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作品相關(29)

作品相關 (29)

君知曉你與泰山府君相識,若不然,你半條命都沒了。”

“玄壇真君?”顧及撓撓額角,随後想起了他的來歷,立時變了顏色,恭敬地向門神畫像鞠躬行禮,“後輩小兒無知無懼多冒犯,萬望真君海涵。”

畫像上的玄壇真君趙公明趔着身子斜視後方,黑須微微翹起,似是在笑。

“真君大人您不生氣吧?”

“真君?”

見顧及一個人自說自話玩的開心,郎中忍不住敲她腦袋:“玄壇真君是吾等可造次的?”

顧及不服氣道:“那他還給小賊守門呢?”

“兩樁事。”郎中按着顧及後頸讓她再向門神賠禮,之後才道,“門神職責是衛家宅、保平安,至于守護的人家是好是壞那另當別論。”

“可紀原堂你不是都有三不診的麽?走之前讓我豎的牌子。”顧及掰着手指算了起來,“貪者不診、嗔者不診、癡者不診。但是世上誰人不存有三毒,這樣豈不是沒有人能踏進紀原堂了?樂仙兒你這麽做讓玄壇真君情何以堪……”

“你較真的話當然沒有不貪不嗔不癡的人咯。”郎中怎會輕易被她繞進去,眯起眼睛笑道,“話說回來,難道不是四兒你嫌病人太多才立下三不診的規矩麽,怎麽能怪到我這裏?”

“本來就是這樣啊,再一再二尚可諒,再三再四無可恕。不戒不定不慧,光指着別人諒解,日子久了,三毒累積起來總會把人變成活生生的惡鬼。”整條街上只有她二人,顧及說話時并未向着郎中,一雙精光灼灼的眸子直望着門神趙公明,“是非不分善惡不明,袒護邪佞摒絕忠義,教人如何信服?”

字字句句皆直指門神庇佑竊賊的昏聩舉措。

“四兒你這樣不是也犯了嗔毒麽?”口頭上勸說顧四,實際上笑吟吟的郎中亦将矛頭指向趙公明,“玄壇真君既被人尊為門神,當然要為他們保平安防不良,總不能落個不明事理的‘癡’字頭吧?”

那立于畫中威風凜凜又老神安适的趙公明此時終難裝聾作啞,收起銀鞭,跳下黑虎直向她二人抱拳行禮,直道:“請您二位進去吧,莫要再說那羞人話了。”

顧及心下無疑,當即要遵門神相邀進入這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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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喬當即攔阻道:“且慢。”她同樣向門神拱手行禮道,“未經主人準許擅闖家宅乃亦為過,吾人在此等候即可。”

趙公明面露恚色,一甩長鞭道:“末将敬你二人是看在泰山府君面上,既不領情就休怪末将難行方便。”

樂喬再次向趙公明施禮:“真君至聖至明,吾等怎好致真君不義?如有不敬之處,敬請真君息怒。”

“知道就好。”

語畢,門神歸位。

至此顧及也未能明解門神因何不分善惡守家衛宅。

但正疑惑時忽聽郎中喃喃念起雲白的名字,料想門神和狐仙一樣,都是因人的祈願而生。若有一日人們幡然醒悟,以為一張畫像抵禦不了邪物,到那時,便是玄壇真君也得退出人世,重返九天雲霄。

樂喬方才說在此等候,篤定的模樣令顧及揣測良久。看到青索從門縫中冒出頭時,她恍然大悟。

青索帶出了着白色浴衣的竊書人。

是身長近六尺的青年男子。

睡眼惺忪的模樣看來十分無辜,但鼻翼兩側的八字紋暴露了他與童子般矮小的竊書人的聯系。

分明是白淨的書生,只因層疊的墨痕使面目赫然猙獰。

舉目望見等他的二人,男子捏起衣袖沾了沾眼角,溫聲問道:“二位深夜莅臨寒舍,不知有何要緊事?”

