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叁

這一聲詢問瞬間将此間茶客的注意吸引過去,待衆人瞧見門外那人并無何特殊之處後,大堂便又恢複回方才熱鬧喧嚣的情景。

“任公子的朋友?”南璃擡頭掃了任風一眼。

“嗯?”任風疑惑中轉過身仔細打量起門外那個人來。

觀此人,青絲如鋪、褒衣廣袖、腰間佩蟬玉、足踏枹木屐。向上看去,薄唇嫣紅、唇角微翹,一雙勾人懾魄的桃花眼、眼波流轉,額前垂下一縷劉海無風自動,遠而望之,容貌俊美而近妖。

“小弟未曾見過此人。”見來人問起瀾雲亭之事,本欲離去的任風朝着南璃搖搖頭後又不動聲色的坐回原處。

“嗯。”南璃聽罷招手喚來四兒,吩咐道,“過去看看,別擋在門口阻了上門的茶客。”

“是。”

“請問,瀾雲亭可是在此山中?”久久不見有人回答,那人再次高聲詢問起來。

“是的是的。”四兒匆忙迎上去,笑道:“瀾雲亭在後山山巅,客官可是意欲前往?”他不着痕跡的往旁邊一讓,将那人引到門內一側,空開茶館門口的位置。

“多謝小哥相告。”來人抱拳一拱手,姿态潇灑中帶着幾分書生氣,只見他灑然笑道:“在下這一程只顧趕路,如今腹中空空如也,可否勞煩小哥為在下取些茶水糕點。”

“自然可以,只是,”四兒偷偷瞅了南璃一眼,随即面有難色地說道:“承蒙客官擡愛,只是小店簡陋,恰逢今日人多,恐怕沒有空餘桌椅,客官您看……”

“哦?”這人目視一周,随即指着涼沫初三人所在之處向四兒問道:“那裏可是有空位?”

“啊?”四兒一愣,方才南璃向他示意打發掉眼前這個妖孽似的男子,他才尋了這麽一個還算合理的由頭,畢竟大堂也的确是坐滿了客人,誰曾想,對方竟然直接看上自家東主的位置,那裏的空位他根本就沒算進來好麽。

“怎麽?那裏可是有何禁忌?”見這茶倌一副怔愣的模樣,男子奇怪道:“這位小哥,可有何難處?”

“沒……沒有。”四兒一打眼,瞧見南璃朝他揮揮手,心中着實松了口氣,東家那意思是讓他帶這人過去,便省了他為難。

“客官,您這邊請。”他一揚手,引着男子往南璃所在的一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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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男子帶到桌前,四兒朝南璃稍稍行了個禮便匆匆離去。

“公子請坐。”

“多謝。”

待男子坐定後,南璃不欲多費口舌,便溫聲道:“在下南璃,不知公子尊姓?”

“竺策卿。”

“久仰,竺公子此去瀾雲亭,可是為中秋之會?”

“自是。”初次面對南璃奇異的發色,竺策卿并未表現出任何特別的情緒,他接過涼沫初推到面前的一盤糕點,道過謝後毫不見外地邊吃邊道:“在下自友人處聽聞此間盛會後,便一路疾行至此,唯恐錯過。”

南璃聞言點點頭,他端起茶盞,撇去盞中浮葉,又漫飲一口,這才悠悠問道,“距八月十五尚有十餘日,竺公子為何今日便到瀾滄?”

“八月?十五?”竺策卿一愣,手中抓着的半塊點心“啪嗒”一下掉到桌上,他雙眼瞪得溜圓,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道:“閣下此言,可當真?”

想到和此人并不相熟,南璃也懶得給他多做解釋,便随口應道:“當真。”

“哎呀!”竺策卿一拍額頭,神情間頗有些沮喪之色道:“多謝兄臺相告,想是我聽岔了時間,倒是來早了幾日。”

“是麽,既然如此,竺公子遠路行來,想必舟車勞頓,不若待飲罷這道茶,便回城中尋一方清靜之所好生歇息才是。”示意任風斟上一杯茶送過去,南璃毫不委婉的端起自己桌前的那半盞一飲而盡,擺出一副明晃晃的送客姿态。

與竺策卿不過是初次相遇,可說不出為什麽,他就是看這人一萬個不順眼。

“多謝南兄好意。”仿佛是沒看懂南璃的舉動似的,貌若妖冶的竺策卿禮節性的朝他報以微笑後繼續拈起先前掉在桌上的那半塊糕點,邊吃邊道:“在下雖一路驅車趕至此地,卻是并未感到疲累,只是路上進食頗少,有些饑餓罷了。”

“那公子更應速速進城,尋那上好的酒樓,飽食一餐才是。”南璃又道。

“不必不必。”只當南璃真是在為自己着想,竺策卿連連擺手,客氣道:“南兄可知這茶樓能否留宿?在下想着距中秋倒也未有多少時日,不如在就此地随意尋個住處,稍事休息便可。”

