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一更
第42章 一更
陸讓一頭鑽入了寂寂夜色之中, 驅了馬往公主府駛去,公主府門前的小厮正靠在裏頭門欄上打瞌睡,聽得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後被唬得渾身一顫。
他方才隔着門板問了一聲:“是誰?”
陸讓慌忙說道:“且勞煩你為我通傳一聲驸馬, 就說陸讓有急事尋他。”
那小厮自是聽過陸神醫的大名, 也知曉賀成與他交情匪淺, 當即也不敢白白耽誤工夫,小跑着往內院而去。
一刻鐘後。
胡亂披了件大氅的賀成疾步而來,沉着臉吩咐小厮們将門栓挪開, 推開門後便見陸讓正在公主府前的泰山階上繞着圈行走。
他立時問道:“仲懷,出了什麽事?”
陸讓告知了賀成沈清端遠在江南身受重傷一事,賀成聽後臉色大變, 當即便說道:“我立刻飛鴿傳書回金陵,明日午時就會有消息。”
除此也無別的法子, 陸讓只得囑咐賀成多加小心, 切勿被朱珠公主發現端倪。
只是提到朱珠公主,賀成清俊的面容湧現些難堪之色,須臾間又隐于夜色之下。
“放心。”他只留下這兩個字, 便轉身回了公主府, 一徑往書房裏走去。
自他與朱珠公主大婚後,除了新婚那一夜迫于宗法皇權與她圓了房後, 其餘日子他皆宿在外書房裏。
朱珠公主起先還鬧過幾回, 見他是鐵了心地要冷落她後,這才悻悻然地作罷。
賀成私心裏喜愛那等溫柔似水的沉靜女子,而非朱珠公主那般嚣張跋扈的金枝玉葉。
幸而賀家在明偵帝心中還有幾分份量,是以朱珠公主并不敢與他撕破臉皮, 賀成也得以将自己的心上人養在外書房裏。
此刻。
賀成推開外書房的屋門, 恰見他的貼身大丫鬟荏荏正坐在西側邊的軟塌上, 手裏捧着詩書,杏眸半阖不阖得似是困倦極了。
他心內甚覺好笑,卻也是下意識地放輕了自己的腳步,點了盞微弱的燭火後方才走到桌案後頭。
待他提筆寫好信箋,将那信箋綁在鴿子腿上後鬧出的細微動靜才吵醒了打瞌睡的荏兒。
她臉色一窘,忙從軟塌裏起身,走到賀成身邊意欲服侍他筆墨。
誰知賀成卻只是望着她一笑,清亮的眸子裏盡是缱绻的情意。
他說:“繼續睡吧,我再練會兒字就來陪你。”
翌日午時。
蘇荷愫等人皆在承恩公府等着賀成遞來的信兒,連午膳也不過囫囵用了幾口,滿心滿眼皆挂念着遠在江南的沈清端。
賀成也沒有讓她們失望,不過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便遞信來了承恩公府。
那信兒是由個面生的賣菜翁送來的,上頭只說:傷重未愈,性命無憂。
蘇荷愫這才徹徹底底地放下心來,蒼白的臉上也漸漸地回過些血色來。
陳氏連聲念佛道:“幸而上蒼保佑,清端無事便好。”
蘇山則好似在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數歲,雖則面上不顯,心裏卻也實打實地擔憂了沈清端一整夜。
他嘆道:“前路艱險,原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于氏這幾日身子抱恙,且鎮國公府送來的婆子說她胎像不穩,此番更是要小心地養胎,是以蘇景言并沒有将此等兇險的事告訴她。
約莫到了八月底。
沈清端才寄回了第二封家書,上頭說赈災一事已臨近尾聲,不日便要啓程回京。
上一回受傷一事實屬意外,如今已調養得當,讓蘇荷愫切勿擔心。
曾氏因婉兒的死頹廢了許久,蘇荷愫花了不少心思伴她左右,替她疏導心內的憂憤,曾氏這才好轉了不少。
恰逢那一日蘇荷愫托劉婆子去大國寺上了香,正在曾氏屋裏陪她打葉子牌,才打了一圈,肚子處卻忽而傳來一陣隐痛。
她臉色煞白得吓人,曾氏忙讓人去将穩婆尋來。穩婆一摸她的肚子,便慌亂着說道:“大奶奶怕是要生了。”
這話一出。
蘇荷愫也吓得大氣都不敢喘,身旁的綠韻更是急得眼角沁出了淚花,她道:“大奶奶這胎還未足月,這可怎麽好?”
