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作品相關(23)

作品相關 (23)

婉拒了林戰留宿一宿的好意,大方得體地向二人告別之後,樂喬攜顧及在夜色朦胧中登上來時的馬車。

“樂仙兒!”

“樂少卿!”

“樂喬!”

馬車兀自向前行駛,留下雲白徒勞的呼喊。

“你要我怎麽回去啊……”

略感愧疚的顧四掀開窗簾探頭看了看,雲白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終于和聲音一同融入茫茫夜色。

“丢下她真的沒關系嗎?”

樂喬輕輕打了個哈欠,枕着顧及的腿安安穩穩地躺倒在軟榻上:“可別小瞧狐仙那種東西,說不定等下她就出現了。”

“幾個時辰前還是四足動物,現在幹脆變成東西了。”

冷冰冰聽不出情緒可比大喊大叫更吓人,顧及就被這聲音吓了一跳:“還真、真出現了。”

“顧四啊,你說這世上的活物除了小偷還有什麽能做得到神出鬼沒?”

樂喬抛來這麽一問教顧及犯了糊塗,脫口答道:“妖怪?”

郎中擡手點她額頭,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笨啊。當然是沒拴好的千年老狐貍。”

便是在夜晚,顧及也清楚地看到雲白頭上生出一股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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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工夫聽你插科打诨,快把那東西交出來。”

“果然。”樂喬索性閉上眼睛,雙手環抱在胸前,“人家都說黃鼠狼給雞拜年是不安好心,原來老狐貍跟人套近乎也沒安什麽好心嗄。”

“交還是不交,我只等你一句話。”

察覺到顧及的氣息突然凝滞,郎中只好從袖中掏出一只油紙包。

“既然你這麽想要,給你便是。”

松開鉗制顧及脖頸的手,雲白龇牙冷笑:“不客氣。”

雲白甫一離去,顧及慌忙解釋道:“她只是吓唬你,她沒用力氣。”

“我知道。”

“知道你還給她啊。”

“給她一半無妨。”

樂喬支肘擡起上身,輕柔地摩挲着顧及頸部。明珠的輝光下,可以看清顧四頸間兩側并無淤痕。

“她該慶幸自己沒下狠手。”躺回軟榻,樂喬懶懶閉眼,“那位怕是活不過正月了。”

“诶?”

“林家夫人的冗言蛇只是這句話而已。”

——那天親家母神神秘秘跟我說……

——那位怕是活不過正月了。

——她還說,可別告訴別人啊。要讓別人聽到了可是要殺頭的。

林家夫婦伉俪情深,林夫人一時沒忍住和丈夫說了這件事,故而才長出了名為“冗言蛇”的長舌。當時之所以讓林戰回避,不僅僅因為他是冗言的接收人,還有一點樂喬沒說出來,在場所有人,也只有林戰才是與妖物本無幹系的外人。

若言非須言,冗言蛇生長舌。

警告過不能随意出聲,林戰卻沉不住氣。

長舌,即是他夫妻二人的命定之劫。

“顧四,以後如果有誰要告訴你不能外傳的秘密,在對方說之前就要拒絕他哦。”

“嗯。”

眼看樂喬昏昏沉沉似要入睡,顧及忙問道:“那個,紙鳶是怎麽回事?”

“什麽?”

“給流蘇的回信啊,紙鳶為什麽會飛?我明明不會法術的。”

“心誠則靈。”

“一定是你動手腳了對不對?”

“沒有。”

“不信。”

“我要動手腳也不會在那上面動的。”

“真的沒有?”

“四兒難道不信我?”