“呵呵,怕是要令公子失望了。”不僅沒被自己轟走,此時竟然還想留下來,南璃可不認為他這是未聽出方才自己話中的含義,這明顯就是誠心來惡心他好麽。輕笑一聲,南璃續道:“此間東主為人孤僻,素來不喜外人叨擾。依在下看來,公子還是速速進城為好,畢竟瀾滄是個小城,客棧極少,公子若去晚一些,或許便要尋不到中意的客房。”

“當真不必。”随着咕嚕嚕一杯茶水下肚,竺策卿面上浮起一副頗為滿足的神情。因為就在和南璃說話的這點功夫裏,他已将盤中的最後一塊糕點吃完,此時腹內水足飯飽,心中自然滿意。只聽他話音裏帶着愉悅的笑意,朝南璃客氣道:“素聞峰州人傑地靈,民風淳樸,治下百姓良善好客,今日得以一見,可知世人誠不欺我。”說着他起身将茶盞斟滿,緩緩端起後認真道:“策卿以茶代酒,多謝南兄款待,不知兄臺如今下榻何方,待策卿略備薄禮,當擇吉日登門拜訪,以謝兄臺今日之美意。”

“呵呵……”聽罷竺策卿這一番誠懇言辭,南璃卻未做他言,只笑盈盈的望向後者,目光中帶着些許難以言喻的意味。

“呀,一不注意,竟已到這個時辰了!”原本老老實實在旁邊安靜看戲的任風忽然大叫出聲,打斷二人,見兩人的注意力成功被自己吸引後,他又不着痕跡的一步步往門口挪去,口中還念念有詞:“南兄,小弟忽然想起家中還有急事,先少陪了哈。”

“慢着。”

溫潤的聲音自身後悠悠傳來,便見半條腿已然邁到門外眼看就要成功逃離的任風當即立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身後,安然端坐于椅上的南璃正微傾壺身緩緩将對面任風方才用過的茶盞徐徐斟滿,“不知府上有何要緊事,連一盞茶的功夫都等不得。”落水滿杯,他倏然輕問。

“沒有沒有,沒什麽要緊的。”聽到南璃的話,任風緊張得連連擺手,臉上盡是谄媚的笑,只邁出的那條腿卻是怎麽也不肯收回來。

“既如此,不妨再與為兄少坐一會兒。”南璃柔聲道。

“不不不……那個……我……”急于擺脫南璃“挽留”的任風此刻已是語無倫次,他腦中思緒飛速運轉,越是焦急卻越是尋不到一個合适的逃脫理由,“我……爺爺……對,爺爺,”他一拍手,語速極快的說道,“天色已晚,想來祖父尚在家中等候小弟回禀今日前來借亭事宜,便不再叨擾南兄了,”生怕南璃一插話又被他坑了去,任風連氣都不敢換的又接着道:“南兄好意,小弟心領,今日天晚,來日,待來日瀾雲小會之時,弟定敬兄長于席間,不醉不歸!”說到最後時,任風慷慨陳詞,情緒激昂,那模樣仿佛極是期待與南璃的再會。

“賢弟此言,南璃受寵若驚,只是何必等到來日,賢弟有心,為兄又怎能慢待。”言罷,南璃回頭一招手,朝四兒吩咐道:“去後園将前些日子從燕國新進的玉液酒取來,給任公子斟上,任公子方才說了,今日不醉不歸。”

“我沒……”

“嗯?”

“我……”

任風這次真是快要急哭了,就方才自己對南璃的态度,他完全能想到南璃會給他送上什麽酒,又會讓他如何“不歸”,可問題是,這次真不是自己招惹的他,所以拿自己撒氣算怎麽回事兒啊。

眼見着四兒領命後匆匆離去,任風深覺此刻的自己已然走投無路,內心放棄了掙紮的他耷拉着腦袋,頹喪的一步步又挪了回來。可就在此時,他目光不經意的一瞥,恰看到南璃身旁那個平素裏冷冷清清而今在他眼中仿若救苦救難的菩薩一般渾身都在散發着柔和金光的涼沫初,簡直是救世主一樣的涼沫初。

“涼姑娘!”他說着,一下子撲倒涼沫初身前,悲涼道:“求姑娘發發慈悲,一定要救小弟一回啊!”

想來,涼沫初既然能救他一次,理應便能救他兩次,三次……

“?”突然被人喊到,涼沫初歪着頭,神情有些茫然。

“姑娘,小弟的身家性命可全系在姑娘身上了啊!”

“?”

“小弟……”

“他這是想請涼姑娘你替他與我求情呢。”将任風尚未出口的話打斷,南璃直接替任風解釋起來,因着他也想看看任風要怎樣才能說服涼沫初,才會幫他度過這一場。

若他真的說動了涼沫初,自己想必是一定會原諒他的吧,南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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