因對方态度溫和,樂喬便也細語回道:“僅是希望你返還觀止肆失竊的書冊而已。”

“觀止肆失竊的書冊?”男子陡然失措,慌張擺手道,“觀止肆書物失竊與小可無關,因何要小可返還?”

“這個嘛……”郎中搭上顧及的手臂,“四兒可帶了辟目?”

得郎中授意的顧及從袖中拿出銅鏡辟目放在男子面前:“自己看罷。”

男子所受的驚吓自無需贅言,等他稍微冷靜下來後顧及側耳去聽,依稀聽得出他在念叨:“怎麽會這樣,不是做夢麽?”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事?”

男子倒也痛快,直道:“小可做夢自己去了觀止肆。”

名為白侃的青年男子自稱詭夢是從去年某一天突然開始的。

“因家境還算殷實,不愁生計,平日裏無事總愛去附近書坊買些書回來看。我不求功名,看書僅是圖個消遣。”

“去年夏天下雨路滑不慎跌傷腿只能在家休養,但家裏的存書被自己翻了個遍。二位姑娘有所不知,對我這種愛書之人來說,沒有新書可讀的日子那是非常難熬。”

“也可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那天夜裏突然夢見自己腿傷突然好了,欣喜之餘,第一件事自然是沖去書肆把先前未曾讀過的書統統拿回來。”

“小可以為是夢,可今日兩位仙姑大駕光臨,小可想可能真的是心魔作怪,蠱惑自己變成梁上君子去觀止肆做了不齒之事。”

“可是要小可交還觀止肆失竊的書冊,小可确實做不到,因為家裏并未多出來歷不明的書物。”

白侃微微昂頭,一臉平生未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的無畏無懼。

他的說辭乍聽上去情真意切,俨然為愛書成癡的讀書人。但顧及稍一琢磨,立刻尋出諸多破綻。洞察和抽絲剝繭的本領是她天賦。當年和一衆同侪被派去協助金吾衛查案,因她多番領頭尋找線索,金吾衛那年才以迅捷姿态連續破獲幾樁大案,得戶部嘉獎。而顧家四少爺自此在禁軍營脫穎而出,年紀輕輕成為京都名頭響亮的少年騎都尉。

此景此景仿佛回到當年,顧及自然而然恢複了禁軍都尉的氣勢,厲聲喝道:“撒謊!”

“你自己先承認心魔作祟去書肆偷拿書回來,而後又說家中沒有多出來歷不明的書物,你遍覽群書不會不知道知道來歷不明的意思吧?”

“以退為進,先承認無足輕重的過錯,而後和罪責撇清幹系。”顧及倏地收聲,細細打量着對面的白侃,見他額頭已然冒出冷汗,不由露出一抹詭秘微笑,“讀書多就是好,這麽容易就被你看出吾人身份。不過你說的不太準确,吾人并非神仙,而是……”

顧及指了指地下。

白侃吓得連連倒退,不提防被自己左腳絆右腳頓時向後摔下去。

不過白侃沒撞去門上,因他是徑直穿門而過。

看顧四審問疑犯審得眉飛色舞,郎中怎會讓那人輕易逃走。青索從樂喬袖中飛出,連顧及都來不及看清楚它的動向,白侃已被青索再度拉回二人面前。

這時候顧及再說自己乃是來自地獄的索命鬼使,白侃縱有舌燦蓮花的口才也陡然失卻了辯駁的勇氣。

“小可方才說的句句是實,但仙姑明察秋毫,家裏确實沒有來歷不明的書物,因為那些書的來歷家人雖不知情,但小可一清二楚。”白侃哭喪着臉,已然方寸大亂,“自從那晚開始,但凡自己做夢去書肆,第二天早上書櫃裏總要多出幾本夢裏自己從書肆裏拿回的書。書房平日只有我一個人能進去,所以家人一直也沒發現這件事。”

“我曾偷偷問過值更的下人,夜裏有沒有人進出,但他們都說沒有。有段時間我在門上挂了絲線,但到第二天起床開門,絲線好好的還挂在門上。所以那些書确實是我做夢偷來的……”

“既然你也知道自己做夢偷書,為什麽一直不還回去?”

