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老公

◎“你看，筱筱很好哄的。”◎

盛筱省去了自己在滑冰場跟人打架的經過，只跟林舒亦說當時是沈溪珩把她護在了身後。

林舒亦聽得瞳孔睜睜的，半晌還有些恍惚：“我家這小子還學會英雄救美了。”

盛筱摸了摸脖子，起身給林舒亦倒了壺茶。

她坦白了沈溪珩做的好事，大概能讓大人們明白為什麽她願意跟來連雲，寄住在沈家了。

當時沈溪珩背她回晉鄉，還不知道她叫盛筱。

所以無意間對她說了真心話：希望我爸見了她後放棄包辦婚姻，別給本少爺在鄉下找個未婚妻交代了。

所以一開始，沈溪珩看不起她，看不起晉鄉人，根本不想訂親。

只不過，等她跟沈溪珩回到家，酒桌上的兩位老友喝得面紅耳赤的，沈岩一看到自家兒子都把好兄弟的女兒背上了，那還不酒勁上湧，撂下話來：“老盛啊，我今天跟兒子從連雲過來，就是為了咱們當年訂的那門娃娃親的，想當年如果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沈岩……”

沈岩長相粗曠些，雖然在連雲市打拼多年，但身上還帶着些糙氣，沈溪珩則遺傳了媽媽精雕細刻的五官和爸爸棱角分明的輪廓，還真是專挑好的長。

聽了他們語無倫次的對話後，盛筱還和沈溪珩楞在原地，她楞是因為自家老子從前還做了這等好事。

沈溪珩愣，則是因為他背着上山的姑娘就叫盛筱。

盛懷民擺了擺手，說：“以前的事你別老挂在嘴邊，都過去了，來，喝酒。”

沈岩：“這恩不還我心裏不踏實，我聽你說筱丫頭都上高一了，你當初回晉鄉當農村教師我攔不住你，但現在你就這一個閨女，你得替她好好打算。”

他這句話讓盛懷民陷入沉默。

沈岩朝盛筱招了招手，笑道：“筱筱，我剛才問了你爸，中考成績很好，連雲市九中，跟你溪珩哥哥一個學校，去不去啊？”

盛筱原本覺得訂親荒謬，報恩也不是這麽個報法，但她聽見連雲九中。

比看見沈溪珩那張帥臉，還心動。

她輕咽了口氣，沈岩了然地指了指她的臉，朝盛懷民笑道：“你瞧，不說話，默認了。”

盛懷民晃了晃酒瓶子，“她媽往外跑，輪到小崽子也往外跑。”

話音一落，盛筱臉色白了。

對面的沈岩喝了他一聲，“當着孩子的面你說什麽！”

于是朝沈溪珩揮了揮手，“去，帶妹妹到田裏玩。”

沈溪珩對晉鄉水土不服，田在哪兒還是盛筱帶他去玩的。

她揪了路邊的狗尾巴草，在手裏晃着，一旁的沈溪珩雙手環胸地看她，短促地冷笑一聲，“盛筱，聽說過？”

她理直氣壯地點頭，“我又沒說我不是。”

反正她沒撒謊，最多把這根狗尾巴草送他了，當賠禮吧。

沈溪珩掃了眼那根草，一副“算了不跟你計較”，但也沒接，到了草坡上，他下巴指了指水田：“去玩吧。”

盛筱想到昨天放在水田裏的蝦網，還真把沈溪珩撂一邊了。

等她挽着腿從田邊把蝦網撈上來時，回頭去尋少年的蹤影。

白襯衫鼓着梯田的風，太陽也低了，黃昏的陰影落了下來，偌大空曠的鄉間要找一個人太難了，但盛筱還是一眼就看見，四周青草生，而他卻白得肆無忌憚。

天藍色的頭發掩映在草坡裏，像月亮懸浮，又像畢業禮上，同桌收到的那一束男朋友的滿天星。

盛筱的心跳在這一刻又被加了一層碼，重了。

走近發現沈溪珩在玩手機，他對在水田裏撈小龍蝦這件事不感興趣，就像他對盛筱不感興趣一樣。

她雙手有些腥涼，拎着蝦網往回走，沈溪珩擡眸注意到她，長腿自然走了過來，“玩夠了？”

盛筱看他：“你呢？”

他晃了晃手機：“信號不好，打了兩盤，被人罵都聽不見。”

盛筱本來的壞心情讓他逗笑了。

兩肋夾着蝦網朝前闊步走着。

“想玩嗎？”

他問。

盛筱朝他眨巴着眼睛：“想我也被人罵？”

沈溪珩：“呵，我看你剛才打人挺厲害，估計罵人也挺行。”

說着，他就幫她撈過了蝦網。

“欸！”

她想到他身上的白襯衫，“髒！”

月下，他朝她側眸笑道：“好讓我親媽看看我在晉鄉吃了多少苦。”

盛筱見他把手機遞過來，她雙手背在身後看他：“我可是好學生。”

沈溪珩挑了下眉：“原來好學生都是線下打架，從來不線上動手。”

盛筱其實是不會玩，不過她對很多事都容易好奇，現在又多了一項——沈溪珩。

兩人一個拎着蝦網，一個低頭打着游戲往家裏走，頭都快挨着了。

沈岩下巴揚了揚，朝盛懷民道：“這事就這麽定了。”

