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貳拾捌（上卷完）

阿媃的毒并非是多麽稀奇或是可能迅速致命的毒，涼沫初自然也就失了幾分興趣。

輕輕吹幹紙上墨跡，涼沫初将寫滿娟秀小字的紙張遞給蔔羽，“按照上面寫的去買，買完送到茶樓給我，那邊的藥，”她指了指角落的小泥爐，“我看過了，可以繼續用。”對于與藥草無關的事，涼沫初向來言簡意赅，話少的可憐。

蔔羽捧着藥方連連點頭。

涼沫初瞧了眼天色，日頭偏西，她暗暗盤算着是否來得及趕回去用晚餐。

“涼姑娘。”看似漫不經心實則一直在用餘光時不時掠過涼沫初的南璃見她一副思索的模樣，忽而展顏一笑，“時候不早了，姑娘不若在城中尋一處酒樓用過晚膳再回，可好？”

出門在外可以去飯莊一類的地方吃飯，這樣的事涼沫初如今已經知道了，只是意識裏總是記不起來。此時聽到南璃提議，她點點頭，随後起身走向樓梯。

南璃瞧她不聲不響的直接就走了，便和蔔羽道了聲別，追了出去。

一路無語。随着涼沫初直走到門外，南璃站到一邊等着她解開牽着黃牛的繩子。

涼沫初拍拍黃牛後背，黃牛慢悠悠站起身來，她奇怪的瞥了南璃一眼，“怎麽走？”

“呵~”南璃沒來由的笑了笑，側身讓過一個方向，身後銀發随着他優雅的動作稍稍揚起，溫聲道：“涼姑娘，請這邊走。”

……

瀾滄城裏臨街的商鋪中零星有幾家已點亮了招牌旁燈籠裏的燭火，正值傍晚時分，喧嚣的街道上行人卻漸漸多了起來。人群繁華中，南璃稍稍領先半步帶着涼沫初緩緩往他推薦的那處酒樓走着，兩人身後慵懶無比的黃牛不緊不慢的跟着。

然而奇怪的是，越是朝着兩人所走的方向，道上的行人便越多。這些人大多三五結伴，有說有笑的朝着相同的方向走去，不止是行人，甚至是路過的馬車、牛車數量也比往日增加了不少。涼沫初有些好奇的轉着頭看來看去，眼中帶着點點興奮的神色，她從沒見過這麽多的人，這麽熱鬧的瀾滄城。

南璃見她看的入迷，笑道：“今晚在城南郊野有祭神燈會，這些人怕是去瞧花燈的。”

“祭神？燈會？”涼沫初偏過頭望向南璃，眸中滿是疑惑。

兩人說話的工夫，南璃已帶着涼沫初到了那處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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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晚上有燈會，此時城裏的人們大多都去了南郊，連累着城裏的商鋪生意都冷落了許多，這家酒樓自是也不例外。裏間用餐的客人少了，掌櫃的便打發了小夥計到門前招攬生意，瞧見南璃二人，小夥計先是一愣，随即一臉谄笑的迎了上來，倒省了南璃為涼沫初去尋他。

将黃牛牽給小夥計，南璃引着涼沫初進了酒樓，邊走邊道：“姑娘若是有興致，不若一會兒去瞧瞧。”

“嗯。”涼沫初點點頭，冰冷的聲線難得的帶了細微的上揚。

……

兩人用過晚膳從酒樓出來以後，天色已經是完全暗了下來，道旁的商鋪紛紛在店前挂上了一個個燭火妖冶的紅燈籠。

瀾滄城南面的城門據酒樓并不遠，然而此時通向城門的街道上人潮擁擠，去看燈會的人們熙熙攘攘幾乎擠滿了整條街道。

見此情景，涼沫初只好将黃牛留在了酒樓。

這是涼沫初到瀾滄以來第一次來城南，對道路不熟悉的她緊緊跟在南璃身後。吵鬧的人群幾次将涼沫初擠到街邊，若非南璃那一頭惹眼的銀發，她早已跟丢他了。涼沫初喜靜，盡管如此，此刻她的心裏還是有着點點的興奮難以割舍，第一次擠在如此多的行人中跟着人潮向前湧去，這樣特別的經歷讓她對到處都充滿了好奇，因此而帶來的吵鬧完全可以忽略。

越是靠近城門的地方便越是擁擠，大量的行人從各處緩緩行來都擁向同一個地方，平日裏看去高大的城門這會兒也顯得狹窄起來。湧動的人群将涼沫初擠得一會兒朝左一會兒朝右，她四顧望了望，到處人頭攢動，夜色昏暗中根本找不到南璃的身影。想到這，涼沫初反倒釋然，索性也不再尋南璃的所在，漫無目的的擠在人群中，人們往哪裏走她便也順勢往哪裏走。

