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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樂陶沒理他, 獨自在房間裏煩躁地踱來踱去,到底沒忍得住,穿上外套鳥悄兒跑出了家門。
果然透過單元樓的玻璃門, 看見了程池也,夜色很黑, 暗黃的幾點光暈影影綽綽,雨絲還在飄,打濕那雙幽邃銳利的眼睛。
隔五分鐘,y發來一個跪地求饒的表情。
徐樂陶躲在牆後, 怔怔地盯着那個可愛表情,臉上綻出一個笑容。
 y:【求原諒。[望眼欲穿.jpg]】
徐樂陶噗哧又笑了,眼睛黑葡萄似的透着狡黠的光,悄悄往外瞅了一眼, 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那人站在花壇旁邊,單手插着褲兜,微低頭在手機屏上打字,屏幕的亮光恰好照亮他冷峻的五官和凸起的喉結。
情緒穩得一批,唇線平直,眉頭舒展,就那麽坦蕩蕩地站在雨夜裏,不聲不響。
微信裏撒嬌賣萌, 現實裏還是又冷又拽, 到底有沒有端正認錯的态度啊?
徐樂陶更不想理他了。
 y:【程夫人, 我錯了。[跪搓衣板.jpg]】
徐樂陶哼道:誰是你家程夫人啊, 我喜歡郭德綱。再說你那是道歉的樣子嗎, 一點誠意都沒有。
徐健安下樓扔垃圾, 看見角落裏站着個女孩, 貓在牆後鬼鬼祟祟的,身上穿的那衣服,他閨女也有一件,腳上那運動鞋,他閨女也有一雙……甫一扭頭,那張對着手機笑得龇牙咧嘴的臉,跟他閨女長得一模一樣。
“徐樂陶!大晚上你站這兒傻笑什麽!?”
徐樂陶吓得一激靈,什麽情啊愛的瞬間抛諸腦後,顫顫巍巍地說:“爸爸,你也下來溜達啊。”
“跟誰聊天呢。”徐建安朝她亮光的屏幕上瞅,還沒看到什麽精髓,那手機就被徐樂陶鎖了屏塞進口袋,“還不讓看,你是不是處對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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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還是老的辣,句句直擊靈魂。
“沒有,我沒處對象。”徐樂陶佯裝鎮定,“你溜達吧,我上樓去了。”
徐健安雖然不是個封建固執的家長,可底線是高考之後,起碼得成年吧,起碼得畢業吧,一沒成年二沒畢業,談什麽戀愛,這不耽誤事兒嗎。
難不成那個傻小夥兒還沒走?兩人剛才躲這裏幽會?
徐健安警鈴大作,放眼掃了一圈,還好沒看見那小夥兒,心裏稍稍寬了心,叛逆期的孩子最難管教,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難忘今宵難忘今宵,不論天涯與海角,神州萬裏同懷抱……”
徐健安哼着小曲,把垃圾分類投放了,回過頭,警鈴再次大作,因為他看見了一個熟人,準确點講,一個熟孩子。
那臉,那身材,跟走T臺的模特似的,見過一次就忘不掉——就是上次送她閨女回家的花孔雀。
哎呀,亂套了!
剛請走一個,又來一個。
以前車馬很遠書信很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現在網速很快,手機玩得很溜,一天能見好幾個人。
徐健安老謀深算地走了過去,硬邦邦地往程池也跟前一杵,開口就問:“你是不是徐樂陶的同學啊?”
程池也一愣,點頭,目光朝他身後抛去,然後撤回視線,從書包裏取出一本《數學題海戰》,“她的書被我不小心揣走了,我來還給她。”
徐健安覺得今晚有點邪門,太邪門了,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那書的封皮,拿到手上後,又随便翻了幾頁,“你是她同桌?”
“嗯。”程池也問,“她人呢?”
“剛上樓……”徐健安合上書,捏手上看着他,“你要不要上來坐坐?”
“不了叔叔,我直接回去了。”
徐健安若有所思,還是這個小夥兒上道,剛才那個跟個傻子似的,果然紅花還得綠葉來襯。
“告別今宵告別今宵,無論新友與故交,明年春來再想邀……”
徐健安哼着小曲回家,上二樓,眼睜睜看着她閨女那間卧室從亮到暗,門縫裏透出的光眨眼就滅了,也就十來秒的功夫。
“我知道你沒睡,你把門打開。”
“什麽事兒啊爸爸?”
