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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回顧府。”
“唔。”
黎明星隐見東方,在雷誤的連番催促中,樂喬踏上了荷葉。
“晚上就回來了。”
荷葉緩緩沉入水中,漣漪中,樂喬的身影越來越模糊。
“會等你的。”
顧四喃喃自語。
“嘶……”橋上的雷誤實在忍不住地發出噓聲,“一天而已,又不是生離死別。”
“要你管。”
作者有話要說:
求捉蟲~
☆、小暑·雷公誤(其二)
接連幾天的暴雨無休無止。
院子裏的植物不堪重負,只好收攬莖葉匍匐在泥濘的地面上,期冀以此躲開暴風雨的肆虐。
倒是原先空無一物的院牆被藤蔓一夕之間占據領地,在磚牆的庇護下恣意舒展身軀。無主的種子們似乎認定妖籠是片肥沃的土地,借着風勢不請自來。
每隔一天去仔細觀察這妖籠,都有不一樣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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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厲時,流蘇樹的花瓣随風和雨飄落,紛紛揚揚如六月飛雪。又見露出牆頭的藤葉随風搖擺,無論風雨多猖狂也緊緊抓着長莖不欲放松。
少見大雨停歇時,潛藏在葉子下的花朵重又露頭,說是一派姹紫嫣紅也不為過。使得平常素淨的院子增添了不少奪目豔麗。
看着滿園攢頭攢腦的花卉植物,真教人感嘆此為豐野一處了。
除開那些無聲無息的植物,妖籠裏還多了一名被叫做雷誤的客人。
只是顧及實在對這人提不起好感。
對顧家四小姐來說,長居數月的庭院已成為她另一個家。
是以每天聽到雷誤指手畫腳要她修建花草整理庭院時,顧及都會由衷覺得厭煩。
“讓它們自己長不好麽,何必強加幹預?”面對雷誤遞來的鉗剪,顧四再忍不住惱火道。
樂喬對二人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亦有覺察。
不過難以想象顧四這樣的人會發火乃至失控,抱着觀戲念頭的樂喬并未想過出面勸解,總是以裝睡到最後真的睡着為他倆将要爆發的口舌之争劃上句號。
“土壤裏的養分畢竟有限,比如你看那邊的黃蜀葵,如果不是旁邊的蒼耳汲取太多養分,它早該結出花蕾了。”雷誤溫言細語解釋道,“再來看橋頭的蝴蝶蘭,早過了花期還開得這麽旺,便是因為吸取了地星的腐根,還有那裏……”
顧及拽過雷誤手中的鉗剪,一聲不吭地按着他的指導來處理過旺或者有違季節的花草。
如樂喬所言,妖籠每一株植物上都栖藏着妖物。
表面上看起來不動聲色,卻以深藏于地下的根系為武器彼此間展開争奪。
勝者為生存奪取空間和時間。
弱小的敗者只能成為食物,消聲匿息。
原來妖物的世界也并不十分安寧。
眼見顧及低眉順眼肯聽話了,雷誤卻失去了興致。
“說起來也是鬥争,和人類間你死我活的戰争差不了太多。”三目男子合上額間的第三只眼睛,背倚着石柱向樂喬讨來一杯清茶,漫不經心地說道,“不過妖怪們要比人類可愛得多,要去争鬥的只有食物而已。打得過,就吃掉對方。打不過,也不會讨饒求生。”
“但歸根到底都是為了自己活得更好去踐踏旁人的屍體。”
這番話讓顧及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兀自沉思了片刻,顧四忽然擡頭露出笑容:“不是這樣的。”
樂喬朝她招招手,顧四便褪掉草鞋,赤足踏上了廊庑的地板。
面朝着雷誤,顧及一字一句認認真真地說道:“無論妖也好人也好,都不僅僅只為了自己活得更好而活。”
“那是為了什麽?”雷誤嗤笑道,“如果不是這樣,為何處處都存在着無盡的紛争。”
“這些不知道。”顧及深思良久,最終選擇謹言慎語,“但我知道你說的不對。”
世上有日,有風,有雨,有晝夜。
世上有仙,有人,有畜,有妖物。
若大家都為了自己,那這世界該有多寂寞。
次日清早顧及被萦繞在耳邊的陣陣驚雷喚醒。
若非那谪下天界的雷誤,顧及實在想不出會有誰能催動雷霆久發不休。
難得不是雨天,一出門卻教人懷念起暴雨天的涼爽來。
炙烤天地的烈陽,曬得連聒噪多時的夏蟬都有氣無力了。
“吱吱嗤嗤”的鳥鳴蟲叫随風來風去忽高忽低。
地面升騰起隆隆熱氣,在這樣的街道上沒走多遠,顧四已是頭暈目眩,直不起腰來。
“要去哪裏?”