“也不是不信……唔……”

……

作者有話要說: 求捉蟲~

☆、大寒·望江南(其一)

雞始乳,鸷鳥厲疾,水澤腹堅履冰行。

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時節。

“呼……真冷啊。”

“三九四九冰上走。”

都說深巷沉酒香,郎中裏街頭卻有一家冬日裏也敞着門做生意的酒坊。因為離王府近,往來方便,顧望風平常沒事最喜歡在酒坊小酌兩杯。特別是在今日這樣的冷天裏,一杯陳釀下肚,不出半盞茶光景,四肢都流淌着暖洋洋的惬意。

和夥計打過招呼後,顧望風拎着二兩小菜尋了個背風的位置。

“顧大哥你可算來了。”

顧望風剛把下酒菜倒進盤子裏,忽然聽到門口有人叫自己。

前後腳進門的兩名婦人顧望風都認識,一個是年前嫁去城南良善人家的王府下女淑英,另個則是家住郎中裏西街的楊三嫂。

“淑英妹子。”顧望風不無驚喜地迎上去,“終于想起來回來看看啦?還以為一嫁出去你就把顧大哥丢腦後了。”

“忘了誰也不能忘了咱家顧大哥啊,咱家當家不還是顧大哥介紹的嘛。”淑英拉着楊三嫂坐下,将帶來的食盒推到顧望風面前,“這是咱家三嫂做的莼羹,顧大哥快來嘗嘗。”

“喲,冬天還能吃着莼菜羹,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四九隆冬天,食盒裏的湯羹竟冒着騰騰熱氣,香味兒撲鼻而來。管不得燙嘴,顧望風迫不及待喝了一大口,莼菜爽嫩的口感和湯羹的香氣在口中久久盤旋,顧望風忍不住感慨:“要是天天都能吃到這麽好吃的莼菜羹,讓我下輩子當牛做馬都願意啊。”

淑英拍拍楊家三嫂的手背,二人相視一笑。

趁着熱勁兒一口氣喝光整罐湯羹,顧望風這才滿足地端起酒杯:“好了淑英妹子,跟顧大哥你還客氣啥,有什麽事快說吧。”

淑英不好意思地搔搔頭,眯眼笑了:“啥事兒都瞞不了顧大哥,不過不是我哦,是三嫂。”

“三嫂?”

楊家三嫂生性拘謹,見了生人總是臉紅口吃。顧望風在郎中裏兩年,平日裏雖說會在街上遇到,但至今也沒能和她搭上句話。怪不得古靈精怪的淑英會帶着三嫂過來找自己,原來目的在這裏啊。

拿人手軟,吃人嘴短,想着鄰裏街坊應無大事,顧望風拍着胸脯道:“三嫂有什麽事我能幫上忙的盡管說。”

“那個……”三嫂怯生生地擡頭,“是我家三郎。”

“當啷!”

酒盅應聲落下,猶帶餘溫的酒水灑了一桌。

一下午盡聽顧望風唉聲嘆氣,顧雲再好的耐性也給消磨光了。

“望風。”

顧望風畢恭畢敬地彎腰,做出聽候差遣的姿态:“少爺。”

“顧望風。”

顧望風再彎腰:“三少爺。”

把幺兒丹青換到另一邊懷抱,顧雲斜睨印象裏直爽的北方漢子:“遮遮掩掩可不是你的性子啊望風。”

顧望風一張黝黑的面龐臊得通紅:“少爺真的要知道?”

“且慢。”顧雲突感不妙,連忙擺手:“上次你答應別人的事情沒做好就是這副模樣,這次肯定也差不多,別想我給你收拾爛攤子。”

顧望風拉下嘴角,一雙濃眉從倒八形狀折成正八:“少爺……”

拗不過顧望風再三懇求,顧雲終究是不情不願地松了口風:“說說看。”

顧望風總算松了口氣,面色也緩和下來:“其實不是什麽大事,西街楊家少爺應該知道的,那家男人在奉門寨當管營。”

等到顧望風提起此次事件的主人翁,顧雲險些跳将起來:“奉門寨楊官營!”

“少爺果然知道啊哈哈。”

“別跟我裝傻充愣,你小子既然明知王府不可輕易牽扯地方事宜,為何還要應允下來?”