盛筱玩了兩把游戲，一開始對方破口大罵，接着就開始爆粗口了，盛筱氣得把對方全部團滅，回來還要給隊友一錘子。

在對方罵罵咧咧中，盛筱撿了點好聽的話——

【卧槽，少爺什麽時候變這麽暴力了！】

【氪金散錢才是你的風格啊！】

【MVP啊！求帶飛！】

【這手速絕了！單身多少年才練出來！】

盛筱還想再聽，手機就讓沈溪珩拿走，只見他按了語音鍵，吊兒郎當地回了句：“不好意思啊，剛才讓一小妹妹瞎玩了。”

游戲語音先是一串“卧槽”，後面就安靜了，盛筱奇怪道：“又沒信號了？”

沈溪珩笑了聲，“讓一小妹妹帶飛，都在那懷疑人生呢。”

盛筱：“……”

“筱筱。”

忽然，身後傳來盛懷民的聲音，他臉色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低沉。

“收拾一下，明天就跟沈叔叔去連雲。”

盛筱臉色驀地一沉，徑直往廚房走了進去。

盛懷民有些不耐煩：“現在不是讓你洗菜，是讓你去收拾行李跟沈叔走。”

“哐當！”

盛筱心裏憋着的那股火瞬間爆發：“你現在是讓我去給別人洗菜是不是！”

連雲九中再好，手機游戲再好玩，那也不是她的東西。

她想到村口的小雲姐，嫁人之前在家裏幹活确實挺累，但嫁人之後給別人家幹活，苦得人都瘦了。

手裏的小龍蝦這會被她用刷子刷得幾近掉色。

盛懷民也是燥脾氣：“你真是生來氣老子的。”

盛筱把小龍蝦往水盆裏一扔，“現在是老子不想管我，就給我找個老公？”

盛懷民雙手叉腰：“你這丫頭，好賴不分！老子能管你一輩子啊！”

盛筱又掐起了一只小龍蝦：“枉你還是人民教師，什麽年代了還搞包辦婚姻。”

盛懷民是氣急了：“我跟你媽就是定親的，那會你外公不也是個人民教師啊！”

話音一落，整個廚房忽然安靜了下來，唯有水龍頭汨汨落着水聲，砸在水盆上。

盛筱的媽媽離開晉鄉的時候，她已經記事了。

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她不知道，只知道秋女士每年回來一次，都還是要走。

盛懷民到底是人民教師，很快就轉了個話題：“連雲偏南一點，氣候暖些，現在夏天你就帶輕薄的衣服，等入秋了我再給你寄厚衣服，吃的方面，你沈叔跟我是一個胃，你跟着他餓不着。住的話，九中有宿舍，你要是不想住在沈家，就跟我說。”

盛筱背對着他，蹲在水槽邊狠狠地刷小龍蝦肚子。

見她不吱聲，盛懷民又補了句：“有空就多讀書，成績考好點，我去開家長會也有面子。”

盛筱手裏的刷子頓了頓，小龍蝦的鉗子有氣無力地揮了揮。

“你真去連雲？”

“嗯。”

盛筱脾氣才降了下來，“家長會你能走得開？”

盛懷民：“要是長臉了，我給你提十斤小龍蝦去。”

盛筱無奈道：“海鮮不能上火車，你忘啦！”

她話音一落，盛懷民就笑了：“還真忘了，那帶板栗子，這你愛吃。”

“嗯。”

等她順毛了，盛懷民才從廚房裏出來，見沈溪珩靠在牆角邊，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道：“你看，筱筱很好哄的。”

沈溪珩雙手環胸朝廚房內掃了眼，小姑娘此刻還在拿小龍蝦開涮，那勁兒，估計小龍蝦還沒下鍋已經被她折磨死了。

他嘴角淺淺笑了聲：“是挺好哄。”

晚飯是盛懷民下的廚，兩位好友難得相聚，酒喝得比菜多，盛筱托腮看他們幹杯，自己偷偷挪了個玻璃杯，也有點想嘗，就在她指尖碰到啤酒瓶時，一道手橫了過來，盛筱心頭警鈴一響，擡眸，對上沈溪珩似笑非笑的眼。

盛筱眉頭一凝，抽瓶子的力道加重，對方穩穩握着瓶身，另一只手撐着下颚，整以暇地看她。

“诶？”

沈岩忽然開口：“你倆兄妹搶酒瓶子做什麽？”

盛筱立馬機靈道：“叔叔，我給哥哥倒酒呢！”

沈溪珩：？？？

嘴角攜了絲笑：“豬。”

盛筱努嘴瞪他，對面的沈岩不高興了：“臭小子罵妹妹做什麽。”

沈溪珩從盛筱手裏把酒瓶抽了過來，“我誇她呢，扮豬吃老虎。”

盛筱見他将啤酒瓶口扣在玻璃杯上，琥珀色的液體順進杯壁，小麥釀造的酒香濃郁，她不争氣地嗅了嗅。

然後，眼睜睜看着他把酒杯放到盛懷民面前，“盛叔，我滴酒不沾的。”

盛懷民高興地接過酒杯：“阿珩這習慣好，別淨學你爸身上的臭毛病！”

沈岩哼了聲：“你今晚就在這過夜，明天再帶筱筱回連雲。”

盛筱後背一直，朝盛懷民道：“爸，咱們家只有兩個房間！”

盛懷民喝得有點上頭：“嚷嚷什麽，我跟你沈叔叔一個屋。”

盛筱、沈溪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