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作品相關(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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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又遇上癡癡颠颠的馮家娘子,一時心軟回到人世。”

“呵。”

面對沉默不語的樂喬,大概是生出少許不忍,雲白的語氣緩和下來:“剛剛鬥茶的一番試探讓我明白,或許這世間術法能超出少卿左右的人寥寥無幾,但人心的險惡總是登峰造極,怕是少卿一生都無法理解。”

“像四姑娘那樣心思單純,天真到可憐的人更是絕無僅有。”

“天作之合到你們這種地步,真不知道是太幸運還是倒了大黴。”

“不過連蟲見老道士都興起惜才之心,應該算是幸運吧。”

許是寒風入骨,素來不知冷暖為何物的樂喬被這料峭酷寒侵入,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坦白說,顧四那樣的人确實讨人喜歡。”聽到這裏,樂喬猛地擡起頭,正好捕捉到雲白面上暖暖的一絲笑容,“看久了醜惡,誰能冷冰冰地說自己不向往善良,不羨慕美好的事物?”

“說什麽她都相信,稍微裝下可憐就坐不住,還真是……”雲白笑出聲來,越笑越大聲,最後幾乎停不下來。

“真好。”

“真好……”

正當樂喬心中不知所措的感覺愈演愈烈時,應輕書慢悠悠的聲音無疑将她從瀕臨發作的狀态解救出來。

“你來了。”話是對着雲白說的。

雲白終于止住誇張的大笑,正經點頭。

應輕書這才注意到一旁還站着樂喬:“啊,小喬姑娘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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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喬當是吃驚:“太常卿識得此人?”

“年輕氣盛時和她有過一次茗戰,勉強算是認識。”

說得一筆帶過,但見舉止間的親密,豈是茶友那麽簡單的關系。

不過剛剛被雲白說教一番,樂喬已是身心俱疲,懶得再深究。

“既然如此,這事就交給您了。”

“都怪我大意了,早知道是她的話,定不會特地來麻煩少卿。”應輕書溫和地拍了拍樂喬的肩膀,“後邊的事交給我處理就好。”

樂喬欲轉身離去,忽聽雲白的聲音飄渺入耳:“無論對方願不願意,你都要保護好四姑娘,不然……”

樂喬回頭,正對上雲白似笑非笑意味的眼神。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鬥茶:

宋代鬥茶,其法如下:先用瓶煎水,接着調膏。所謂"調膏",視茶盞大小,用勺挑上一定量的加工好的茶末放入茶盞,再注入瓶中的沸水,調和茶末如濃膏油,以粘稠為度。調膏之前,還須"溫盞"。蔡襄《茶錄》:"盞氣熱,冷則茶不浮"。再注入沸水。衡量鬥茶的勝負,一看茶面湯花色澤和均勻程度;一看盞的內沿與湯花相接處有無水的痕跡。湯花面要求色澤鮮白,"淳淳光澤",民間稱其為"冷粥面",意即湯花像白米粥冷後稍有凝結時的形狀;湯花均勻适中,叫做"粥面粟紋",像白色粟紋一樣細碎均勻。湯花保持一段時間後就要散退,此時盞內沿就會出現一圈水痕,以先出現水痕者為負。正如祝穆《方輿勝覽》中所說:"鬥試之法,以水痕先退者為負,耐久者為勝"。

科普完畢】

慣例求捉蟲

以上~

☆、小寒·長舌(其一)

雁北向、鵲始巢、雉始雊。

是小寒。

将要進入一年中最冷的時節,平江城卻比前幾天要暖和許多,先前下的雪總算消融殆盡,這樣平地裏也不會覺得寒氣上竄,濕冷難捱。

雖說天氣不錯,江安堂的婦孺郎中與家中人告別出門之後卻收起笑容,豎眉斂目,神色頗顯凝重。

“那女子啊,年紀輕輕守寡不說,還要拉扯一個半大的孩子,又是人在他鄉,太艱難了。就讓她在這裏幫幫手也好,這樣,樂仙兒你不是也能松散一些嗎?”昨個兒莫掌櫃是這樣交代的。

