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謝寧曜想着,祖母早三番五次派人去請李及甚來家住,李及甚再推脫不過,已答應半月後就來多住些日子。
他如今便暫且忍耐下來,什麽也不問,只待那時行事。
這些天,方覺明左等右等,多番提醒未送出的禮物,謝寧曜早就厭煩這套把戲,故意不接茬兒。
方覺明實在耐不住性子,這日放學後就急忙又将謝寧曜拉到那輛華麗的馬車前。
蕭立鶴、張雲起、宋景行都很好奇到底送的什麽,巴巴的等在一旁看。
謝寧曜的眼神還追随着已經遠去的李及甚的馬車,更準确的說是騾車。
李及甚家裏倒是有幾匹好馬,平日上下學舍不得用,只有出遠門或拜訪貴客或出席重要場合才用。
方覺明順着謝寧曜的眼神望過去,不滿的嘟嚷着:“扶光,他就那麽好,我便抵不上他一根毫毛,我送你寶貝,你還只看他!”
謝寧曜笑道:“誰讓你總送我東西,你但凡學到他半分高傲,讓我有了征服欲,我也多看你一眼。”
方覺明氣鼓鼓的說:“以前送的都是小玩意兒,這次不一樣,可惜我有點不想送了,你好好想想怎麽求我送罷!”
謝寧曜笑道:“先拿出來我瞧瞧。”
方覺明一聲令下,只見兩個小厮從裏面擡出一罩着綢緞的長物,看上去很沉,兩人擡着都吃力。
謝寧曜看這形狀不尋常,心內十分好奇,急忙揭開綢緞,頓時便傻眼了。
蕭立鶴驚道:“覺明,你瘋了嗎,你是真敢送啊!”
張雲起、宋景行瞪大了雙眼,不敢想竟有幸目睹這等無價之寶。
謝寧曜的雙手無法自控的微微顫抖,愛惜的不住撫摸。
方覺明趾高氣昂的說:“怎樣,這次我沒說大話罷!可誰讓你不知好歹,前兒就為他耽擱沒送成,今日你又只顧看他,我氣的很,不送你了!”
謝寧曜鄭重其事道:“這禮物太貴重,我早說過,你敢送,我也不敢收,能讓我上手玩兩把已是萬幸,以後別再偷拿出來顯擺。”
他是在方覺明父親安國公專門用來收藏珍品的“聚寶閣”中,見過青龍偃月刀,只是一直被鎖在觀賞臺上,就連方覺明也沒鑰匙,他便沒能上手。
謝寧曜經常去方覺明家裏耍,聚寶閣裏的所有寶物,都是任由他賞玩的,單單青龍偃月刀不能動。
首先此乃安國公摯愛之物,其次這可是真家夥,如此沉重的兵器太危險。
方覺明得意洋洋的說:“這青龍偃月刀是我爹送我的十五歲生日禮物,我都玩膩了,便想着送給你,可我現在後悔不想送了。”
三月前确是方覺明的十五歲生日,他們都送了禮,安國公府還辦了極為盛大的宴席,他們痛快玩了好幾天。
謝寧曜心想,難怪上次他倆吵架,方覺明說要送他青龍偃月刀賠罪,原來是早已得了這寶物!
他笑着說:“你不想送正好,我收着也燙手,你可長點腦子罷,若是被你爹知道你拿這随意送人,你爹又要氣的吹胡子瞪眼。”
方覺明愈加得意道:“這原不用你操心,我已得了我爹允許,他老家人說既已送我,便随我處置,我要送誰都行。”
謝寧曜心想,方覺明可真不愧是安國公“老來得子”的寶貝疙瘩,哪怕這敗家子再胡鬧,都依他。
蕭立鶴笑着說:“既已拿了出來,給我們玩玩罷,便是我們的福氣。”顧雲起、宋景行也跟着起哄。
方覺明豪爽道:“随便玩,但要小心拿穩,莫逞強,別傷到自個兒,這東西砸身上可疼的很,就是被刀口輕輕劃到,高低都得流一灘血。”
三人連連保證不會誤傷自己。
謝寧曜只站在一旁看,見他們沒一個能拿起這重達八十二斤的神兵,唯家有武學淵源的顧雲起能勉強雙手擡起,但也就片刻便放了下去。
方覺明笑道:“雖說是個無價之寶,可我們這等人拿都拿不動,也就能看看,怕是全天下能用它的人也沒幾個。”
謝寧曜深吸一口氣,雙手奮力往上擡,使出吃奶的勁兒最終也只能擡起三尺高。
他們又合力耍刀,玩弄了許久,一個個累的氣喘籲籲,方盡興。
方覺明命令小厮們:“還不把這寶貝擡到謝小公爺的車上,用綢緞罩好。”
謝寧曜用少有的認真态度說:“覺明,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真不能要。”
方覺明附在他耳邊勸解了一番,謝寧曜的眼神頓時就亮了,果斷收下。
其餘三人很好奇覺明到底說了什麽,多次追問,兩人都不說,他們也沒法,只能各自回府。
謝寧曜帶着無價之寶回家,即刻便讓雲舒專門收拾出一間空屋子用來收藏,又命大仆于喜找最好的工匠為青龍偃月刀打造一副專用兵器架。
此後好些天,放學後顧雲起都賴着謝寧曜跟回去玩那神兵。
方覺明、蕭立鶴、宋景行自然也跟着一起去,謝寧曜原本無聊,樂意招待他們,只是四人家裏都管的嚴,門禁時辰前必須回家,就這樣他們也玩的很開心。
直到顧雲起不得不面對現實,他日日訓練也拿不起那樣重的兵器,他們才不再往謝家跑。
謝寧曜終于盼到半月後,甫一放學便催着李及甚一道回家,在路上他就說服了李及甚,這次他們都去祖母院裏住。
昨天他便安排好了,祖母自然高興與他們同住,寶輝院的丫鬟們早打點好一應物品送到錦祥院。
兩人抵家後即刻便去向祖母問安,老太太摟着他們心肝肉的叫,又拉着李及甚翻來覆去的看,嘴裏念叨着:“不過半月未見,你這孩子怎麽又瘦了……”
李及甚不願叫老人家憂心,便說:“沒瘦,許是祖母眼花看錯也是有的。”
老太太摩挲着李及甚的肩背,嗔怪道:“還犟嘴,這骨頭摸着都硌手,讀書也莫要太勞心,保重身體要緊……”
李及甚唯有連連點頭。
謝寧曜笑道:“他一來,祖母的心便全用在他身上,我也瘦了,祖母怎不心疼我?”