白侃脖頸一扭,凜然道:“一不是我偷二不是我搶,既然那些書自己來我家中,我為什麽要還回去?”

“呵?”顧及何曾料到竊書人竟如此理直氣壯,怒極反笑,“你還有理了?”

“還真是小可占了理,就算您是神仙小可也只能這麽說。小可只是做了幾個夢而已,人是管不住自己做夢的,還是說……在二位仙姑眼裏,做夢偷書也是偷?”

眼看顧及欲和善變的竊書人辯個是非究竟,樂喬及時開口道:“四兒你忘了我們在觀止肆逮到的是一個身高不過四尺的靈體?”

“記得啊。”顧及一愣,再回頭端詳身高近六尺的白侃,之前一看他面目就斷定是竊書人真身,倒忽略了身長之差。顧及忽地出了冷汗,湊到郎中身旁小聲問道,“難道我搞錯了?”

“不,你沒搞錯。”樂喬将青索收好放入袖中,悠悠說道,“上周時期值墨罪者有五百,但凡有小過錯民衆既被施以黥面刑罰。四兒你仔細看看,這人一張臉上是不是全是墨痕?”

顧及看了眼,恍然大悟般地驚嘆道:“嚯,這墨漬可真不少,看來罪行不淺啊。”

不顧白侃聞言猛地揉搓自己面部,樂喬又道:“虧心事無論自己願不願意,只要做過就必定虧損心智。四兒你還記不記得那竊書者進門時身高三尺,但他離去時又比三尺矮上一拳。”

“我記得。”顧及點頭,而後迎着白侃驚慌投來的眼神露出意味不明的淺笑,“倒不知再多幾次三尺會變成一尺?”

“不會。”

“這是為何?”

“再三再四不可恕,最多再過七七四十九日,那不知悔改的人必當陷入萬劫不複之深淵。”

說的雖是冷冽殘酷的結語,然郎中神色平和淡然,牽着顧四轉身打算回家。

“仙姑!”白侃來不及多想伸手去抓樂喬衣袖,然卻像先前跌倒一樣,手指徑自穿過她的衣服。

見此狀,白侃醍醐灌頂,終于醒悟,踉跄跪倒在地,痛哭出聲:“仙姑救我!”

“且不說吾人非仙類,就算是神仙也愛莫能助。”

“悔改吧。”

二人漸行遠去,留白侃跪在那地方許久未動。

不幾日,顧及得郎中指派去往觀止肆尋幾本古籍。

書肆熱鬧非凡,店主人一改懶洋洋的作風,精神抖擻,在諸多書客間穿梭來往,不時拿起一本書推介。許是店主眼尖精明,凡是他推薦的書籍總會被客人買走。

他扭身的時候看到顧及,立刻撇下一衆書客擠到顧及身旁,興沖沖道:“您二位真神了,那晚之後第二天我丢的書全回來了。不僅如此啊,三條街外有個白府,那家主人把他家好多書都給我了。哦不對,是放在我這觀止肆,說是有人喜歡盡管拿走。拜這好心的白官人所賜,觀止肆這幾天可熱鬧了……”

店主人喋喋不休地說着白官人的好,像是根本不曉得那白官人就是竊書賊。

顧及聽他說叨,不其然與一名膚白面淨的年輕男子對上視線。

那人生了張好樣貌,只可惜身高不過四尺,是個侏儒。

顧及搖搖頭,打斷了店主人,道出此行目的。待店主人取來郎中要的書,顧四婉言告別,臨走時她又回望了那人一眼。

那人神色自若,微笑着目送她走遠。

一直沒有追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二十四節氣只剩下最後一個節氣。

也就是還有一個故事平江正文就要完結了。

目前作者君手頭有三個文案:

一個是現代推理文,不過是和另外一名作者合作的,無奇幻玄幻因素。

一個是使徒續集,西方奇幻。

第三個…大體和山海有關,完全架空的,也是東方系(不是東方幻想鄉那個東方系,作者君不看動漫)幻想題材。

還有一個……就是那篇年更的《須臾良年》

不知諸君想看那個類型的?