“不遠。”
紫衣華服的雷誤在前邊走着,間或回頭譏嘲疲累至極的顧四。
雖然紫須和額間的眼睛都被施以障眼法遮蓋了,但雷誤盯着她瞧的時候,顧及還是能想象得到那第三只眼睛半開半合不屑一睨的神情。
這名時而溫和時而乖戾的男子,原是司掌雷電的雷公,因誤劈凡人被貶入人間,居于妖籠的卧霆池。以照管妖籠為代價,換取每年一月在池外活動的自由。
“其實那兩個人我是有意要懲罰的。”行至僻靜處時雷誤慢下腳步等顧及跟過來,之後忽然開口道。
“咦?”
“江西的村妪,因為不滿兒子成親後對她的疏忽,在兒子出外做生意的時候總是欺負兒媳。”紫衣男子緩緩說道,“她還在六月暴雨天把兒媳婦趕出家門,結果兒媳腹中的孩子就這樣沒了。”
“擔心兒子怪罪,她甚至趁兒子還沒回來的時候寫了休書把兒媳逐出了家門。”
“無路可走的兒媳被觊觎她的人騙到家中玷污了,就是我之前講過的第二個人。”
“所以兒媳最後投井自盡了。”
“這種落井下石的人,讓他去死是便宜他。”
“可就算施以懲罰,他們還是坦蕩蕩地活着。”
“在他們心裏沒有羞恥感,也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
“這樣的人,連妖物和畜生都比不上。”
時近正午。
烈日和雷誤的話令顧及耳邊轟隆隆作響,眼前也是白茫茫的。
“別,別說了……”
顧四喃喃告饒,然而雷誤卻罔顧她的感受,徑自講了下去。
“妖怪或畜生彼此之間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殺戮,可是人類卻會。”
“我相信人類之中這樣的人不多,但,即便有一個兩個,也足以令我失望。”
“既然上天看不到這些惡人的惡行,就讓我雷誤來當這個制裁者。”
說話間,雷誤停下了腳步。
此處是城西的擡魂橋。
炎炎夏日,曝露在烈陽下的擡魂橋空空蕩蕩,偶爾走過的一兩個人皆是腳步匆匆,快速來回。
然而在橋西小小的樹蔭處卻擺着鋪破爛的攤子。
鬓發皆白的老妪正有氣無力地向着行人叫喊。
“來一碗冰梅湯吧。”
“窯藏井底六個月的冰梅湯喲。”
“爽口解暑的冰梅湯來一碗吧……”
行人只是冷漠地投上一瞥,很少有人駐足購買。
顧及根本沒辦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樣的天氣是能把人活活曬死的,老太太怎麽還會在正熱的晌午出來賣東西。
不管雷誤冷嘲熱諷,顧及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錢送給了老妪。
“你家孩子呢?”看着老人顫巍巍想接又不敢接的手,顧及索性把錢全部塞到老人懷裏,“怎麽能辛苦你一個老人家?”
“孩子……”老妪渾濁的眼睛裏流出淚水,“要不是我可憐的孩子,我老太死了有什麽關系?”
