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那天, 徐樂陶沒等大部隊,提前走了。
三天後,是個周三, 姜大胯拆了石膏出院,一切好像又回到從前, 他還是那麽中二,眼角眉梢間故意顯出自己的浴火涅槃,嘚嘚瑟瑟的。
孫澤洋依舊沉迷于言情小說, 喜歡在課間拿手機偷看, 看到興處,情不自禁朗誦幾句,惹得周圍人看傻子似的看他。
日子不慌不忙地過,周一盼周末, 周末恐周一,周而複始。
徐樂陶始終保持着摘抄高級句型和好詞好句的習慣,筆記本記了一頁又一頁,可爛熟于心的典故只有“竹林七賢”。
作文次次被師太批,她次次痛定思痛。
不過偶爾,生活也會給她帶來一點小驚喜。
上次的辯論賽,她一路披荊斬棘闖進市賽,競争之激烈, 過程之坎坷, 逢人要就講一遍, 并發誓一定要贏張獎狀回去糊牆。
辯題一出, 就忙着查閱資料, 整理論據論點, 相當投入。
導演後來才知道, 其實報名參賽的全校總共就八人,從中選出四個,命中率百分之五十啊。
披哪門子的荊?斬哪門子的棘?這牛逼吹的。
昨夜下過一場雨,天很藍,空氣清新又甜潤,終于有種春回大地萬物複蘇的感覺。
孫澤洋最近閑出屁來了,又開始瞎琢磨事兒。
“胯哥,你知道你和程池也的差距在哪兒嗎?”他問姜大胯。
“成績比我好?”
孫澤洋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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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得比我帥?”
孫澤洋還是搖頭。
“那是為什麽?”姜大胯想不明白。
孫澤洋屈指一扣桌子,斬釘截鐵地斷言:“因為他不喜歡徐樂陶。”
姜大胯眯了眯眼,不敢茍同:“我怎麽覺得他很喜歡啊。”
“那你說,他倆最近為什麽冷戰,還不是——”孫澤洋把聲音壓到最低分貝,“還不是因為他對徐樂陶沒那意思,徐樂陶傷心了。”
說完,直起腰,從表情到說話聲音,都透着一股子爹味,“人都有這尿性,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你試試冷落徐樂陶,我敢保證,一周之內她必愛上你。你就一邊裝高冷,一邊展示溫柔,分寸要拿捏好。”
“高冷,溫柔……這怎麽搞……”姜大胯用心揣摩,卻不得要領,眼瞅着徐樂陶笑哈哈跑進教室,往導演桌邊一靠,遞過去零食,“塗導,嘗嘗這個火鍋口味的山藥片。”
導演捏了一片淺嘗,問她辯論賽準備的怎麽樣。
“資料我都整理好了。”徐樂陶眨着烏黑透亮的眼睛,問,“好吃嗎?”
“不好吃,像馊了。”
徐樂陶樂得不行,把手上這包山藥片塞他懷裏,“你幫我吃了,我那兒還有三包。”
姜大胯伺機而動,厲聲交代孫澤洋:“徐樂陶笑起來太難聽了,影響我思考人生,讓她別笑。”
夠霸道吧。
孫澤洋照辦,“我們胯哥讓你別笑。”
“他算老幾?”徐樂陶沒心沒肺道,“我就笑。”
孫澤洋轉頭就跟姜大胯彙報,“她不聽。”
“不聽算了。”
馮雪這時候過來找徐樂陶玩,正好程池也不在,她就坐到了他的座位上。
徐樂陶把那山藥片給她嘗了嘗,得到一致反饋:像馊了。
“好想你啊陶陶。”馮雪摟着她撒嬌,嬌聲細氣的,“你不在,都沒人跟我聊天,可無聊了。”
“你以後下課就來找我玩,咱倆唠會兒磕。”徐樂陶掏出一包洽洽瓜子,“吃瓜子嗎雪寶?”