慣例求捉蟲。

☆、春分·王不留行(其一)

玄鳥至,雷乃發聲,始電。

是春分。

驚雷響起前,整個平江城寂靜無聲。

然一聲接一聲的雷鳴轟散了夜的寧靜,夜啼的小兒喚亮燈火。雷聲從道前街起,最早亮起的燈火就在雷聲響起的地方。

織裏橋南街與道前街相交的橋畔。

名為妖籠的宅院。

這兩條街道的住戶并不多,崇寧年後花石綱惡潮襲卷而至,江南不少家庭因此頗受打擊,不得不變賣家産遠離是非之地。其中尤以應奉局所在的平江為諸惡之首。

繁榮的城市變得蕭條,連帶這本就頗遭非議的兩條街道愈發清靜。

應說讓人避之不及。

譬如今夜。

這平地生起不見閃電的雷聲在任何一處響起恐怕都得教人疑惑驚奇。

待辨清方位,确定原是來自織裏橋側時,大家也就只能咂嘴,埋頭鑽進被窩繼續先前的美夢。

傳說織裏橋側住着一雙仙子,體憫凡人多磨難,是以逗留濁世保一方平安。其一乃是碎錦街紀原堂的女郎中,但凡她願出手接診的病人無不藥到病除,即便行将就木也能令人再度活虎生龍。另一女子時常着利落的武士勁裝,但熟識她的人往往形容說她的性子比郎中溫吞且良善。

但又有人說妖籠二主其實是修煉多年的妖怪,駐足平江居心叵測。因自打紀原堂在平江城為人熟知後,廿載光陰似白駒過隙,而那二人的容顏卻從未有過老去的跡象。

無論她二人是大隐于市的仙家抑或另有圖謀的妖物,長久以來的相安無事總算讓老街坊鄰居終學會見怪不怪。

直到宣和三年的春分。

昨夜那陣陣驚徹天地的雷鳴原是預兆。

只在夏季關門休歇的紀原堂今日門窗緊閉,着急看病的人沿着碎錦街轉了個大圈也沒發現任何告示。詢問臨旁的鋪子,大夥兒紛紛搖頭說不知。

有等不及的病人循路去了織裏橋,卻見書着“樂府”的門額斷成兩半丢在地上。比尋常宅邸更顯隆重莊嚴的大門此時傾頹坍圮,連帶往日神秘的庭院揭去面紗。

然展露在路人眼前的卻是多年未曾打理方才造就的荒山角落。

滿院叢生的矮草和花枝像剛經歷過疾風驟雨,雜亂無章地倒伏在地面。草叢後冒出頭的木橋則污跡遍布,有腳印,亦有兵器留下的印痕,但痕跡頗新。之後當來者看到廊庑左側剩了一半的茶水以及大開的堂屋門扉,便無須再設想這戶人家的離去有多匆忙。

或者根本就是被迫離開。

來者挨家挨戶敲門,整條街上只有一家姑娘出來應答。

“散了吧,這戶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

那姑娘打眼一看不過二十有三四,樣貌很是端正,眼角眉梢卻帶着股久經風霜積澱下的通徹。

來者不肯死心欲詢問郎中去處,可一對上那姑娘的眼神,話到嘴邊也不敢問出來。再回頭瞥見樂府門口散落的紅布,立時了然。

樂府的主人被紅巾軍帶走了。

紅巾軍是去年興起的義軍,首領為睦洲青溪人方臘方十三。傳說方十三曾于水中看到自己頭頂天平冠,身穿衮龍的黃袍,于是攜衆相好兄弟鄉民起兵造反。許是此人的确有幾塊料子,短時間內響應者竟達數萬,一路披荊斬棘,三個月攻下了江南諸多城鎮。