那穩婆哪裏顧得上回她這話,只與身後另一個穩婆說道:“快将大奶奶挪去廂房。”
好不容易将蘇荷愫擡到了曾氏院中的廂房,庭院裏傳來了一陣嘈雜之事。
曾氏不得已走了出去,卻見二門外的婆子火急火燎地說道:“太太,宮裏來人了,正等着您和大奶奶出去接旨呢。”
曾氏已是急得焦頭爛額,身後的廂房裏還時不時傳出幾聲蘇荷愫的痛呼,她心內立時沒有了章程,只不停喃喃道:“這可怎麽好?”
還是康嬷嬷瞧不下去了,上前與曾氏行了個禮,才道:“太太自去接旨,說是那黃門問起來,只實話實說便是了。那太監若是個好說話的,太太随意賞些銀錢就是了。”
曾氏早年歷經過抄家之禍,一瞧見安歇宮裏出來的人便心裏發怵,從前有沈清端和蘇荷愫在前頭頂着,如今卻是不得不自己獨自面對。
幸而那太監此番登門是為了給沈府報喜訊,是以也并未為難曾氏,只笑着說道:“沈大人此番遠去江南赈災,勞苦功高,非但将災民們安排得妥妥當當,還順帶剿滅了一夥禍國殃民的土匪之流。此番回京定是要再升上一升。”
那太監話裏的奉承意味再明顯不過,只是曾氏記挂着後院裏正在産子的蘇荷愫,雖是心裏高興,一時卻也忘了康嬷嬷的叮囑,未曾給這太監厚厚的賞銀。
那太監不過臉色一僵,啧了幾句舌後将東宮賞下來的奇寶珍玩擡進了沈府,而後才悻悻然地離去。
曾氏送走了那太監後,立時走回了自己的正院,一走上那九曲十八拐的回廊,便聽見了蘇荷愫歇斯底裏的痛呼聲。
她攥緊了手中的帕子,既是擔憂蘇荷愫不足月生産會傷了身子,又不免想起了她生婉兒時的景象。
這世上有哪個母親不愛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又有哪個母親舍得将自己的嬌嬌女兒遠嫁到外地去?
她不過是想讓婉兒遠離京城裏的紛擾詭詐,平平安安地度過此生罷了。
誰成想婉兒竟走了彎路,非但是想害了序哥兒,還将自己的命給賠上了。
曾氏心裏慨嘆許多,竟是不知不覺地落下淚來,身旁伺候着的白荷輕聲安慰了她幾句,只道:“太太別擔心,大奶奶這胎必會母子平安。”
立在廊上急得團團轉的康嬷嬷這才回了神,迎上前來攙扶住了曾氏,問道:“太太将那些太監打發走了?”
曾氏點了點頭,說道:“那太監說清端在江南立了功,回京城後要升官。”
康嬷嬷聽了後立時便合上手掌念佛道:“多虧老天保佑,大爺能全須全尾地回來便是最好,只盼着大奶奶這一胎也能安然無恙。”
一炷香的功夫後。
得了信兒的陳氏已趕到了沈府,連同着蘇山也綴在後頭,蘇景言因在宮裏當值趕不回來,蘇月雪和陸讓的馬車也停在後頭。
曾氏忙命丫鬟們去泡茶,與陳氏坐在一起商論着蘇荷愫這一胎的兇險。
陳氏生育過三回,頭兩回皆沒受什麽苦楚,可獨獨這最後一回險些在鬼門關裏走了一趟,是以對生産一事仍是心有餘悸。
“咱們女人家就是苦命,他們男人便不必受這樣的苦,只需撒撒種子就是了。”陳氏聽着隔壁廂房女兒的痛呼聲,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她身側的蘇山立時坐立不安了起來,連帶着剛趕到上房的陸讓也停住了腳步。
蘇月雪生涵姐兒時還算順利,不過疼了一會兒便覺得下頭一松,倒是沒像蘇荷愫這樣疼得厲害。
她心疼幼妹,一時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将前段時日從大國寺求來的平安符拿了出來,虔誠真摯地念了一回經。
約莫等到了後半夜,廂房內的動靜才小了一些。
曾氏招呼着丫鬟們給陳氏諸人送些糕點來,陳氏卻擺了擺手道:“愫兒這樣,我也沒胃口用。”
她既不用。
蘇山也不敢吃,只幹脆與陸讓商議起了沈清端這一回回京後所升的官職,不過是議論的聲音略大了一些,便被陳氏數落道:“女兒還在裏頭受苦呢,你倒這般痛快。”
蘇山這下連忙噤了聲,一時也不敢去觸陳氏的黴頭。
天色漸明時。
