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謝寧曜與李及甚兩人吵的屬實太厲害, 風住、蘭廷等小厮不住的勸解,卻絲毫不起作用,反惹的他們生出更多嫌隙來, 故而不敢深勸。
李及甚心知聖上多疑善怒且心狠手辣, 他必須為謝寧曜洗脫“勾結朋黨”的嫌疑,否則一旦聖上猜忌起來, 謝寧曜就必死無疑。
如今謝家已是鼎盛,原本就讓皇帝十分忌憚, 而他早就是享譽天下的名士,偏偏又被謝寧曜帶到謝家, 按照聖上多疑的秉性, 逐漸很可能會懷疑謝家在蓄養勢力。
聖上之所以還沒有懷疑,主要因為謝寧曜真是個纨绔, 将他帶回謝家的目的也很單純,就是想找個長得好看的玩伴而已。
可今日他得了侯爵, 還是謝寧曜親自給予的,将來他還會得到更多的權勢,皇帝難免擔心, 他會成為謝家強有力的臂膀。
因此他必須做這場戲, 讓皇帝以及所有權臣、皇親國戚都認為,謝寧曜太過飛揚跋扈, 他在謝家受了許多的委屈折辱, 将來必定會報複謝家。
這樣做至少可以讓謝寧曜與謝家都更安全, 況且他與謝寧曜原本就經常吵鬧, 這也不全然是做戲。
謝寧曜被家裏保護的太好, 根本沒有城府算計,他哪能想到這麽多, 只認為李及甚得了侯爵,就要拿捏他了。
李及甚故意激怒:“阿曜,我原不過就是你養的玩物罷了,更不該為你兩句玩笑話生氣,往後我便都改了,你莫再這樣動怒,叫我如何自處……”
謝寧曜冷笑道:“我竟不知你有這樣的自覺,你不該生氣也早生氣千百回了,我就沒見過你這樣傲的,你總說我拿你當玩物,你正經給我玩過沒?你有什麽絕活,倒是露兩手給小爺我瞧瞧……”
李及甚直被氣的面如金紙,指着謝寧曜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謝寧曜原就口無遮攔,又被李及甚數落的太難堪,索性愈加放蕩起來:
“你既自認是我的玩物,總該學點玩物的本領,什麽媚眼如絲、玲珑身段、嬌.喘.微.微、婉轉承恩,從此都要學起來……”
風住見實在說的太不像了,趕忙捂住了主子的嘴,哭求:
“我的小祖宗,你千萬別再說了,不看其他,看在我殷勤伺候您幾年的情分上,饒我一命吧,我們為奴為仆的也惜命,不想年紀輕輕的就死。
再說下去,若是被大老爺聽到,您不過挨頓家法,我等卻有不加規勸的大罪,輕則打斷腿,重責活活打死啊,雖則打死也不敢埋怨,可到底還望小爺饒命。”
其餘衆奴仆小厮早跪了一地,紛紛磕頭求饒。
蘭廷趕忙拿了一旁的馬鞭,跪地高舉過頭頂,說:“小爺,您打我出氣,甚少爺惹您動怒,都是我們的罪過,是我們有失勸導……”
謝寧曜一把推開風住,怒道:
“好哇,你們主仆都來拿捏我,李及甚,你端的會收買人心,風住跟了我幾年,如今反倒來幫你,這蘭廷也是有趣,我何時拿下人出過氣?!”