“都怪望風一時嘴饞……”

顧望風“嘿嘿”傻笑,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顧雲一時也沒了脾氣:“然後呢?”

楊三郎在城外西郊奉門寨當差,三嫂一人守家帶孩子,偶爾家中有什麽粗活重活會請鄰裏街坊的壯丁幫忙,再不然花錢雇個夥計。顧望風聽淑英說是三嫂有事相求,想當然以為是給三嫂做苦力。故而當三嫂口中說出事情關乎楊管營,他也愣了。

且不說現今的定西王僅僅空有其名而無實權,便是顧思遠當年手握軍權時,顧家也向來不喜與牢城之類的地方有任何聯系。

奉門寨正是平江城這一帶的牢營。

顧望風犯了難,但海口誇下,唯有硬着頭皮聽三嫂講下去。

好在楊三嫂的請求沒有很強人所難,甚至簡單地讓顧望風都暗暗自嘲大驚小怪。

“雖然确實牽扯到地方衙門,但是三嫂子就是想讓楊管營回家過個年罷了。”

“我想此事不難,少爺您說呢?”

“不難?不難你在這兒擰個什麽勁兒。”顧雲嗤笑,“我猜你去奉門寨走一趟就知道難了吧?”

“是。”

和三嫂一同去了奉門寨,顧望風怎麽也沒想到憑自己王府兵長的身份竟吃了個大大的閉門羹。

奉門寨并不是不允許差役回家探親,而是從六天前起便張貼了出入禁令。上至團練下至差撥,只要是六天前處于奉門寨的所有人,一直呆到今天都沒有離開過。而那些新近抓捕的犯人則被關進衙門緊急收拾出來的牢房裏——雖然不合律條,不過天高皇帝遠,地方上有足夠自由活動的權力。

“呵!”

若說是起了興致倒不至于,然顧雲不再像剛才那樣責備顧望風胡來,問道:“你說你亮明了身份他們也沒讓你進去?”

“是。”顧望風擰緊兩條濃眉,“三嫂聽說是上頭的命令,也只好放棄。但望風認為奉門寨肯定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少爺您覺得呢?”

“大事。”顧雲懷裏的小丹青奶聲奶氣地念念有詞,“大大,大事。”

顧雲拍了拍顧望風的肩膀,意味深長道:“你是答應的事沒做到心裏有愧才以此為借口查下去的吧。”

“少爺明察秋毫,望風不敢隐瞞。”

“果然如此。”顧雲并沒有半分調侃,反而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喜色,“備車。”

“啊?”

“去找樂仙兒。”

顧望風是個武夫,但心眼兒比一般武夫要活絡得多,三少爺之所以出言相助,無非是要借此機會去探望四少奶奶罷了。

“少爺我們先去藥鋪還是直接去道前街?”

“天色尚早,先去藥鋪。”

“好咧。”

時候正好,顧望風在江安堂門前停車時,郎中樂喬前腳剛剛踏過門檻。

“樂仙兒要回去嗎?”顧雲從車廂裏探頭出來,“剛好送你一程。”

“不用。”

一口回絕邀請,樂喬像壓根沒看到王府馬車似的,步履匆匆目不斜視地從車前經過。

顧雲吩咐顧望風先行去道前街,自個兒緊趕慢趕追上了樂喬。

想來有些話畢竟不好讓外人聽到才有意遣開自己吧,顧望風稍做了番揣測。望着二人遠去的背影,顧望風決定調頭繞開他倆。

轉眼四少爺已經走了兩年多,曾和少爺締結婚約的樂喬樂郎中也一度銷聲匿跡,再次回到平江依舊孑然一身。從為數不多的幾次接觸來看,她依然深深惦念着四少爺。

是個重情的人兒呢。

但是能讓城中幾多百姓口口稱道的樂仙兒挂念至今的四少爺……到底是怎樣的人?