至于那女子姓甚名誰,樂喬不問,他也就沒道明。

起先樂郎中沒把這話放心上,但昨天回來的路上越想越覺得哪裏不對——年紀輕輕守寡,半大的孩子,人在他鄉……

莫非是……

不祥的預感在望見那名左看右看都不像九歲孩子娘親的女子之後,應驗了。

“樂仙兒樂仙兒……”雲白熱絡地朝這廂揚揚手,喜氣洋洋地招呼道,“樂仙兒早上好啊。”

“不好。”

難得的,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樂郎中板起臉來。

似乎從樂郎中看到雲白那刻起,整個江安堂就籠罩在風雲欲來的陰霾中。無論是自稱老糊塗的莫掌櫃還是大咧咧不懂事的學徒孟凱,不約而同地選擇在無事可做時退避前堂三舍,免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而那些登門問醫的街坊鄰裏多半會被郎中陰郁的臉色觸動心弦,離去前總要戰戰兢兢問一句“這病,是不是沒得救了?”

這時候江安堂的新學徒則含笑出面,多方安慰。自稱京都商賈遺孀的馮氏雲白有把綿糯的好嗓音,語速不快不慢,不管說什麽都輕聲細語,很是中聽。先前出于好心雇傭雲白的莫掌櫃驚喜的發現,這女子的聲音的确有撫慰人心的功效,也能令求診的人抛卻無端煩憂。

近晌午,送走了病人,雲白回身捶着肩膀半是嗔怨地責怪樂喬道:“又被你吓跑一個。”

“別怨我。”樂喬東顧西望,撇清責任,“任誰遇上只千年狐貍精都得恨爹娘沒多給自己生雙腿腳吧。”

雲白抵着櫃臺,俯身湊到樂喬面前低聲道:“別總是左一個老狐貍右一個老狐貍,人家從頭到尾可都清清白白,哪像你,霸着良家女子不放。”

樂喬瞪她。

雲白擺手笑彎了眼:“咿呀咿呀,樂仙兒您是郎中,就不用小女子多提醒動怒傷肝動氣損髒吧?”

“莫掌櫃!”樂喬“騰”地站起來,“家中有事,我先回去了。”

聞聲,莫掌櫃連忙從後堂冒頭:“等一下,樂仙兒你別忙着回去呀。”

“何事?”

“這……昨個兒樂仙兒你走了之後,城北林員外家差人來說夫人患了怪病點名要樂仙兒看看。”莫掌櫃拎着衣擺從後堂跑出來,“看時候也該到了,要是家裏事不急的話,樂仙兒能否再等等?”

“點名讓樂仙兒看啊?”雲白托腮若有所思,“肯定是了不得的大病。”

“真嚴重怎會到這時候還不來。”樂喬絲毫不掩飾滿腔無名火,“疏久才懶,這次就交給掌櫃您練練手了。”

莫掌櫃急得吹胡子瞪眼,左勸右勸見樂喬去意已決,最後兩手一攤哭喪着臉道:“可聽人說那症狀非得樂仙兒出馬才行啊。”

見莫掌櫃這副模樣,樂喬一時猶豫,收拾東西的速度不由慢下來。

雲白掐準時機插口道:“哎,掌櫃樂仙兒快來看,那馬車是不是員外家來的?”

望着遠在河對岸的馬車,樂喬深吸了口氣,白皙手背上青筋凸顯,倒不知是為家中事着急,還是別的什麽。

“無常?”

聽員外府的下人林炯神神秘秘道出“我家夫人不知怎麽被無常神君附了身”的事,饒是樂喬都不由吃了一驚。

生怕聲音被外邊人聽到,林炯吓得差點伸手捂住郎中嘴巴。好在樂喬及早後退,避開林炯的冒失舉動。

“噓!”

“抱歉。”樂喬自知失言,慚顏低頭,轉口問道,“你說是無常神君附身……那具體是什麽樣子?”

