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考試結束這天, 高二三班的某幾位班委在學校東北角聚集。

共五人。

紀律委員姜大胯,體育委員王衡,文藝委員徐樂陶, 小組長孫澤洋,以及某位塗姓群衆。

北風凜冽, 吹得樹枝叉叉作響,枝丫間簌簌抖落雪沫子,徐樂陶渾身發抖, 說話都甕聲甕氣的:“誰選的這地兒, 有病啊。”

孫澤洋說:“就你事兒多。”

姜大胯還算憐香惜玉,把自己圍脖解開了,丢給徐樂陶,冷冷甩下兩個字:“圍上。”

“黑不溜秋, 難看死了。”徐樂陶裹緊了自己的毛線圍脖,“我自己有,我的是粉色的。”

“嬌氣。”孫澤洋從鼻子裏哼出聲,“要不是看你是女的,早揍你了。”

姜大胯給了他一拳:“你他媽的紳士風度呢!?”

孫澤洋的臉瞬間變得黢黑黢黑的,“我今天要喝酒。”

雪後天寒,猶如置身冷庫一般,五人決定去涮火鍋, 他們浩浩蕩蕩往校門口走。

沒來得及鏟掉的雪, 結一層厚厚冰淩覆在地面上, 雙腳踩上去, 極易打滑, 徐樂陶險些摔了個跟頭。

幸好姜大胯及時拎住了她, 順便酷酷丢下五個字:“走路看着點。”

這一幕恰巧落進程池也眼裏。

他剛從教學樓出來, 就看見一行五人,一群灰黑白的男生中,那抹黃色身影格外顯眼。

她走得很慢,幾乎是鞋底蹭着地面一步一步往前挪,不知不覺落下一段,估計是嚷嚷了句什麽,前面的四人回過身,都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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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也不着急,慢吞吞地小步移動。

程池也錯開了視線,轉過身,面前站着一位穿駝色大衣打扮稍顯成熟的女生,微卷的頭發披在腦後,陽光折射下,泛出點妩媚的淡茶色。

女生向他走近,卷翹的睫毛撲扇兩下,能看到眼褶下面細長的眼線,她說:“程池也,能約你一起吃頓飯嗎?”

聲音裏沒有矯揉造作的成分,只是氣息有些不平穩,大概是因為緊張。

程池也剝一片口香糖扔嘴裏,極其平淡地撩她一眼:“你是哪個?”

眼褶深,瞳仁黑,看人時目光散漫,典型的薄情相。

跟她一起的同伴裏,其中一男的“噗嗤”笑出了聲:“夏菁菁,你行不行啊。”

女生臉色有些難堪,轉頭罵道:“要死啊你。”

聽聞這個熟悉名字,程池也若無其事問了句:“文科班的?”

夏菁菁點頭,眼底掠過驚喜。

程池也嚼着口香糖,線條流暢的下颚微微聳動,聲音依舊很淡:“認識姜浩然?”

意外之下,夏菁菁耳根微熱:“我和他是鄰居。”

程池也把手裏的錫箔紙投進旁邊的不鏽鋼垃圾桶,餘光一側——

那抹黃色身影呲溜一下,“撲通”倒地。

兩人的對話戛然而止,夏菁菁眼睜睜看他邁着長腿走向了校園的東北角。

同伴裏有人戲谑:“可以啊菁菁,他今天跟你說了好多話。”

“好像還在吃姜浩然的醋哎。”

夏菁菁心有餘悸,揚起脖頸,高傲得如同女王,“話真多,走啦。”

導演趕緊把徐樂陶拉了起來,“你是不是小腦不發達啊,怎麽總摔?”

徐樂陶被凍得麻木,說話像拉風箱漏音,鼻音稍重:“我書包太沉了,重心不穩。”

“我幫你拿着吧。”導演拎起來,一掂量,“你這裏頭裝的什麽啊,這麽沉。”

“不是要去吃飯嘛,我家正好有兩大瓶百事可樂,我就給背過來了,省的花錢買。”

姜大胯看着她,眼神稍有動容:真是個勤儉持家的好女孩,我待會兒一定要給她多夾點菜。

孫澤洋頗有感慨:傻丫頭還挺懂事,待會兒獎勵她吃一個豬腦花。

導演剛要把她書包背到自己胸前,一只冷白清瘦的手從他肩上穿過,拎起了書包。

衆人看過去。

徐樂陶嘴都快笑咧了,下一秒趕緊收住,笑不露齒道:“你怎麽在這兒啊?”

“路過。”程池也身上是一件黑色羽絨服,版型不臃腫也不過分修身,恰到好處地勾勒出挺拔身形,他沖徐樂陶揚了揚下巴,“去哪兒?”

