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拾壹

“是我是我,南兄,是我。”人影慌張的朝南璃擺手,示意自己毫無威脅。他雖未見識過南璃的神通,可多少也知道眼前這個人看上去不過是個郊野茶坊的東家,實際上卻有着與他渺小身份完全不同的強大身手。

“哦?來者可是任兄?”對方話音未落時南璃便已識出來人的身份,于是指尖的水箭悄然散作霧氣。

他向前邁了幾步走出涼亭,然後朝任風笑了笑,笑的任風心裏一陣發毛。

“呃……正是小弟,哈哈哈,多日不見,南兄別來無恙啊,哈哈哈。”任風被吓得胡言亂語。

“多日?”南璃疑惑,幾個時辰前不是剛見過嗎。

“不是嗎?”任風一臉茫然,也不知是裝的還是真被吓傻了。

“呵~”南璃明悟,這家夥怕是跟他在這裝失憶,想将此前跟丢人的事糊弄過去罷。

任風歪着頭望向南璃,依舊在那扮迷蒙,可他心底卻早已大叫一聲不妙,裝的太明顯,讓南璃看出來了!

而南璃既已知曉任風的那點小心思,自是不會再與他多言。

信步走到任風面前,從他手裏拿過本應是由四兒送上山來的食盒、炭爐與披風,在任風越發愁苦的目光的注視下,南璃就這麽輕輕松松的一轉身,複往涼亭走去,邊走還邊朝涼沫初問道:“涼姑娘,方才可是欲與在下說什麽?”

無視,紅果果的無視,對自己的紅果果的無視。

任風心中苦悶,卻也無可奈何,畢竟這事總是自己犯錯在先。

原地躊躇了片刻,任風一咬牙,沖着涼亭快步走了過去,只是心裏難免惴惴不安。

“南……”他剛要開口,就見南璃轉頭一道和藹的目光直直射來。

“呃……”任風讪讪賠笑,“您先說,您先說。”

南璃從亭外回來後就将手中的披風圍到涼沫初身上,随即一邊準備炭爐與吃食,一邊詢問她方才被打斷前是要說些什麽,誰知涼沫初還沒開口,就聽任風的聲音又一次不合時宜的傳來。便是他也真的有些氣惱了,這家夥當真是煩人,以前怎麽就沒發現。

轉回頭,南璃示意涼沫初不必在意,涼沫初便點了點頭,接着前言說了起來。

“嗯,那風筝……”涼沫初剛說了幾個字後,又是一頓,只見她神色漠然的遙望着伫立在亭前不住地向裏張望卻始終不敢進來的任風,清冷道:“還是讓他先說吧。”

順着涼沫初的目光,南璃再一次轉身,很是和顏悅色地朝任風溫笑道:“任公子,更深露重,何不早些下山歇息,久留此地,若染風寒,明日仲秋如何與家人團圓?”

“什麽?明日?”掩飾住內心止不住的慌張,任風稍作鎮定,笑道:“南兄莫不是忘了,明日雅集,小弟還要在此作陪,就不與家中團聚了。”

“在此作陪……”南璃說着四顧望了望,奇怪道:“此地不過是一方山頂,狹小簡陋,如何可做雅集之所。”

“你……”任風一手指着南璃,說不出話來,臉上原本燦爛的笑容漸漸僵硬。

對于任風的無言,南璃報以微笑,如春風般和煦。

上山之前任風當然想過可能要面對南璃的種種非難,畢竟這家夥在他看來可是極為的小心眼,一點也不大氣,可他仍抱着一絲僥幸,想着南璃再怎麽過分,總還有多少年的兄弟情分在,罵自己幾句,然後相視一笑,事情不就解決了。

自古流傳的那些佳話,不都是這樣嗎!

“多謝任公子費心上山送這一趟,若是無事,還請早早下山去休息罷,山頂風大。”任風沉默,南璃可不會陪着他在這發呆,直接下了逐客令。

“哥!您是我親哥!”收到南璃的最後通牒,任風再不敢藏着掖着妄圖蒙混過關,哪怕明知日後要被這家夥揪着這次的錯利用上千萬回,他也得先裝孫子把明天這一關過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您大人有大量,別和我這種人一般見識,成麽。”任風陪着笑,感覺到心在滴血。

“不必。”南璃仍然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只見他微微搖了搖頭,“任公子何錯之有。”

“是我不對,真的是我不對,”任風滿面悲戚地沉痛忏悔,“我不應該打瞌睡,跟丢了竺策卿,給南兄你天衣無縫般的計劃帶來了難以挽救的致命危機,我道歉,真誠的向你道歉,懇求你的原諒,除了收走瀾雲亭,無論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呵呵。”南璃輕笑一聲,“竺策卿已經找到了,任公子不過是一時疏忽罷了,當不得錯,又何必道歉,下山路即在身後,請便罷。”

“南璃!你到底有完沒完!”百般無奈的任風抓狂地喊道:“我告訴你,你不要逼我!我……”

