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叫醒

◎“眼睛往哪兒瞧了？”◎

盛筱覺得跟沈溪珩的梁子多少有點結下了。

晚上，盛筱在二樓拉了個簾子，一個過道一個房間，井水不犯河水地終于能睡了。

沈溪珩一臉嫌棄，“這怎麽睡。”

盛筱：“我是女生我都能睡，但是你要讓我一個女的讓一個男的，你還是男人嗎？”

沈溪珩雙手環胸地倚在木柱邊看她：“空調呢？”

盛筱：“沒有。”

沈溪珩臉色幽幽地看她：“熱怎麽辦。”

盛筱掀開簾子進自己房間：“那你走啊。”

沈溪珩呵笑了聲：“晚上熄燈別跑出來。”

盛筱：“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沈溪珩眉梢輕提：“我怕自己熱得想脫衣服。”

“……”

盛筱爬上床抱着枕頭，頭對着木窗吹夜風。

其實晉鄉的夏天并不太熱，尤其是鄉下，晚上有時還要蓋被子。

只是直到她來了連雲的沈家，才知道晉鄉這樣的生活條件對沈溪珩來說是難以想象的。

八月桂花香。

沈家院子裏的這棵老桂花樹香得經驗老道，風一吹就滿室熏香了。

晚飯的時候，沈岩回來了。

餐桌上，盛筱眼觀鼻，鼻觀心地沉默幹着飯。

“溪珩，明天空出時間，帶筱筱去逛逛商場。”

林舒亦話音一落，沈岩立馬“嗯”了聲，“對，筱筱都來兩天了，也沒出去玩過。”

林舒亦白了他一眼：“我是讓他帶筱筱去買衣服，明天周一我沒空，現在這個家，也就你兒子最閑了，筱筱還知道給我搬東西呢。”

盛筱一聽，忙道：“不用不用，我的衣服夠穿的。”

她身上沒多少錢，只夠一學期的生活費，連雲的物價肯定比鎮上的貴不少，她才不要去買衣服。

沈溪珩朝她側了眼，“明早成嗎？我下午還有事。”

盛筱：？？？

早上商場也不開門啊，哪裏有人逛的，不想去就直說。

她剛想再拒絕的時候，對面的林舒亦忽然想起來：“對了，清岚跟你說了她是明天下午的舞蹈演出吧，我給差點忘了，幸好你說這一嘴，養個兒子還算有點用。”

清岚？

這是她今天第二次，聽見這個名字了。

所以沈溪珩空出時間，是要去看她嗎？

“咳！”

忽然，飯桌上的沈岩輕咳了聲，朝林舒亦使了個眼色。

盛筱眉心微凝，正疑惑着，就聽林舒亦忽然轉了個話題：“咱們筱筱今天端茶倒水切西瓜的，別個小沒良心的不僅不放在眼裏，還在那陰陽怪氣地評頭論足，沈溪珩，你不帶她去買衣服誰帶？”

盛筱心頭猛地一沉，糟了。

果然，坐在一旁的沈溪珩氣場明顯冷了，剛才還算妥協地說了句“明早成嗎”，現在看更不想去了！

林舒亦怎麽把她今天下午說的話抖出來，不用猜都知道是她盛筱背地裏告狀了！

“吃飽了。”

忽然，身旁傳來椅子拖動的聲音，盛筱心頭一緊，只聽對面的林舒亦皺眉道：“記好了，明早帶筱筱出去。”

“起得來再說吧。”

盛筱的筷子戳了戳米飯，一時間也沒有了食欲，眼角的餘光看着沈溪珩上樓的身影。

林舒亦壓低聲音道：“筱筱，你明早去把他叫醒。”

盛筱眉心一跳，林舒亦這是真疼她還是給她招恨啊。

吃過飯，盛筱習慣會幫忙收拾桌子，但沈家的廚房有洗碗機，也就輪不到她表現了。

逋上樓，就看到沈溪珩雙手環胸地站在走廊的拐角，長身靠着牆壁，一頭藍發讓廊燈映得流光溢彩。

“小丫頭。”

盛筱的手按在房門把手上，沒理他。

“盛筱。”

她這才轉過身站定。

見他勾唇笑了笑，嘴邊攜了根白色的細棍。

“還挺會扮豬吃老虎。”

他說。

盛筱：“比你好點。”

她下巴指了指沈溪珩的嘴巴，“多大人了，還吃棒棒糖。”