“二十年了。”
自稱黃于氏的老人看起來六十多歲,事實上才四十出頭。
兒子黃柏今年二十六歲。
別人家的兒子到這麽大年紀都已成家立業,而自家的兒子卻同廢人無異。
黃柏六歲的夏天一夜間患上怪症,全身上下都像被火燒過似的潰爛。當時黃家家境不錯,請得起名醫,又花費大半積蓄用了半年功夫總算讓那些怪異的潰爛消去。
然而次年的同一天,黃柏再次患上潰爛的怪症。
總算治好之後,黃家家貧如洗。
惴惴不安地又過了一年,在徹夜不眠的守護下,父母眼睜睜地看着熟睡的兒子身上生出一片又一片的水泡,體溫也高得吓人。
仿佛有只火爐正生生烤着兒子黃柏。
黃柏沒有醒過來,然而即使在睡夢中也能感受到身上的痛楚,不安地翻動着身體,抓撓着生出水泡的地方。
在小兒的抓撓下,水泡一個接一個地破掉,漸漸變成了纏繞父母兩年的噩夢。
是潰爛。
正是讓大夫都說不出緣由的潰爛。
一年又一年。
最後實在承擔不起治療兒子怪症的無底洞,丈夫丢下妻兒遠走他鄉。
黃于氏卻不忍抛棄兒子,只能拼命做工來養活兒子。
在怪症中苦苦掙紮的兒子無法忍受這樣的痛苦,也曾在母親離家的時候偷偷嘗試結束性命。
以為自己早就被上天抛棄的黃柏卻在自殺時徹徹底底品嘗到上天的“眷顧”。
用來上吊的繩子總是無緣無故斷掉。
家中僅剩的刀子方拿到手忽然碎成鐵屑。
鼓起必死的勇氣踏出家門,準備投水自盡,總是有無關的人把他救上來。
撐不下去的黃于氏終于下定決心用最後的錢買來毒藥,準備和凄苦的兒子一同赴向黃泉。
然而足以毒死兩頭牛的大包毒藥卻沒能要了母子倆的命。
“活也活不好,死也死不了。”老妪哭訴道,“我們娘倆到底上輩子遭了什麽孽啊……”
聞者如顧及,也流下同情的淚水。
而紫衣男子卻暢快地笑了。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作者有話要說:
求捉蟲。
☆、小暑·雷公誤(其三)
大約是卧霆池的水滌去了些許藥草的苦澀,最近這段時間萦繞在郎中周身的多是清香,使得顧及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微微的清苦和淡香混合起來,确實回味悠長。
曝曬一天的花草到了晚上也沒緩過神來,個個蔫頭耷腦。
然最讓樂喬在意的是顧四。
既沒和雷誤鬥嘴,也不像往常一樣忽閃着黑亮的雙眼打聽關于妖物的事情。要知道有時顧家四小姐的好奇心甚至能超過垂髫稚童。
樂喬很高興可以同顧四分享這些年的見與聞,并且已然習慣了夜晚二人的閑談。
是以顧四雖像往常一樣坐在她身邊卻一直低頭不語的樣子讓她非常疑惑。
以眼神詢問了雷誤,對方微微搖頭表示一無所知。
雷誤确實沒辦法理解顧及看完黃柏情況之後驟然低落的心情,顧及也不見得能理解得了他。
三目男子眼中是那個女子被逼無奈之下含冤自盡的情景。
而顧及眼中是黃柏躺在床上枯瘦如柴,僅剩的皮膚大片潰爛,以及那名可憐的母親欲哭無淚的場景。
看到黃柏的那一刻,顧及的确湧出了“不如死了才好”的想法。
算起前世的事黃柏母子是罪有應得沒錯,可他們又是無辜的。
既找不出反駁雷誤的理由,也說服不了自己袖手旁觀,顧及陷入了困惑的狀态。
“報應這回事,一定要等到下一世麽?”
