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心事不足提
看着幾個孩子都安然無恙,我總算是松了口氣,同時又怒由心起,忍不住訓斥道:“誰讓你們自己回來的,不是說好了走的時候在原地集合的嗎?”
小莺兒嘟着嘴道:“我們剛剛碰到了賣蜂蜜的爺爺,他說你受傷了,阿恒哥哥先帶你回來了。”
“玉哥兒你傷哪兒了?”二狗子圍着我轉了一轉,又看了看阿恒,“怎麽是你背阿恒哥哥回來的?”
“阿恒哥哥你受傷了?”大狗子急忙跑到阿恒身邊,“你傷哪兒了?”
“我沒事,”阿恒用那只沒傷的手在大狗子頭上揉了揉,“下山的時候崴腳了,還好你們玉哥兒醫術高超,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那是,”大狗子一臉驕傲地一揚頭,“我們平日裏有個小病小災,都是玉哥兒給治好的。”
我跟阿恒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把老頭的事隐瞞了。老頭對幾個孩子沒有惡意,沒必要讓他們小小年紀就體會到世間的惡。
我這會兒也想明白了,老頭根本就不是想帶走幾個孩子,只是想解決阿恒罷了。是我關心則亂,一門心思想着幾個孩子可能有危險,都沒顧得上先回家看一眼。
“阿恒哥哥,我攙着你,”大狗子拎起阿恒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肩上。
“我也來。”小莺兒也跟着去當那人形拐杖,只是不小心碰到了阿恒剛脫臼的那條胳膊,登時又疼得人龇牙咧嘴。
“阿恒哥哥,怎麽了?”小莺兒擡頭望。
我道:“你阿恒哥哥手也摔了,你別動他的胳膊。”
“哦。”小莺兒點點頭,轉而小心翼翼把兩條小細胳膊攬到了阿恒腰上。
二狗子和将軍開路,他們三個人同手同腳地往前走,我伸了伸被壓垮了的腰背,落後了幾步,看着這些人不約而同地往那個被稱作“家”的地方去。
“走啊。”阿恒回頭喊我。
“玉哥兒,快點走,數你最慢了。”幾個孩子也停下步子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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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我笑了笑,快走了幾步跟上去。
一群人都淋了雨,晚上熬了姜湯,一人灌下去一碗。又用現采的菌子摻着之前曬好的鹹肉丁熬了粥,一揭鍋蓋鮮香撲鼻,大狗子自己就喝了三碗。
阿恒難得享受了一把病患待遇,一只大海碗被送到床上,上面浮着的全是菌子和肉丁。
阿恒笑道:“你不會把好東西都給我舀過來了吧?”
“美得你。”我回了個白眼,“一口鍋裏出來的分什麽好次。”
“那你把你的給我看看。”
我手上一頓,低下頭三兩下把碗裏的東西吃淨了,抹了抹嘴,“你說什麽?”
阿恒一臉無奈地看着我。
“吃你的吧,涼了就不好吃了。”我把空碗放在桌上,看着他道。
阿恒還是不為所動,沖我擡了擡胳膊,“我手傷了,你喂我吧。”
我都被氣笑了,“你不還有一條胳膊那麽。”
“我用不慣。”阿恒皺着眉看着我,一臉痛苦神色,若不是我知道了他打的是什麽主意,這會兒就該被他騙了。
偏頭一指,“小莺兒,去喂你阿恒哥哥吃飯。”
小莺兒剛站起來,就被二狗子在桌子底下拉了拉袖子,身形一頓,突然改了口:“我……我還要再吃一碗!”
二狗子拿起自己的碗給小莺兒倒了小半碗。
我瞥了眼二狗子,“那你去。”
二狗子淡定地舉了舉自己的碗,“我還沒吃完呢。”
三個孩子裏大狗子埋頭猛吃,小莺兒低着頭裝腔作勢,二狗子端了自己的碗,事不關己地慢慢嚼着。
轉頭再看阿恒,揉着自己的肩膀啧啧嘆氣,“沒事,你讓我餓着就行,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胳膊沒接好,這會兒又有點疼了。”
得,敢情他們才是一家子。
我認命上前端起那只海碗,試了試溫度,這才舀了一勺給人送到嘴邊。
阿恒甘之如饴地一口吞下,還沒咽下去就開始拍馬屁,“真好吃,玉哥兒做的就是好吃,喂的更好吃,我都嘗出甜味來了。”
我冷冷一笑,“你不怕我摻進去幾棵有毒的菌子謀財害命嗎?”