林炯遲疑了片刻,在郎中催促的眼神中伸出兩只手,左手放在嘴邊,右手放在胸前,結結巴巴道:“舌頭、舌頭長到這裏了。”

樂喬跟着他比劃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夫人的舌頭長這麽長了?”

林炯重重點頭。

“之前好好的,前天清早夫人忽然把自己鎖房裏不出來,員外隔着房門問話也不聽回答。怕夫人在裏頭出三長兩短,員外就讓我把門撞開了。所以,所以我就看到了。”

“好吓人,夫人那模樣活脫脫是女無常啊!”林炯約是餘悸未消,竟也不自覺地伸長舌頭,直勾勾地望着樂喬。

“這樣啊。”

怪不得讓莫掌櫃犯難。

“可是……”郎中從扮鬼臉的林炯身上移開視線,悠悠道,“神鬼之事,貴府應該去請和尚道士才對,找我一個郎中作甚?”

“樂仙兒有所不知,員外他當天就請了普明禪院的大師,誰曉得大師忙活了一天說這事兒只有樂仙兒您能解決。現下府中雞犬不寧,夫人她尋死覓活,今早也是為了安撫夫人才遲到這麽久。”

說到這裏,林炯恭恭敬敬地沖樂喬鞠躬:“求您救夫人一命。”

“知道了。”事已至此,樂喬唯有應承下來,“你且先回去,切莫讓夫人咬着舌頭。我要先去家裏取樣東西,随後就到。”

“樂仙兒真的會去?”

樂喬理也不理,掀了簾子便離開後堂。

眼瞧着樂喬腳步匆匆向道前街去,雲白從藥鋪探身道:“樂仙兒樂仙兒,林府應該是去北邊才對,你走錯方向了。”

緊跟郎中腳步出來的林炯連忙解釋道:“是這樣,樂仙兒說要去家裏取東西,所以讓我先回去。”

“急症怎可耽誤。”雲白詭秘一笑,一邊回頭連聲喚莫掌櫃,一邊三步兩步追趕樂喬,見莫掌櫃出來,她朝前高喊道,“那家病人好像蠻嚴重,不如樂仙兒你先去林府,要取什麽東西盡管交給我來辦。”

“對啊樂仙兒,要取什麽讓雲白姑娘幫你取嘛,再不然這裏還有現成的車馬,你這樣走路回去多耽誤事兒。”莫掌櫃不明就裏,跟着提議道,順便拉住了要上馬車趕回去的林府下人林炯,“你這小夥怎沒個眼力見。”

林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跟着藥鋪一老一少齊聲喊“樂仙兒”。

方才的晴空萬裏驟地生出層層陰雲。

樂喬轉身定定地望了雲白半晌,面上浮出意味不明的冷笑,當在場衆人愈感不妙時,郎中收起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表情,輕快道:“好啊,那就有勞小兄弟你帶雲白姑娘去織裏橋南街,她知道地方。”

莫掌櫃聞言總算松了口氣,敦促林炯道:“愣着幹嘛,快去趕車。”

“樂仙兒醫者仁心,不愧是樂仙兒。”雲白口上連連稱贊,背着莫掌櫃等人卻是唇角眉梢都溢出得意,“樂仙兒請放心,我一定不負重托。”

“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郎中慢悠悠移了方向,若不經意道,“聽聞江南水鄉常有冬雷震,真想知道這奇觀是不是訛傳。”

“平江可沒有冬雷之說,樂仙兒怎地提起這茬來?”莫掌櫃一頭霧水随口打哈哈,“你們都快去吧,別耽誤出事。”

“啊呀……”剛踏上馬車的雲白忽然驚呼了聲,“不妥不妥。”

“又怎麽了?”

