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偷看

◎“一天到晚，沒大沒小。”◎

盛筱：？？？

說兩句就讓人閉嘴了。

沈溪珩的脾氣似乎很容易就被人點着，盛筱看見他脖子邊都憋紅了。

車子駛入市區馬路後倒是安分了一些，盛筱沒來過連雲市，這一路倒讓她順便欣賞了沿途風景。

八月的季節，熱風浮躁，柏油路旁的綠樹濃密伸展，掩映着一路陽光，盛筱視線忽然凝在一處路标上。

連雲市第九中學。

視線下意識探了過去，這時車頭一轉，白牆內的教學樓從身後退去。

盛筱數了下時間，下周一就要開學了。

沈溪珩的摩托車停進車棚，盛筱從後座上跳下來，看見隔壁還停着幾輛電動車。

沈溪珩這輛摩托車停在這，就像一頭狼入了羊群。

“我剛才看見九中的路标了。”

她把頭盔遞過去，說：“感覺離你家還有點距離，你該不會每天上下學都騎摩托車吧？”

盛筱微歪着腦袋看他。

沈溪珩把頭盔收進儲物箱，“要麽打車，要麽開車，你自己選。”

盛筱想了想：“如果我住校，不就省了路上的功夫了。”

沈溪珩把車鑰匙收進兜裏，聞言掌心按在她腦袋上，朝她垂眸看了下來：“想得挺美。”

少年生得高，她一米六的個頭也只到他的肩膀，也不知道從他的視角看下來，自己是個什麽模樣。

盛筱發現他的眼尾處有一道淺暈色的眼尾溝，加上睫毛修長，天生自帶濾鏡。

她無意識咽了口水。

沈溪珩略微側眸，“渴了？”

盛筱微怔，爾後點了點頭。

就當是她渴了吧。

兩人進了商場，冷氣拂面，吹散了些許盛筱身上浮起的薄汗。

沈溪珩帶着她到了一家飲品店，盛筱擡頭盯着菜單，一杯普通的果茶就要幾十塊，盛筱不禁暗嘆連雲的物價，早知道她出門就帶瓶水了。

沈溪珩眸光朝她微側，“他們家的葡萄果凍茶不錯。”

盛夏天氣，這道茶聽着就很解暑。

于是盛筱點了點頭，正要從小挎包裏拿出她的粉色小熊零錢袋，就聽見沈溪珩說了句：“葡萄果凍茶，加芝士，少冰少甜。”

只聽“滴”的一聲，收銀員的掃碼機從沈溪珩的手機二維碼裏收了錢。

盛筱愣了愣，小票打出來，上面顯示一杯。

“你不喝嗎？”

沈溪珩雙手環胸地挑了下眉，低聲說：“小女生才愛喝。”

“可是……”

她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剛才點餐的時候還提那麽多要求，分明就是喝過嘛，剛要開口，服務員就把飲料遞了過來。

盛筱拿過飲料把吸管戳了進去，吸了口，沁人心脾的葡萄味滑入唇腔，茶香的餘韻在舌尖萦繞，爾後漫延大腦皮層，吹散了夏熱。

商場的店鋪玲琅滿目，但每一件又都擺設精致，明明寸土寸金的，卻偏要讓衣服獨占一小塊地方，顯得這件商品更貴了。

盛筱本來還覺得讓沈溪珩帶她逛商場買女裝有些奇怪，沒想到他直接就帶她進了一家品牌店，風格年輕化，顏色偏淡系，還多是優雅的連衣長裙。

盛筱忍不住看了自己一眼，她今天出門穿的是白色短T恤，下身是收腰的卡其色工裝褲，一副準備去上工的裝束……

一旁的導購走上前，聽沈溪珩交代了兩句：“給她挑幾身合适的裙子。”

盛筱想說她沒有穿裙子的習慣，但見他的目光已經在店裏逡巡了一圈，似乎也在挑什麽。

“姑娘，這邊請，我們這一季的新款都很适合你的身材……”

盛筱四肢纖細而不柴，以前在鄉下的時候，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力氣，倒讓她身材勻稱而有力量感，但穿上了裙子後……

導購小姐滿眼笑意，“您看，霧藍色的連衣裙剛好顯出你的腰身和細腿，小姑娘的頭肩比例很好啊，說實話這套裙子還挺挑人穿的……”

盛筱看着鏡子前的自己，長發紮成馬尾高束在腦後，皮膚因為多曬的緣故有些偏麥芽色，此刻換了身裙子後，哪兒似乎不一樣了。

沈少爺坐在沙發上，長腿疊着，手肘搭在扶手上，十指随意地交叉，看她時眉眼蓄了道笑。

“把其他的衣服都試了。”

盛筱回到更衣室後想看一眼商标價，卻發現根本沒有标簽，不明碼标價，不就是黑店麽？

“咚咚咚——”

這時，門外傳來敲響聲，“盛小姐，換好了嗎？”

是沈溪珩拖腔帶調的聲音，他剛不是還挺舒服地坐在外面的沙發上麽，跑來催她幹嘛？

盛筱稍微拉開更衣室的房門，少年雙手環胸倚在門邊，垂眸對上她略微鬼祟的視線。

“他們家的衣服沒有标簽的。”

盛筱低聲道：“都不知道多少錢。”

她心裏很沒底。

沈溪珩：“換好沒？”