阿恒又吞下去一勺,心無芥蒂地沖我一笑,“我不是說了嘛,死在你手裏,我無憾。”
我一怔。
當初在老頭那裏阿恒就說話類似的話,只不過當時情況危機,我沒細想,這會兒再說出來,當時的情形突然又一幀幀跳了出來。
阿恒當時就說過死在我手裏之類的話,那種情形之下是人就能看出那把生了鏽的匕首殺不了人,我靠近他時身上也沒帶殺意,如果只是糊弄老頭,那阿恒沒必要再重複一遍。
他是斷定我與他之間隔着那麽層過命的關系。
他知道我是誰了?
“粥都涼了,”阿恒突然抓起我握着湯匙的那只手往自己嘴邊遞去,熟練又自然,一點都不像身負重傷的。
那只手掌心灼熱,甚至比碗裏的粥還要燙上幾分。
“你自己吃。”我把手抽出來,把碗往床邊重重一放,拿起桌上的空碗洗碗去了。
剛出房門就聽見幾個孩子在裏頭大呼小叫。
“玉哥兒竟然洗碗了!”
“他都八百年沒洗過碗了。”
“快點吃,吃完了給玉哥兒送過去。”
我端着碗咬牙切齒,都是被阿恒那混賬玩意兒給氣的!
做了飯又洗了碗,我心裏一百個不情願,一晚上都冷的臉不搭理人,直到睡覺的時候才冷冷地招呼了一句,“屁股挪開,我鋪鋪蓋了。”
阿恒挪着屁股往旁邊蹭了蹭,我剛把我這邊鋪好,阿恒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鑽進了我被窩裏。
“你幹嘛?”我皺眉。
“一起睡吧。”阿恒帶着幾分讨好地看着我,“我怕我晚上疼起來,沒人使喚。”
這個借口委實不高明,“咱倆就隔着兩床被,什麽不好使喚的?”
軟的不行,索性就耍橫,阿恒裹緊了我的被子,“反正我今晚就睡這兒了,要不你睡我的。”
他就是算準了我不屑蓋他那些錦被柔衾,最後只能跟他湊合。
我沖他一笑,合緊衣裳就地躺下。
我不蓋了還不行嘛!
雖然入夏有一陣子了,但一連下了半個月的雨,到了夜裏還是有些冷。我縮着身子半睡半醒之間,只覺得有東西從背後貼了過來,溫暖随之而來。
我身子一僵,還沒動作,那個人卻翻身撲了過來,将我壓在身下,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
“幾個孩子都睡了,別吵醒他們。”阿恒那雙精亮的眸子俯看着我,見我輕點了頭才把手挪開。
“大半夜的不睡覺,你幹嘛?”我皺眉看他。
“我有話對你說。”阿恒又貼近了幾分,眉眼深刻又立體,亮的吓人。
“你先下去,”我推了他一把,沒推動,那雙眼睛灼灼看着我,我突然覺得喉頭幹澀,身上也沒由來燥熱起來。
“你知道我對你什麽心思,第一次我對你起反應的時候你就知道,還騙我說少年人都是如此。”阿恒目不轉睛看着我,那雙眼睛像要吃人,“本來你不點破,我也不想逼你。可是經過白天那些事,看着你擋在我前面的那一刻,我突然想通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明不白死了,其實還是有遺憾的,我不甘心只當三個孩子的哥哥,跟你只能稱兄道弟,在一張床上卻得隔着兩層被。”
“所以……你想睡我?”我皺着眉問。
“啊?”阿恒愣了愣,耳朵尖突然就紅了,在黑咕隆咚的夜幕裏我都能看得清,最後還是紅着臉點了點頭,“姑且就算是吧。”
我擡起一腳就給他踹了上去。
床板子吱呀一聲響,阿恒總算下去了——捂着裆下去的。
“你真踢啊?!”阿恒嘶了一口涼氣,說話都是輕顫顫的氣音。
剛才踢上去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那裏堅挺炙熱,這一下子估計傷的不輕。但我如今在氣頭上,不想搭理,由着他在一旁慢慢消受。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才消停下來,阿恒剛一動我立馬警覺,擡起腿來虎視眈眈對着他。
“我不碰你了,”阿恒趕緊又往後退了退,“被子還你,你睡吧。”
見人确實沒反應了,我才小心翼翼勾着被角把被子拽過來蓋上。不為取暖,也為了多一層防護。
經過這一吓,這會兒徹底一點兒睡意都沒了。我抱着被子裝睡,聽着阿恒那邊的動靜漸漸沒了,呼吸也緩了下來,這才慢慢把提着的那口氣吐出來。
心裏不禁又好笑,把我整清醒了,他自己卻睡得心安理得,這算什麽道理。
“你敢說你對我就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嗎?”阿恒突然出聲。
我險些一個激靈坐起來,這人吓人的本事是跟誰學的,一點預兆都沒有!
“我剛都看見了,”阿恒話裏帶着幾分委屈,篤定道:“你明明跟我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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