昏昏欲睡的郎中被顧四一句話喚醒。
樂喬明白顧及正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她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調整了坐姿,右手托着下巴,用目光示意顧四繼續說下去。
顧四講完停下的時候,月已上中天。
是滿月。
在夜幕中陪同月亮的只有寥落黯淡的一兩顆星辰。
風悄悄地停下來。
萬籁俱寂。
“我知道了。”樂喬摸了摸顧四的後腦,“走吧。”
“人們篤信有因果報應,父親也曾這樣告訴過我,但是……”沮喪令顧及提不起精神,然滿腹疑問和憐憫堆積了足夠的分量,只能通過話語宣洩出來,“黃柏母子雖是那兩人的轉世,可做錯事的又不是他們啊。”
“嗯。”
“那孩子……”顧及的聲音再次低下來,“那孩子從患病之後都沒怎麽出過門。”
母親要出外做工,終日陪伴他的只有空空蕩蕩的屋子。因為要省下錢來給他買緩解痛苦的藥物,這孩子連玩具都沒有。
最可怕的不是這些。
附近鄰居家的孩子不知道從哪兒知道黃家有個怪人的消息,總是撞開窗子丢石子和垃圾。頑皮的孩子們甚至每隔三兩日都要跳上窗臺對着躺在床上的人練習罵人的技巧。
“讓我死了算了啊!”黃柏嘶啞地吼叫着,即使藏進被子裏,他也無法逃開那些怪異譏嘲的眼神和污言穢語。
“如果你憐憫我,請殺了我吧。”
顧及臨走時,那孩子叫住她然後說了這樣一句話。
黃柏用真摯的、哀求的眼神望着多少年來第一個踏入家門的客人。
“殺了我吧。”
“那孩子受了二十年的苦,還不能彌補前世與他無關的過錯嗎?”
聽到顧及自然而然地稱呼比自己年歲大的黃柏為“那孩子”,樂喬對她所抱有的悲憫感同身受。
“足夠了。”
樂喬牽上顧及的手。涼冰冰的,正如她現在的心情。
敲開那扇門之前,顧及有剎那逃離的沖動。
她不願再見到那個可憐人。
若是雷誤在的話,一定又會嘲笑她。
好在陪在身旁的是樂喬。
郎中緊緊握着她的手,淡淡的混合着清苦的藥香給了她十足勇氣。
“這是江安堂的郎中。”顧及介紹道,“醫術很好。”
側開身讓二人進去,黃于氏蒼老的臉上除了愁苦看不到別的。
漫長無盡的窮困和折磨耗盡了母子倆對未來的期待,也讓這個未老先衰的女人喪失了喜悅和希望的天賦。
被那雙無神的渾濁眼睛盯着,顧及只能揉揉額角低頭把目光移向地面。
樂喬掀開薄褥時,刺鼻的氣味一下子逸滿整間屋子。
“很嚴重,不過也不是沒救。”
“好多大夫都這樣說過了。”郎中的話讓黃于氏露出“果不其然”的苦笑,“沒用的,沒救了。”
“唔。”
郎中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青索在那時候從郎中的袖間冒出頭,似乎對氣味極為不适,磨蹭了半天才飛入黃柏腹中,只露出短短一截在外。
樂喬靜靜地注視着那截露在外面的青索。
在绀青色的繩索變成紅色的瞬間,郎中用拇指和食指挾起青索一把将它拽了出來。
像被掐了七寸的小蛇似的,青索劇烈地扭動起來。在樂喬緩緩撚弄下,青索的另一端突然飛出一只蟲子,早有準備的郎中用網兜捉住了它。
“是怨間蠅。”樂喬擡起頭,清亮的眸子淡然如常,“有人在你兒子的身體裏投放了怨間蠅幼蟲。”
“那又是什麽?”
看出這個女郎中與其他人的不同之處,黃于氏也不僅有些好奇。
“在解釋這個之前,我想讓你們看點東西。”樂喬說完,轉向顧及問道,“帶了辟目吧?”