顧望風仔細回想過後才發現他對四少爺的印象稀薄,甚至根本不記得四少爺是什麽模樣。

之前只聽說四少爺顧及是京都聲名赫赫的少年騎都尉,但陰差陽錯,直到顧家遷居平江的路上他才第一次見到這位少年都尉爺的真面目。

不愧是京都姑娘傾羨的人物,樣貌比那些待字閨中的姑娘小姐們的形容還要出色。但同時也是一個少言寡語,孤僻冷漠的人。總是獨自跟在車隊後面,若無要事,兩三天怕是都不會吐出一個字。

高高在上難以接近的大少爺,當時給顧望風的感覺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及至此地不過半月光景,四少爺就因膏肓重病搬去了樂郎中家。

“後來呢?”顧望風自言自語,“奇了怪了,怎麽什麽都想不起來?”

唏噓間,顧望風已然先那二人趕到織裏橋南街與道前街交叉口的樂府了。

隐約記得這樂府除開樂仙兒亦住有他人。顧望風久等那二人不見,于是叩響了樂府院門。

應門而出的是名漂亮的年輕女子,打眼瞧上去眉眼依稀有幾分熟悉。

似乎沒想到是生人拜訪,女子流露出驚訝的神色:“你是?”

柔和的嗓音十分悅耳,同時也很陌生,顧望風能夠确定之前并未聽到過。所以眼熟只是認錯人了吧。

這樣想着,顧望風答道:“冒昧打擾,在下顧望風。”

“顧望風。”女子愣了愣,“王府來的?”

“正是。”想來王府和樂郎中的來往算得上密切,顧望風對她知曉自己來歷這件事并不意外,“樂仙兒和少爺在路上,應該随後就到,這天太冷了,在下可不可以……”

見那女子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便是直爽的北方漢子也要因此難為情。顧望風搓搓雙手,憨笑道:“是在下唐突了。實在抱歉。”

說着,顧望風躬身作禮,打算退回車上。

“天這麽冷,還是進來等吧。”

顧望風如蒙大赦,忙跟在女子身後進了院子。

清理過積雪的院裏三三兩兩散布着冬季生的花草,東南一隅開得正豔的紅梅更是惹眼非常。

北隅同紅梅遙遙相對的是一叢鮮脆欲滴的綠竹。

是楠竹吧。顧望風搜腸刮肚總算想起來竹子的名稱。

可惜顧望風不是會吟詩作賦的文人,稍稍打量過周遭環境便将目光移回前頭走的女子身上。

明明是柔弱單薄的女兒家,因何步伐如此沉穩。

從背後看,真像訓練有序的軍士。

“是樂仙兒回來了嗎四姐姐?”樓上傳來另一把纖細的少女聲音。

随後紅色的身影以超出顧望風理解的速度出現在木橋彼端。

樂府裏原來住了很多人啊,顧望風心道。但看少女容貌姣好,表情卻給他一種張揚跋扈的感覺。

果然在看清楚跟在後邊的顧望風是個生人後,紅衣少女冷冷道:“這家夥是誰?”

“他是來報信的,樂喬過會才回來。”

紅衣少女不滿地撇嘴:“說好今天早點回來吃古董羹,樂仙兒又騙人。”

“你和流蘇姑娘先吃嘛,我留在樓下等她就好。”

“那多沒意思。”說是這樣說,少女跺跺腳眉眼一彎道,“也不知道要等多久,肚子好餓,四姐姐你慢慢等吧,我先上去了……”

一溜煙兒消失不見的紅色身影令顧望風久久沒回過神。

樂仙兒身旁盡是非同尋常的人物呵。

紅衣少女這番摻和讓顧望風又嘀咕起來。還是覺得這個“四姐姐”很眼熟,一定是在哪裏見過。

但自打進了院子,被紅衣少女稱為“四姐姐”的女子再也沒正臉面對過顧望風一次。

與女子面對面坐在火爐前,望着噼啪燃燒的炭火,顧望風耐不住沉默問道:“我能稱你為四姑娘嗎?”