“那個……”雲白慌慌張張地踩着矮凳從車上退下來,抹着額頭冷汗道,“樂仙兒取的東西我不太熟,萬一拿錯了擔當不起,還是樂仙兒……”

莫掌櫃看看這個,望望那個,好半天才哆嗦着嘴唇說道:“罷了罷了,我一個老糊塗,我管不得你們。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啊,掌櫃生氣了。”樂喬心情愉快地朝莫掌櫃背影揮揮手,接着來到雲白身邊,“雲白姑娘既然對林家夫人那麽關心,不如你先去那邊府上?”

郎中搭了橋雲白不得不過河:“聽樂仙兒吩咐。”

“千年老狐貍只有這點算盤麽?”臨走前,郎中耳語道,“奉勸你一句,最好少打歪主意。”

“有本事一輩子別讓顧四離開妖籠。”

“呵。”

回妖籠的路上,天空中的烏雲像它來時一般毫無征兆地消散。

然而雲白的那句話卻是拿濃墨在心上劃了一道烏痕。

雲白說的對,潛藏在暗處的敵人只是忌憚妖籠裏的雷誤,所以不會直接向妖籠下手。

可是一旦脫離妖籠,一旦雷誤重返九天雲霄,塵世種種在天神眼中形同過往煙雲,不值一念。

那時自己只能寸步不離地跟在顧四身邊麽?

如果寸步不離能保顧四周全,樂喬自當竭盡全力。

如果寸步不離也無法保顧四周全呢?

坐落于織裏橋南街與道前街交彙的宅院,是甲子歲前由真靖大師碧虛子所建,命其名為“妖籠”。

從外邊看起來,除了對于平常宅邸來說略微莊重的大門,其他地方和普通宅院并無二致。

然而只有推開門,窺見如同荒山一隅的院落,方能感受到萦繞在妖籠裏躍然欲出的異物氣息。

諸神佛、諸鬼怪、諸志異……

世間種種事物留下的蛛絲馬跡伴随着悠揚笛聲或雁過留痕或雪落無聲,終将直攀雲霄。

作者有話要說:

求捉蟲~

☆、小寒·長舌(其二)

“诶,今天這麽早就回來了?”

一見郎中,顧及便放下尺八“彌光”迎上來,看起來心情似乎很好。

顧四笑眯眯的模樣令樂喬不由也舒展了眼眉:“我猜猜,是不是流蘇和初一她們要回來了?”

“嗯!”顧及重重點頭,“剛剛收到流蘇姑娘的信了,她們明天回來。”

“這樣啊。”

攜手同顧四步入廊庑,樂喬一眼便看到石桌上放着的紙鳶,和成人拳頭相仿,樣式笨拙,折痕繁複。說起來,妖籠裏除了不善女工的顧及,倒沒有人能做出這麽……醜的小玩意兒。

“四兒折的啊。”樂喬好奇地拿來端詳,紙鳶的翅膀上隐約見墨跡,“怎麽想起來做這東西了?”

“想着要給流蘇姑娘回信來的,所以就試着做了一個。”顧及撓撓額角,飽含期待地望着樂喬,“怎樣?”

“啊……不錯不錯。”樂喬忍着笑摸摸顧及的腦袋,“第一次的話,算得上不錯。”

明明臉上寫滿了“哄你玩”。顧及不滿地拿回紙鳶,上下摩挲紙鳶的翅膀和腹部,轉口問道:“為什麽不會飛呢?”

“嗯?”

“我看樂喬你都是往這裏一點然後轉兩圈,它就撲拉撲拉飛走了,為什麽我照着你那樣做,它就不會動呢?”

“是麽?”樂喬佯裝不解,“你再做一遍我看看。”

顧及一手捏紙鳶尾巴,一手以食指輕觸其頭部,然後轉動手腕,一圈、兩圈,“是這樣吧?”

“嗯。”

顧及放手。

“诶呀!”眼看紙鳶脫手後輕飄飄地往地上落去,顧及手忙腳亂地接下它,“你看,不會飛啊。”

“再來一遍,松手前吹口氣試試。”

“吹口氣就能飛起來了嗎?”顧及當然不信,不過在郎中的催促下,她還是再次照做。

放手之前顧及突然才想起什麽,擡頭認真問道:“我不像你那樣會法術,所以這東西才飛不起來的吧?”

