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喬盛文說完話後,就憋不住一連串的咳嗽。

喬瑞臣立刻上前敲門,“不會記錯的,西寧鎮的青磚瓦房并不多。”

就算他們記錯自家房子,總不會恰好旁邊也有眼熟的青磚瓦房。

喬瑞臣壓下心底詫異,最重要的是讓父親趕緊進屋,找大夫來為他看病。

當初他們一家到達西寧鎮,喬瑞臣将自己的白玉髻簪給了看守的兵吏頭領。

對方是聖人暗中安排看顧他們的,有了明面上能說得過去的好處,那頭領做主在西寧鎮歇腳半日,給他們時間将耿氏娘仨安排妥當。

在軍營裏這些時日,喬瑞臣沒有一刻不擔心家裏。

尤其眼瞅着一日冷過一日,他記得那宅子很破,應當不怎麽暖和,家裏不是小孩就是孕婦,光靠耿氏一人,過冬很艱難。

有定北将軍的吩咐,喬瑞臣駐紮的營隊裏針對他的人不少。

好在喬瑞臣從小習武,身體強健,雖吃了些苦頭,但人情世故這些他也應對得當,第一個月沒能荀休,從第二個月起,他将俸祿都拿來收買人心,總算是能休息了。

可還不等到日子,官礦那邊就傳來消息,說喬盛文摔斷了腿,高燒不退,讓他趕緊過去,要麽救命,要銥嬅麽收屍。

喬瑞臣當即将身上最後一件值錢東西——喬家的傳家玉佩拿出來,給管他們營的百夫長,得了兩個月的六天荀假,又想法子讨了輛板車,匆匆忙忙去官礦把喬盛文給接出來。

他們父子身上都沒有銀子,只能用暗中護衛之人給的參片吊着命,喬瑞臣片刻不敢歇息,用厚棉被和油布将喬盛文安置在板車上,一路拼命頂着風雪跑回來。

路上風雪凜冽,喬盛文父子凍得不輕,心裏也很沉重。

初到西北,雖定北将軍并未親自針對,光底下人的為難就夠他們喝一壺。

還沒查到任何證據不說,二人覺得家中女眷日子肯定也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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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此次回來,還要花銀子給喬盛文交人頭稅,他是不能再下官礦了。

家裏還有個懷着身子病歪歪的新婦,如今又是寒冬,父子倆趕路趕出了上墳的心情。

誰知到了家門口發現,破宅子變成新宅子了?

這年頭沒有賣火柴的小女孩,父子倆仍覺得,他們可能被風雪凍出幻覺了。

耿氏在堂屋炕上正做繡活呢,聽見敲門聲,裹上厚棉襖打着傘過來開門。

門一開她就呆了,傘掉到了地上,眼淚比傘掉得還快,“瑞臣?相公?!”

她踉跄着撲到板車旁,哭出聲兒來,“老爺你怎麽瘦了這麽多?你這是怎麽了?”

臉頰都凹陷下去了,還泛着不正常的紅,嘴唇卻被凍得青紫,一看就是遭了大罪。

喬盛文也有些激動,“茹娘,你也……”

他‘瘦了’倆字噎在嗓子眼,高燒讓他聲音輕飄飄的,“胖了??”

不但胖了,臉色也好了,被大雪一凍,白皙的臉頰竟有了點做侍郎夫人時的模樣。

喬瑞臣無奈打斷爹娘敘話,“爹,娘,咱先進屋,外頭太冷了,送你們進去,我去請大夫。”

隔壁張家院子裏,帶着喬蕊和弟弟妹妹們玩雪的驢蛋聽見動靜,開門一看,立刻扭身往回跑。

“阿爺,阿達,喬阿奶在門口抱着人哭哩!”

張家人都被驚動了,除了孫氏和不在家的張三壯,都跑出來看。

喬蕊也跟着跑出來,看清人影兒立刻哭着往家門口跑,“爹!大哥!你們總算是回來了嗚嗚……”

門外又是哭喊,又是搬擡的動靜那麽大,苗婉自然聽見了。

她才洗完頭搓完澡,換了幹淨的熱水打算滴上精油再泡會兒呢。

聽院子裏亂哄哄的,苗婉待不住,匆匆擦幹身體穿好衣裳,用舊被子裹着還濕漉漉的頭發開門看咋回事。

喬盛文被擡進主屋躺着,張大壯見喬瑞臣滿臉疲憊,讓他歇着,自己跑出去給找大夫。

喬瑞臣推拒不得,送人到門口,正看天井裏的新井時,擡眼就見苗婉探出裹着棉被的腦袋,她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圓了烏溜溜望着這邊。

“你……”苗婉被站在堂屋門口的高大身影吓了一跳,而後立刻反應過來,“相公?”

喬瑞臣一時不知該跟媳婦說什麽,被流放時,他和苗婉剛成親一個多月。

除了頭三天兩人睡在一起,苗婉看見他就眼眶發紅,還愛哭,他沒法子,幹脆睡在外書房。

流放路上得知苗婉有孕,家裏人都盡量小心翼翼伺候着,苗婉大多時候是虛弱躺着,兩人并無多少交流。

他也不知媳婦還怕不怕他,主屋娘倆還在哭,真是不需要再多一個了。

喬瑞臣其實一直也沒明白媳婦為啥怕他,在外人眼中他算是溫和有禮的性子,在家裏最多就是不愛說話而已。

好在用不着他反應,耿氏給喬盛文擦了身子,出來倒髒水,見苗婉這奇怪模樣,驚得盆子直接扔在一旁跑過去。

“小祖宗哎,你洗完澡頭發還濕着呢,快進去,等晚些讓瑞臣收拾妥當,讓他去屋裏陪你。”

喬瑞臣:“……”娘你是不是把我安排的太明白了?