“你同桌給你送作業來了,哎不是,你同桌怎麽是男生啊。”
徐樂陶輕輕打開門,探出腦袋和手,拿了作業就縮回去,“砰”一下關門,隔着門板喊:“我要睡了,爸爸晚安。”
書頁裏夾一張粉色彩紙,紙上是小貓舉牌的圖案,牌子上寫着“sorry!”
粉嘟嘟的肉爪子,好可愛啊,徐樂陶心血來潮,用熒光筆在那兩只小爪子上各畫一個愛心。
“我氣還沒消呢。”徐樂陶抿着嘴樂,“你再哄哄我。”
雨大了,點點滴滴落到玻璃上,留下一片濡濕朦胧的水痕。
應該已經走了吧。徐樂陶心想。
躺床上,還在自我安慰:他那麽聰明,肯定會找個地方躲雨的。
可這安慰劑的效果顯然不行,翻來覆去地睡不着,索性打開手機,回複程池也:【你趕緊打車走!不許污染我們家小區的空氣!】
某人剛洗完澡,正在擦頭發,莫名其妙看到這麽一句,毛巾一甩,靠床頭,不緊不慢地打字:【看見那張紙了嗎?】
陶陶愛喝冰闊落:【沒看見!你趕緊走!】
 y:【我早就到家了。】
徐樂陶心裏終于大石落地,一面又唉聲嘆氣:我就說他沒誠意吧,這麽早就走了。
*
早讀課一打鈴,姜大胯就開始了他的即興演講,觀衆只有孫澤洋,但他講得不亦樂乎,演講內容包括但不限于“在女同學家小坐片刻”。
孫澤洋很是捧場,樂呵呵地問:“胯哥,她爸對你印象咋樣?”
“她爸說我身上有種踏實穩重的氣質,一看就是那種值得托付終生的人。”
徐樂陶終于受不了了,轉過頭瞪他:“放屁!我爸沒說過這話!”
姜大胯:“……”
孫澤洋還是樂呵呵的,跳了話題:“徐樂陶,昨天的英語周報借我參考下。”
徐樂陶朝他一伸手:“給我五百塊錢。”
“憑什麽?”
“沒錢還想借我作業。”徐樂陶嗤之以鼻,“洗洗睡吧。”
孫澤洋:“……”
有過昨晚的經歷,姜大胯點點自己的腦門,小聲提醒孫澤洋:“別見怪,她受刺激了,神智錯亂,逮誰管誰要錢,昨天還想訛我500塊,我沒給……”
“幫她清醒下。”
“怎麽幫?”
孫澤洋想了想:“就學她之前用雨傘敲你,那家夥打得可開心了。”
姜大胯點點頭表示懂了,拿了本薄薄的作業本卷成筒狀,照着徐樂陶後背敲了兩下,“醒,給我醒。”
徐樂陶騰地火就上來了,沒完沒了了是吧,“你打我幹嘛?給我道歉!”
姜大胯毫無誠意地說:“對不起。”
徐樂陶陰恻恻看着孫澤洋,口吻肅然:“你也得給我道歉,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慫恿的。”
孫澤洋虎軀一震,吊兒郎當地道了句“騷瑞”,一副不思悔改的樣子。
程池也手指敲敲徐樂陶桌面,喊她:“礙。”
徐樂陶沒搭理。
“轉你500。”程池也話裏狀似打趣,但形容一本正經,沒笑,也沒袒露出丁點高高在上的施舍眼神,甚至聽上去像在誘哄,“說句‘沒關系’給我聽聽。”
徐樂陶心裏燥燥的,偏頭不看他,嘴裏嘀咕:“老王咋還不給我換座兒……”
班會課上,老王提到市裏下個月要舉行一場中學生辯論賽,辯題暫未定,學校要選出四個人去參賽,有意向的先到他那兒去報名。
大家貌似都不感興趣,只有導演和徐樂陶躍躍欲試,老王說:“這是市裏面的活動,我希望大家都能積極報名,期末評優老師肯定會優先考慮這部分報名的同學。”
一下課,導演就入了戲,轉過頭道:“歡迎來到由‘好怕怕辣條’贊助的中學生‘無厘頭杯’辯論賽,這裏是江州一中代表隊,今天我們的辯題是愛情誕生于一見鐘情,還是漫長陪伴?現在是自由辯環節,徐樂陶,你先來。”
徐樂陶嘎嘣嚼着薯片,大刀闊斧話裏有話:“必須是陪伴!只有在長期的陪伴中,我們才能辨出對方是好男人還是壞男人!一見鐘情那都是狗屎!”
