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作品相關(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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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臘慷慨激昂,樂喬卻面沉如水:“我問你,我為什麽要救你?”
“朝廷狡詐詭僞,今日名義上罷黜朱勔,廢立應奉局,但他日若方臘事敗,花石綱豈不卷土重來?”方臘咳了聲,沉悶說道,“方臘聽聞平江百姓個個兒對仙姑贊不絕口,說您有通天神術,又有菩薩心腸。我想您一定不會眼睜睜看着江南百姓受苦吧?”
樂喬露出飄忽的笑容,搖頭道:“你說的不對。”
方臘奇道:“哪裏不對?”
“第一,我非神仙,更沒有菩薩心腸。”
“第二,江南百姓受不受苦,跟我無關。”
方臘從來沒想過會得到這樣的回答,剎那間一張黢黑猙獰的臉上浮出驚懼顏色,腆笑道:“仙姑您說笑呢?您若無心助我,何苦千裏迢迢過來?”
“我來這裏是因為你去年挖出的那塊玉石。寶石不該落到你手中,我是來取回它的。”
顧四這廂替黃巾少年包紮好,聽聞彼端人聲嘈雜,回過頭一看,只見樂喬手持長劍荻明,淩然立于紅巾兵之間。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預計明天完結,完結之後會不定期出番外。(泥萌都不來陪人家玩,也不給人家留言……讨厭泥萌。)
慣例求捉蟲。
☆、春分·王不留行(其三)
兵者,不祥之器。
樂喬素來不喜兵器,而今她卻手持利劍荻明,穿梭于紅巾兵之間。
手起劍落,手落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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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盛唐有公孫大娘擅長劍舞。詩聖杜少陵曾作了一首《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便是借公孫氏之徒李十二娘的舞姿來描述公孫大娘,贊其劍舞“爧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骖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公孫氏的《劍器》,舞甚于武,收斂殺氣于曼妙。淩而不厲,銳而不刺,肅而不戮。張弛動靜或柔或烈,縱有雷霆萬鈞翻江倒海之怒亦可轉眼凝之于一線。
顧及年少時曾央求師父授予她公孫大娘的劍法,然師父卻說她性子憨直剛烈,不如公孫剛柔雄妙,強行修習只會事倍功半。顧及不聽,偷偷練了一年,不得不承認師父并沒有騙她。後來她想似公孫大娘般的奇女子,怕是千載難出一二,便也釋然不再強求 。
但現在看樂喬舞劍,她似乎能感受到杜少陵當時那份驚為天人的心情。
荻明在樂喬手中仿佛脫離了束縛,四尺長劍翩若銀色游龍,飄蕩于紅巾賊兵之間,渾然不覺正為人操控。
但舞劍的人也并非被劍所牽引,而是随着春日清風興起起舞。
時若黎明時的微風,掀起些許草葉推動露水,迎合晨曦映射着斑駁細碎的星點光芒。
時若日上三竿的徐風,帶起河面一圈圈的漣漪,催得河中魚兒懶散游弋。
時若午後的柔風,俄而逐蜂粘蝶,俄而襲人衣角,又拂亂人的發絲,迷眼蔽目。
時若黃昏近入夜的和風,有微微涼意,一個不留神,竟挾得葉子離開莖枝輕飄飄向廣闊天地而去。
……
史書上僅說公孫大娘的劍器舞名揚朝野。高進金銮,下入市井,觀者皆為公孫一舞而沉醉。可是沒有只字片語提到過公孫的劍用作殺器時會給人什麽樣的感覺。
是恐懼,抑或索性沉醉于兵器之美?
随方臘一同趕回洞源的皆是武夫翹楚,聽聞樂喬要奪走使聖公方臘發跡的寶石,個個義憤填膺,卯足了力氣要助他們的聖公誅滅妖女。
但是那些個舞刀弄槍的莽夫在顧及眼中不過是雜耍的戲角,一招一式笨拙得可憐。
顧及眼中唯有樂喬。
相識相知多年,今日樂喬再次令她大開眼界。顧及終于明白為什麽樂喬念叨了她那麽久不可輕易執不祥之器,卻不讓她在賭氣時将荻明丢去山中。甚至有時也會讓她從庫房裏拿出荻明來舞上片刻。
傳聞江湖武林有秘技,摘一花葉即可取人性命。同樣可用于弑殺之途,若将天下花草枝葉也歸于兇器之流,豈不成了笑談?