苗婉:“……”謝邀,她只是出來看熱鬧,不需要人陪!

在原身記憶中,成親頭三天,除了三朝回門前一夜喬瑞臣沒幹啥,前兩天都沒少折騰。

原身啥也不懂,只感覺晚上太難熬,苗婉雖然沒吃過豬肉,也沒白養那麽多豬……咳咳,看那麽多小說電視劇。

這人天賦異禀不說,估計沒啥經驗,不知道前戲就算了,本能也是橫沖直撞的,對倆初哥來說,完全算是災難。

苗婉被耿氏推進門,鼓着腮幫子坐炕上用棉帕子擦頭,她稀罕這人陪嗎?

她挖的井,她買的炭,她燒的水,結果她澡沒泡痛快,估計待會兒都便宜喬瑞臣了。

自剛才看見喬瑞臣,寶寶拳打腳踢很捧場,想到晚上喬瑞臣還要搶她的炕和被褥,苗婉有億點點不爽。

既然耿氏讓她呆着,她幹脆不出去,抱過錢匣子數了一遍銀錢,才又高興起來。

當然,她也沒在屋裏待太久,喬瑞臣不管,還得管公爹呢。

張大壯跑去請大夫的話苗婉聽見了,她得出去給公爹問好,也得管掏銀子。

等她擦幹頭發盤好發鬓去堂屋,大夫已經給喬盛文診完脈了。

大夫臉色很嚴肅,“氣血不足,脾胃虛寒,體虛致使高燒不退,必是寝食長時間不安定所致,腿傷還好說,得先把燒給退下來,身子得補補,否則養好了病也會影響壽數。”

喬瑞臣聽得心一直往下沉,那他得趕回軍營,與聖人暗中安排的人見一面,先把銀子給借回來。

如今下着大雪,夜裏能看得見路,外頭也不會有多少人,是最好的時機,父親的病耽擱不得,他還年輕,凍病了也無妨。

不等他說話,耿氏和喬蕊眼淚都不住往下流,倆人一個握着相公的手,一個抱着哥哥的胳膊,都眼巴巴看着苗婉。

苗婉看着大夫,“您只管說該怎麽治病補身,用好藥。”

耿氏和喬蕊都松了口氣,有兒媳婦/嫂子真好,娘倆看喬瑞臣一眼,白長這麽大高個,一點用都沒有。

喬瑞臣:?

大夫捋着胡須,“退燒可用白虎方,腿傷用壯筋續骨膏,補氣血最好是君子湯,補脾胃驅寒老夫有食補的金匮方,只是這些方子都不便宜,需要用到人參、當歸和麝香。”

不用大夫多說,張大壯都知道這三樣不是便宜東西。

尤其是麝香,比人參還貴,一錢一貫錢,張屠夫被豬拱了傷着骨頭的時候用過,三服藥用九錢麝香,光喝藥就花了十兩銀子。

喬盛文胸口一窒,他不覺得家裏能掏出這麽多錢,還有他的人頭稅呢。

他大概知道兒子的打算,可雪夜外出,且不說會不會被人發現,喬瑞臣若凍出個好歹,聖人所托靠他一人肯定沒辦法完成。

且不說辜負聖恩,喬家就這麽一根獨苗,他決計不允許喬瑞臣出事,他這老弱殘軀的,少活幾年又何妨。

喬盛文面露悲壯,勉強擡起頭,“不必費……”

苗婉怕婆婆小姑子繼續哭,脆聲打斷公爹,“買!您盡管開好方子。”

喬蕊松開喬瑞臣,轉頭抱住苗婉胳膊,“嫂子,幸好有你,咱家還是你最厲害!”

耿氏也松了喬盛文的手,拉着苗婉另一只手感動道,“阿婉,能娶你進門是咱家的福分,你公爹和瑞臣都麻煩你了。”

張大壯也在一旁附和,“喬嬸子別擔心,妹妹要是手裏銀錢不夠,找阿姆拿錢就是。”

喬盛文:??

張大壯跟着大夫去抓藥,苗婉直接給他拿了兩個十兩的小銀錠。

父子倆都有些迷茫,他們才離開這娘仨不到倆月,怎麽感覺跟離開兩年似的呢?

沒等倆人想明白,耿氏開始忙活上了——

“小蕊你去燒水,先讓你哥哥洗洗,別臭吐了你嫂子。”

“相公你安心養病,養好病也別去官礦了,在家幫阿婉忙活,有啥事兒讓瑞臣去辦。”

嗯?苗婉眼神一亮。

她想過給婆婆認個幹兒子,可惜不太現實,這送回來個親公爹更好哇!

作者有話說:

苗婉:有了公爹,元老級員工妥了!

喬瑞臣:媳婦,我呢?

苗婉:咦,你咋還沒走?家裏不需要你啊,你的舞臺在軍營,乖,快去吧。

喬瑞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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