“嗯。”
看完鏡子裏呈現出的前世種種,黃于氏無力地癱倒在地。黃柏亦是停止了痛苦的□,閉目無言。
“原來是這樣嗎?”躺在床上枯瘦的青年喃聲低語,“原來前世的我是這麽罪孽深重。”
眼角有淚水滾落下來。
“娘,對不起。”少頃,黃柏再次開口,“是我連累你了。”
黃于氏捂着臉不停搖頭,突如其來的答案仿佛給母子倆帶來了解脫。
女人松開手時,樂喬看到了她臉上舒展開的笑容。
“是前世的罪啊。”
“我們應當承受的罪。”
在地下深處,隐藏着十八層地獄。
東地獄的最後一層是油鍋地獄。
欺善淩弱、誣告诽謗、謀占他人財産與妻室者當堕入油鍋地獄,為生前所做的種種罪過接受懲罰。
終日油煎火燎中,即便是鬼魂也生出了潰爛。
一層又一層的瘡口某一天突然孕育出怨間蠅來。
這種形似蒼蠅的小飛蟲以潰液為食,在清理瘡口的同時又埋下潰爛的種子。
水泡是孕育它的關鍵,而水泡一旦破開,怨間蠅即可成熟,擁有一年左右的壽命。在這一年中,它們不斷地成長和繁殖,直至變成那些生前作惡多端的人最為恐懼的妖物。
怨間蠅給惡鬼們帶來的是短暫的麻木和無盡的痛楚。
而在麻木和痛楚中,即便是惡鬼也漸漸學會了反思過錯。
“是雷誤?”回去的路上顧及問道,即使與樂喬牽着手,她也無法控制地握緊拳頭。待樂喬提醒她時,顧四又露出讪讪的笑容松開手。
但怒氣不會輕易消散。
那種生長在第九層油鍋地獄的妖物會跑到人間當禍害,想來想去都只有曾為天神的雷誤能做到吧。
将怨間蠅的幼蟲放在一個六歲小童的身上,這麽多年看着一個好好的家為此破散,那孩子更為此吃了二十年苦頭,雷誤還不滿足嗎?
“我想是的。”樂喬不得不好聲安撫顧及,“那男人就是這樣。”
“你和他很熟麽?”
“嗯,師父在世時常常和他見面。”
“那你很了解他了?”
“雷誤啊。”樂喬輕輕笑了起來,“抛開雷公的身份不談,就是個耿直的漢子。”
顧及再不發一言。
想到是她可能在生雷誤的氣,回去後樂喬便讓顧四先去睡了。自己在樓下喚出三目男子談了好久。
直到将近黎明安撫好雷誤,讓他答應盡快取出黃柏體內所有的怨間蠅蟲,樂喬方才踏上荷葉。
沉入卧霆池前一刻她忽然察覺到什麽,一擡頭看到了顧四。
樂喬向顧及招了招手。
大雨忽然傾盆而至。
“很少有為人類打抱不平的天神。”
想到雷誤以後還要在這裏一陣子,樂喬決定先打開顧四的心結。
“他有自己的是非觀,看到不平的事也會以自己的方式處理。”
“雷誤很同情被那兩個人謀害的女子,也氣憤那兩個人的所作所為。所以……”
“我沒有說過雷誤不對。”顧四平靜地開口道,“會遭受二十年的懲罰,的确是他們罪有應得。”
“而且既然雷誤答應結束這懲處,我也應該替黃家母子謝謝他。”
“嗯?”
“既然是樂喬你所信任的,那麽無論是天神也好妖物也好,我都會學着信任他。”
“真的麽?”