“不啊。”郎中揚眉,“只要你想讓它飛起來,它就會飛的。”

“是麽?”

難道學會千裏傳書不一直是自己的妄想麽。顧及盯着手裏的紙鳶,遲遲不肯放手。

樂喬問道:“如果我沒回來,四兒應該不會只試一次就放棄了吧?”

“唔……要是你沒回來,我應該會再來幾次,因為我記得你就是這麽做的啊。”顧及半是困惑半是抱怨,“可是剛剛看到你才忽然想起來跟你不一樣,我只會武術不會法術。”

“所以你就當我不在,然後像之前一樣再試一次。”

顧及猶豫了。

“試試嘛。”

“不行。”顧及喪氣地坐下,“我是凡人,不行的。”

“四兒什麽時候這麽容易灰心了?”樂喬也坐下來,握着顧四的腕子,“心誠則靈。”

“要是心誠萬事靈的話,那世道豈不是很糟糕。”

這樣說着,顧及慢慢放松了手指間的力。

出乎意料的,紙鳶雖然是往下落,可是搖搖晃晃間也看得出它正努力抵抗地面的牽引。

“啊咧?!”顧及大驚之下竟從椅子上滑了下來,不僅是她,連對面的樂喬也是一副吃驚的模樣。

撐着地板雙膝跪地的顧及目不轉睛地瞧着紙鳶下落的趨勢愈發平緩,最後,竟然向欄杆外飛去。

“飛、飛起來了?”

“好厲害。”樂喬由衷贊嘆。

顧及仍沉浸在驚異中無法自拔,那紙鳶一旦擺脫了地面的吸引,便越飛越高,越飛越遠。等到它消失在天邊,顧及才想到為什麽當時沒有及時攔下它。

“萬一飛偏了怎麽辦?”

“既然是寫給流蘇的信,應該會飛到流蘇手裏吧。”

樂喬如是說。

“長舌?”聽樂喬大概講述了今次的病症,顧及自是稀奇,“就像黑白無常那樣,舌頭都到胸前了?”

“是。”郎中應道,“這幅樣子見不得人,所以我們要到對方府上去。”

顧及磕牙:“可是那麽長舌頭不會被自己咬到麽?”

見顧四愣愣地張着嘴,樂喬笑着合上她的嘴巴:“你想試試她那樣子有多痛麽?”

“沒辦法閉嘴的話其實還蠻不舒服。”顧四揉揉下巴,短短一會兒就覺得腮幫酸疼,難以想象三天下來該難受成什麽樣子,“真受罪。”

“是啊。”

顧及眼睛一亮:“不過說起來,一個人的舌頭怎麽會突然長那麽長?一定是妖怪吧。”

“要見過之後才知道啊。”

郎中向後仰靠鑲板,兀自閉上眼睛,睫毛微微有些顫抖,倒不知是因車馬的颠簸還是在想事情。

去林府的路不遠,然一進林府,卻發現來時路不過只是一半。建于山腳下的林府從正門來看已是足夠壯觀,進了門才發現不過是冰山一角。粗看一眼,顧及便斷定這林府甚至比王府還要大。

“夫人的病需要靜養,所以老爺就把夫人安排去最裏面的近滄苑了。”

林府背倚高山,最裏的院落必然是唯有一條路進出的地方。想來林家極顧顏面,不願讓外人撞見夫人被附身的事。

如此想着,果然不久後就在近滄苑門前看到兩名手持長槍人高馬大的護院家丁。

“嚯!”顧及暗自咋舌,“排場挺大的。”

林炯和兩名家丁通過話剛要進去,旁側的廂房裏忽然竄出一道人影:“哎呀,樂仙兒你總算來了,這些家夥好煩都不讓我進去。”

“雲白?”顧及吓了一跳,回頭問樂喬,“她怎麽會在這裏?”