徐樂陶把圍脖往下扯了點,“我們要去吃火鍋,你跟我們一塊去吧。”

孫澤洋第一個跳起來不同意:“咱們這回是班委聚餐,他沒有官職傍身,帶他不合适。”

徐樂陶無語:“事兒逼,我帶的可樂你不許喝。”

孫澤洋臉紅脖子粗:“誰稀罕啊,我今天是要喝酒的。”

程池也把徐樂陶的書包甩到肩上,單肩松松挎着,本來一身黑,突然綴了抹粉,視覺上有點奇怪,但一對上這位爺的臉和身材,愣是有種潮牌單品的高級感。

“未成年還喝酒啊。”他不帶情緒地回孫澤洋。

孫澤洋又慫又狠道:“喝酒怎麽了,我還抽煙打架呢。”

“你挺自豪啊。”徐樂陶嘟哝。

姜大胯用力咳了一聲,發話:“就一塊吃吧,添個人也就添雙筷子的事兒。”

想去的那家火鍋店在西門橋,距離學校大概三十公裏。

徐樂陶非說自己要去陽光大道那邊的便利店買東西,跟大部隊要分開走,導演讀懂她眼神,接話道:“學霸,她是個路癡,你跟她一塊吧。”

一行人就此分散,徐樂陶屁颠颠地跟在程池也後面。

“我書包挺沉吧,你肩膀壓的疼不疼?”

程池也沒看她,語調就平時那樣,聽不出來心情如何,“這麽點重量,不至于。”

周圍人潮擁擠,徐樂陶小媳婦似的緊跟其後,順着階梯往下走。

來的時間還挺趕巧,正好地鐵呼嘯經過,眼見着車門快要關閉,徐樂陶拉着程池也奮力擠了上去。

“可算擠上了。”她有種撿漏的快感,沒留意自己手還抓在程池也的羽絨服袖子上。

程池也抽出自己胳膊,拎小雞似的,把她拎到中間來,長臂一伸從她肩上探過,抓住了扶手,那姿勢好像虛虛把她圈住了。

徐樂陶心髒又開始沒出息地狂跳,她也抓住了扶手,就抓在離他手指幾寸的地方。

臉頰瞬間發燙,她假裝撩頭發,一扭頭,入目即是男生的冷峻下颌和粗大喉結。

真的好大啊。

程池也身上是某種男士沐浴露的味道,與她的呼吸淺淺交-融,泛着濕熱的潮氣。

徐樂陶心不在焉地低下頭,盯着他的籃球鞋看。

腳也好大啊,怪不得個子高。

“徐樂陶。”程池也突然喊了聲她的名字。

徐樂陶一愣,側擡起頭。

兩人目光相撞。

“幹…幹嘛?”

“這話該我問你。”相比她,程池也語氣很平靜,“你又在偷看什麽?”

“我…我哪有偷看啊,我剛才整理頭發的。”

程池也低啞着“哦”了一聲,聲調十足的不正經。

像在調戲人。

兩人姍姍來遲,其餘幾人坐在一個靠近調料臺且帶沙發的小圓桌上,準備點菜。

徐樂陶一來,孫澤洋就指揮她坐到沙發那邊。

“嗯。”徐樂陶摘下圍脖坐到裏邊。

導演招呼大家,“一起來看看點什麽菜。”

點完提交,等菜的當兒,無聊侃起大山來,孫澤洋說他最近在創作小說,夢想是成為瓊瑤奶奶的接班人。

徐樂陶問:“為什麽不是金庸?”

孫澤洋白她一眼:“我寫的是言情小說。”

徐樂陶差點忘了這茬,對,這貨喜歡看言情小說,最好是帶點顏色的,“給我看看。”

孫澤洋把鏈接分享給她,書名就透着一股瑪麗蘇氣息,給她尬得腳趾扣地,叫《我憑美貌震驚八國》。

收藏2,評論2。

作者本人:開新文了,請大家多多支持我!!!抱拳!!!

宇宙第一帥:寫得太尼瑪好了!!!作者大大,你簡直就是文曲星轉世啊!!!

作者回複宇宙第一帥:我宣布,你就是我的頭號粉絲!!!

連用感嘆號的習慣都一樣,這一看就是小號,他是不是把別人都當傻子啊。

不過好歹是部處女座,徐樂陶決定鼓勵一下他的創作激情,當即往賬號上充了錢,給他砸了個一百塊的深海魚-雷。

孫澤洋以為是得到了認可,激動得就差給她磕頭,“伯樂啊!”

“言之尚早,我還沒看呢。”徐樂陶點進第一章 ,眉頭就一直沒舒展過,“寫的都是啥玩意兒。”

導演吃着免費小鍋巴,也湊過來看。

開篇相當醉人,還是第一人稱。

“我叫徐陶陶,祖上在東南沿海經商,與旅行家馬可波羅是世交,我有一個青梅竹馬叫姜大帥,人如其名,長得很帥……”

“怎麽樣?”孫澤洋期待地看着兩人。

導演閉口不言,專心吃鍋巴。

徐樂陶一臉便秘的表情:“不怎麽樣,今天你請客。”

“憑什麽?”