“徐樂陶的觀點非常犀利。”導演笑着越過她,看向她身後那兩位,“胯哥,洋哥,你倆也來發表一段。”
孫澤洋說:“我覺得是一見鐘情,因為我至今懷念我的初戀萌萌,她是我小學二年級的同桌,那是個蟬鳴聒噪的夏天……”
姜大胯說:“有沒有C選項啊,我覺得愛情誕生于纏。”
導演臉上緩緩打出個問號:“禪?打坐呢。”
“不是那個禪,是烈女怕纏郎的‘纏’,在我看來,愛情就是往死裏纏她,把她纏煩了,你的愛情就來了。”
徐樂陶舉報:“姜浩然不好好審題,踢出去。”
導演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則,一錘定音:“好,胯哥被pass了。”
導演目光投向程池也,想把他也拉進來一起玩,正好給他和徐樂陶創造點冰釋前嫌的機會,“學霸,你也來說幾句。”
徐樂陶不領情地打斷導演:“作為正方二辯,我要表個态,這次辯論賽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導演頭疼:“徐樂陶,你不要帶頭搞霸淩。”
徐樂陶壓根不買賬,破罐破摔道:“那你們老爺們玩吧,我退出。”
導演暗中取舍,最終還是選擇了他的好閨蜜。
“不好意思啊學霸,辯論賽還是得有個女的,女生心思細膩,能想到咱們老爺們想不到的點。下次吧,下次我再組織。”
程池也百無聊賴地“嗯”,以拳抵唇咳嗽了兩聲。
導演關切地問:“你感冒了啊?”
“昨天淋雨了。”嗓音低而沉,還藏着幾分沙啞。
“昨天放學那會兒雨也不大啊,你怎麽還淋感冒了?”
“出去辦了點事。”
“那事情辦成了嗎?”
“沒。”
奇怪了,他倆居然一問一答能聊這麽多句,他不是話很少嗎,什麽時候和導演這麽熟了?
徐樂陶越聽越不是滋味,你倆快閉嘴。
“哎。”導演輕輕喟嘆,“那你這身體和心理雙重折磨,肯定不好受吧。”
程池也默了須臾,沉聲回:“是不太好受。”
有把小錘子一直在敲打着徐樂陶的心髒,終于敲出個窟窿來。
她偷偷側過頭,看了程池也一眼,那一眼正好被他逮着,他挑眉,無辜地用眼神詢問她什麽事,徐樂陶一句話不說,只快速別開了眼。
緊接着,聽到了兩聲不大不小的咳嗽,空氣黏濕濕的,還很熱。
辯論賽還在繼續,周心蕊被他們的聲音沖亂了解題思路,不耐地提醒他們動靜小點。
孫澤洋最煩這種矯情的乖學生,以為教室是她家啊,“咋的,下課都不讓人說話啊,我們就要說……”
徐樂陶兩指并攏點了他一下:“不許說話,我已經點了你的啞穴。”
孫澤洋還挺配合,使勁眨眼傳遞消息:快給我解開。
徐樂陶又點了他一下:“可以說話了,小點聲。”
中二青春,無知無畏,被連篇廢話吞沒的課間,插科打诨都是別人羨慕而回不去的時光。
只是身為當事人的他們,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還未曾察覺到這份一去不複返的珍貴。
自從調了座位,各路神仙都來了,以前沒發現小課間還能這麽熱鬧。
手機響,程池也拿起看一眼,跟教室外的聞人臻對上視線,他起身,走出教室。
聞人臻第一句話就是問:“你家妞呢?”
程池也挑挑下巴,指向人群裏縱橫捭阖的徐樂陶,“在那兒打辯論賽。”
聞人臻看過去,就看見猴子堆裏飛出只花蝴蝶,“你們班的課餘生活真豐富。”
程池也笑笑,視線落在那張不停叭叭的櫻唇上,想用嘴給她堵上。
萌生出這個念頭時,他用舌尖抵了下側颚,眼神裏似淬了火。
“作為家屬,你不用給她加油啊?
“她嫌我礙事。”程池也背過身,眼神稍稍冷卻下來,“男人是不是挺沒意思?”
聞人臻:“嗯?”
“滿腦子都是那種事兒。”
“哪種?”有人明知故問。
程池也瞧他一眼,神情裏帶了點笑帶了點壓迫:“少裝。”
作者有話說:
老婆氣還沒消,給我繼續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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