“山中有碩鼠,狐貍最喜歡了。”沒頭沒腦丢出這麽句,樂喬拉着顧四目不斜視步入近滄苑,“後面那位閑雜學徒就讓她在這裏候着吧。”

林炯前看看後瞧瞧,只得向雲白報以歉意。

“喂喂……樂仙兒!”

把樂喬與顧及二人帶到主房門前,林炯向裏通報了聲,便先行告退了。

裏面傳來木屐擊打地板的聲音。腳步聲不緊不慢,十分沉穩。

趁着此時只有兩人的間隙,顧及再次問道:“雲白難道去藥鋪了?”

“嗯。”

“她去當學徒麽?”

“是。”

怎麽看郎中都是一副不快的表情,顧及只好咽下滿腹疑問,垂手而立。

這時雲白的身影再次映入眼簾。

拍打身上草屑的雲白不滿地發牢騷道:“呼,樂仙兒這麽做可不對啊。再怎麽說我也是為了跟樂仙兒您學習才不辭千辛萬苦來這裏的。”

樂喬看也不看她,只道:“顧四要記着,我們作為人是有脊梁骨的。無論如何都不能像某種四足動物一樣借犬類門道。”

雲白立時龇牙,銳利的虎牙森森閃光:“你才鑽狗洞!”

樂喬回頭粲然一笑:“迫不及待要展現攻擊人的利牙了麽?”

這麽一說,顧及也發現了:“是哦,雲白姐你的牙好尖。”

“四兒離她遠點,不然沾上一身狐臭我可不許你上床。”

“啊咧!”顧及連忙往旁邊移去。

“樂喬你不要逼人太甚!”

郎中的笑容愈發燦爛,歪頭道:“你是人麽?”

“你……”

木屐聲在門後停下,雲白憤憤瞪了郎中一眼,鼓着腮幫無話可說。

“樂仙兒久等了。”

打開房門的男人鬓角斑白,年逾六旬,然劍眉下一雙星目灼灼有神,渾身上下散發着一種懾人的氣勢。當是林府當家林戰。

一見此人,顧及下意識地低下頭:“林教頭……”

“鄙人退隐已久,早已非禁軍中人。”昔日的林教頭仔細打量着失口的顧及,“敢問這位姑娘怎會知道我以前的身份?”

“四兒幼時多聽仁公威名,自是對仁公仰慕已久。”樂喬上前一步,颔首為禮,“失禮之處望仁公見諒。”

“無妨。”

林戰看似不介意,轉身回屋時卻深深望了眼顧及。

雖然之前聽林炯大概講過,真正見了林家夫人,那條垂至胸前的長舌還是讓人倒抽了口涼氣。

“無常神君。”林戰跪坐在床榻前,語氣格外陰沉,“禪院的老和尚來看過之後說是無常神君附身,內子一心向善,怎會被那種東西纏身!”

躺在床上的林家夫人面色枯槁,見有人來也是有氣無力地擡擡眼皮,長長的舌頭一動不動,這樣子連話都沒法說。

依照習慣,樂喬先替林家夫人把了把脈,而後道:“老禪師想必是見形生意了。”

“何解?”

“令阃的确是穢邪入侵,但與兩位無常神君并無幹系。”小心地将林家夫人的手放回被中,樂喬又道,“能否請仁公回避一下。”

郎中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自是令林戰大為放心,向夫人打了聲招呼正要離去,豈料病人卻嗚嗚大叫起來。

原本氣息奄奄的病人一聽林戰要走,使出全身力氣抓着他的手不肯放松。

“這位樂仙兒是來幫你看病的,盡可放心。”

林家夫人猛搖頭,長舌随之搖晃不已。顧及看得不忍心,連忙低頭躲開那瘆人場景。

林戰為難地詢問樂喬道:“樂仙兒,一定要我回避才行嗎?”