“我剛給你打賞了。”

孫澤洋撇了撇嘴,“還你兩百,今天你請。”

姜大胯點了十瓶啤酒,在場每位男士一人兩瓶。

導演真不願意喝,但這個節骨眼上,不喝就顯得非常沒有男子氣概。他起開自己那瓶,往徐樂陶的杯子裏倒了滿滿一杯,假模假樣地說着“男女平等,你也來點嘗嘗。”

“謝謝塗導。”徐樂陶捏起杯子,還沒送到嘴邊,就被程池也給奪下了,“沒成年,就別喝酒了。”

那滿滿一杯的酒又到了導演跟前,他咬牙堅持:“我們不都是未成年?喝點沒關系,你就讓徐樂陶喝一杯吧。”

程池也身子往後一靠,微揚頭,目光輕點着他,沒說話。

導演秒慫:“女生還是別喝了。”

大夥兒有說有笑,氣氛融洽,紅油鍋底咕嚕嚕沸騰着,熏眼的辣氣寥寥蒸騰,徐樂陶正夾着一塊肥牛往她倒滿花生醬的小碟裏沾。

程池也握着瓶身,邊喝酒邊看她,有點賞心悅目那意思,眼前洇滿缭繞熱氣,熱氣後面是一張白裏透紅的臉。

徐樂陶吃不了重辣,被辣椒嗆得滿臉通紅,吐舌頭斯哈斯哈,程池也眼底無波無瀾地凝視她,緩緩吞咽掉口腔裏的酒,某個瞬間閃過邪念:把她弄哭,那臉是不是會更紅?

他舌尖抵着側颚,不疾不徐地從她臉上收回了眼神。

擡手,仰着脖子灌盡剩下的啤酒。

吃得差不多了,程池也手裏轉着手機,走到收銀臺那邊準備買單。

姜大胯生怕落人下風,忙跑過去搶着要付,“我來我來。”

導演說:“居然還有搶着去付錢的。”

孫澤洋呵呵一笑,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徐樂陶:“也不看看誰在這兒。”

徐樂陶裝做聽不懂,若有似無掃了一眼程池也,眼裏滿是藏不住的驚喜:在我面前就這麽愛表現啊。

“多少錢?”姜大胯問。

服務員出完單子,看了看票上的價格,“一共消費一千二百二十八。”

程池也單手插兜站着,沖姜大胯一擡下巴,語氣漫不經心的:“那你來。”

姜大胯招來孫澤洋,“扶着我點,頭好暈。”

說完人就不行了,直接倒他肩上。

孫澤洋扯嗓子嚷嚷:“哎呦卧槽,胯哥暈過去了。”

導演慧眼看破:“我一泡尿給他澆醒。”

最後還是程池也結了賬,錢也沒AA,算他請客。

出了店門,姜大胯還在裝暈,徐樂陶從書包裏掏出粉色折疊傘,拉開來變成長柄,對着他後背輕輕一抽打,表情從容而淡定:“給我醒!”見沒反應,又敲了一下,“醒!”

孫澤洋看呆了:“哇塞,仙女施展魔法了。”

姜大胯這下終于醒了,醒了之後迷茫地看着大夥兒,“诶?我剛才好像做了一場夢。”

徐樂陶收起傘,塞回書包,再拉上拉鏈,整套動作一氣呵成,“白日夢等會兒做,把飯錢先結了吧。”

姜大胯扶額說了句“這酒真上頭”,又倒下了,孫澤洋用肩膀扛住他大半個身子的重量,右手扒拉徐樂陶,“拿傘再敲一次。”

“不敲了,遇到裝死的沒用。”徐樂陶說,“我剛才那段,可以作為素材寫進你的小說裏。”

孫澤洋:“必須的,寫完呈給你過目。”

程池也不着痕跡勾了勾唇,雙手插進口袋,懶散地站着。

徐樂陶背上書包,又細心給自己圍上圍脖,仰頭問程池也:“你直接回家嗎?”

“網吧。”

“可以帶我一起去嗎?”徐樂陶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我還沒去過網吧。”

導演真想當場拆穿她,但一想,算了,哪個少女不懷春。

等人許久的哥倆沒想到程池也還帶了個妹子過來,妹子依舊背着她那個标志性粉書包,這回連圍脖都是粉的。

為照顧妹子,許子諾重新開了個無煙的vip包廂。

徐樂陶咬着奶茶吸管,瞥見對面兩人緊挨着腦袋嘀嘀咕咕的,非常投入。

許子諾一邊盯着屏幕,一邊敲字,江樊宇則處于旁觀狀态,卻也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

沒一會兒,挂在電腦上的微信彈出來條消息。

往事如風:【程夫人,都考完試了,大把的寒假好時光,咱倆約個時間見一面吧,你難道就不好奇我?】

作者有話說:

第一次寫現言,沒想到居然這麽涼,連夾子都拯救不了我的撲街相啊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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