存有戾氣的是人,而非器物。
荻明在她顧及手中萦繞不散的戾,在樂喬那裏卻未曾見分毫。
當那一衆莽夫離開樂喬周身七步之外,原先潛伏在地頭林間的千百紅巾軍露出頭來,或近或遠層層包圍着遠道而來的客人。
方臘喝退預謀圍攻的下屬,向樂喬拱手一抱拳,只道:“方臘今日有幸得仙姑手下留情,從此是生是死是輸是贏都是方臘自己的命。寶石在此地向正西七裏的湖心島,勞煩仙姑親自去取。方臘要去安排弟兄們的去留了。”
語畢,須臾間紅巾軍盡數退散。期間,有幾人得方臘令來帶走斷臂的黃巾少年,顧及這時才看清他們喉間皆有淺淺一道血線。
樂喬将荻明遞與顧及,輕道:“待會兒把它丢江裏。”顧及見她神色間疲憊難掩,道是剛才那番劍舞讓她乏力,伸手攬她上車,卻聽樂喬喃喃道歉,“對不起,不該髒了荻明。”
顧及只顧扶她,緘口不言。
歪頭打量着眉眼間陰影愈來愈濃重的顧四,樂喬輕輕拍了拍她的脊背,湊近了問:“四兒,你不開心?”
“沒有的事。”顧及連忙擺手否認,卻不好意思擡頭看樂喬,“反、反正我早就想丢了荻明,它、它畢竟是兇……兇器。”話語間的哽咽卻暴露了她的心意,“丢了也好,丢了也好。”
“我說讓你丢江裏,又沒說讓你不要再拿回來。江水活絡,好洗掉血污。”
“哎!”顧及頓時拉長臉,“你當時的意思明明就是要把它丢進江裏不要了。你又耍我。”
樂喬忍不住笑:“傻的你。荻明可是一柄百年難遇的好劍,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不過你要是真想丢的話,不如把它丢給我?”
顧及賭氣扭頭不看她,憤憤道:“那可是我爹留給我的,才不要給你。”
樂喬悠悠道:“多年不練劍都生疏了,我只是想借你的荻明練幾天而已。”
“不給你就不給你。”顧及放開缰繩一把抱緊荻明,“給你我有什麽好處?”
“嚯,你什麽時候跟誰學的這一套?”樂喬好生驚奇,“會讨價還價了?”
“沒人教我。”顧及捋順劍穗,驕傲地擡起下颌,“這叫無師自通。”
“嘁……”
見樂喬久無回應,顧及把荻明送到她手中:“你還要不要了?”
“不要。”
“給你嘛。”
“不要。”樂喬搖頭,“還沒洗幹淨。”
“不給你了!”
……
洞源村裏的湖不過一裏方圓,或許說是池塘更恰當些。
池邊停着一葉扁舟,附近卻鮮少見人,想來都被方臘召集去商議去留問題。
樂喬讓顧及在湖邊等候,自己踏着池水去湖心島上取了那塊寶石回來。
十寸見方的透明玉石須得雙手方可握全。這石頭白中透紅,卻又閃着森森寒光。細細看去,又見其中紅色随着依稀紋路緩慢游動。陽光下尚不明顯,待到了車內陰處,紅色赫然與鮮血無異。
顧及這些年雖然練出了一雙慧眼,只覺得那血絲自行游動甚為稀奇,卻看不出玉石有其他什麽特殊之處。
“你要這石頭做什麽?”
“回去你就知道了。”
樂喬小心地用帛巾将玉石一層層包裹嚴實,放進箱子裏,而後鄭重地問顧及:“四兒,等把這個處理好了,我們離開平江可好?”
“诶?怎麽突然這麽着急?”