蘭廷原就是得了李及甚的吩咐,故意用此言行激怒謝寧曜。
這番話就完全可讓外面的人認為,謝寧曜經常拿李及甚出氣,還拿李及甚的仆從出氣,李及甚在謝家簡直受盡屈辱,還要依賴死忠的仆從護着一二。
蘭廷趕忙扔了鞭子,擡手啪啪抽自己嘴巴子,一面說着:“是奴才說錯了話,小爺您消消氣,奴才不配讓小爺親自動手責罰……”
謝寧曜忙道:“住手,別打了,倒好似我将你們主仆欺淩的多厲害。”
蘭廷不敢不聽,立馬停了下來,但他為能看出明顯的傷,對自己也下手極狠,不過才打幾巴掌,兩邊臉已明顯腫了起來,嘴角都破了。
鋤禾忙掏出手帕為蘭廷擦嘴角的血跡,哽咽着祈求:“還望兩位小爺饒命,千萬別再吵了,縱然還生氣,也等回家再說。”
風住、笙竹就跪在謝寧曜腳下,兩人一齊抱着主子雙腿哭的可憐。
謝寧曜便不再與李及甚吵,就指着衆小厮仆從罵,到底要出夠氣才肯罷休的。
……
帳篷外早聚集了許多達官貴人,當然全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這些達官貴人之前就想找機會恭賀新侯爺,可新侯爺太傲氣又刻意疏遠衆人,毫無接近的機會,這會兒倒是想借口勸架進去接觸,可謝家仆從把守森嚴。
他們只能在外面聽,卻也聽得津津有味,紛紛輕聲議論着:
“這謝霸王果然名不虛傳,只是可憐了我們的新侯爺,那樣光風霁月的谪仙人物,卻還要在謝家受多久的氣,要在這嚣張跋扈的纨绔身邊受多少屈辱。”
“正所謂大丈夫有時而動,新侯爺只是龍困淺灘,早晚能擺脫謝家,若新侯爺願意,我家也不比謝家差到哪裏,我倒是能幫他脫困。”
“你可拉倒吧,不論其他,單就風骨氣節,你們鄭家給謝家提鞋都不配,還是我們驸馬府能給予新侯爺更多助力。”
“呵呵,我們鄭家再不配也比你一個閑散外戚好得多。”
“新侯爺固然極好,可他心機城府太深且陰鸷狠戾,只有他利用別人,從沒有別人利用他的道理,你們與其争着讨好他,還不如讨好謝寧曜。”
“謝寧曜可比我們都聰明的多,我們誰能讨聖上歡心,他不過三言兩語就讓龍顏大悅,只怕就連最受寵的皇子公主也難做到。”
“這話說的在理,往後我們還要多去向謝小公爺讨教才是。”
……
帳篷裏面,謝寧曜發洩一通後,很是口幹舌燥,他也不讓小厮們伺候,自己從塌上下來要去倒茶喝。
他早脫了鞋襪的,那戰靴穿起來麻煩,便直接光腳下地,踩在柔軟冰涼的草地上,倒還挺舒服。
這天極熱,雖則謝家的帳篷位置很好,完全在樹蔭下,但裏面仍舊沒那麽涼爽。
謝寧曜沒走兩步,就被李及甚一把抱了起來,放回塌上坐着,并說:
“外面哪能比得家裏,不要光腳走路,家裏那樣好的木地板,擦的一塵不染,你還嫌硬,鋪上魚獺地毯你又嫌不夠涼,這草裏不知多少小蟲子,你倒不管不顧起來。”
謝寧曜氣道:“我光不光腳與你什麽相幹,我這腳就是被草裏的毒蛇蟲子咬爛,也不要你管!”
說話間,風住已倒了茶端過來,謝寧曜接過連喝了幾大口。
蘭廷也給主子端了茶水過來,李及甚卻不喝,他立即蹲了下來,捧起謝寧曜的雙腳仔細查看,将腳底的草屑、渣土等用手輕輕拂去。
謝寧曜最怕癢,忍不住将腳往回抽,卻被李及甚抓着腳腕,根本抽不出來,他氣道:“不要你假惺惺的對我好,讓人瞧見,還以為我真把你當奴仆使喚。”
李及甚的手很大,十根手指猶如修竹一般傾長,謝寧曜又正值瘋狂長高的年紀,身材早就拖長條,十分清瘦,腳腕也細,李及甚一只手就能将他雙足腳腕緊緊握住。
謝寧曜又急又氣又抽不出腳來,卻能清楚的感受到,李及甚常年練武手掌指腹上粗粝的繭子刮過腳底、腳趾、腳背。
李及甚道:“被蟲子咬了不是玩的,小蟲子咬過不會馬上痛,過後又疼又癢好幾天,你又得鬧脾氣,讓我仔細看看有沒有紅點子,要即刻擦藥。”
謝寧曜也沒再反駁,且想着:就得讓李及甚伺候,否則我豈不是白背了罵名,既然李及甚都說自己是玩物是奴仆,就這樣來用!