“不可以。”

“那……”

“顧四。”女子終于擡頭對上顧望風的審視,“叫我顧四就好。”

“這麽巧,姑娘也姓顧啊……”

這麽巧,也是排行老四。

顧四。

顧四?

作者有話要說: 蟲·蟲·飛·

☆、大寒·望江南(其二)

縱然身着女裝,舉止也在樂喬熏陶下日漸溫雅,然此刻與顧望風面對面跪坐在火爐前,顧及仍免不了忐忑。

顧及的記性很好,雖然只見過此人區區數次,但對他有清楚印象。

表面看來似乎是粗枝大葉不拘小節的武士,實際上對細微處的觀察很有一套。先前聽顧雲也講過其過人之處,如逢亂世,稍稍磨練幾年應會是征戰沙場無往不利的上将。現如今雖屈居于顧王府,也是在等待機會重入武營吧。

察覺對方隐隐似同有打量的意味,昔日顧家四子收眉斂目,注視着跳動不已的火焰。

自蘇醒之後顧及甚少想起王府中人,無論是日益年邁的父親還是已為人父的三哥。樂喬悉明其心,亦有意避之。

該與顧府劃清界限,即是為對方着想,也是為自己好。

顧及添些木炭,起身為顧望風泡了杯茶。

“這麽說冒昧了,姑娘看起來有幾分眼熟……”顧望風接過茶水,局促道,“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顧及斬釘截鐵:“沒有。”

“哦……這樣啊。”顧望風就着火搓了搓手,“對不起。”

一時無話。

及至此間主人樂喬與顧三少爺雲一前一後踏入房門,顧家兵長望風已是滿頭大汗,見那二人如見降世之天兵,連忙迎了上去。顧及則與之相反,悄悄往內室退。

“四兒。”樂喬那眼尖,先聲喚停顧及,“來見一下顧家三公子。”

顧及不情不願地向顧雲略略施禮:“見過公子。”

顧雲沒有回應,而是長久地打量着如今稱得上“改頭換面”的顧及。

于是顧望風心頭泛起嘀咕。

樂喬故意忽略三人間微妙詭異的氣氛,自道:“若是方便的話,不如今夜就去奉門寨走一遭好了。”她偏頭問顧及,“四兒可曾用過餐食?”

顧及搖頭。

顧三少爺仿若大夢初醒,忙道:“樂仙兒不必急于一時。這樣吧,我與望風先回去準備準備,稍後再來接你如何?”

“也好。”

陶鍋裏的白肉随紅椒來回翻騰,蒸蒸熱氣将鮮美香味與暖意蘊滿房間。和期望中的場景并無二致,然雀躍之心卻早已不知飛去哪裏。

細嫩的兔肉似同嚼蠟,佐料裏的辣椒可是蜀川傳來的幹椒,竟也索然無味。

顧及良久無話,樂喬便明了她心思,一手端着碗筷移到對面顧及身旁:“四兒見到顧雲不開心麽?”

“怎會與顧家生出牽連?”顧及咬了咬下唇,賭氣似的惡狠狠問道,“不是說要跟那家撇清關系嘛。”

難得見顧四發火,郎中興致盎然,笑眯眯地望着身旁人耷下唇角,連眉間都聚起重重峰巒。褪去僞裝的硬殼,如今的顧四愈發清麗有致。便是少有的埋怨也顯出別樣韻味。

怨不得顧雲見了四兒也會呆立。虧得顧望風表面呆憨,這會兒來把對顧四的探究掩個滴水不漏。

“撇清關系可不是老死不相往來哦。”終是揉平了顧及眉宇間的皺痕,郎中攬上斯人肩,在她耳邊輕聲道,“要是能痛快理清關系,便不會有那麽多傷心事了。”

