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拾叁

在這剛剛過去的一個多月裏,滄瀾茶肆發生了兩件喜事,除了時芊芊的病被治好,另一件就是涼沫初的臨時醫館有了起色。一入六月,同生意好起來的主樓茶肆一樣,涼沫初這個租借的三層小樓前來問診的病患也多了不少。

這是得益于上月中旬涼沫初診治的幾例疑難雜症。起初是原先兄妹倆居住的巷弄裏,四鄰們在得知時芊芊病愈後,說閑話說的是一傳十十傳百,不知不覺的倒将涼沫初的名氣打了出去。盡管大多數人不過将其視為飯後閑談,說上那麽幾句,可總有那求遍了四方名醫依然無救,已然絕望的病患家屬願意相信。

家屬們将自家得了種種怪病的家人送來,本意只抱着死馬當做活馬醫的微末希望,畢竟是尋醫問診多少年未有結果。可奇跡卻出現了,那些難倒了不知多少名醫郎中端的莫名其妙的病症,在涼沫初手裏總仿佛是小小的頭疼腦熱,幾張方子開出來,必定是藥到病除。

幾次三番治療下來,涼沫初在治療怪病這個圈子裏算是打開了名號。但因涼沫初是個年輕女子且沒什麽名氣,又是從外鄉來的不知根不知底,所以尋常人家得了病輕易還是不會來找涼沫初。除了那些奇奇怪怪的病患外,也只有患了某些病後又羞于向城中大夫啓齒的女眷願意跑上這老遠的路途來找涼沫初瞧病。

領着時芊芊慢悠悠的來到那三層小樓門前,涼沫初擡手打開挂在門上的小鎖,輕輕一推将門打開。涼沫初向着屋裏靠牆立着的木架子走去,架子上晾着的是她五月來陸陸續續采的草藥,都是從天蒼山上摘下的,大多她從未見過。從一側的清水裏淨過手,涼沫初悉心的翻轉過每一棵還在晾着的藥草,她每拿起一棵都要認真觀察一遍,一棵接着一棵,唯恐落下了誰。

而時芊芊見門一打開,便不管不顧的一溜煙跑到自己一直坐着的小座位前,笨手笨腳的開始往上爬。那凳子是四兒和時遷半個多月前砍了幾棵天蒼山的松樹專門為她做的,為了能夠到面前的長桌,當初做時就比一般的凳子高上了幾分。凳子後面還圍了一圈矮靠背,防止時芊芊在凳子上亂動會掉下來,因此瘦小的她爬起來也就有些吃力。

“芊芊下來,哥哥抱你上去。”

慢了涼沫初兩人幾步的時遷提着籃子剛走進來,就看到自家妹妹正在笨拙的往她的小凳子上面爬。把籃子放到桌上,時遷從身後抱住妹妹,想要托着她一點點的爬到凳子上。

“芊芊不用哥哥抱,芊芊長大了,能自己上去。”小丫頭卻毫不領情,一手拽着凳子腿一手“啪”地拍掉身側護着她的手,自己一個人繼續執拗的往上爬。

“恩,芊芊長大了。”時遷一邊誇獎着妹妹一邊不錯眼珠的盯着時芊芊的每一個動作,生怕她一不小心摔下來,自己好在下面接着點。

涼沫初一一翻過藥草後,從其中摘了幾棵出來。回身時,時芊芊還沒爬上去,小胳膊抱着凳子面,小半個身子懸在外面正努力調整姿勢往外轉想要坐到上面去,一旁的時遷則是略顯緊張,張着雙臂虛托着時芊芊。拿着草藥往這邊走的涼沫初便看了個全,直到時芊芊完全坐好,涼沫初才把清洗幹淨又晾曬過的草藥遞給時家兄妹,一人幾棵,各不相同。

“嚼碎了在嘴裏含着,待不覺得澀了再吐。”涼沫初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和時芊芊的小凳子正隔着一條長桌,一邊低頭挑揀着時遷帶來的那筐藥材一邊說道。

兄妹倆也不多問,聽話的一人嚼碎一株。

自從時芊芊體內的的毒被驅盡後,為了能加快恢複她的身體健康,涼沫初每天都會給她準備幾株藥草,或食或敷,每次藥草的種類和搭配也都不一樣。而時遷則是看到自家妹妹服藥,想起來自己還擔着藥人的職責,便和涼沫初說起了這事,随後涼沫初也開始每天都給他準備藥草。故而兩人對于涼沫初給的藥草,向來不會多問,直接按吩咐服用就是。

只是有一件事情一直困擾着時遷令他不解,半個多月了,涼沫初還從不曾問過他服藥後有什麽反應,這讓他有些奇怪。而且他自己又不知該如何去說,因為服藥以來時遷從沒感覺到不适,甚至他還隐隐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越來越結實了,不像以前似得總是乏力沒精神。

“哥,你怎麽還沒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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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時芊芊軟軟的聲音,沉思中的時遷緩過神,發現妹妹握着一支蘸飽了墨汁的毛筆正一臉奇怪的盯着他。