“是。”
雨停了
樂喬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在晨曦撒向世間時,郎中臉上露出不啻于朝陽的燦爛笑容。
“顧四你真可愛。”
“去睡。”許是朝霞熏染,顧四的臉頰蒙上一層緋紅,“晚上給我講天神的故事吧。”
“好。”
作者有話要說:
求捉蟲~~~
☆、大暑·昙花一現(其一)
腐草化為螢、土潤溽暑、大雨時行。
是中伏之大暑。
在這樣的時節是會有腐草變成螢火蟲飛舞花草間的。
然而在別稱為“妖籠”的院子卻靜寂如常。
照亮此間的唯有天上一彎弦月和閃爍不定的群星。
若眼睛适應了這樣的微弱光亮,也會覺得別有一番風味。
既能分辨出植物影影綽綽的輪廓,但又不會因為過分專注花草外貌而忽略清香。若是記下花草分布的位置,然後閉上眼,幾乎可以确定花香來自哪裏。
西側的晚香玉。
橋頭的蝴蝶蘭。
卧霆池中亭亭玉立的群荷。
一絲一縷,徐徐而至。
唯有植物的清香不會混淆起來讓人難以區分。
或淡或濃,花香總讓人沉迷。
這樣的時刻,連樂喬親手泡制的冰茶也失去了對顧四的吸引力。
“真美。”閉着眼睛的顧及感嘆,“用眼睛看的時候覺得顏色好看,但是不用眼睛它們的樣子反而更豐滿了。”
望着顧及沉迷花香舍不得睜開眼的模樣,郎中的唇側浮出笑意。
這樣一個率真的人啊,就是連花香都能讓她感動。
“雖然說每天都對着它們,但是都不會感覺膩。”顧及睜開眼,望着滿院花與草,“似乎與上一眼看到的一樣,但是只過了這麽一會兒,又覺得哪裏變了。”
“總覺得什麽東西在動,可是又看不到它們。”顧及撓了撓後腦,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要是你的話,肯定能看出哪裏不同。”
“不。”樂喬微微搖頭,“那些東西我也看不出來。”
“可是你能看到那些妖物啊。”
“所以我才看不到。”
顧四擡起頭望着郎中,眼神疑問而又有些嗔責。
樂喬笑着刮了刮身旁人挺直的鼻梁。
“我雖然能看到你看不到的妖物,但是我卻看不出花香流動的方向,也看不出有哪裏不一樣。”樂喬認真地說,“有些東西并不是只有眼睛看到才能說明它們确實存在。”
顧及撥開樂喬停在鼻端的手指,雖說疑問沒有解開,但心頭卻浮上一種說不出的舒暢。
是因為自己發現了連郎中都沒看出的變化麽?
顧及拿出“彌光”。
清越的笛聲緩緩響起的時候,連花香都停滞了。
四周變得更加寂靜。
仿佛世間的一切都在專注聆聽這樂聲。
在笛聲中,一種前所未有而攝魂奪魄的香味彌漫了整個院子。
淡淡的光輝随着逸而不散的清香在同時為這方天地增添了些許光亮。
那種香味——
顧四放下尺八。
而樂喬已驚得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是韋陀花。”樂喬望着牆角庇蔭處散發着柔和白光的花朵,“韋陀花開花了,顧四。”
韋陀花開花的過程足以讓人屏息凝氣。
像是被誰輕輕撫摸,淡紫色的外衣一層一層被剝開,露出潔白如雪的花瓣。
光芒就是來自似雪的花瓣。
說不出的驚心動魄——那種美麗似乎不應屬于人間。
“難得呀。”雷誤大喇喇地爬上了池沿,毫不在意滴水的衣衫弄濕地板,就在樂喬另一側坐下了。“三十年才開一次的韋陀花,顧四你運氣真不錯。”
為韋陀花的開放所感染,另一些花蕾也悄悄綻開。
有顧及惦念多日的黃蜀葵,亦有本已頹敗的蝴蝶蘭忽然間煥發新的生機。
種種一切好似仙境,就連原為天神的雷誤都禁不住收言噤聲,和庭蕪下的二人一同注目此間風景。
香氣終于掙脫妖籠禁锢,飄向院牆之外。
是以叩門聲的響起讓院中人深感順理成章。
來者是一名體形清瘦的女子,以白色輕紗遮容,看不出具體年齡。但從那雙清亮靈動的眸子能看得出主人應該很年輕。
“打擾了。”出乎意料的沙啞嗓音,女子微一福身,随即打量起整個院子來。
韋陀花是如此引人注意,客人的目光緊緊鎖定在它身上。
“是它麽?”女子踉踉跄跄地來到韋陀花前,伸出顫抖的雙手捧起那朵忽然綻放的花朵,“香味是來自它麽?”
