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次日一大早謝寧曜就醒了,走到外間下意識的就往臨院的窗戶瞧,再也沒有李及甚在窗前溫書,便難掩的失落。
他胡亂用了些粥菜,就趕着去學裏,雖則時辰還早,但家中實在無聊,學裏有一幫損友鬧騰着,好頑的多。
雲舒高揭起氈簾,謝寧曜方跨出房門便看見姑媽從一旁游廊快步而來。
他跑着迎了過去,笑道:“姑媽這般火急火燎的來尋我,可是我爹又拿捏到我錯處了,好叫我趕緊去上學,躲開他,等我放學回來,他氣早消了。”
謝瑾緊握着小侄兒的雙手,眼裏若有淚光,輕聲說:“曜兒,姑媽又讓你受了委屈,以後再別這樣傻,我有的是辦法整治他們,你莫要動怒傷身。”
他抱怨道:“誰的嘴這樣不嚴,又讓姑媽平白無故生場氣,真該打。”
謝瑾昨兒夜裏盤完賬正準備回房歇息時,偶然間聽得院裏上夜的媽媽們閑聊,說起前些日子,魏姨娘臉腫的老高,還磕破了頭,定又是嘴賤說了不該說的被收拾了。
她當即就找了伺候魏姨娘的丫鬟過來審問,那小丫鬟便将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雖小丫鬟知道的有限,謝瑾不用猜都能想到,阖府上下能将魏姨娘收拾的那樣慘的,也就只有曜兒。
謝瑾心疼不已的說:“傻孩子,姑媽知道你是怕我聽了那些閑話生氣,姑媽早就聽慣了。”
這些年來她因私生子所遭受的流言蜚語,真可謂衆口铄金、積毀銷骨,幸有老太太、貴妃娘娘與兩個哥哥護她周全,又有這麽個小侄兒為她寬心,她方能活的這般肆意。
謝瑾嘆了一口氣說:“曜兒,以後別再為我的事生氣動怒,你還只是個半大孩子,姑媽自會料理。”
他狡黠道:“正因如此,我才能任性胡來,為這種流言你不好正經去責難人,但凡被我聽到,我就要他狠狠痛一回,不敢再犯!我維護自己的姑媽和三哥,有什麽錯!”
謝瑾不自覺便落了淚,她不知自己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能得這樣的侄兒。
他連忙拿出綢帕為姑媽拭淚,安慰道:“姑媽,聖人都說,謝寧暄實乃用兵之奇才!可見三哥很快就能戰功彪炳,那時你們便都熬出頭了。”
謝瑾漸漸止住了淚,眼神裏卻仍舊滿滿都是自責,她認為都是自己的錯,沒能給暄兒光明正大的身份,還讓曜兒總是為了幫他們出頭而動怒傷身。
她深知,暄兒在外遭受到的流言比她更多更厲害,若不是有曜兒從小就匪氣護着他三哥,還不知暄兒這悶葫蘆會受多少委屈!
謝瑾為小侄兒整了整衣冠,說:“姑媽性子急,昨晚得知,今早就耐不住來找你,不用擔心,姑媽收拾他們還綽綽有餘,你快去上學罷,別耽擱了點卯。”
他知道姑媽的厲害,自然不再擔憂什麽,只是心疼。
……
謝寧曜進了學堂便發覺,李及甚今天很不對勁,臉上毫無血色,精神狀态堪憂,他多次想去詢問一二,又拉不下臉來。
此後一段時間,他都有意無意的偷偷觀察李及甚,直到其臉色漸漸恢複如常,精神也越來越好,他才放心。
這天放學後,謝寧曜被方覺明神神秘秘的拉着來到一輛極其華麗的馬車旁,蕭立鶴、顧雲起、宋景行也跟了過來。
方覺明故弄玄虛道:“我不是早說要送你一件稱心如意的好東西嗎,這可真是你摯愛的,又實在珍貴,我特特的用家裏最好的馬車裝着運來。”
謝寧曜早就厭倦了方覺明的這些把戲,只因無聊才願配合着頑鬧,他故意裝作好奇問:“到底是什麽,快拿出來與我看看,一般東西,我可瞧不上。”
他見過的奇珍異寶多不勝數,若覺明送的不是珍貴寶物,是其他新鮮小玩意兒,他倒還有些興趣,可惜。
蕭立鶴笑問:“該不會裏面藏着個大美人罷?”
宋景行起哄道:“縱然不是活的,畫的也算呀,扶光早說過他最愛美人穿着清涼的那種畫。”
張雲起搖着頭說:“覺明送的定然不是這類俗物,不是看的,也許是用的?”
方覺明還在賣關子,謝寧曜本就心不在焉,眼神四處飄蕩着,他看到國子監側門十分隐蔽的角落裏,李及甚的身影一閃而過。
他的好奇心即刻就被勾了起來,一面疾跑過去一面解釋:“那邊有好戲,待我去看看。”餘者四人自然跟了過去。
謝寧曜忙命:“先別出聲。”他們原本你追我趕的打鬧,立即就安靜了下來。
他們一行人跑到國子監外最偏僻的逼窄小巷外,就躲在巷口往裏看。
謝寧曜看見,之前跟着李從威混的那群學生帶着許多打手,将李及甚圍困在巷底,他們七嘴八舌的說着:
“李及甚,你害的我們當衆受罰,這份屈辱定千百倍奉還與你!”
