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玖

聞到紫霓花香之時,涼沫初就明白機會只有一次。自己不會武功已落下乘,對方劍上之毒說明其熟悉用毒之道,這意味着使毒一次不成便再無可乘之機,所以涼沫初知道自己必須要制造出混亂才能趁亂下毒。

好在他是涼家下屬,還知曉她涼沫初的名號,這就容易得多了。

因撒藥的動作使劍劃傷自己,透過劍尖的顫抖涼沫初看到持劍人那短暫的慌亂,加上恰在此時彌散于空中的毒藥,一切總算如她料想的一般在進行。

至少無需擔心他的威脅了。

昏迷前涼沫初最後想到。

涼沫初這次用的毒藥是她離家來瀾滄縣這一路上新研制的,無味,未接觸空氣時呈白色粉狀,而一旦暴露在空氣中,便會迅速融于空氣直至消失。此時毒藥可以穿過任何衣料,通過肌膚進入人體。避免中毒的方法只能是在其未消失前遠遠躲開,這位涼家下屬也的确在慌亂之後躲得很遠,但為時已晚。

離開小屋等了片刻,他并未感到任何不适也沒有聞到任何味道,可他依然不敢掉以輕心。涼沫初用的哪種毒他不知道,可涼沫初暈倒前的話他聽得清清楚楚。

“放了我,否則你會死的很慘。”

杞國未立之時,涼家就已是名傳大陸的毒醫世家。而涼家每一代的第一藥師,皆是整個大陸叱咤風雲的傳奇人物。十二歲成為涼家第一藥師,被家族譽為百年難遇的天才,甚至被杞國其他家族視為涼家最大威脅。

面對這樣的涼沫初,他可不敢有絲毫大意。

收劍入鞘,他扶起昏迷着的涼沫初。将止血藥輕輕敷在涼沫初脖頸的傷口處,他嘆了口氣,背起涼沫初準備向縣衙後門走去,而內心閃過萬千思緒。

家主令只說要追捕一名叛逃的涼家族人,可沒說這人會是七小姐啊。從蔔羽那裏偷聽到涼沫初的消息,分析過後他隐隐感到不安,挾持之時确定對方的确是那位近乎傳說從不面世的七小姐,他的內心已經泛起波瀾。

彼時終歸是依令行事,尚不覺如何。

直到他的劍傷到了七小姐,那一瞬間,他驚呆了。

他萬分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在劍上淬毒,要知道他追捕的可是堂堂涼家七小姐啊。敢傷七小姐,無需贅言,這在涼家就是重罪。更何況他還在七小姐昏迷的時候為她上藥,不免碰了她的身體,此時更是将她背在身後。

背着涼沫初走在冷清的縣衙後街上,耳邊是七小姐淺淺的呼吸聲,他甚至能聞到七小姐衣裙上從草藥間沾染的清淺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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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夏時節的午後,陽光明媚,這位涼家下屬卻覺得前路仿若通往幽冥地府,蔓延着無盡的森冷寒意。

不用七小姐下毒,他恐怕也一樣活不長了,悲觀的下屬如是想到。

……

蔔羽和駱典史三言兩語還算順利的談完縣裏遭了賊偷的事,他滿心以為這就算完了正想告辭,駱典史卻熱情的又是上茶又是套近乎。這幹瘦老頭撚着縷花白山羊胡,看似含蓄淡定實則眼冒精光,拽着蔔羽談天說地東拉西扯,就是不放他走。起初蔔羽還不太明白,說認識駱典史那純粹是為了騙涼沫初,他與這位典史此前既不相熟也無往來,現在對方擺出這麽一副姿态,着實令他感到奇怪。後來說着說着,蔔羽終于知道了,原來這位駱典史也将他當做了道士,不僅如此還認為他是那種雲游四方的神仙道人。看他身負木劍,手搖金鈴,目光朗朗,談吐文雅,儀表堂堂,一身白衣黑緣道服遺世獨立,衣袂飄拂似神若仙,駱典史直接把他當成了修道的仙人,這是想要求一套長生之術。

蔔羽一陣無語,他會這麽穿的确是為了能在縣城裏擺攤算卦時更好的騙人,但他更知道從來都沒有人信過,這駱典史未免也太容易上當了吧。好在蔔羽也确實曾游歷過各國,盡管并非為了修道,見駱典史這般求仙心切,而他自己又是有求于人,便索性端起一副高深莫測的仙人模樣,開始神神叨叨的和駱典史胡扯起來。

駱典史一心向仙,态度懇切,蔔羽又是慣會與人聊天的。兩人這一說起來,駱典史大有相見恨晚之感,更是拉着蔔羽不放,滿臉堆笑,一會兒“道長”一會兒“仙人”叫的親切。駱典史不放,蔔羽也不走,說來說去的天就要暗下來了。蔔羽這猛地朝外一看,想起來尚在茶攤等候的涼沫初這會兒可能都不知道急成什麽樣子,趕忙起身告辭。

“駱大人,天色漸晚,貧道該告辭了。”蔔羽盡管不願,也不得不委屈着暫時自稱了一回“貧道”。

“啊,是是是,”駱典史聞言撚着花白胡須擡頭看了看天色,恍然大悟,“耽誤道長了,罪過罪過。”

“無妨,”蔔羽正正衣冠,笑容和煦地道:“清心如水,清水既心……修道心訣,貧道方才皆已相授,這便告辭了。”