客人終于取下面紗,深深地吸了口氣,“是的,就是它。”
滴落在花瓣上的淚水凝結成大顆大顆的露珠,最終還是落入泥土。
但流淚的她卻是那樣欣喜地望着庭蕪下的三人。
“尋找這麽久,終于找到了。”是與眼睛相符的年輕面容,卻好像因為遭受了太久折磨而顯得憔悴不堪。
“過來坐吧。”作為主人的樂喬向她發出邀請。
對方以告知姓名與來歷的方式來回應。
“父親是虎丘的釀香師,所以給我取名叫做香珠。”女子稍顯拘謹地跪坐在地板上,“從小就是在父親配制的香料中長大,因此我的鼻子對香味特別敏感。”
“但是上個月某天開始,忽然嗅不到任何味道了。”
虎丘的釀香師陳瑛之名曾為騎都尉的顧家四“少爺”早有耳聞。
據說深居禁城的那位最喜歡陳瑛釀出的香料,陳家似乎有祖傳秘方,釀出的香料不僅味道特別,而且十分持久——連獵盡天下奇香的那位都對虎丘釀香師都不絕口,足見陳瑛的手藝了。
釀香師膝下只有香珠一個女兒,依照家訓,陳瑛所掌握的技藝将來一定也只傳給姓陳的後人。
所以香珠從小就被寄予厚望。
而令陳瑛欣喜若狂的是,香珠在六歲時顯露出超過家中所有先人的天賦。
她可以對任何一種香料過鼻不忘,不僅如此,對香料釀制的配方和工序更有自己獨到的看法。從十六歲起香珠就替代父親成為京都貢香的釀制人,出自香珠手中的香料比父親的更受好評。
經過父親近二十年的精心栽培,如果能在今年的貢香中增加一種前所未有的香料,香珠就可以出師了。
陳家的出師意味着可以嫁娶添丁,對于孤獨生活在香料中二十餘年的香珠來說,這是一個巨大但成竹在胸的誘惑。
香珠早已拟出數十個方子,并且她還有一個父親不知道的秘密。
平江城中的香料商傅望是香珠的戀人。
十五歲時因父親腳扭傷而替父親去城中購買香料時,香珠認識了傅望。
雖然年齡相差十歲,但兩個人對彼此一見鐘情。
即便香珠表示如果不出師兩人就不能成親,但傅望還是立下誓言表示會一直等下去。
他也确實這樣做到了。
五年來相見的次數屈指可數,但傅望從未對此表示失望,并盡一切可能為陳家提供最好的香料。
得知香珠要為出師制作秘方的時候,傅望不惜重金從沿海收購了一塊龍涎香送給香珠。
“龍涎香這種好東西,連父親都沒有見過呢。”
說到戀人為自己所做的事,香珠的臉上泛起羞澀紅潮。
“只要三個月,把貢香做好我就能出師了。”
“就能和傅望成親了。”
“但是到最後關頭我的鼻子卻聞不到任何味道。”
“以前相隔兩間屋子都能一一分辨出的香氣現在拿到鼻子前也聞不出。”
“父親因為這件事一夜之間病倒了。”
“可是最揪心的是傅望吧。”
“貢香還可以由父親接手重做,以前累積的也還有。”
“但是如果我一直出不了師,傅望就只能一直等下去。”
“不應該啊。”
“今天趁父親睡着的時候跑出來,想去找傅望又怕讓他煩心,我只能在城中徘徊。”說到這裏,香珠長長地舒了口氣,“看來天無絕人之路呢。”
她久久地注視着那株韋陀花。
目光中滿是希冀。
“久違的香氣。”
作者有話要說: 求捉蟲。
☆、大暑·昙花一現(其二)
韋陀花謝的過程和開放的過程一樣驚人。
幾乎在一瞬間所有花瓣枯萎收攏,光芒散去。
