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此情此景讓這話有很強的暗示意味,李及甚氣急了,紅着眼眶瞪他,怒道:“瞧瞧你這樣子,哪裏還有半分像受過調教的公子行事!”

謝寧曜頓時就被逗樂了,笑的是前仰後合,心想,楚館裏的小倌也是要調教好才出來接恩客的,李及甚竟誤打誤撞說的如此應景。

其實他也沒怎麽去過楚館,只是偷偷跟着方覺明去了幾次,沒玩什麽,看看取樂罷了。

不過還是為古人的花樣百出震驚不已,心想着果然現代人玩的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

李及甚不明就裏,盛怒道:“你還笑!等我告與世伯知道,看你怎麽挨打!”

謝寧曜連忙說:“別告,他下手那麽黑,你又不是沒看見,我保證再不這樣。”

李及甚無奈道:“你從此便改了罷。”

謝寧曜偏愛瘋玩,他倆緊挨着坐在車窗旁,他便擡起右手撐在車窗框子上,将李及甚圈在懷裏,輕聲說:

“我這叫車咚,你應該腰肢突然就變的軟綿綿,咬着唇,不敢動,你也就紅着眼眶做對了,進步空間還很大……”

李及甚深知他慣愛胡說八道,不再與他胡攪蠻纏,岔開話說:“阿曜,我不知你又在鬧什麽,我可沒寶物,你倒是多去與那些王孫公子結交最要緊。”

謝寧曜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問道:“什麽寶物?”

他忽然想起之前方覺明送他的青龍偃月刀,瞬間回味過來,連忙解釋:“阿甚,我早就三番五次邀你玩它,是你自己不玩的,你喜歡,我送你……”

李及甚不屑一顧道:“世人眼裏的寶物罷了。”

謝寧曜深知他的臭脾氣,便說:“那原不值什麽,即便是全天下的所有奇珍異寶,也抵不上你眼底一抹笑意。”

但見李及甚神色愈加清冷,仿若泥雕畫像一般。

他又犯起促狹病,笑着說:“阿甚,你如今這樣子倒讓我想起一句詩來:若教解語應傾國,任是無情亦動人。”

……

兩人這般玩鬧着,不知不覺便抵達了目的地。

謝寧曜有些不敢置信,李及甚竟住的如此偏遠,附近并無其他人家,不遠處便是“霜山”。

霜山乃天子的禦用狩獵場,位于京郊,夏秋兩季聖上均會帶着群臣以及皇親國戚來此狩獵,平時只有得了恩賜的達官貴人方能上霜山狩獵游玩。

謝寧曜一邊下車一邊說:“你住這兒,每日要多早起床才能趕上學裏點卯啊!”

李及甚道:“我睡得早,五更起,緊能趕得上。”

謝寧曜又問:“怎麽不買個離城裏近點的房子?既或是小一些,也不用每日這般幸苦,讓我起那麽早,還不如殺了我!”

李及甚道:“豈不聞,長安居大不易,這個房子便已花光家裏積蓄,尚在伽藍寺借了香錢,國子監的學金積攢下來才還上。”

即便謝寧曜生在富貴鄉,他也知道神都的房子貴的吓人,真可謂寸土寸金,尋常小吏要在京城安家,還是得貸款買房,背上幾十年的房貸。

古代貸款的途徑主要是錢莊和寺廟,相對而言,寺廟利息低但也比錢莊更難貸成功,錢莊有一定抵押物就能借,寺廟卻只借貸給有功名在身的。

換而言之,寺廟借貸的主要對象是古代基層公務員,李及甚考入國子監就算有了功名。

謝寧曜又說:“買小點舊點的不行嗎?”

李及甚道:“江南老家房屋具已典賣,所有家資都帶了來,兩進院落将能住得下,且這房齡才五年,算很新,不用修補,住着便宜。”

謝瑾笑着說:“甚兒,你不用與他講這些,他是金銀堆出來的,哪裏懂節儉,這房買的極好,你小小年紀思慮如此周全,實在難得。”

李及甚走到最面前扶着老太太,将他們引至朱漆大門前,這裏早有一老仆領着兩名小厮恭迎。

謝老太太仔細端詳着面前的人,顫抖着聲音問:“你、你可是福全?”

福全咚的一聲跪在地上,拜伏下去,哭得泣不成聲:“大小姐!多、多年未見,您竟還、還能認出我來……”

老太太親自扶了他起來,哽咽道:“我們也算主仆一場,如何認不出,當初我将你給缇姐姐,看重的便是你忠心耿耿,到底我沒看錯。”

福全原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被賣到華府為仆,華紋見他忠厚老實又沉穩,便将他給了華缇,後來幾經巨變,他始終為華缇披肝瀝膽、鞠躬盡瘁。

他連忙擦了眼淚,恭敬道:“如今我應稱您為老太君,多年前叫慣了您大小姐,興頭上竟脫口而出,實該打嘴。”

華紋含淚笑着說:“叫什麽都行,方才恍惚間倒好像回到了過去,你可還記得我年少時最淘氣的,慣愛讓你們帶我滿街跑着玩,你就追在我身後喊大小姐,不想這一回頭竟已是大半生,我老了,你也老了。”

福全哽咽道:“如何能不記得,大小姐、老太君,瞧我是真糊塗,光顧着與您說話,快請進屋,春日裏風饞,莫要着涼了。”