安撫顧及那是手到擒來,飯後不久入夜,顧望風駕着馬車方在妖籠門前停下,換好外出便裝的郎中和顧及攜手跨出門檻。

簡短寒暄過後,請她二人上了車,顧望風把棉簾子捂得嚴嚴實實,揚手飛一記重鞭,馬兒便撒開蹄子朝着城外駛去。

王府這車遠比不上郎中那輛神出鬼沒、随用随到的黑色馬車。多有颠簸不說,明明門簾窗簾緊閉,車內仍透着冷冰冰的寒意。顧及不防冷,沒一會兒工夫鼻尖凍得通紅,連牙關都開始打架。後來實在捱不過,索性明目張膽把凍冰的手塞進郎中腋下。

顧雲又是心疼又是忍俊不禁,道:“說說話吧,說起話就不冷了。”

顧及別過臉,打定主意不和他說話。

樂喬捏捏她鼻尖,調侃道:“還鬧脾氣啊,車上沒關系的。”

顧及把自己埋進厚厚的搭護裏,還是不發一言。

“我看過了,沒人跟着。”樂喬捧着顧及下巴,把她從棉絨絨的搭護裏拖出來,“眼下端王應在準備那位的身後事,未必有閑心搭理平江王府。四兒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顧雲聽到這裏額頭青筋一跳:“喲,樂仙兒的消息可真靈通。”

“無心插柳。”

聽顧雲似有責備之意,顧及終于別別扭扭地開口問道:“爹,還好吧?家裏都還好吧?”

“都很好。”

顧及不願正眼對上昔日兄長,那副躲閃的模樣教樂喬發笑,卻讓顧雲唏噓。

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表現有些輕飄,顧及故作沉重地問道:“到底是什麽事能讓你抛下孩子半夜三更跑出來?”

“不知道。”顧雲誠實以待,“完全不知道那裏出了什麽事所以才找樂仙兒幫忙的。”

确定他沒有在開玩笑,顧及重又趴回樂喬懷裏:“純粹沒事找事。”

第一次見四仔如此乖順,顧雲險些沒忍住像樂喬那樣揉她腦袋,只好假裝沒看到,轉口道:“我回去問了一下,據說封寨前那幾天只有一名犯人被送進去。”

“犯人怎麽進去的?”

“形容說是犯了偷盜罪的年輕女人,柚裏巷一戶人家報的案。大概是給捕頭塞了好處,當天就把小賊抓起來了。”顧雲流露出疑惑,“不過偷盜的女子是那家女人的熟識,只要透出這點,很容易抓人的。”

顧及陡然精神過來,問道:“難道是事主誣陷的?”

“看表現應該是有偷盜這個行為存在,衙役在廟裏找到她的時候她确實要逃走。”顧雲做出意味不明的結論,“做賊心虛向來是官府抓人的首要依據。”

顧及撓撓額角,仰着臉問樂喬:“去看看會知道的吧?”

“嗯。”

看她微笑的樣子總覺得郎中已經知道了真相,顧及剛想做些小動作卻聽到耳邊隐約一聲嘆息。

“三少爺有沒有聽過荊國公的《望江南》?”

顧雲猶在思索,顧及卻先他給出答案:“皈依三寶那個哦。”

“是的。”

“世說荊國公晚年崇佛,不僅文風大變,甚至在臨死前将所有家産贈與寺廟。”

不明郎中為何突然提起王安石,顧雲與顧及收起話頭,靜待後文。

“願我六根常寂靜,心如寶月映琉璃。”悠悠地念出詩句,樂喬的面色愈發肅然,“若是六根清淨,便不會循尋常之行了。”

你明白麽?

不。

顧及與顧雲面面相觑,但郎中看來是不會再多做解釋了。

時近亥時,奉門寨遙遙在望。

西天邊泛起紅光,是風雪之兆。

顧及先下車,踩着硬邦邦的青石板跳了幾下才覺得筋骨重新活絡回來。

下次再也不要夜裏出來了,她這樣想。要是郎中那輛車還好,這車簡直要命。

置身于野外,顧及再次和顧雲拉開距離。

顧望風找了木樁拴好馬,自言自語道:“前邊就是哨卡了,有少爺還有樂仙兒在,這次肯定能進去吧。”

“不一定。”郎中輕描淡寫一句話像盆冷水兜身澆了去,“我想正是因為你們是王府的人,才會被拒之門外。”

顧望風聞言哈哈大笑,直說樂仙兒莫要說笑。

樂喬但笑不語。

事實證明,樂郎中料事如神。

顧望風揪着守衛的衣領怒發沖冠:“為什麽準她二人去反而讓我們在外面候着?”