他劍眉微挑，修長的手指挾着棒棒糖棍從嘴裏拿了出來，“打架那麽利索，會抽煙嗎？”

盛筱張了張唇，照她的性子，不會也得說會啊，但鑒于剛才林舒亦一副“筱筱這麽乖的孩子，你們居然說她是’鄉下野花’？萬一沈溪珩以其人之道，找林舒亦告狀她抽煙怎麽辦？

“不會。”

盛筱心裏有些得意，才不上套。

沈溪珩微點了點頭，似笑非笑地站直身道：“改天，未婚夫教你。”

會抽煙，就壓她嗎。

幼稚鬼。

第二天清早。

盛筱七點就醒了。

因為是工作日，林舒亦和沈岩已經在樓下吃早餐，這個家她才來幾天，就覺得無處不透露着——

搞笑。

林舒亦吃西式早餐，沈岩吃中式早餐。

據說，沈溪珩多大，他們就分餐多久。

沈溪珩也随媽，直到盛筱來了，沈岩才掙了口氣，拉着她吃豆漿油條糯米燒賣小籠包……

盛筱把這事告訴了她爹盛懷民，他笑了老半天：“難怪老沈說你到了沈家他就有好日子過了”。

“筱筱，商場十點多十一點才開門，我跟你沈叔叔中午也不回來吃飯，你就跟溪珩在外面解決，還有需要什麽就買什麽，別給我們省錢。”

林舒亦交代完就出門了，兩夫妻一人一輛車，一看就是社會成功人士。

至于那位教女生抽煙的社會敗類——

還在樓上睡覺呢。

盛筱拿着水管給院子裏的花都澆濕了一輪後，看了眼時間，八點五十。

就想着下午有時間去看別人表演，上午跟她要做的事就想糊弄過去吧。

盛筱上了樓，敲了三下門。

沒應。

“沈溪珩。”

她喚了兩聲，沒應，于是清了清嗓子：“你房門沒鎖耶，那我進去咯！”

“哐當！”

屋子裏傳來什麽東西被扔在地上的聲音。

呵，起床氣還挺大。

盛筱作勢去轉門把手，就聽見裏頭“吧嗒”一下擰動的金屬聲。

本來這房門确實是鎖着的，她擰門把手只是吓唬他，結果沈溪珩估計沒睡清醒，這一擰反而解鎖了！

于是盛筱的視線沒提防就探進了門縫，“沈……”

驀地，她瞳孔一怔，房間的窗簾掩着日頭的光，昏夜中，一道颀長的背影浸着暗色，衣衫半垂在肩頭，露出線條起伏如窄蜂的腰線，忽然，那道勁瘦微側，白衣落下的瞬間，她最後一眼看見了少年若隐若現的肌肉紋理。

明暗交接，若霧中看花。

“嘩啦”一聲，沈溪珩把窗簾拉開，臉上帶着起床氣，視線朝她歪了過來：“剛眼睛往哪兒瞧了，要不給你再打點光？”

盛筱搖了搖頭：“你這腰，不下地插秧可惜了。”

沈溪珩：？？？！

于是臉上那點起床氣跟着慵懶的頭發一起炸了毛：“行，那小爺插會秧，麻煩您等着了。”

盛筱一聽，頓時心急了：“那你什麽時候能好？”

沈溪珩呵笑了聲：“我出街不得梳洗打扮啊，看心情吧。”

梳洗打扮？！這是要盛裝出席某人的演出吧，盛筱氣鼓鼓道：“你長得夠好看了，還要怎麽打扮啊！”

話音一落，她才反應過來說了什麽，嘴巴張了張，對面的沈溪珩明顯也愣了，視線凝在她臉上。

盛筱視線躲了下，“我在樓下等你，你快一點。”

說完，餘光瞟了沈溪珩一眼，見他手掌摸了下脖頸，“嗯。”

盛筱多看了兩秒，發現少年的耳根生理性發紅了。

一樓的客廳窗邊，盛夏的翠綠映在落地窄窗裏。

盛筱坐在無葉風扇前，對着臉吹風。

沒一會兒，樓梯拐角處傳來腳步聲，她視線悄悄擡起，看見少年進了廚房，裏頭傳來機械輕響，接着就是咖啡的香味溢來。

盛筱第一天來沈家，林舒亦給她磨了一杯熱咖啡，苦澀，她喝不來，但聽說沈溪珩喜歡，她就硬着頭皮喝完了。

于是，她那一晚徹底失眠。

等他吃完早餐，盛筱跨上了自己的小斜包在門口穿好鞋。

“我們怎麽過去？”