警奏發至京都,上者大驚,急忙派遣童貫、譚稹率領二十萬大軍鎮壓反賊。

如今禁軍蕃軍緊逼杭州,收複失地之勢銳不可當,想來土皇帝方十三是走投無路才急尋各路救兵的吧。

方臘的确是到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末路。

他當初起兵的時候從來沒想過會在短短幾月間有如此大的成就,照那時的趨勢看來,或許推翻趙氏王朝并非登天難事。

但臘月底朝廷只派了兩路軍馬就讓聖公方十三亂了陣腳。先是石生在平江郊野遭朝廷軍伏擊受挫,緊接着他占領的杭州被兩路官軍東西圍攻,苦戰多日也未能守住杭州,只好暫時返回老家。

七佛說是他殺生太多,遭了天阻。

可要改朝換代哪能不沾血腥。而後問方七佛破解之法,聽他說平江城有雙身懷絕技的修道人,若得她二人相助,沒準兒能置之死地而後生。方臘忙攜帶一衆精兵夜出睦洲馬不停蹄趕來。

樂府主人閉門不見客,被逼無奈,方臘命屬下破門而入。

興許是見識到他的決心,又或許是被一湧而入的數十兵士震懾,樂府主人一言不發同他踏上返往睦洲的路程。

平江距睦洲七百裏,途中經被官軍重兵把守的杭州。方臘簡兵随行,不可不防對他虎視眈眈的官軍,一路盡可能尋山野幽徑。他來平江時晝夜兼程只用了一天一夜,而今有貴賓同行,不得不顧忌她二人的感受。是以,次日黃昏隊伍才堪堪行至杭州西臨安郊外。

方臘喝令隊伍停下休整,自己喬裝後率兩名下屬去臨安城轉了圈,打聽出城中最好的酒樓所在。方十三心想以美味佳肴做賠禮應消得去樂府主人的芥蒂,待渡過此劫後再将那樂府重新修正一番,豈不萬事大吉。

他這樣想着,帶着裝滿好酒好菜的食盒回到駐紮營地,卻不料下屬方正一見他立刻撲倒在地,磕頭如搗蒜。

“聖公饒命!”

昔日親密如兄弟的方正只叫他十三哥,如此鄭重的稱呼絕無僅有。方十三心道不好,但沒等他問個究竟,旁側三十二名兵士同樣下跪磕頭,齊聲喊着:“聖公饒命!”

見陣勢,方十三立刻明白出了何事。這三十三名下屬是前些年投奔浙西明教的綠林好漢,身手不凡。七佛說樂府二位主人身懷絕技,但他昨夜一番打量,那二人外表看起來不過是等閑弱質女流。況且若是真有通天能耐,在樂府也沒道理一點都不反抗,乖乖跟他走。

方臘臨去臨安之前命所有人圍緊樂府主人乘坐的馬車,就是認為在三十三人的看管之下她二人縱然插翅也難飛。

但她們逃走的事實現在正擺在方臘面前。

方臘初時大怒,恨不得立刻抽刀将失職的下屬斬之而後快,但他很快冷靜下來。

“此地沒有任何打鬥痕跡,她們是怎麽逃走的?”方臘擦拭着刀刃,一道寒光閃過他的臉,粗眉橫肉尤顯猙獰,“還是說是你們放的人?!”

方正驚慌辯解道:“吾等對聖公的忠心天地可鑒!”

方臘連連冷笑:“那你倒是說說看,那兩個女人是怎麽逃出你們三十三人的圍攏的?!難道是長了翅膀飛走了?”話到最後,他倏然将寒刃對準方正,“我走之後到底出了什麽事,你一五一十說清楚!”

方正咽了口口水,緩緩道:“她們沒有長翅膀,但是……确實是飛走了。”

“哦?”