“我送道長。”駱典史一副依依不舍,起身就要送他。

“駱大人,請留步。”蔔羽一把攔下意欲随他一同出門的駱典史,他現在只想趕快離開這裏去見涼沫初,要是讓這位典史相送,兩人再絮絮叨叨一路,猴年馬月才能走出縣衙,蔔羽可等不及了。攔住駱典史,蔔羽施了個禮便不再理他,轉身昂首大步離去,步履輕巧,衣袖飄拂,左手拎着的金鈴随他走動的節奏發出一陣陣“叮鈴鈴”的脆響。

“果然是真仙人啊。”駱典史背手立在屋外石階上,一雙精明的眼看着蔔羽潇灑遠去的背影,不由感嘆了一句。

蔔羽當然是絕不會解釋,他不過是急于見到涼沫初,走的有那麽點快而已。

“涼姑娘。”

蔔羽一踏出縣衙大門,隔着街大聲喊道,沒有人回應。傍晚,天色昏暗,蔔羽站在街這邊看不太清對面茶攤的情況,等了會兒沒聽到回音,他連忙走過街道。

“涼……”

來到茶攤,本應坐着涼沫初的位置此刻空無一人,只有粗瓷碗靜靜的擺放在桌上。他圍着茶攤緩緩轉了一圈,仍舊沒有看到涼沫初。

蔔羽一愣,涼沫初去哪了?

縣衙門口這條小街向來空蕩,很少有人從此經過,蔔羽傻傻的看着那只涼沫初用過的瓷碗,整條街上孤零零他一人,連能問一下的人都找不到。

呆立良久,蔔羽狀似無奈的撓撓頭,從懷中取出一只小巧精致的玉質短笛,短笛約有一指長,笛身也只開了一個孔。擺好距離,蔔羽中指按住笛孔,沖着短笛吹口輕輕吹了幾下。短笛沒有發出什麽聲響,他卻并不在意,收了短笛,蔔羽坐到涼沫初之前坐過的木凳上,擡頭出神地看着遠方天際,像是在期待着什麽的到來。

果不其然,在蔔羽吹過短笛後,不一會兒,一個小黑點出現在天邊。小黑點朝着蔔羽所在的方向急速飛來,輪廓随着漸漸飛近也越來越清晰,那是一只個頭比鴿子大點,有着一身寶藍色漂亮羽毛頭頂一縷明黃羽毛的飛鳥。它的速度很快,晶亮灰黑的小眼睛閃動着興奮的光芒,扇動翅膀朝蔔羽直直俯沖過來,眼看就要撞上蔔羽的一剎,它雙翅猛得一收,兩爪向下一張一鈎,詭異的停住在蔔羽肩頭。

“叽~”

藍鳥死死抓着蔔羽肩膀,小腦袋不停地轉動,瞪着一雙晶亮小眼好奇地看來看去,頭頂一縷鮮豔明黃羽毛随着它轉頭的動作搖晃,使她看起來更加靈動可愛。蔔羽偏過頭看着肩上這個可愛又可恨的小東西,嘆了口氣,又一件衣裳毀在它的利爪下了。

這便是蔔羽先前無奈的原因,藍鳥好用但平素裏他輕易是不敢召喚小藍鳥的,因為這小破鳥每每按在他的肩頭,都要壞他一件衣裳。更可惡的是小家夥一旦飛起後沒有一個幹淨整潔的肩頭它是決計不會再落下來,為了能得到清晰的反饋,每每此時蔔羽都必須要重新換上一件新衣。幾次過後,召喚的代價他已承受不來。今日若不是為了尋找涼沫初,他是萬萬不會召喚小藍鳥的,他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道袍很貴啊。

蔔羽一邊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一邊從袖中取出一個青花小瓷瓶,打開瓶塞,頓時一陣清甜的香氣自瓶中散發出來。

“小藍。”蔔羽叫了聲,藍鳥眨着眼歪頭看向他。他把瓷瓶放到藍鳥面前晃了晃,“去吧,去找涼沫初。”

“撲棱棱~”一聲,藍鳥展翅飛起,在空中盤旋了兩圈後朝着一個方向飛走。

“真不知道若是涼姑娘知曉我在她身上撒了尋香,會怎麽想,自己是不是怎樣都解釋不清了。”蔔羽笑容黯淡,喃喃自語。

夜幕低垂,風從迎面吹來,藍鳥在前領路飛得忽高忽低,蔔羽跟随其後順着街道慢慢溜達。街邊尚在營業的商鋪紛紛在門前挂出燈籠,點點光芒從盞盞大小形狀各異的燈籠裏散發出來又相繼彙聚在一起,柔和的光照映得幽暗街道朦朦胧胧,宛如置身在雲霧。

蔔羽心緒不佳也沒注意,跟着藍鳥一路兜兜轉轉,直到感覺周圍氛圍不對,他回過神來。定睛一看,竟然被藍鳥帶到城外來了。

城外沒有燈光,一片漆黑,僅能靠着滿天星辰的散漫光芒照亮前路,藍鳥夜視能力較好又有尋香指引不會迷失,但蔔羽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跟上它。這讓他很郁悶,明知藍鳥聽不懂,卻還是忍不住抱怨道,“到底在哪,還要多久?”

“叽~”頭前領路的藍鳥聽到蔔羽的話,很有靈性的回了一聲。

“……我聽不懂。”

“叽~”

作者有話要說: 是不是該說點什麽,好久沒說閑話了……【捂臉(*/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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