“仁公在場并非不可。不過……”樂喬皺皺眉頭,“若有不測,這長舌可是會移到您身上的。”

作者有話要說:

求捉蟲…

☆、小寒·長舌(其三)

青索松散纏繞在下巴與胸前那條長舌周圍寸許的地方。像是把它托起來似的,随着房中幾人的呼吸,青索帶動長舌微微搖晃。

“會轉嫁到您那裏。”放緩語速低聲重複了一遍,眼角的餘光留意到有兩人同時挺直脊背。

——越是危險的時刻越是不能有任何膽怯,畏懼與退縮這種沒用的東西,作為禁軍一員,我們不需要,也絕對不能有。

每有新丁入營,身為教頭的林戰都會這樣告誡大家。與其他教頭的散漫不同,林戰确實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身體力行,雖然顧及進入禁軍沒過半年他就被調往別處,但這半年,林戰對她影響很深。

林戰咽了口唾液,艱難道:“我沒關系,倒是這兩位姑娘……”

探詢的目光在顧四面上停留不過一瞬,樂喬回頭繼續凝視青索間蠢蠢欲動的長舌:“無礙。”

跪坐在林戰身後的顧四着尋常的素色襦裙,即便如此,超出林戰的鎮定依然盡致。至于守在門口無趣得直打哈欠的雲白,看來想讓她有事都難。

“那請讓我也留下。”

樂喬應允。

“仁公與令阃近些日子可曾去過京都?”撚弄青索的樂喬随口問道,然除開青索環繞下的冗物,她卻仔細觀察着林戰的一舉一動。

林戰臉色蒼白,眼角略有些抖動:“啊,上個月為親家公慶生去過一趟。”

“唔。”

林戰等了許久見無下文,如坐針氈般地向前探了探身,問道:“內子這病症與京都可有關系?”

“現在還不清楚。”郎中微微搖頭,将視線移向床上的人,“要待會兒問過夫人大概才能知道。”

郎中揚起手肘,長舌未被撼動,而青索随之拉長。

白煙忽然從那時升起,從林家夫人的下巴出現,穿過上方的青索,徑直向包裹的冗物而去。

偌大的房間裏寂靜無聲,連呼吸都清晰可聞。随着白煙的聚攏,呼吸聲變得綿長而拘謹。郎中無暇查看是否顧四因此生畏,低低道了聲:“退開。”

“梆、梆、梆。”

三記脆響。

“呀!”來自顧及的一聲驚呼。

是林戰撞到顧四了麽?

樂喬按捺心神,加緊了手下的力道。青索在拉扯間悠然上旋,先前松散的纏繞肉眼可見地緊湊起來,密不透風裹全長舌。

未曾念出口訣和咒語,郎中突然站起身,拿捏青索的手猛地高舉,明明看起來分量很重的冗物仿佛輕若鴻羽,在郎中的牽引下随同青索輕飄飄落向地板。

郎中一手牽着青索,一手扶着林夫人久張而僵的下巴,道:“失禮了。”

倚靠床欄半坐的病人因樂喬施于下颌的力量整個向後仰去,無神的雙目倏然圓睜,黑色瞳仁那瞬間銳若麥芒。

“嗚!”

“噓……”食指豎在唇側示意夫人噤聲,樂喬退後幾步,審視地板上仍因包裹冗物而隆起的青索。“現在起,誰都不能出聲。”