老太太拍了拍孫兒的臀腿,說:“你哪裏瘦了?成日裏只知貧嘴滑舌,該挨打。”
三人閑話一番,謝寧曜與李及甚便到外間做功課,老太太半躺在隔間塌上,透過小窗滿眼慈愛的看着兩個孫兒。
謝寧曜自是不安分的,一會兒讓錦心研墨,一會兒又讓飛瓊去他書房取上好的雲紋紙來,一會兒又要吃茶吃點心……
李及甚勸道:“你也消停些,耐着性子早早寫完,你自去玩樂。”
謝寧曜輕聲說:“阿甚,我知道你的功課在學裏便做完了,就幫我寫呗。”
李及甚一口否決:“不行。”
……
謝老太太看着兩個孫兒玩鬧着寫功課,笑着說:“曜兒也太淘氣,虧得甚兒脾性好,耐煩他在旁邊呱噪,我都想拿戒尺可勁兒抽他兩下……”
錦春一面用美人槌為老太太捶着腿,一面揶揄道:“您老也只是說說罷了,哪回舍得真打他,可見您偏心的厲害,府裏小爺們誰敢在您跟前這般胡鬧。”
老太太嗔道:“你這小蹄子越發的牙尖嘴利。”
……
謝寧曜緊趕慢趕終于在晚飯前糊弄完了課業,祖孫三人吃完飯,便一起坐在外間暖塌上吃茶閑話家常。
掌燈時分,老太太便催着他們洗漱,直接安排了兩人同睡在隔間的拔步床上,那原是謝瑾陪伴母親時常睡的,倒也十分方便。
謝寧曜先換了亵衣上床,等李及甚過來,他便說:“你睡裏面,我要起夜。”
兩人躺下後,老太太又來囑咐了一番:“曜兒,如今你一天大似一天,不可再一味的貪玩淘氣,隔間簾子我不放,只聽你動靜,敢不安生,我定打你。”
謝寧曜笑着說:“知道了,您老也快去睡罷。”
李及甚不知是祖母的話起了作用還是如何,謝寧曜今晚果然出奇的安靜,竟不來招惹他。
謝寧曜第一次這樣規矩,可謂是一動不動,裝作睡的很沉。
如今天氣漸暖,夜裏也不多冷,兩人又一張床,雖是分開蓋的被褥,睡一會兒後卻也有些熱,謝寧曜假裝翻身将手臂伸了出去,只顧着貪涼。
李及甚已睡的有些迷迷糊糊,下意識的幫謝寧曜重新蓋好了被子。
謝寧曜不敢再亂動,仔細聽着李及甚的呼吸聲,變的平穩綿長便是睡熟了。
他很是緊張興奮,輕喚了幾聲:“阿甚。”
見人睡的深沉,他便借着微弱的壁燈光,摸到李及甚脖子上的紅繩解開,取走玉佩,再蹑手蹑腳的下床,走到裏間,輕放下軟簾。
老太太就坐在塌上等,旁邊早點起一盞小燈。
謝寧曜奉上玉佩,激動的問:“祖母,你可認得?”
之前他就覺着奇怪,李及甚貼身帶着一枚雙鳳玉佩,那一看便是女子佩戴之物,李及甚極為珍視,就連洗澡也不取下來。
他認為,這玉佩定是極為親近的女性長輩所送,且李及甚避諱“缇”字,自然聯想到可能是華缇的,若真是,祖母多半認識這玉佩,他便預謀了今日之事。
前幾天他便将自己的這些猜想、計劃全如實告訴了祖母,老太太毫不猶豫便答應配合行事,這才進行的如此順利。
老太太拿着玉佩在燈下仔細端詳,眼淚止不住的落,哽咽着說:“缇姐姐,出宮後我送你那多好東西,你還只将它當寶貝……”
他們并不知李及甚已站在簾外聽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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