沈溪珩：“打車。”

盛筱眉頭頓時聳了起來，成了個“八”字。

沈溪珩好玩地看着她笑：“怎麽，現在又嫌遠啊。”

盛筱搖頭，低聲道：“那能坐那種不是出租車的車嗎？”

沈溪珩：“你逗我呢，不是出租車的車它能給你租嗎？”

盛筱一聽，也不知道這有多遠，原本期待的小臉有些垮。

“幹嘛？”

沈溪珩笑她：“別跟我說盛氣淩人的盛筱居然會暈車啊。”

盛筱發現這人怎麽跟只藍孔雀似的，模樣拽，說話也拽，傲傲嬌嬌的，非得抖兩下羽毛跟人比美。

就你不暈車！

雖然他說對了，自己确實暈車咳咳……

“我看院子裏停了輛摩托車。”

她伸手指了指：“你有車啊，幹嘛給人送錢？”

沈溪珩雙手揣兜出門：“打車，小爺的後座從來不坐人。”

盛筱忽然抓住他衣袖，擡眸迎上沈溪珩的目光：“那我載你，我後座給你坐。”

沈溪珩咳了聲。

盛筱怕他不信，補了句：“我以前開過手扶拖拉機給村裏的人運菜到鎮上去賣，開車，我熟。”

沈溪珩的目光忽然盯着她的臉，彎腰時臉朝她貼了近來，她就直直地迎上去，比起暈車吐了，她寧願開摩托車。

忽然，後脖頸讓一道大掌捏住，盛筱心跳猛地打鼓，側眸，見沈溪珩貼在她耳邊道：“真不怕死。”

她在門口等了會，聽到沈溪珩轉着車鑰匙出來，長腿邁上摩托車，一條腿撐在一側，引擎打響的時候，盛筱朝他道：“少爺不是說後座不坐人嗎？”

沈溪珩小臂撐在車鏡頭上，一副看“死小孩”的表情，“小爺的命金貴，可不陪你送死。”

盛筱扶着他的肩膀坐到後座，見他遞了個頭盔過來，“戴上。”

盛筱接過來剛要戴上，忽然似想起什麽，皺眉道：“不是說後座不坐人，哪兒來的頭盔？”

沈溪珩：“你問林女士。”

聽他這麽說，盛筱這才把頭盔戴上了。

沈溪珩擰動把手啓火。

盛筱坐上來才發現，這輛摩托車是仿賽車的座椅角度，車身一動，她的重心就像被磁鐵吸着貼到他後背。

為了不碰到他，盛筱稍稍帶離開距離，雙手一前一後地扶着座椅，視線越過他平闊的肩膀看向儀表盤，突然見速度上到七千轉，時速在幾秒內從六十上到了一百七！

瞬間加速的推力讓盛筱猛地吓了跳，因為慣性險些往後仰，幸好她緊緊抓着防護杠，“沈溪珩！”

想摔死她是不是！

還沒罵出口，儀表盤陡然轉了下，盛筱剛才因為抓防護杠太緊了，沒提防松了下，整個人往面前這道白色身影撞去。

耳邊刮過的晨風鼓進少年的衣擺，盛筱看到儀表盤上的160km/h，似乎知道了她此間心動的速率。

等摩托車停在紅綠燈前，沈溪珩回頭笑她：“你這爪子摸哪兒呢？待會把油錢結一下。”

盛筱愣了愣，低頭才發現自己因為太緊張，不知道什麽時候把手抱在他腰上了！

“哪裏有人這麽開車的！你慢一點我至于這樣嗎？”

沈溪珩眉頭一凝，一副“你還怪我”的表情看她：“早上催我的時候要快一點，我當你是多着急，這會又說要慢一點，你這小祖宗怎麽那麽難伺候啊。”

盛筱揚了揚下巴：“我開車就不這樣。”

沈溪珩笑了：“你能怎樣？”

盛筱：“保證讓你坐得舒舒服服的。”

少女的嗓音透着驚慌後的輕顫，天生的軟綿綿偏要說出逞強的話，此刻讓風吹入沈溪珩的耳邊，似撒嬌似嗔怪……

“轟——”

油門忽然擰響，少年後脊背僵硬，臉色繃緊，莫名朝她低吼了聲：“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