“恩,這就吃。”時遷還有點懵,下意識的抓起那幾支藥草就往嘴裏放,剛咬了一口,嘴裏瞬間充滿一股濃重的苦澀中夾雜着辛辣的詭異味道,嗆得他彎腰不住的咳嗽。

“哥,你怎麽了?”時芊芊一看方才還好好的時遷突然咳嗽不止,面色潮紅,吓得扔了手裏的毛筆擡身就要往時遷身上撲,那筆落在紙上染花了已經寫好的幾個大字。

“哥……哥,沒事。”那凳子比一般的椅子都要高上不少,時遷可不敢讓妹妹為了他從那上面再摔下來,連忙一邊把時芊芊往回按一邊還在不停的咳嗽。

時遷的咳嗽聲終于引起了桌對面涼沫初的注意,穩穩的臨摹下碑帖上的最後一字,又朝着那紙吹了吹,涼沫初這才道:“芊芊,回去練字,他沒事。”說罷,将自己剛剛臨好的字帖輕輕推到時芊芊面前。

自從毒散了以後,身體漸漸恢複過來的時芊芊越發活潑,每日裏無事可做便只好纏着涼沫初。平日涼沫初去哪她就去哪,好奇的看着涼沫初采藥,洗藥,晾藥,治病,驅毒,偶爾在一邊幫幫忙。涼沫初不愛說話,她就乖乖的不吵不鬧。直到某一天,她忽然問起涼沫初平時總在看的那個是什麽,從此便開始了日常的臨摹學字。

“哦。”偷偷瞄了眼看起來似乎已經恢複正常的哥哥,時芊芊乖巧的答應了一聲,換了張新紙,罩着涼沫初臨下的字端端正正的描摹。

騙過了時芊芊安心去臨帖,時遷再也裝不下去,捂着嘴滿世界的找地方想要吐了嘴裏那令他惡心的藥草。他這窘态恰被擡頭飲茶的涼沫初看個正着,抿了口茶水,涼沫初悠悠放下茶盞。

“等到……”

“涼大夫!求求你快救救我家少爺,他快不行了!”

涼沫初正要說,一個聲音突然打斷她的話,随即緊跟着跑進來一個狼狽的身影。那人一身小厮打扮,沖到屋裏後就開始彎着腰“呼呼”直喘,也不擡頭,只斷斷續續的不停重複着那一句話。

突然闖進來一個陌生人,時遷與時芊芊俱是一驚,同時轉頭看向來人,唯有素來處變不驚的涼沫初像是什麽都不知道一般,手上捧着一卷發黃的書冊,認真說着先前尚未講完的話。

“等到嘴裏沒有苦澀味道了再吐。”說完便将目光放到了書上。

涼沫初這話頓時讓時遷感到一陣惡心,先前因為驚訝他本來已忘記了那股可怕的味道,此時一經提醒,苦澀與辛辣再次充滿他的味蕾。時遷趕緊用雙手死死捂住嘴,轉身跑出小樓,找了個地方打算等那味道一過就立馬吐出去。

屋裏,時芊芊瞪着雙大眼睛歪着頭看了會兒,發現那個人翻來覆去的只有一句話,便沒了興趣。坐直身子,時芊芊稚嫩的小臉神情沉靜,握住手中的筆,一筆一劃的寫了起來。

一個安靜的看書,一個專注的寫字,一個不知蹲在門口幹些什麽。

小樓裏,溫馨寧靜,只有時間在緩緩的流逝着。

當然,這一切都要以忽視掉邊上正傻站着沒人理的那個不速之客為前提。

闖進來的陌生人已經緩過勁了,只是他沒想到自己這般咋咋呼呼的竟沒能得到預想中的關注,讓他一時無措,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直到過了許久,這人才忽然又想起自己來此的意圖。

少爺快不行了!

沒人接待他,他也不知道哪位是傳說中的涼大夫,瞅了瞅這屋裏屋外的三人,看誰也不像是郎中,也不知是自己走錯了或是怎樣,心裏便越發的焦急。感覺涼沫初的年齡該是這裏最長的,他登時朝涼沫初哭喊道:“姑娘,涼大夫可是在此處,求你帶我去見見他,我家少爺患了重病,快不行了!”

涼沫初左右看了看,确定那人是在對自己說話,便擡頭笑了笑,問道:“他在哪?”聲音空靈,語調卻冷冰冰的。

來人一愣,第一次瞧見涼沫初容顏的人,少有不驚豔的。

“誰,誰在哪?”他失神的問道。

“病患。”涼沫初又道。

“病患?啊,對,少爺,是少爺。”涼沫初的話終于讓他想起自己的使命,他可是來找大夫的,再次慌忙道:“他在府上,姑娘快帶我去見涼大夫,晚了怕是要來不及了。”

“我不出診。”聽明白小厮的話,涼沫初淡淡解釋了一句,也不管他如何反應,只低下頭繼續認真翻看手裏那卷古舊的醫書。

“不論多少診金都可以,姑娘,求你讓我見見涼大夫。”小厮哀求道,心如亂麻的他沒意識到眼前這妙齡女子就是傳言裏那位專職雜症的涼大夫,聽見句“不出診”就以為那郎中是位不世出的高人,只盼着能多加酬金請他出山。

“姐姐說了,她不出診的,芊芊都聽到了呢。”一旁聽了會兒的時芊芊扭過頭朝着小厮調皮地眨眨眼睛,清脆說道。

“姑娘,求你轉告涼大夫,只要能治好少爺的病,任府必有重謝。”小厮仍舊以為是涼大夫定下了什麽規矩,故而癡癡哀求,許以厚利。事實上,任家并非只派了這一路小厮,周邊其他的幾位專醫疑難雜症的名醫,也都打發了人去請。出發前,任家家主特意叮囑過他們,不管多少銀兩,只要能把人請來就行。

涼沫初不明白自己已經明确的拒絕了,他不趕緊回去把病人帶過來或者趕緊離開,在這裏耗什麽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 額,下章,下章一定會有男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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