盛筱點了點頭，但有些猶豫：“不然我們去別家買吧……”

沈溪珩長手越過她頭頂，推開的房門瞬間，一道身穿輕紗湖綠色長裙的纖影映入眼簾。

少年瞳仁微愣，爾後撇過頭去，聲線有些硬：“就這麽穿，結賬。”

長裙擺在腳踝上一寸，從白漸變至綠，盛筱出來時掃了眼鏡子，恍惚間覺得自己把綠湖穿在了身上，行走間，下擺如水紋波光粼粼的。

到結賬的時候，盛筱要去聽價錢，哪知沈溪珩這回直接拿了張卡出來，側眸朝她道：“去拿衣服。”

“你等等……”

她扯了扯他的衣角，小聲道：“買一件就行了。”

沈溪珩眉眼攜笑地朝她落來：“我花錢你也管啊。”

盛筱掃了眼價格顯示器，四位數，心情頓時跟割肉一樣，“你省一點。”

沈溪珩眉稍一挑，“省錢做什麽？”

盛筱抿了抿唇，大概她跟沈溪珩之間的差距是他字典裏根本沒有“省”這個字，于是她補了句：“我回去把錢還給你。”

“要你還了？”

盛筱瞳孔愣愣，見他拿過簽字筆在小票上寫了行字，對導購說：“東西寄到這個地址。”

盛筱跟在沈溪珩身側出來，眼睛偷瞟了他一眼，兩眼……

“偷看我幹嘛？”

沈溪珩視線垂下，一副自以為抓包她的笑意。

盛筱：”不逛了。”

她怕真還不起。

果然，沈溪珩看了眼腕表時間，說了句：“效率還挺高，帶你去個地方。”

盛筱：“不買東西的地方。”

沈溪珩似乎覺得她挺好玩的，“瞧你這一副生怕被人掏了家底的小模樣。”

“我跟你不一樣，我是要攢錢的。”

沈溪珩掃了眼她的粉色小熊零錢袋，逗她：“攢多少了？”

盛筱防備地看他：“不關你事。”

現在他們倆是，一個花錢不用你管，一個攢錢也不用你管。

沈溪珩嗤笑了聲：“吃穿住行都在我家，你還攢個什麽勁啊，攢嫁妝呢。”

他話音一落，盛筱只覺一石墜湖心，“咚”地一下，只會眼睛放大地看他。

“咳。”

沈溪珩似乎才意識到自己一時失态，“上五樓。”

說罷邁着長腿就往左轉，盛筱腦子轉了下，才反應過來——

“沈溪珩。”

他有些暴躁地回頭，“一天到晚地叫全名，沒大沒小，叫哥懂不懂？”

盛筱指了指右手邊：“哥，直梯在這邊。”

沈溪珩：“……”

兩人坐扶梯上了五樓，拐角就看到一間偌大的玻璃房，裏面是身穿深灰襯衫的工作人員在走動，安靜明亮。

等走進了才發現，這是一家理發店。

盛筱狐疑地看向沈溪珩，見他小臂搭在收銀臺上，似乎跟這裏的員工頗是熟悉，于是趁他們說話之際，盛筱準備找個休息的椅子坐下。

剛才試衣服的時候就他在那兒大爺，這會他理發，也該輪到她享受享受了——

“小姑娘，坐這邊。”

忽然，有個年輕的女生走上前把她帶到一面化妝鏡前，盛筱忙擺手：“不是我要理發。”

那位女生笑道：“就是你。”

盛筱一臉疑惑地看向沈溪珩，只見他雙手環胸地走了過來：“鞋子穿幾碼的？”

盛筱：“啊？”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帆布鞋，因為沾了些灰顯出了舊色，和她身上這件湖綠連衣裙一襯，宛若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還是我自己去試吧。”

沈溪珩又看了眼時間，盛筱發現他今天這個動作有些頻繁，而她因為這場短暫的單獨相處，都忘了他下午還有事情要忙。

心情頓時一寸寸跌了下去，板着臉說：“36碼，快去挑吧，多拿幾雙給我試試。”

沈溪珩：“……”

盛筱朝他笑得人畜無害：“辛苦哥哥了。”

沈溪珩雙手環胸地朝一旁的理發師道：“一會別管她說什麽，照我說的辦。”

盛筱：？？！

等少年身影走出理發店，盛筱整個人就像洩氣了一樣，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既想他對自己好，又不想他對自己好……

想到沈溪珩下午就要去看別人的演出，她的心情就像這條裙子一樣……綠色的。

不過是長輩拿他們的“娃娃親”來說笑，盛筱你怎麽能當真呢。

理發店裏響起吹筒聲，盛筱目光出神地盯着腳上的鞋，她跟沈溪珩之間的距離，又哪裏是換身包裝就能改變的啊。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上響起理發師一聲笑意：“好了。”

盛筱擡眸，這才看清方才被擋住的鏡子。

少女烏黑的長發被斜編成了一股麻花辮，垂在一側肩前，顱頂上也編了小花辮，顯得臉更小了。

和她方才高紮馬尾時的氣質不同，此刻不說話，盛筱恍惚覺得鏡子前的少女溫軟碧玉。

“沈少爺。”

說話的是方才給盛筱做造型的理發師：“清岚的頭發都是我做的，她們倆想不一樣都難。”

盛筱落在麻花辮上的手驀地一頓，擡眸對上了沈溪珩滿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