蘭廷早拿了擦蚊蟲叮咬的清涼藥油過來,李及甚接過後,先将藥油倒手掌心搓磨到發熱,再将藥均勻塗抹到謝寧曜的雙足上。
謝寧曜故意氣他,冷笑道:“阿甚,你倒是學得快,都能親自給我腳擦藥了。”
這時外面突然安靜了下來,只見兩小內監高打起帳篷簾子,皇帝獨自一人笑盈盈的走了進來,一衆近臣都候在外面。
謝寧曜和李及甚均是愣住了,李及甚還捧着謝寧曜的雙足給他擦藥,他們萬萬沒想到皇帝會禦駕親臨。
李及甚千算萬算也不可能算到聖上會來,他這當然不是故意做戲,是真擔心謝寧曜腳被咬傷又要鬧脾氣。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行大禮,皇帝便笑着說:“不用行禮,朕來的唐突,你們便當朕是尋常長輩來看望小輩。”
皇帝坐到塌上,拉着正準備穿鞋襪的謝寧曜,笑道:“你倒是會享受,讓新侯爺給你捧腳擦藥,朕都求不來的福氣。”
謝寧曜忙就要下地跪拜請罪,皇帝卻說:
“曜兒,朕也就在你跟前還能得些自在,你莫學他們那副怕朕的樣子,既或是你犯了天大的錯,朕也只會像你爹那樣打你一頓家法就揭過。
況且你又沒錯,這不過你情我願,阿甚的脾性朕是知道的,他不願意的事,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做,你再跋扈,倒還不至于能逼他就範,既然他樂意,朕也不管這許多。”
謝寧曜連忙解釋:“請聖上恕罪,我真不曾欺淩他,我不要他幫我擦藥,是他非要擦的,他手勁兒大的很,硬抓着不放,曜兒以後再不敢這樣荒唐。”
皇帝卻說:“曜兒往後只能叫朕皇姑父,但凡叫錯了,朕可是要認真生氣的!快叫來,寡人愛聽。”
謝寧曜這才放心了,連喊了幾聲皇姑父,逗的皇帝爽朗大笑。
皇帝原是聽說謝寧曜與李及甚在營帳中大吵大鬧,且打獵許久也累了要歇息,與懼怕天威的臣子們閑話太無聊,故而來看看兩人在吵什麽。
現今卻也懶得再問許多,皇帝此行不過為了驗證謠言,看來謠言非虛,他也就放心了。
皇帝到底是十分忌憚謝家的,又深知李及甚将來必有大作為,且很清楚李及甚陰鸷狠戾、睚眦必報,應該早将謝寧曜恨之入骨。
更何況皇帝很明白,謝家以及謝寧曜對李及甚再好都沒用,李及甚這類人只會利用能利用的一切,為達目的不折手段,如今只因謝家對他有大用處才如此隐忍。
等謝家成為李及甚的阻礙,就是被他鏟除的時候,以李及甚的冷心冷血,必定全然不會顧念當年如山似海的恩情。
更何況謝寧曜還總是戲弄折辱李及甚,将來不知會被報複搓磨的多慘。
皇帝卻也實在打心底裏喜愛謝寧曜,故而還想着悄悄留下一道禦旨,将來或許能保曜兒一命。
謝寧曜與李及甚陪着皇帝閑話許久,直到小內監在外提醒皇帝已到行賞的時辰,皇帝便帶着他們一齊去了大露臺。
這會兒已夕陽西下,皇帝意興闌珊,賞完便立即啓程回宮,群臣自然還是跟着儀仗隊随行。
謝啓、謝勳與謝家三兄弟當然也都聽說了兩人在營地大吵大鬧,可他們需要一直跟在皇帝身邊,故而沒機會來看。
等他們跟着聖上到營地,天子便一直單獨與兩人會談,不讓旁人入內,随後又是行賞等事宜,還要跟着儀仗隊随行,更加沒機會詢問一二。
因此種種,他們也就只能想着等回家再問,更何況謝勳與謝寧昀大致猜到了是李及甚在做戲,故而并不怎麽擔心。
謝寧曜與李及甚仍舊如同早晨一樣騎馬回府,後面自也有許多家仆小厮騎馬跟随。
他們抵家後先去向祖母問安,再回寶輝院洗澡換衣,因謝寧曜還在賭氣,故而兩人面上都淡淡的。
謝老太太自能看出他倆又吵了架,因他們經常吵鬧,老太太也随他們去,不過三兩日就好。
今天出了大汗,他們都洗了頭,長發不容易幹,兩人都躺在外面游廊長竹椅上,幾個丫鬟輪流用大棉巾不停的汲水擦拭。
李及甚也不願氣壞了謝寧曜,終究還是站起來,附在他耳邊,将前因後果詳細說了一遍。
謝寧曜是越聽越高興,待李及甚說完,他已激動的跳了起來,興奮道:“阿甚,你真聰明!我怎麽就想不到這些!”
他從未想過這都能引起皇帝猜忌,他當初将李及甚拐到家裏,全然就為了好玩,一點兒幫家裏招攬人才的念頭都沒有。
李及甚忙說:“你頭發還滴水,趕緊躺下,別把衣服弄濕了。”
雲舒也跟着勸:“我的小爺,先弄幹頭發,前兩天中暑才好,若再病了,真就是我的罪過。”
謝寧曜高興的不行,激動之下竟張開雙臂抱住了李及甚。
李及甚頓時愣住了,他雖和謝寧曜同吃同住再親密不過,但這樣的擁抱從未有過,還當着這許多人的面,實在不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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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