守門的兵卒戰戰兢兢答道:“您二位爺出了什麽岔子小破地方哪兒擔待得起?”

那廂,兩位年輕女子已然進了栅欄。郎中更是喊了顧雲一聲,趁二人向她張望時沖這邊招了招手。

“望風別跟他們計較了。”顧雲拉下顧望風道,“我在這兒等着,你回去請人來。”

“啥?”

“顧府的私兵要是不夠的話,就去衙門請一些吧。”

“少爺您這是打算要多少人啊?”

“五百。”

作者有話要說: 求捉蟲

☆、大寒·望江南(其三)

進了栅欄圍成的大門,不過是剛剛進了奉門寨地界,在兩名獄卒的引領下沿着卵石小道走了約莫一裏,方石砌成的連排低矮房屋才随着烏雲的消散漸漸映入眼簾。

獄卒一路上趁着天黑三五不時地回頭打量深夜造訪禁地的來客。有幾次眼看張口欲言,最後都強自按捺下了沖動。

至牢房前門,較為年長的獄卒金二停下來,扭頭說道:“兩位能不能先在這兒等一會兒?小的得去請楊官營。”

“有勞。”

這奉門寨是四方築造,內裏為囚犯區域,易入難出。看管犯人的獄卒們在外層區域居住,從外層進出內裏,僅有兩道門,一是獄卒帶二人過來的前門,二則是提訊的門路。

管營作為牢城的副統領,理應是有單獨生活的空間。

叮囑另一名被喚作小廣的年輕獄卒照看好二人,又向守前門的獄卒交代了一下,金二提着燈籠出門向左,腿腳出奇的利索,若無意外大概很快就能回來。

乍見來訪的是兩位姑娘,原先昏昏欲睡的獄卒們登時提了神,但既然是破格于深夜探訪,家世應當甚是了不得,那三五獄卒也不敢輕易上前搭話,拉着小廣到角落裏嘀咕起來。

二人雖與數人同居一室,然一方在這廂,一方在那廂,倒也泾渭分明,各不來往。

看幾名獄卒躲躲閃閃的模樣,顧及打消了問話的念頭。

這時樂喬忽然湊過來在顧及耳邊說道:“你在這兒應付,我進去看看情況。”

顧及看看挂着虎頭銅鎖的大鐵門,疑惑道:“門還鎖着呢,他們能讓你進去麽?”壓低的話音尚未落地,顧及忽然發現眼前多了一個人。

多了一個郎中。

不用仔細看也知道那個人是樂喬沒錯。

一個樂喬靠在她的肩上似訴耳語,而另一個樂喬正站在她面前,臉上挂着盈盈笑意。

顧及看看這邊又看看對面,獄卒們仍圍在一塊兒竊竊私語,偶爾往這邊投來不懷好意的打量目光,卻都像沒看到第三人出現似的。顧及不滿地嘟囔道:“又玩我沒見過的鬼把戲?”

“乖啦,我很快就回來。”新出現的郎中這樣說了一句,明目張膽地從獄卒身邊經過,站在了鐵門前。

察覺到顧及緊随的視線,郎中回頭擺手示意不用擔心,便徑自穿過了鐵門。

見多了樂少卿五花八門的法術,如今顧及也能做到淡之若素,波瀾不驚。

不過——

看來如果有天樂喬不當郎中,也能去街頭賣賣藝,因為就算只是一些對她而言簡單至極的小戲法也足以讓人眼花缭亂了。顧及欣慰地想。

樂喬進去沒多久,小廣在其他人的慫恿下畏畏縮縮地過來了。

小廣年紀不大,頂多十七八歲,雖然打破了獄卒與訪客間的鴻溝,但站在那裏手足無措的少年好一會兒也沒有打開話頭。

對面的人看不下去,喊了句:“小廣想問問你,那位姑娘身體是不是舒服?”