比起去看燈會，她更喜歡這樣的繁華喧嚣。

“涼姑娘。”

人聲嘈雜中，涼沫初忽然聽到一道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回過頭，瞧見南璃正站在她身後。

涼沫初冰冷的眸子裏瞬間寫滿驚訝，她定定的望着南璃眼底那一貫溫柔的笑意，呆愣愣的一個不小心便被擁擠的人群擠着倒退了幾步。

南璃急忙牽住她的手，以防止她摔到地上。

被南璃牽着手向前一拽，涼沫初重心不穩又向前傾倒，直接趴到了南璃身上。涼沫初留下的空位霎時被後來者填上，人潮一陣攢動，将兩人擠得更近了些。

氣氛頓時暧昧起來，南璃想推開涼沫初，又擔心她被人群擠到。他目光略有閃爍着望向一旁，只是身畔牽着涼沫初的手卻握的更緊。

有過上次的接觸，這一次涼沫初沒再糾結被他牽起時那一剎那的心跳過速。涼沫初自是不懂得何為尴尬的，見有南璃拽着她似乎能走的穩一些，她就未将手在抽出來，只是順從的随着南璃的方向慢慢移動。

“你是怎麽過來的？”比起尴尬什麽的，涼沫初顯然更關心這個問題。

事實上，南璃并不喜歡這樣的嘈雜，他好清靜，若非涼沫初好奇，他是決不會湊這個熱鬧來的。然而這會兒他又有幾分慶幸，慶幸因為人群喧嚣，他才可以毫無顧忌的牽着涼沫初冰涼的手，感受着從她指尖滲出的絲絲寒意。

“呵~”南璃回過頭朝涼沫初笑了笑，“自然是擠過來的，姑娘以為呢？”

涼沫初點頭，她以為他是有什麽特殊的手段呢。在她想來，從這樣的人群裏擠過來未免有些不太現實。

南璃說的輕巧，但他卻并非如涼沫初所想只是單純的擠過來，用了什麽法子他沒有多說。

靠近城門的地方最是擁擠，南璃護着涼沫初順着人潮一點點經過城門，随即視野馬上開闊起來。

從城門處向遠望去依稀可見是一片茂密的野樹林，燈會則正在瀾滄城與樹林之間這塊頗為廣闊的空地上。

郊野的空地上雜草叢生，野花遍布。夜幕之下，無數制作精巧，形态各異的花燈被挂在一排排竹架之上，竹架則分立兩側一一向前，延伸出一條游人觀賞花燈的小路來，燈光朦胧旖旎，星星點點的微弱光芒組合在一起将小路點綴的恍如白晝一般明亮。

不止一道入口的小路分散了人群，讓游人不至于太過擁擠，南璃帶着涼沫初尋了一處較為偏遠的入口進入燈會裏面。

一排排的花燈讓頭次逛燈會的涼沫初幾乎花了眼，每隔一段距離在繁多的花燈之間便會有一家販賣各色事物的小攤，樣式讨巧的小點心、木頭雕刻的小飾品、擺放在小匣中泛香的的胭脂水粉、甚至是紮好的空白紙面的花燈——只待那有才的少年郎題上妙語送與佳人……

涼沫初看什麽都新鮮，幾乎每個攤位前都要停留上一段時間才略帶不舍的朝着下一個小攤走去。涼沫初精神滿滿的一通亂轉，南璃便寸步不離的跟在她身後，偶爾瞥見個樣式素雅的小燈籠便不動聲色的買下來很是随意的遞到涼沫初手中。涼沫初回身道聲謝又走向前面的攤位，卻未注意到這燈籠和她此前在竹架上看了許久的那一盞極為相像。

通過外圍的花燈小路，游人們大都會向着中央走去。燈會是祭神燈會，顧名思義，除了燈會還需祭神。瀾滄城官方的祭神儀式在白日裏已由知縣老爺帶着一衆鄉紳在這城南郊野祭祀完畢，而夜間的燈會則是為了城中百姓所辦的半是娛樂半是祭神的活動。衆所周知，燈會中央每年都會搭上戲臺，待來此的百姓祭拜過杞國神明後，便會有從府城來的戲班演上一整晚的祭神戲、雜耍、戲法……不到天亮是決不會結束的。

月上中天，燈會的祭神儀式馬上就要開始，然而對此一概不知的涼沫初這會兒還興致勃勃的站在一處攤位前，擺弄着攤子上一個奇巧的八卦鎖。

這是個六根的八卦鎖，涼沫初幾下就将它拆成六塊，只是再想裝時卻裝不上了。她有足夠的耐心，拿在手中的幾根木條來來回回的組合，盯着八卦鎖的眸子中滿是興奮，倒是一點不着急。