華紋一面往裏走一面與福全敘舊,正堂上兩小厮早已備好茶水迎客。

李及甚将華紋、謝瑾引至主位坐下,說:“祖母、姑媽,寒舍簡陋,一應的待客之禮都不像,委屈你們了。”

謝瑾豪爽道:“我們又不是客,今兒我就要當一回你的家,我來安排,不用你管,你也是個半大孩子,同曜兒去玩罷。”

李及甚忙不疊說:“那便有勞姑媽了。”

謝瑾即刻大展身手,先命從謝府帶來的媽媽們去廚房收拾準備午飯,她們一并連食材都帶來的,不用再着人去買,倒也十分方便。

又令丫鬟們重新沏上老太太獨愛的“君山銀針茶”,将暖塌也收拾了一番,換上帶來的褥被引枕等。

謝瑾将老太太扶到暖塌上安歇,讓福全在一旁說話解悶。

她也無需福全協助,親自帶着幾個得力的丫鬟收拾必須要帶去謝家的書本等物,其餘倒是什麽都不用帶去,她早已命府裏按照謝寧曜的份例為李及甚準備妥當。

謝寧曜早拉着李及甚滿院子跑着玩,這裏看看,那裏瞧瞧,什麽都覺新鮮有趣。

只是院落太小,很快便看完了,謝寧曜又想跑外面田野間玩耍,李及甚帶着他在附近轉了轉,便有婆子來叫他們吃午飯。

吃罷午飯,吃茶歇息一會兒,老太太便讓李及甚帶着他們去祠堂祭奠華缇。

老太太抱着華缇的牌位說了許久的話,他們便一直陪在旁邊勸解安慰。

從祠堂出來,他們都午休了片刻,大約未時許才準備返程。

原本從謝府來了七八輛空車拉東西,只李及甚的書便将五六輛車裝的滿滿當當,但還是空着幾輛。

老太太再三要帶福全去謝府,福全卻說:

“這裏是老夫人畢生積蓄買下的宅子,我得守着家業,您将我們家少主子當親孫兒待,我放心的很,更無需跟去,我雖年邁,倒還健朗,定常去貴府探望。”

謝老太太愈加贊賞福全,且想着這裏還有兩個小厮,凡事都有照應,便不再擔心什麽。

他們抵家也不過申時初刻,老太太上了年紀忙累了大半天甚乏,自由謝瑾服侍着去歇息。

謝寧曜哪裏閑得住,他想着三哥每月中下旬都在五城兵馬司當差,便帶了一大包好東西,拉着李及甚跑去找三哥。

五城兵馬司相當于是京城警衛隊,負責一應的治安問題,京郊軍營中受器重的校尉都會輪流來此當差以備往後選用,這乃武職之間的輪崗制。

謝寧曜剛下車,就看見三哥與幾個身穿麒麟服的副指揮,在東城衙門外的長街上站着閑聊什麽。

正值下午輪休,是送東西的好時候,謝寧曜便拉着李及甚飛快跑了過去,然而到拐角處時,他卻清楚聽得幾個副指揮竟在欺辱三哥。

他連忙拽住李及甚的手腕,藏了起來偷聽,他定要抓住這些混帳東西的話柄,好幫三哥出氣。

“謝校尉這般俊朗脫俗,叫我們好生想念,您別躲着我們呀,又不是什麽不能見人的勾當,不過兄弟往來。”

“別聽那幫鼈犢子胡咧咧,橫豎沒艸他爹的屁股,竟敢編我們的瞎話。”

“只要你肯跟我們一處玩,哪怕就一回,往後這京都誰再敢提什麽私生子野種,我們抽爛他的嘴。”

……

謝寧暄的性子極為沉悶,他只是冷眼看着這幫人,懶怠搭理,可心裏難免氣憤非常。

這幫人煩他也不是一天兩天,只要他來這邊當差就會被他們找上,花樣百出的想與他攀扯上什麽關系,似烏蠅般讓人惡心,卻又無可奈何。

謝寧曜早認出這幫人領頭的名叫“鄭仁”,乃宣德侯嫡次子,他的同胞長姐已封文妃,他便自稱小國舅,亦是京都一霸。

謝寧暄早翻江倒海的犯惡心,擡步就走,卻又被鄭仁攔住去路。

他一把抓住了謝寧暄的肩膀,說:“謝校尉這等健壯,肩背寬厚有力,偏腰還窄,真叫人,啧啧……”

謝寧曜哪裏能忍他,快步走了過去,怒道:

“姓鄭的,你竟敢欺淩到我三哥頭上,是不是嫌活的太舒坦,你這狗嘴比吃了屎還臭,再敢來煩我三哥,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謝寧暄絲毫不驚訝幼弟來此,若沒有阿曜經常來看望他,這五城兵馬司,他早呆不下去。

他恐幼弟吃虧,急忙說:“扶光,你別管,我能收拾他們。”

鄭仁冷笑道:“我當誰呢,原是謝霸王,你又比我能好到哪裏去,你也是個挨千刀的下流種子,我們彼此彼此,你能得身後的絕色,我就不能找你三哥?”

李及甚當然明白絕色是指自己,他看向鄭仁,眼裏閃過嗜血殺意。

謝寧曜只在鄭仁面前耳語了一句,便趾高氣昂道:“你大錯特錯,首先,阿甚是我祖母新認的孫兒,其次,我可比你下流霸道的多,你現給我跪下掌嘴!”

鄭仁被拿捏住把柄,忙苦求道:“謝小公爺,我的祖宗,方才是我胡唚嚼毛、攮下黃湯,求您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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