“聖公走之後沒多久,忽然從東邊駛來一輛黑色馬車,屬下剛開始以為是官軍,但轉念一想,我們如今是商人小厮的打扮,要是貿然行動更容易讓人懷疑。于是屬下就讓方進到近處查看情況,方進你來跟聖公說說。”

方正指名的方進往前爬了幾步,哆哆嗦嗦道:“屬下得令後躲在那旁的樹上等馬車靠近,然後……然後看見那車前頭竟然沒有車夫。是馬自己拉着跑的。”方進擡起頭,眼睛裏滿是惶惑,“可是奇了怪了,那沒人趕的馬車竟然不偏不倚地往咱這兒過來。”

方正跟着接口道:“屬下心想既然是無主的馬車,會循着同類氣息來找人群也在情理之中,就讓大家鎮定一點,別漏了破綻。而那馬車離這邊三丈又不走了。”

“我記得我是讓你們看好這輛車,你們眼睛都放哪裏去了?”方臘怒火大起,咆哮道,“你們是不是淨去看那輛馬車讓那倆人逮着機會溜走了?!”

方正吓得連忙磕頭:“聖公息怒聖公息怒!事情不是聖公想的那樣。”

“屬下是聽到後頭馬一直在叫才回頭的。”方正頭抵泥土悶聲道,“屬下回頭之後才看到馬車前邊竟然坐了個人——就是那樂府二人之一。屬下覺得不對……”他指了指空地裏唯一一輛車,“進去一看,裏面竟然沒有一個人!”

“而黑色馬車上的人向這邊招招手,然後就走了。”方進道,“屬下和幾名弟兄連忙騎馬去追,可是追出半裏之外,那馬車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方臘聞言半晌沒開口。

一幹下屬以為聖公發怒,方進更是雙手捧刀送到方臘面前等候他處置。

方臘面黑如鐵,擡手挑翻了方進手中的刀。

方進驚恐地擡起頭,卻見聖公忽地變了顏色,他在笑。

“老七誠不欺我!樂府主人果然是神仙!”方臘哈哈大笑,激動地來回踱着步子,“衆弟兄,拔營啓程!”

方正問道:“聖公要再去平江嗎?”

方臘豎起手掌道:“不,我要你們順着馬車去的方向一寸一寸地找!跟着那印子看她們到底想去哪裏。”

方進領命率先行動,然沒過太久他就返回方臘身旁,臉色甚是古怪,小聲道:“屬下看的清楚,馬車是往青溪方向去的……”

“哦?”方臘伸出舌頭舔了舔上唇,“既然知道方向還不快追?”

“但是去青溪之前還有幾個鎮,官軍守得緊。而且……”

“有話快說,別耽誤時間!”

方進吞吞吐吐道:“車輪印往前一裏多就沒有了。”

“你是說,她們的馬車也會飛?”

“那屬下真的不知道,但是……”

方臘牛目一瞪:“有屁快放!”

“我在地上看到這個了。”

是一張寫有字的布條。字跡端正秀麗,一看便知出自女子之手。

“你的車馬太颠簸,先行一步,青溪等。”

作者有話要說:

慣例求捉蟲

☆、春分·王不留行(其二)

青溪依江而落,江名為新安,發源歙州。青溪在新安江中上游,往昔是水路行人歇腳添補的地方。此地風水甚好,青山綠水為睦鄰,更有三月的桃花點綴山林,李花飄香。路旁間或有飄搖招展的野牡丹,偶爾轉過彎兒忽然一地金燦芸薹,耀眼奪目。

若非隔三距五的地方立着一個又一個兇神惡煞嚴陣以待的紅巾兵,顧及真想搜腸刮肚吟詩誦詞來附和這大好河山。

日未上三竿,時候還早,不知方十三那衆悍匪要等多久才能返回青溪。顧及一邊慢悠悠地趕着車,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車裏的樂喬說話。