“我不吃。”馮雪擺手說,“幸好程池也不在,不然我都沒地方坐。”
“他在也沒關系,直接攆走,你就坐這兒。”
小女生之間總有說不完的話,嬉嬉鬧鬧了好一陣,姜大胯聽膩了,順手擰開一瓶冰紅茶遞給馮雪,語氣強勢道:“叽叽歪歪半天了,喝點水吧。”
馮雪怔愣了下,表情詫異:“不用。”
“喝!”姜大胯自以為又酷又溫柔,分寸拿捏得極好,“讓你喝就喝,少廢話!”
馮雪乖乖接過來,笑得非常勉強:“謝謝。”
“不用謝,助人為樂是每個紀律委員應盡的義務。”
徐樂陶翻了個白眼,“你別搭理他,他騎小電驢把腦子摔壞了。”
“徐樂陶!你給我放尊重點!”姜大胯吼道。
這句铿锵有力又中氣十足的狠話,就像打水漂的小石子,水花沒起來,“噗”地一下直接就沉了。
兩女生置若罔聞,完全拿他當做空氣。
“雪寶,你這個發箍好好看,啥時候買的,借我戴一下。”
“這我表姐送的,她剛工作,給我和我弟都買了禮物。”
馮雪一邊說着,一邊把發箍拿下來,幫徐樂陶戴上,又幫她把兩绺劉海撥弄了出來。
程池也從外面進來,就看見徐樂陶腦袋頂上多了個鵝黃色的東西,像雞冠,她一笑,那東西就跟着晃。
兩人還在叽叽喳喳地聊天,沒注意到他。
“什麽牌子啊?”徐樂陶問。
“我也不知道,是個小衆輕奢,他家主要是賣飾品,耳釘特別好看,可惜咱倆沒耳洞。”
“沒事兒,打一個。”
“我怕疼。”
“我也怕。”
徐樂陶感覺頭上沉甸甸的,有種難以忽視的分量感,精致是精致,但壓得人腦供血不足,她伸手摸了一摸,扒拉導演,問:“好看嗎?”
“好看。”
“好看。”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一高一沉,音色迥然。
徐樂陶扭過頭,這才看見程池也。
氣氛忽然有點微妙。
徐樂陶眉頭微蹙,悶悶地咕哝:“我又沒問你。”
“哦,不是問我啊。”程池也無波無瀾的語氣,極具迷惑性,讓人一時難辨他話裏的真假,“我以為你在問我。”
馮雪想笑不敢笑,趕緊給本尊讓了座,跟導演對視一眼,雙方達成共識:撤!
程池也神色自若地坐下,随手翻了兩頁書,然後掏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遞了給她,“照照看。”
徐樂陶往屏幕上瞅了一眼,皮膚真白,配這個顏色真好看。
“喜歡嗎,送你一個。”
“誰要你送。”
程池也笑了笑,笑意不達眼底,他靠着椅背,繼續翻他手裏的書,書頁沙沙作響,她聽在心裏,浮躁異常。
周圍吵吵嚷嚷如同菜市場,他巋然不動地看書,情緒壓得沉靜。
莫名的,徐樂陶心裏卷過一陣又一陣熱浪。
姜大胯正愁無處施展溫柔,終于在中午快放學那會兒,逮着了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程池也趴在桌上睡覺,姜大胯見狀,脫下自己的校服外套,輕輕披到他身上,目光柔得像賜福人間的上帝。
并溫柔地教訓導演和徐樂陶:“他在睡覺,你倆嗓門不要太大。”
孫澤洋:“……”
徐樂陶:“出個車禍,不會真把腦子給撞傻了吧。”
導演:“天災人禍啊,一個家庭就要支離破碎了。”
孫澤洋:“呸!”