“去看看流蘇和初一,也可以去雲白的老家轉轉。或者我們去西域,總之先離開幾年吧。”她見顧四沉吟不語,又道,“先前你總問我為什麽對平江情有獨鐘,總也不出去,其實不是我不願離開,而是有約在身。”
她和顧及詳細說起當年太常卿應輕書的托付。
那年受帝王和太常卿之命任清律司平江知事,一來為查探當年的京都棄嬰,二來為平息定西将軍從沙場上帶回的萬千冤魂。平江這些年多奇詭之事便是因将軍顧思遠的定居。
樂喬當時并沒有想到昔日征戰沙場扞衛朝堂的将軍會給一城帶來多大的禍事,于是她應承太常卿滌清顧思遠的戾氣之後再選去留。
然這一諾竟長達二十四年。
樂喬本也随師父碧虛子習劍,習的正是公孫大娘的劍舞。在定西王一家進城的那天早上她還在練習堅持了二十多年的劍舞。
可當她觀盡城外幾欲壓頂的烏雲,登時了悟。
無論出于何種目的,無論是保家衛國也好,争名奪利也罷,但凡雙手沾染鮮血,那印跡窮盡終生再難洗清。況且定西将軍多年來戍守邊疆平定內亂,直接或間接死在他手裏的人何止萬千。
只是有些人天生命格損人利己,于定西王無礙的血腥往事盡數轉嫁給平江一城,并于無形中變更了一城運勢。
顧及正幫小兒從河中撿起藤球時,随定西王車馬而來的萬千冤魂化為絲縷,潛伏在平江的每個角落。
河流、小巷、屋檐……
也就是從那天起,樂喬讓自己忘卻了從小習行的劍,從此以佛道平諸事。
直到哲宗趙煦廢立清律司,樂喬方幡然醒悟為何一個功勳彪炳的将軍會定居在既非故鄉亦非屬地的平江。京都汴梁已無法鎮壓冤怨,非得要借神明之力了。妖籠在平江,碧虛子收服的雷神雷誤亦在此地。這樣一來,派遣唯一得碧虛子真傳的樂喬樂少卿則更便宜行事。
倒不是說太常卿應輕書多麽處心積慮,只是無巧不成書。
百般巧合之外,還多虧她自己年少無知輕易許諾。
此後種種或許阻礙了她履行諾言,又或許推進了行程。
說到因顧思遠的遷居平江城平生出許多妖異的時候,顧及忽然一拍腦門驚呼道:“我想起來了,那年天府出事你說是因為定西将軍,但是我問你你說以後跟我講。”她咬了咬牙,做出生氣的表情,“現在他老人家都走了你才跟我講,我是不是得謝謝你這麽有耐心?”
“不用客氣。”樂喬眯眼一笑,“畢竟他養你二十年。”
“對啊,養育之恩無以為報……”
“所以你叫他爹我也沒攔着你啊。”樂喬揉了揉顧四腦袋,“當然你不能勉強我也叫他爹對不對?”
“我也沒勉強過你,你甚至都不願見他一面。”顧及悶悶不樂道,“你早些告訴我就好了,早些告訴我這麽多年你都在幫他處理後事……那我肯定不會總煩你去見他老人家了。”
“不對。”
“哪裏不對?”
“我不想見他是因為你素敬他如父,他卻從不當你為親子。先前拿你來阻擋家禍我且忍耐,後來又想推你上位保留顧家權勢……”
“你說的更不對。”顧及脫口打斷樂喬,為父親辯解,“正是因為你不喜歡和他相處,你才不知道爹有多疼我。”
樂喬笑着不說話,心中卻恍惚回憶起初進顧府見顧四時的情形。貪蛭并不能使顧思遠冷落他所謂的掌上明珠,除非他本來就不如表面那樣在意顧四。後來她稍把顧四的病症說的嚴重些,老将軍便唯恐惹禍上身,匆匆把顧四推給了樂郎中。
虧得顧四從不計較,并念了他一輩子的好。
罷了。
顧四順心就好。
去年九月定西王顧思遠以八十六歲高齡壽終正寝。十月,方臘在亂石堆中尋得一顆十寸方圓的寶石。為了留住寶石,方臘率人襲擊了前來搶奪奇石的官兵,之後殺害裏正方有常一家四十餘口,揭竿起事。
這其中他人看不出關聯,樂喬卻看得出。
看穿了之後樂喬不得不感慨一句将軍生前安定江山,死後也能撼動一朝基石。
那顆石頭正是顧思遠的今生——教尋常人生出吞山河的氣概,以兵制兵。
妖籠作為庇護諸神妖鬼怪的地方,若非使命達成,怎會那麽容易被人損毀。那晚上,看着師父特意修築并藏有符咒的莊嚴門頭轟然倒塌,樂喬差點笑出聲來。
這情形,在聽聞定西王去世的消息時也曾有過。只不過她怕顧四知道她原來一直盼着顧思遠離世,故而隐忍不發。
晃晃悠悠到平江城外,時城門緊閉,樂喬也不急着進去,反而提着箱子帶顧四沿城牆走了一會兒。
約莫到人跡罕至的地方,樂喬讓顧及挖了個坑,把箱子埋好。
“咱們大費周章去洞源搶了塊石頭回來……就是讓你埋在這兒的啊?”
“可別小瞧了它,這可是前朝一位大将軍的轉世。”
顧及啞然失笑:“大将軍投胎成一塊石頭?那是造了什麽孽啊……”
樂喬添了最後一捧土,嘆道:“說不好,畢竟不是所有武将都能像秦瓊和敬德那樣招人喜歡。”
“那這個是誰啊?”
“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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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載北宋由此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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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由她二人傳回南京的詩篇的确出自趙佶之手。
“徹夜西風撼破扉,蕭條孤館一燈微。家山回首三千裏,目斷山南無雁飛。”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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