她清楚郎中事事有她自己的考量,尋常有事并不多問,反正最後樂喬都會事無巨細和她講明白。顧及有好奇心,但這麽多年來和郎中你來我往,好奇之前築了道厚厚的牆,這牆不名其他,名耐心耳。

然此次方十三的事她卻不懂。

妖籠之地非得主人允許,連定西王府的人都不會輕易造次。得趙佶诏令的朱勔搜刮了江南千萬庭院,卻始終不敢踏近妖籠門前三步。而那山野之地蹿出的匪頭竟會破門而入,氣得雷誤不顧禁令,夜半沖出卧霆池要活劈了這膽大包天的匪徒。

可最終雷誤被樂喬攔下了,更許以自由身唆他離開困其百多年的妖籠。

之後以方臘為首的衆匪湧入妖籠,顧及眼睜睜地看着數十人馬踐伏綠翠,踏落春英,她所熟悉的院子一夕之間面目全非。

顧及手有荻明,樂喬身懷玄術,驅逐這幫匪徒絕非難事。況且若郎中有心,輕易便可阻方臘百裏之外。

可為何……

顧及想了許久仍想不明白 ,甚至忘了問一問令她生出疑惑的郎中。

她二人離開臨安之後在山間小憩一陣兒,後以樂喬的指引向方臘起事的洞源行去。此刻洞源石碑遙遙在望,而兇悍的民兵愈加繁多,路上林間紅巾穿梭,密如開盛的桃花。

“這裏停下吧,往前大概要被攔了。”

樂喬從車裏出來,喊停顧及。

顧及手搭涼棚擡眼四巡,果見紅巾兵們紛紛向這裏投來警惕的目光,三三兩兩交頭接耳之後有幾隊已向她們邁開腳步。

“方臘太慢了……”顧及忍不住抱怨,“要是這會兒官軍來剿,看他一衆土匪往哪裏逃!”

顧及有時憶起趙煦的溫柔,會不自覺地興起私心。非同于頗受花石綱磨難的江南萬民,當時石生受方十三所托游說平江百姓,她第一眼起便将那些人都看成大逆不道的亂黨。

方臘攻占杭州時,縱火六日,死傷不計其數。杭州百姓方才醒悟這聖公方十三不同于他們所幻想的救星,原來也是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魔王。聽逃離家園的杭州難民說起這些顧及心中隐隐略有快意,并比其他人更熱切盼望着官軍早日拿下匪徒。樂喬曾笑顧及癡嗔,她振振有詞反駁:“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留有命活總比死在自己兄弟手中好吧?”

顧及認為消弭花石綱亂指日可待,然一旦戰亂興起,莫不比花石綱殘忍百倍。刀槍無眼,受苦的人說不定沒找到申冤說理的地方,已然被亂箭戕害。況且北方蒙古鞑子蠢蠢欲動,這時拔旗內讧,不是給夷狄提供可趁之機麽?

這話倒一語成谶。

四年後金軍鐵蹄南下,剿平內亂時元氣大傷的宋軍不敵蒙古鞑子,只好退出京都汴梁,屈居江南建新京臨安。

洞源附近鄉鎮戒備森嚴,顧及不知馬車能一路深進只因諸多紅巾兵頭手下開恩。現今它公然停在洞源村口,不得不讓人懷疑居心何在。

“你們是什麽人?為何擅闖福地!”

顧及打量了問話的少年一眼。有別于一般兵士,這醜陋少年年紀輕輕裹的卻是明黃頭巾,想來和魯莽的方臘有什麽近親關系,于是答話的口氣便先冷三分:“青溪方十三請我們過來的。”

居然直呼聖公名諱,黃巾少年血氣方剛立馬抽刀出來,要她二人即刻下車,跪拜聖公山石以抵藐視之罪。

顧及跳下車,和那稚氣未褪的黃巾少年兵視線持平,泠然道:“為人臣子上敬天地下拜父母尊我主君,你說的聖公算什麽人物?”