下午第二節 是體育課,徐樂陶被體育老師打發去器材室拿排球,其餘人暫時席地而坐,談笑風生。
三四點的太陽,早已沒了正午的威力,但餘威猶在,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器材室位于操場西北角,徐樂陶走過去大概有一百多米,她并不着急,步子時快時慢。
終于到了地方,推開那門,陰沉沉的一間屋子,光線不好,她掃了一圈,沒找着燈的開關。
一步一步走進,“砰”地一下,身後的門猛地被阖上,震出散逸的細小浮塵。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緩緩轉過頭,落進一雙暗如礁石的眼眸裏。
“吓我一跳。”徐樂陶嗔怪,“你跟過來幹嘛?”
“怕鬼啊。”程池也執起她手,把戒指給她套上了,指尖冰涼,絲絲涼意滲進她皮膚裏,“我來還這個。”
“這不是我的。”
“給你了就是你的了。”程池也重複一遍當初的話。
光線幽暗昏味,程池也微彎腰,兩人額頭貼得很近,呼吸間是彼此身上的氣息,大約過了十來秒,他擡手,将一截腕骨伸到她唇邊,“咬一下,消消氣。”
那瞬間,徐樂陶的大腦已經完全失控了,心跳也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她鬼使神差地張口,重重咬了下去,嘗到鐵鏽味方才松開,程池也眉眼不動地笑,另只手挑起她下巴,“咬人這麽疼,是不是長虎牙了?張嘴我看看。”
徐樂陶像受到了某種蠱惑,聽話地呲出八顆小白牙。
程池也看了又看,哄孩子似的說:“沒長啊,那怎麽還這麽疼。”
“是你讓我咬的。”這聲音有點悶,還有點委屈。
“嗯,沒怪你。”程池也嗓音又磁又沉,眼睛凝着她,“別跟我鬧了,好不好?”
徐樂陶一把推開他,“不好。”
從器材室出來,徐樂陶推了一筐橙色的排球,有人抱怨她速度慢,怎麽去了這麽半天。
姜大胯勒令那人閉嘴,“懶得要死,光會嘴上逼逼,下次你去。”
徐樂陶心虛沒吱聲,默默走回自己隊伍,默默坐到草坪上,餘光看見程池也也回來了,還聽見江樊宇問他:“去哪兒了?怎麽去了這麽久?”
他不作聲地擡了擡自己的手腕,徐樂陶心髒猛地收緊,緊張地看過去。
怕他将那咬痕公之于衆,怕他将她暴露在陽光之下。
可程池也只是慢條斯理地拉扯袖口,飽含深意的目光瞥向她,眉梢一挑,似乎很無辜的樣子。
體育課在一場揮汗如雨的跑步中結束,徐樂陶照例去小賣部買飲料,經過BC兩棟樓之間連廊,她驚奇地發現,學校的月季都開了,花瓣滾着水珠,一團一簇,嬌豔欲滴。
景好,心情好,她豎起拇指,借着微乎其微的日光,仔細觀摩手上的戒指。
氣還沒消呢,休想收買我。
“又顯擺上了?”一道冷清的聲音傳入耳膜。
她側目,看見何雨菲和她幾個小姐妹朝這邊走。
那幾人站定,何雨菲稀松平常地問:“你們班這是剛下-體育課?”
徐樂陶不明她來意,點點頭,“嗯”了聲。
何雨菲眼神犀利,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手上的戒指,半晌,伸手從她指骨間撸下那戒指。
力道有點大,徐樂陶感到皮肉發疼。
“還給我。”她說。
何雨菲哼笑了聲,手懸在半空,把那戒指輕輕擲地。
金屬落地,“噔”了一聲,緊接着,她眸光流轉地笑:“你去跟他告狀啊,說我欺負你。”
徐樂陶心裏罵她祖宗,嘴上說:“你放心,我不會告狀的,我不是那種人。”
何雨菲眼睛裏閃過一絲陰鸷,重重撞她左肩,擡步走了。
徐樂陶彎身撿起那枚戒指,在校服上擦了又擦,寶貝得不行。
作者有話說:
大家元旦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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