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擇師而教之
老秀才姓範,家住在鎮子西頭,據說年幼時書讀的相當好,十幾歲就中了秀才,一時間被十裏八鄉傳為神童。只可惜後來屢試不中,如今年到半百依然還是個秀才。但好在十裏八鄉的秀才也只出了這麽一個,如今年紀大了開辦了個小學堂,誰家有孩子要讀書也只能往這裏送。
老秀才的小學堂就開在自家院裏,前院教書,後院起居,大門口一棵桃樹一棵李樹,估計是想迎合那句“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我走了一路,乞丐在後頭拍着手跟了一路,嘴裏一會兒嘻嘻嘻,一會兒又嗚嗚嗚,模拟着各種拟聲詞,自己給自己演了一場大戲。
遠遠看見那兩棵樹的時候就聽見了從小學堂裏傳來的讀書聲,我恍然之間回神,我怎麽就聽信了一個傻子的話,真跟着來了這裏。
……不過來都來了,去看看倒也無妨。
還沒等靠近我就知道這乞丐所言非虛了,隔着院門就遠遠看着有個小人兒在院子裏站着。這會兒接近正午,日頭已經挺毒了,那小人兒就站在院子正中,無遮無避的,在大太陽底下耷拉着腦袋。
一直等我走到跟前那小人兒才擡了擡頭,不是大狗子還能有誰?
“玉哥兒,”大狗子看見是我,眼裏的欣喜一閃而過,緊接着又低下頭去,“……我沒惹事。”
我皺了皺眉,大狗子也不知是不是曬的,腦門上滿滿的汗珠子,嘴唇都有些發白了。
“挨打了?”我想起乞丐的話,“打哪兒了?”
大狗子低着頭抿着嘴一個字兒也不吭,倒是身後的乞丐拍着手圍着我倆直叫:“手,手!”
我沖大狗子伸手,“手給我看看。”
大狗子悄悄把右手背到身後去,低着頭不肯看我,“我沒事……”
我沒等他說完便把那只手一把拽出來。
尚還沒長成形的一只小手高高腫着,青紫中隐隐透亮,一只手都快腫的有兩只手高了。
大狗子試着收了幾次都沒能收回去,想攥拳又攥不起來,只能任由我盯着。
Advertisement
足足過了小半晌我才松了手。
三個孩子裏大狗子是頑劣些,從小也沒少挨我的打,可哪怕我再生氣,手下也是留了分寸的,專挑屁股大腿上皮糙肉厚的地方,從來沒留下過隔夜的傷。
“怎麽回事?”看着那只手我嗓子裏都有點顫,“他為什麽打你?”
大狗子偏着頭始終不肯看我,鋸嘴葫蘆似的怎麽也撬不開。
我又問:“二狗子和小莺兒呢?”
大狗子這才伸手指了指屋裏。
我擡頭看過去,這會兒老秀才并不在學堂內,只一幫小孩子一人手裏攥着本書在搖頭晃腦讀着三字經。
二狗子和小莺兒背對着我坐在最後,一打眼兒就能看到,兩個人手裏沒有書,也沒有晃腦袋,兩個人如出一轍地一臉茫然地坐着,有些不知所措。
“什麽人,幹嘛的?!”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爆喝。
我從兩個孩子身上收了目光,只見後院出來一個胡子花白的老頭……說花白倒也不準确,因為這會兒胡子梢上還沾了一點鮮黃的蛋油。
老頭着一身藍灰長袍,面容清癯,我特意着眼看了看他手裏握着的那把戒尺,長兩尺有餘,用老黃竹制成的,打磨的光滑油亮,單是看着就讓人心裏生寒。
老頭這一聲吼得中氣十足,連帶着學堂裏的讀書聲也停了,孩子們一起回頭看過來,小莺兒和二狗子一看我來了一起站了起來,被老頭冷冷掃了一眼之後又只能悻悻地坐回去。
這老頭應該就是人們口中那個範秀才,我沖人拱了拱手,“範夫子。”
範秀才眯眼打量我:“你是?”
“我是……”話到嘴邊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我忘記給他們仨取個正式點的名字了。
我是狗子他哥?
範秀才替我答了:“你是柳大狗子、柳二狗子和柳莺兒的兄長?”
我:“……是。”
“你來的正好,你不來我還正要去找你呢,”範秀才來到我跟前,把大狗子、二狗子和小莺兒挨個兒拿戒尺點了一遍,“你這三個孩子,不成器啊,不成器!”
這話我就不愛聽了,迎着他那目光頂回去,“他們仨怎麽就不成器了?”
“開蒙的第一天就頂撞師長,擾亂學堂,毆打同窗,”範秀才重重嘆了口氣,“我範某人開蒙過這麽多孩子,從來沒遇上哪個像他們仨這樣冥頑不明的,孺子不可教也!”