家園被毀的顧及早就攢了一腔怒火,鼻孔朝天的少年黃巾兵終于讓她逮着逞口舌之快的餘地。

“聖公乃是真命天子!”

“我怎不知我趙家江山何時被姓方的拿了去?!”

少年被她氣勢所鎮,心下無端确信她們乃是官軍來的探子。左右使個眼色,罵罵咧咧間數十人圍将上來。兩三個身高馬大的漢子伸出長臂欲捉拿二人,顧及彎腰撅斷一截樹枝,只看她手腕扭轉兩圈,那漢子們随之抱着手臂“哇哇”大叫起來。

郎中起初以為顧及一時玩興大發,捉弄紅巾兵。可見她出手不留情,不經意間鴉色長眉緊蹙,方知顧四動了真怒。

打傷幾人,更多紅巾兵圍上來,樂喬生怕顧及不知輕重鬧下亂子,連忙喚下她。而後又擋在顧及身前,拱手向黃巾少年賠不是。

“樂喬……”顧及深深不解,“方十三犯下那麽多業障,還毀了咱家,你為何還要幫他?”

樂喬教她這麽一問,也生出迷惑,反問道:“你什麽時候聽我說要幫他了?”

顧及一怔。

她二人一問一答之際,更多的紅巾兵已舉起手中武器逼近。

利刃上的反光何其刺眼,顧及眯起眼,未及思忖樂喬話間深意,手中樹枝已将周圍幾人的武器打落。

其餘的人雖看不出兩名年輕女子功力深至幾何,但相互看看身邊同伴,估量己方人多勢衆。約是又琢磨來者沒有三頭六臂,再怎麽厲害也敵不過他們幾十號人吧,端好架勢準備一湧而上。

這時後方響起一聲動地怒吼。

“都給我住手!”

方臘方十三終于趕回來了。

問話的黃巾少年看到方十三身影,立刻跑過去,口中喊道:“聖公伯伯,這兩個人要闖福地,被侄兒攔下了!”

他意在邀功,不料方臘看清樂府二人被手持重兵的衆下屬團團包圍,驚得飛刀卸下少年右臂:“蠢蛋!”

那少年的血濺起三丈遠,有幾滴甚至落在樂喬面頰上,郎中回頭向顧四道:“方十三暴虐至此,我怎會幫他?顧四啊顧四……”

樂喬連連搖頭苦笑。

顧及适才的确打算教訓一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黃巾少年,可萬萬沒想到方十三不問青紅皂白便下此狠手。顧及寒心同時又覺得愧對那少年,回車上取了止血藥遞給旁邊的紅巾兵,“快拿去給他用了。”

紅巾兵拿了藥快步跑過去,豈料方才已下馬的方臘一腳将他踢倒,罵道:“有眼無珠竟敢得罪貴客,沒讓他去死已經便宜他了!”方臘看也不看倒在地上血流如注的黃巾少年,抱拳向樂府二人行禮賠罪。

怪不得他會罔顧杭州萬千百姓縱火燒城,如此窮兇極惡之人真不愧枭雄一代。顧及隐忍怒氣,目不斜視地從他身旁經過,自行替黃巾少年止血包紮。

方臘得顧四冷臉,哈哈幹笑了兩聲,繼而向着樂喬單膝跪地,大呼道:“仙姑救我!”

一衆紅巾兵看情勢也紛紛跪下,随方十三齊聲高呼。

樂喬以袖為巾拭去臉上未幹的星點血跡,在衆人的矚目中低聲問道:“我為什麽要救你?”

“當今皇帝趙佶大興土木興建萬歲山,命朱勔組花石綱搜刮江南奇石巧岩。方臘無法坐視吳中百姓困于朱勔花石之擾不理,聚集一幫貧乏弟兄在這洞源起義,為的是消滅朱勔等助纣為虐大肆斂財的昏官污吏。如今朝廷受我義軍所迫,罷黜惡吏朱勔,人心大快!百姓聽我方臘之名,無不夾道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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