廊道上立着的綠韻才喜盈盈地進了門,與明堂裏坐着的諸人說道:“大奶奶生了,母女平安。”
陳氏忙從紫檀木太師椅裏起身,不等紅袖去扶她,便如一陣風般走出了明堂,往隔壁廂房裏走去。
廂房內血腥味極重,時不時地便有丫鬟們端着銅盆魚貫而出,陳氏卻半點不避諱,也不去看穩婆懷裏的外孫女,只慌慌忙忙地去瞧床榻上的蘇荷愫。
蘇荷愫此刻已脫了力,額間滲滿臉細汗,身子虛弱得好似下一刻便要昏死過去一般,她用力擡了擡杏眸,可卻怎麽也使不上力。
陳氏心疼得落下淚來,如小時候一般替蘇荷愫擦了擦額角上的汗水,只道:“囡囡辛苦了。”
蘇荷愫只哼唧了兩聲,便沉沉睡去。
陳氏親自絞了帕子替她擦了擦額間上的汗水,與綠韻一齊替她換了幹淨的衣衫,這才從奶娘懷裏抱過了外孫女。
陳氏愈看愈歡喜,忙與綠韻說道:“和你家大奶奶剛出生時長得一模一樣。”
綠韻也笑道:“奴婢倒是沒見過大奶奶小時候的樣子。”
穩婆也上前湊趣道:“是了,我也幫不少官夫人家接生過,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麽俊的女郎呢。”
一席話說的陳氏眉開眼笑,給穩婆的賞銀也加厚了幾分。
翌日再醒來之時,便見綠韻正在床榻前抱着襁褓裏的嬰兒,嘴裏正哼着江南的兒歌。
身上的鈍痛感消散了不少,只是喉間發澀的厲害,蘇荷愫不過擡了擡手指,坐在床尾的白芷便說道:“大奶奶醒了。”
綠韻忙将懷中的嬰兒抱給了奶娘,趴伏在蘇荷愫床頭,細聲細語地問她:“大奶奶可要喝水?”
蘇荷愫只搖了搖頭,喉嚨間發疼,便只坐個個口型。
綠韻認出那口型的意思,忙從奶娘懷裏将嬰兒抱了過了,湊到蘇荷愫臂膀間,好讓她能瞧個清楚。
那襁褓裏的嬰兒此刻正在熟睡,如今尚且瞧不出來生的更像誰些,香香小小的一團讓蘇荷愫心裏軟成一片。
沈清端尚未回京,取名的事兒蘇荷愫做不了主,她便勾住了懷中小兒的手,柔聲呢喃了一句:“小名便叫香香吧。”
綠韻、白芷、碧窕俱皆一愣,随後才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大奶奶,您忘了咱們院裏那日貍花貓的名字了嗎?”
蘇荷愫這才漸漸回過神來,依稀記得她給那只貍花貓取名為香香。
那便不好讓女兒再叫這個名字了。
“既如此,便叫她軟軟吧。”蘇荷愫如此說道。
綠韻朝着碧窕和白芷使了個眼色,三人不約而同地誇贊起了蘇荷愫取名的藝術。
一時間,廂房裏也算是其樂融融。
沈清端回京時軟軟已近滿月。
因有公職在身,縱使沈清端歸心似箭,也只得按照規矩先去明偵帝跟前述職請安,再去東宮謝過太子厚賞。
而後才在夜幕降臨前夕回了沈府。
半年未見,蘇荷愫早早地便候在了花廳,足足等了兩個時辰才聽得一陣倉促的腳步聲響起。
蘇荷愫擡眸一瞧,恰與庭院裏翩翩而來的沈清端撞個正着。
闊別大半年。
沈清端身形消瘦了不少,往日裏還能嵌得住腰身的長衫如今已衣袂飄然,活脫脫一個山水畫裏走出來的遺世仙人。
蘇荷愫不知怎得竟了紅了眼眶,氤氲起了淚霧遮住了她的視線,使她瞧不真切沈清端的面容。
而此時此刻的沈清端也才明白了何為近鄉情怯,回京的路上他已将蘇荷愫寫給他的家信反複地閱讀過十數回,指尖摩挲着她因持筆不穩而暈出的墨汁,心裏升起一股惘然的甜蜜。
蘇荷愫也有許多話想問。
例如沈清端在江南可有吃什麽苦頭,那一回受重傷又是因何緣故,黎王妃又為何遞信給她。
諸多疑問盤亘在心頭,最後只化成了一句:“夫君,軟軟她快滿月了。”
這句話讓兩人中間彌漫着的淡淡憂愁褪去了大半,沈清端更是輕笑一聲,上前将蘇荷愫擁進懷裏,鼻間聞着她發絲裏的清香,方才生出了些恍如隔世的感嘆。
他終于回了京。
回了家。
回了妻子的身旁。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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