑吟吟道:“那萬一我找個特別特別帥的呢。”
導演:“那他就是千年王八,你反正還是綠豆。”
“滾蛋。”徐樂陶拿筆戳他,“學你的習吧。”
江樊宇抄完了,拎着作業本準備走人。
程池也扔下手裏的小螺絲刀,擡頭瞟江樊宇,言簡意赅:“那個比賽,算我一個。”
“你不是沒興趣嘛。”
程池也眉骨擡了一下,身體後仰靠向椅背,慢騰騰開口:“現在有興趣了。”
導演聽在心裏,轉過身捂着嘴巴問徐樂陶:“你同桌也參加哎,你去不去看?”
徐樂陶氣還沒消,特矜持:“不去。”
“诶?我怎麽感覺你挺想去看的。”
“你那感覺啥時候準過。”徐樂陶做作地抿了下頭發,“去不去得看我心情的。”
“哦,我還以為你會去給程池也加油。”
程池也轉着手機,視線緩緩側移到徐樂陶臉上,語氣痞得不行:“真不來看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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