“鄉野來的窮書生,能入讀國子監,小郡王并我們要與你結交,便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誰知你竟不識好歹。”
“李及甚,是你先打了我們的人,那次我們沒打死你,算你命好,你還敢仗着傍上了謝寧曜,便将我們全告到祭酒大人那裏,這便是你自己找死!”
“呵呵,怎麽樣,你以為謝寧曜是個什麽靠得住的大樹?他謝小公爺最喜新厭舊,你又清高孤傲,你們早晚反目成仇,果然我猜的沒錯。”
“我倒看這回還有誰來救你!”
……
這群人一直想報仇雪恨,他們早發現李及甚與謝寧曜鬧崩,等到李及甚不再住謝府後又細細觀察了幾日,确定兩人徹底成仇,才敢動手清算。
李及甚只是冷眼看着這群人,神情淩厲如刀,渾身籠罩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威懾。
這群人原本氣焰嚣張,愣是被李及甚的眼神吓的毛骨悚然,更覺顏面掃地,當即下令将其制服,便有二三十個打手一擁而上。
李及甚将後背緊貼在巷底牆壁上,以免腹背受敵,對方人雖多卻因巷子狹窄只能幾個幾個的上,他特意跑到這條巷子,只因在這裏他才可能打得贏。
謝寧曜見李及甚拳腳生風,身形如龍敏捷靈巧,竟有四兩撥千斤的本領,更有龍鬥群魔的态勢,他沒有立即上去幫忙,直看得呆住了。
這群人有備而來,見實在生擒不住,便拿出繩網扔過去将人網住,打手們奮力将其控制,再迅速捆上雙手雙腳。
李及甚被按跪在地,眼神仍舊猶如惡虎一般兇猛,蛇隼一般陰鸷。
這群人明明居高臨下,說話的聲音卻有些顫抖:
“李及甚,你是真行啊,這麽多打手愣是打不中你一下,這也好,沒有明傷,你去衙門也告不着我們。”
“為你,我們還專門花大價錢請了先前在昭獄供職的審判,這銀針刺入某些穴位便可讓人痛不欲生,又不留下任何傷痕,豈不妙哉。”
“只要你答應從此跟着我們混,再自罰幾巴掌,這事就算完,對你夠好了罷,我們可不像謝寧曜那個花花公子朝三暮四,定對你不離不棄。”
……
李及甚啐了為首的一臉唾沫星子,怒的這群人喊打喊殺,即刻便命幾個壯漢死死按住,又命那審判往最痛的穴位去刺。
謝寧曜急忙跑了過去,大喊:“住手!誰敢動他一下,我要你們全家的命!”
這群人怕極了謝寧曜,兼之沒有李從威坐鎮,全都吓的不知所措。
謝寧曜連忙扶起李及甚,方覺明等四人立即幫忙松綁。
李及甚什麽也沒說就要走,謝寧曜拉住他手腕,沉聲道:“先別走,我幫你出氣,你看着就行。”
謝寧曜怒吼:“還愣着幹嘛,全給我跪下掌嘴認錯,他什麽時候說停,才能停!”
這群人雖也是世家顯貴之後,但都遠不及謝府,更何況謝霸王的手段他們早就領教過,與其鬧大,還不如在這裏受些罪便算完。
他們争先恐後的跪到李及甚面前,擡手狠扇自個兒巴掌,一面說着:“我們錯了,我們該死,還請李公子原宥……”
方覺明等四人也早想揍他們,便一番拳腳相加,罵道:“不知死活的,吃了熊心豹子膽,謝小公爺罩着的人,你們也敢招惹……”
他們不僅不敢躲避,益發跪的穩穩當當,巴掌扇的更響。
謝寧曜關切的詢問着:“阿甚,你有沒有哪裏受傷?”
李及甚道:“沒受傷,多謝謝小公爺關懷。”
謝寧曜又說:“阿甚,打他們,怎麽解氣怎麽打。”
李及甚卻大跨步往外走去,謝寧曜不得不跟了上去,只吩咐方覺明:“給我狠狠收拾他們!”
方覺明以前便是國子監的纨绔頭子,最懂如何整治人,他笑道:“遵命,您放心,經我這番調教,保管叫他們半年之內見我們都發抖。”
李及甚上了自家馬車,謝寧曜也跟了上去,李及甚用十分恭敬的語氣說:“謝小公爺,請您下去,我車簡陋,容不下您這尊大佛。”
謝寧曜連忙安慰:“阿甚,往後我再也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李及甚卻問:“你早就跟了過來,為何要等那許久才肯出手?你就定要看我狼狽不堪的樣子,還是想讓他們幫你給我一點教訓,謝小公爺?!”
謝寧曜百口莫辯,只能不住的說:“我不是,我沒有,我只是看你那麽厲害,我,阿甚……”
他原本就急的不行,又見李及甚眼角滑下一行清淚,先前李及甚受刀傷內傷,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如今卻被他弄哭了,這更讓他愧疚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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