“他怎麽逼你了?”一道清冷的聲音突兀響起,打斷任風發洩似的叫喚。

“我……”聽清聲音的來源,任風一愣,一時語塞。

“因為他做賊心虛,所以惱羞成怒。”同樣聽到問詢的南璃微微側了側身,轉頭朝一直在亭子裏放風筝的涼沫初耐心解釋道。

雖然涼沫初無心打探南璃與任風之間的對話,但是山頂這一方土地委實不算寬廣,縱使她無意探聽,可話順風音,仍是一字不落地全送進了她的耳朵,起初她聽不明白,便也不怎麽關心,可任風說到最後一句時,涼沫初的心裏終于浮上一分好奇。

南璃的語氣明明一貫的溫和,對任風的疏漏之處,字裏行間也未有埋怨之意,為何要說是他在步步相逼。

“你才做賊心虛,你才惱羞成怒!不對,是你全家都做賊心虛,你全家都惱羞成怒!”任風破口大罵,反正是借不來亭子了,所幸破罐破摔,好歹落個痛快。

“涼姑娘,你瞧。”南璃已經徹底轉過身,背對着任風,朝涼沫初笑了笑。

“南璃!我和你拼了!”任風大叫一聲,張牙舞爪地沖着南璃撲了過去。

“他偷你什麽東西了?”涼沫初看着南璃連頭都沒回,只朝旁輕輕邁了半步就神奇般的躲過了從他正後方撲過來,又越過他直接拍到地上的任風,略帶好奇的問道。

“只是個比喻罷了,”南璃失笑道,“任公子可并非真如他所說的那般無辜,所以他心中本就有愧,加之又有求于在下,雙重慚愧,讓他不知該如何面對才好,便只得惱羞成怒,以圖遮掩尴尬。”

說罷,他朝着正坐在地上生悶氣的任風看了一眼,“任公子,在下說的可對?”

任風看似被南璃氣的失了理智,實則不過是找個借口發洩一番,心裏卻是一片清明,此時聽了南璃的話,咯噔一下,只以為是東窗事發,正要撲過去求原諒。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多半是南璃在詐他,诓他自投羅網,否則何必還要隐晦,直說便是。

嗯,一定是,這家夥那麽狡詐,一定是想騙我求他,哼,少爺我是那麽蠢的人嗎。

任風如此想着,便擡起頭迎上南璃望過來的目光,眼神堅定而倔強,絲毫不懼。

“芳苑的嫣芷姑娘,在下記得,似乎與任公子是舊相識?”南璃忽而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不是,最近才認識。”任風不屑。

“那今日在芳苑外與嫣芷姑娘溫情話別的公子又是哪位,哦,可能是在下看錯了。”南璃說着遺憾的搖搖頭,“真是位幸運的公子,我若未記錯,那裏的姑娘,白日裏總是不會輕易見人。”

“是……是嗎?”任風的不屑表情漸漸扭曲,“你……你可能看錯了,那……那的姑娘……哪有……白天見……見客人的。”

“嗯,許是在下看錯了。”南璃順着任風的話音接道:“既無事了,任公子怎的還不下山?”

“瀾雲亭的事,”任風忙換下不屑的神情,然後朝着南璃扭捏的一笑,“這不是還沒說完嗎。”

“瀾雲亭怎麽了?”南璃驚訝道。

“之前南兄不是答應明日借給小弟用上一天嗎,南兄事務繁忙,可能是忘記了,哈哈。”任風邊解釋邊從地上站了起來。

“哦,真是抱歉,在下确實是忘記了。”南璃坦然的點點頭。

竟然如此不要臉的承認了嗎!

任風被噎的險些又要說不上話來。

“沒事沒事,小弟這不是上山告訴南兄來了。”任風滿面堆笑,笑的臉都要僵了。

“是啊,在下忘記了,這可如何是好。”南璃說着指了指之前從任風手中接過來的食盒和炭爐,不無遺憾地嘆了口氣,“任公子你瞧,在下本已邀請涼姑娘明日在此一道過仲秋的,這些只是一部分果品,剩下的正餐明日便會送上山來,這……如何能叫我失信于人,不如任公子換上一日雅集,可好?”

“南璃!你不能這樣欺負人!”任風又一次快要哭出來了。

“任公子,”南璃說着頓了一下,他面上雖仍帶着笑意,眼底卻難得的劃過一絲怒色,“你我二人,到底誰再欺誰。”

“你……”任風被他突然的話語吓了一跳,“你什麽意思?”

“任公子,在下不願多言,若無事,請下山罷。”南璃并不多說,點到即止。

任風望着南璃,直到山風襲來,吹起他的衣擺,他忽的朝南璃鞠了個躬。

“對不起,今日午後我去見嫣芷了,丢了竺策卿,對不起。”

言罷,不等南璃有所反應,任風便像方才的那陣山風般,一溜煙地跑沒了影。

南璃也不在意,微微搖了搖頭後,他朝亭子裏的涼沫初笑了笑,溫聲道:“涼姑娘,任風來之前,那時你原想說些什麽。”

涼沫初不知這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的,卻也并不好奇,她歪着頭想了想,然後擡起手,指向空中的紙鳶。

“那風筝,怎麽取回來?”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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