短短兩個時辰的綻放耗盡了所有力氣,待到花瓣收攏再次變成花苞的那一剎那,韋陀花自枝頭墜落。
唯有驚人的清香依然萦繞鼻端,良久未消。
“謝了……”顧四抱着尺八悵然若失。
院中僅有這一株韋陀花,等它下次綻放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但韋陀花盛開時的美會在心中存放很久吧。那樣的美,讓人舍不得忘記。
郎中半跪在地上,拾起韋陀花已枯萎的花蕾。因為綻放和枯萎的過程同樣迅速,韋陀花留下了完整的花苞。越是這樣,越教人印象深刻。
“優昙缽花一現耳。”雷誤在旁低聲念叨,“莫貪心。”
事實雖是如此,然顧四和深夜造訪的客人仍然難以開懷。正是見識了昙花一現的驚豔,它的凋謝更為人惋惜。
“把花瓣埋在土裏,它明年還會開的。”看到顧及臉上難得的失落,樂喬将枯萎的花朵遞給顧四,順勢捏了捏她的臉頰,“乖啦。”
顧及略有些赧顏地撥開郎中的手,不過聽到樂喬說明年還會開,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因為這樣一來,埋葬花瓣更像是種下期待。
“咦?”
顧及突然發出驚異的呼聲,吸引來樂喬和香珠的目光。
在顧四的手心裏躺着最後一片花瓣,雪白晶瑩,如綻放時那般光彩奪目。
原來久未散去的清香并非韋陀花的餘香。
時近中夜。
通往虎丘的路上卻行駛一輛馬車。
渾身如夜般漆黑的駿馬,唯有額中一點如月亮白。若非如此,定讓人以為這是輛鬼怪乘坐的馬車——明明無人牽引卻走的飛快。
車內坐着三人。
來自虎丘的釀香師之女香珠,江安堂的郎中樂喬,以及換做男裝打扮的顧及。
香珠總是忍不住好奇偷偷地擡頭打量着對面的兩人。
明明剛剛還是女兒打扮,然顧四換了少年裝并未讓香珠覺得別扭。
她端坐得筆直。
下颌微擡,目光平視。
香珠見過傅望曾和東京來的使臣聊天,那人就是這樣一絲不茍的坐姿。
若不是顧四偶爾低頭望幾眼郎中,香珠會以為她是像使臣那樣的大人物。望着郎中時少年唇角的笑容沖淡了疏離。
這兩人,說不出的親密。
郎中懶懶地倚在顧四肩上似是睡熟了。通往虎丘的路一向平坦,馬車搖搖晃晃剛好适合睡眠。
顧及知道天越熱郎中就越容易犯困。若不是樂喬決心已定,她不會輕易答應樂喬在這個時候外出。
“你們……是姐妹嗎?”香珠問道。
“诶?”顧四恍然回神,笑着搖了搖頭,“不是。”
“哦。”香珠若有所思,“可是……”
顧及豎起食指“噓”了一聲,她不願讓香珠打擾樂喬的安眠。
香珠好奇地打量着二人,但顧四端坐時的冷淡猶如豎起一道疏離的高牆。
不過沒過多久驟然放慢的車速還是驚醒了樂喬。
“到了麽?”
樂喬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
顧四就是在她睡眼朦胧望着自己的那一刻感受到內心奇特的悸動。
陳瑛一聽到外邊有動靜,匆匆披上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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