“我們沒有!”小莺兒蹭的站了起來,也不管範秀才了,一把撲到我懷裏,哇的哭出聲來,“我覺得讀書一點兒也不好,玉哥兒,我不想讀書了……”
我就沒見小莺兒哭的這麽委屈過,抽抽地都快喘不上氣來了。我心裏也跟着顫了顫,把人抱在懷裏輕輕安撫着。
“呵,”範秀才不無譏諷地一笑,“朽木不可雕了,糞土之牆不可圬也,待在這裏也是浪費時間,我勸你還不如早早帶他們回去學點生計,以後好謀生呢。”
這會兒二狗子也過來了,擡頭看着我,“玉哥兒,對不起……”
大狗子咬死了牙不吭聲,小莺兒又哭成這樣,我只能問二狗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二狗子回頭往學堂裏看了一眼,又回過頭來,“幺蛋他們也在這裏讀書。”
我舉目望過去,果然見裏頭有幾個熟悉的人頭,這會兒正幸災樂禍地往這邊看。
二狗子接着道:“今天我們一來他們就起哄,怪聲怪氣地叫我們的名字,我和大狗子不搭理他們,他們就尋隙滋事,趁着夫子不在上來扯小莺兒的辮子。大狗子就是攔了一下,都沒碰到他,結果他自己就倒在地上了,剛好就被夫子看見了。”
我問大狗子:“是這樣嗎?”
大狗子總算抿着嘴點了點頭。
“你胡說,”幺蛋站了起來,“他不推我我怎麽會倒?明明就是他推的我!”
我四下掃了一圈,幺蛋在這裏估計就像地頭蛇一樣的存在,其他孩子這會兒也都低着頭不敢作聲。要找證人……我突然眼前一亮,一把把那個乞丐拉過來,“你說,大狗子推他了嗎?”
他既然看見大狗子挨打,就也有可能看到了當時的情形。
乞丐看看大狗子,又看看幺蛋,忽然一拍手,“沒有推!沒有推!自己倒的!”
乞丐自己一個屁股蹲坐在地上,“嗚嗚嗚嗚,我好疼啊!”
“哪裏來的傻子!”範秀才揚起手裏的戒尺佯作要動手,估計這乞丐以前就挨過範秀才的打,深知這東西抽在身上有多疼,立馬爬起來縮着肩膀躲出去老遠,站在門外不敢再進來了。
我回過頭來直視着範秀才:“他們一個說是被推的,一個說沒推,那我請問夫子是如何裁判的?”
範秀才冷哼了一聲,“是非對錯,我自有考量。”
小莺兒從我肩上擡起頭來控訴:“幺蛋是你外甥,你當然向着他了!”
我緊緊抱着小莺兒顫抖的小身子,深吸了一口氣,“好,不管怎麽說,大狗子這打已經是挨了,這件事咱們暫且不論,那他頂撞您又是怎麽回事?”
範秀才一甩袖子:“你自己問他!”
指着大狗子自己開口不現實,我又看向二狗子,二狗子道:“夫子說我們擾亂紀律,要罰我們,大狗子攔着不讓。”
二狗子低下頭去狠狠咬了下唇:“最後我們的罰都是大狗子替我們領的。”
範秀才背着手挑着眼皮看着我,“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我念及他們沒有父母,從小缺少管教,才會長成如今這幅目無尊長的模樣,故才小懲大誡。樹不修不直,人不教不才,我罰他們是為他們好,你該領情才是。”
我把小莺兒安撫好了放下來,沖範秀才認真行了一禮:“對不住,是我錯了……”
範秀才似是滿意地笑了笑。
我接着道:“愛其子,擇師而教之,是我當初沒考察好夫子的德行,讓孩子們盲從庸師,孰不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差點鑄成大錯,這是我的錯。”
範秀才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三者當列,傳道為先。傳道者首先當以自身為範,言傳身教,沐之以春風,潤之以細雨,當得以成風化人。而夫子你,有人辱罵他們你問也不問,他們出口辯解便成了頂撞師長。夫者,大字加一,與天同比,對待自己的學生,當一視同仁,雨露均沾。可你呢?矛盾當前,不問事實原委,枉念私情,偏頗處置,刻意打壓,你真能當的起這麽多學生喚你一聲‘夫子’嗎?”
“你……你!”範秀才一只手使勁在胸前捋着,“我若不是看在他們年紀尚小,有過改之,猶未晚矣,你非旦不謝我,還反過來罵我!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一個是蠹蟲,一家子都是蠹蟲!”
“我們四人在牛角山下采藥為生,自食其力,利己卻不損人,如何擔當得起蠹蟲的名號?倒是你,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誤人子弟,身形不正還敢自稱為師,到底誰才是蠹蟲?”
範秀才一口氣險些沒上來,一指門口:“孔聖人曰:‘道不同,不相為謀’,滾!你們給我滾!”
“你還有臉提孔聖人,孔聖人他老人家說,‘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他老人家還說,‘人之患在好為人師’。”我冷冷看了眼面前瀕臨失态、胡子亂飛的老頭,一只手抱起小莺兒,另一只手牽着大狗子,再示意二狗子跟上,邊回身走邊道:“我勸你還是趁早把這坑書害人的勾當停了吧,別百年之後下去真見着孔聖人了,被他老人家罵死。”
“你……你……”範秀才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說出話來,“你叫什麽名字?”
我步子稍稍一頓,向後瞥了瞥,“我叫柳存書。”
“柳存書……”這老頭這會兒已經毫不計較那點形象得失了,沖着我背後使勁啐了一口,“你算個什麽東西,你也配叫柳存書?!”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名字是我爹給我起的,我自認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柳存書。”
作者有話說:
引用的太多了,我就不一一列了,大家知道就好。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