顧及才算是反應過來,樂喬保持靠在她肩上的姿勢這麽多會兒,足夠招人注意。

“稍微有點不舒服,等下就好。”顧及鎮定自若地答道,“沒事的。”

“哦……”小廣點頭,回頭看到那些人一個勁兒的打手勢,為難地在前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又是抓耳撓腮好半天不開口。

後邊的人又道:“小廣想問問為什麽你們兩位這麽晚過來這種地方,還是姑娘家家兒的?家裏什麽人被關在這兒了嗎?”

顧及起初想回答說這裏有個楊家三郎好久沒回家,因此他家娘子着急了便托人來看看,但想到這個理由似乎站不住腳,于是實話實說道:“想看看前幾天被關進來的犯人。”

沒想到就是這麽簡單一句話,屋裏所有獄卒都變了臉色。

“這、這樣啊。”

小廣木木呆呆地應了聲,顧及眼看着他連路都走不穩,竟還是平安繞開桌椅回到了衆人中間。

知曉來客的目的,獄卒們像是齊齊中了夢魇,不僅再也沒向這邊投來半分注意,甚至連先前興致勃勃的讨論亦停了下來。

氣氛驟變,顧及反而起了興趣。

“那位姑娘出了什麽事麽?”

顧及一開口,衆人齊齊朝這邊望來,而後面面相觑,沒有人回話。

“怎麽?”顧及再度開口詢問,“真出了什麽事?”

“敢問姑娘……”總算有人不再噤若寒蟬,反口問道,“是那花菩的什麽人?”

原來那人叫花菩。

看這些獄卒的反應,奉門寨之所以會被封鎖跟那花菩理應脫不開幹系了。

顧及低頭沉思一時忘了獄卒的問題,反而讓衆人解釋出其他意思——來客是王府的人,既然指明來找那個人,那個人自然也是王府的人。

“我們也覺得花菩姑娘不像是會去小偷小摸的賊人,哥兒幾個是常年跟犯人打交道的粗人,但從來都是客客氣氣對待花菩姑娘的。這點兒您請放心。”一人陪着笑臉道,“別處的班房我不知道,但咱平江城的奉門寨可是按着王法規規矩矩來的,絕不會做喪盡天良的事兒。”

不打自招。

但畢竟不是計較的時候,顧及順口接道:“那是她給你們添了什麽麻煩?”

“這……”善言的人犯起難,“不瞞你說,哥兒幾個也不知道當說不當說,還是等金哥請了楊大人來你再問他吧。”

裏邊的人剛剛提起楊官營,前門“吱呀”一聲就開了。

寒風裹着一個高高瘦瘦的人影一同進了屋,方才小廣拎來放在迎門桌上的豆大油燈瞬時被風吹滅。

統領和都監并不在,管營自是這裏的正主兒。

算來郎中去的時候已然不短,楊官營要是問起來,樂喬要是一直不言不語會露出破綻的吧。顧及略有些慌張,私下裏掐了樂喬一把。然郎中沒有任何回應,約是仍在內裏的班房裏“查探情況”。

等跟着楊官營後腳進來的金二關了門,重新點起油燈,楊官營已在她二人面前站定了。

“差不多到時候了,你們幾個去裏面看看。”楊官營頗為嚴肅地沖獄卒們招招手,立刻扭頭對着二人,并不去管獄卒們倏然蒼白哆嗦的臉色,問顧及道,“聽老二說你們是王府的人介紹來的?”

“是。”

獄卒們大概是依照慣例,有些通過鐵門進入牢房內裏,有一個則去了外邊。不過他們的神态動作十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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