“涼姑娘。”溫潤的聲音在涼沫初耳畔響起，她擡頭瞧了南璃一眼。

南璃輕笑道：“将近子夜時分，姑娘若是再解這木鎖許是要錯過祭神儀式了。”

“祭神儀式，那是什麽？”涼沫初記起之前南璃說起的祭神，當時他未來得及向她細細解釋，她也就沒放在心上。此時南璃又一次提起來，涼沫初心底升起幾分期待。

南璃往攤子上放了幾枚銅板，将涼沫初手中的木鎖取了過來拿在手中，又熟練的牽起她的手，邊向燈會中央走去邊解釋起來：“自祭祀神明的儀式，神明，姑娘可知是何意？”

涼沫初搖頭。

南璃也知她大抵不知，但他卻不好對此多做解釋，因他總覺得說起來似乎有些尴尬，“大抵是世人認為的一種擁有無上法力、無所不能又可長生不老的存在。”

“長生不老？”涼沫初莫名瞥了南璃一眼，她不信。

南璃苦笑，“傳說而已，姑娘若是感興趣可以尋些記載奇聞異志的書冊。相傳華胥氏之國初立之時，其先帝是受了天上神明相助最終才得以一統天下。天下一統後神明各歸天境，華胥之國的後人為了感念神明助其先帝平息戰亂，為黎民百姓帶來安定，便會在每年的今日祭祀這些神明。而今諸國林立，各國王族皆言己為正統，皆受神明照拂，自是更要大肆祭祀……”

攤位距離燈會中央已是不遠，兩人走到時，儀式即将開始。祭臺之外擠滿的人群烏泱泱圍了一層又一層，涼沫初踮着腳尖極目而望，眼前皆是人頭攢動，什麽也看不到。她只好遺憾的搖搖頭，既然看不到，她覺得倒不如回去繼續去逛燈會比較好。

聽着南璃的解釋，涼沫初瞧着哪裏還有空隙邊漫不經心的問了句：“那祭祀的神明都有什麽啊。”

南璃看她東張西望的好奇模樣，牽着她的手退出了人群，朝着與祭臺相反的方向走去，涼沫初不明所以，卻也沒有反對。

漸漸遠離人群，南璃思索道：“神話傳至如今，已數不清有多少神明了，若僅指杞國的話，祭神儀式上最常見的應是一位司火的祭司。”

涼沫初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司火她似乎聽懂了，但是祭司是什麽，她記得南璃曾說過他是祭司。

“祭司？祭司便是神明？”涼沫初看南璃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來朝地上看去，她也跟着低下頭，“我記得你說過你是祭司，你能長生不老？”

南璃斷然搖頭，他不知該如何與涼沫初解釋這些，“世人不知，以為祭司只存于傳說中。”他如此說着時忽然擡起手，手掌向上，“姑娘請看。”

只見南璃空無一物的手心中漸漸有霧氣凝聚，不過幾息之後，霧氣便凝結成晶瑩剔透的水珠，水珠憑空懸浮在他手掌之上，不晃不移。

涼沫初頓時驚訝的瞪大雙眼，她不知這在世人口中已是驚天的神仙法術，只是覺得異常神奇。

“祭司确實存在，僅是世人不知，不同的祭司所司亦不同，如我一般為司水祭司，世間水汽我皆可控。”他如此說着時，手心懸浮的水珠已經越聚越大，他放下手，水珠便停浮在兩人之間。

随着水珠凝聚成一個等人高的大水球，南璃一手牽過涼沫初，另一手輕輕一點水球。水球瞬間向着兩人滾了過來，順着南璃觸碰着的指尖，水球像是充滿了靈性，不斷變化着圓潤的形态一點點将兩個人完全包裹起來。

置身于水球中，涼沫初能夠清晰的感受到清涼的水汽将自己完全浸潤，柔潤的清水從她身上緩緩流過卻絲毫不曾浸濕她半分衣袂。她此時整個人都浸在水中，呼吸卻沒有任何困難，這讓她不得不驚訝。

難得一見涼沫初波瀾不驚的表情尚可驚奇到如此程度，南璃側首望着正一臉新奇戳着水珠的涼沫初，眉眼含笑的溫聲道：“涼姑娘也不必過多驚訝，祭司也罷，神明也罷，皆與南璃無關，在下只是南璃。”

話音未落，南璃控制着水球從地上浮起，正如此前漂浮在空中的水珠一般，這一次水球帶着兩人懸空而起。

水球漸升漸高，随着水球升至高于人群的位置，南璃指着祭臺的方向，輕聲道：“涼姑娘，祭祀儀式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卷終于寫完啦，堅持看到這裏的親們，愛你們(づ￣3￣)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