大概是郎中的語氣過于嚴肅,顧及想也沒想連忙用手捂緊嘴巴,眼睛直直盯着地板上已初具形态的青物。

不,不像是一般的蟲子。

成人手臂那麽長,拇指一般粗的東西……

“蛇”這個詞剛剛在喉嚨滾了兩滾,但見那青物一躍而起,離弦之箭般地沖向束縛它的罪魁禍首。

樂喬動也未動,青索卻像在半空中被竹竿攔腰截擋,無論是郎中手裏的這段,還是冗物帶動的那段,竟都繃得筆直。

房間裏,只聽見“咝咝”的聲音。

在耳邊,又像在遠處。

青索末端本已被郎中打了結扣,這時卻隐約可見一縷白煙直上藻井。

“咝咝”的聲音應是同白煙一同出現,初時微不可尋,然一旦成勢,足以讓人無法忽略。白煙在藻井下聚集,漸漸形成如蛇般的蜿蜒煙氣,然尾端也越來越細,約是到了盡頭。

白煙末尾甫一脫離結扣,樂喬立刻收起松垮下來的青索,雙目仍牢牢鎖定白蛇的動向。

方才的襲擊半途受阻,這次脫離了束縛,白蛇反而按兵不動,只在藻井下方緩緩盤旋,不時昂頭吐信,倒像是在挑釁。

林戰的鎮定在這鬼魅般的白蛇與樂喬的對峙間消磨殆盡,數九寒冬的天氣,汗水自鬓角沁沁而下:“這……這究竟是……”

郎中心道不好,白蛇的速度超乎她的預料,林戰的“是”字尚未落地便已模糊成團,難以識別。

長舌。

從林家夫人那裏取下的冗物竟在自己眼皮底下轉嫁到林戰口中。

“仁公。”

樂喬忍不住嘆息。

“林教頭。”

顧四眼睜睜看着長舌垂落在林戰胸前,從無到有,渾然天成。

林戰眼中滿是慚色。

“再來一次吧,不過要換個房間。”既然林戰執意留在這裏,這個結果也是意料之中,樂喬面上看不出情緒,淡然道,“不能再出纰漏了。”

“對不起。”艱難撐起身坐起來的林夫人愧疚不已,“都怪我,對不起。”

樂喬向她擺了擺手,問林戰道:“隔壁還有廂房吧?”

林戰躬身請手。

“勞煩雲白姑娘照看一下林夫人,四兒過來。”

樂喬擡腳要走,雲白笑眯眯地攔在她身前,道:“這種小事樂仙兒可以交給我啊,不用客氣。”

這狐貍眼角眉梢話裏話外流露出連顧及都瞧得出看得明的輕蔑,只見郎中抿唇一笑:“有勞雲白姑娘了。”

雲白怔了怔,但話一出口哪能收回。

“仁公盡可放心,雲白姑娘很是了不得。”

林戰一面盡是疑惑,一面不得不跟着臉色突變的雲白去廂房。

郎中的回應教顧及琢磨了好久,直到無意間看到一抹玄青尾随林戰鑽進廂房門縫時才恍然大悟。

擡頭,樂喬唇角未及收回的輕淡笑意一覽無遺。

“莫非是京都之行聽到了不該說出的秘密?”

半躺在床上的林家夫人盡管還很虛弱,但精氣神要比之前足了許多。思忖對方問答方面既無大礙,郎中今次開門見山。

“不該說出的秘密?”夫人眯起雙眼仔細回想半天,搖頭道,“應該沒有吧。”

聞此話,郎中語氣中多了幾分笑意:“若言非須言,冗言蛇生長舌。”

“若言、非、須言,冗言蛇、生、長舌。”咀嚼了好幾遍,顧及才将樂喬的話理解透徹并且流暢地複述出來,“所以那東西原來是叫冗言蛇麽?”

“嗯。”

投給顧四一個贊許的眼神,樂喬習慣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這時才去看林家夫人,像是才想起什麽,長吸了口氣:“哦!我想起來了!”

“那天親家母神神秘秘跟我說……”

話語到此為止,乃是樂喬及時做出禁言的手勢。

“噓。”

好在關鍵時候被郎中阻止了,林夫人也是餘悸未消地拍拍胸口,感激地向樂喬點頭。不過後者的注意力顯然不在她身上。

顧及随樂喬的目光尋去,只看到青索尾端在她袖口打了個漂亮的旋兒,立時消失不見。

旋即聽到隔壁傳來雲白暴怒如雷的吼聲:“樂少卿你不要太過分!”

“現下即以知曉病根,往後這段時間只要多多注意應無大礙。若感不适,可按這方子配藥煎服三天即可。”

比平常更溫和周全的叮咛,又寫下詳盡端正的藥方,期間步步緊随郎中的雲白渾身上下充斥着幾近實質的怒火,令所有人退避三舍,唯有樂喬不為所動。

“那麽,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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