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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桓母也在房中,見兒媳滿臉羞憤之色,她心疼的無以複加,幾步走上前,飛快将散亂的衣襟攏好,遮住白皙細膩的肌膚,啞聲喊道:“琏娘鎖骨處連塊疤痕都沒有,更別提紅痣了,這一切全都是苗平信口污蔑,他的命都是我家老爺救的,哪曾想竟做出這等恩将仇報的事情。”

卓琏面色慘白,眼尾泛紅,她最近瘦了許多,身段兒再不複往日的豐腴,看上去十分纖弱,這會兒雖未掉淚,那悲痛欲絕的神情卻做不得假。

呆在房中的都是婦人,自然清楚女子的名節有多重要,再一聯想到苗平口中的污言穢語,一個個通體生寒,生怕同樣的污蔑落在自己身上,到時候可就百口莫辯了。

苗平站在門前,嘴角噙着一絲冷笑。

臨行前,老爺僅交代讓他将卓琏帶回去,卻沒有說到底該用怎樣的手段,他毀了這蹄子的名聲,等桓家把人逐出家門,同樣能夠達成目的,畢竟釀酒看重的是手藝,而非女子的閨譽,卓琏沒人護着,還不得老老實實回到娘家,聽從父母的吩咐?

與他相比,卓鑫清秀的面龐上卻染上了幾分憂慮,他在院中來回踱步,不明白琏娘為何要将那些婦人都給叫進屋,萬一鬧得人盡皆知,該如何收場?

突然,緊閉的房門被人從內打開,那些面生的婦人率先走出來,婆媳倆反而落後一步,兩人雙眼通紅,明顯是痛哭過的模樣,讓人連連嘆氣。

後院中鬧出了這麽大的風波,福叔早已關了店,徑自走上前,側身擋住了她們。

苗平嗤了一聲:“卓琏,像你這等放蕩不堪的婦人,哪還有臉繼續留在桓家?還是快些回到卓府,好生反省悔過,免得污了大家的眼!”

這副小人得志的尖酸德行将婦人們氣得不行,有人指着他鼻子罵道:“你這人還真是喪盡天良,琏娘身上根本沒有紅痣,偏你胡編亂造,将屎盆子扣在人家頭上,到底是何居心?”

“琏娘剛釀出清無底,卓家的人就上門了,怕是想要得到釀酒的秘方吧,否則何至于使出此等下作的手段?”

聽到這種猜測,卓鑫面紅似血,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苗平,他只是想将堂妹帶回家,卻沒想到過程竟如此腌臜,難道一切都是叔叔設計好的?

“沒有紅痣?不可能!那夜我都看見了,絕不會出錯!”他不可置信地叫喊着。

面對衆人的指責,就算苗平再是厚顏無恥,現下也有些扛不住了,他眼底滿布血絲,沖上前攥住卓琏的手腕,欲要扯開她的衣裳查看,卻被福叔一腳踹在肚皮上,嘴裏發出陣陣哀嚎聲。

卓琏以手掩面,眼神漸漸堅定起來,對于這等無恥無格的畜生,必須徹底将其解決。要不是她的身體越發接近民國時的自己,紅痣消弭無蹤,今日怕是不能善了。

福叔年紀雖大,但常年幹力氣活兒,身板比年輕人都要結實許多,将苗平打得滿臉是血,看着十分凄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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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叔,算了吧。”她開口制止。

桓母面帶疑惑,忍不住問:“他毀了你的名聲,怎能算了?”

“苗平只是卓家的管事,他之所以這麽做,背後肯定有其他人授意。生父為了得到區區一張酒方,便使出這樣的手段,我實在是怕了,要是沒有各位嫂嫂證明清白,我回到卓府,拿出清無底的秘方後,想必只有死路一條……”

聞得此言,不少人倒抽了一口涼氣,她們實在沒有想到天底下竟有這般狠毒的畜生,虎毒不食子,但卓孝同為了利益卻無惡不作,以往卓家每到深冬便會設粥棚,救濟乞丐,現在看來,不過是擋住真實面目的遮羞布罷了。

苗平牙齒都被打落了幾顆,一張嘴便有血沫子湧出來,他想要否認,想要辯駁,卻沒有人聽信他的說辭。

到了最後,還是卓鑫擡着苗平的胳膊,将他帶出了桓家酒坊。

看着二人倉皇離去的背影,卓琏眼底悲色尚未消散,她去酒庫取了些醪糟,裝在瓶中交給衆人,神情真摯地道謝:“今日多虧了各位嫂子,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這些醪糟是我親手做的,還請您莫要嫌棄。”

聚在後院中的人許久才全部散去,甄琳從酒庫中跑出來,一把抱住卓琏的腰,抽噎道:“卓姐姐,他們跟我爹一樣,都是混賬!”

指腹擦去少女頰邊的淚痕,卓琏低聲安慰:“琳兒別哭,我這不是沒事嗎?真的做不了假,假的也成不了真,經此一事,我徹底認清了卓家人的真面目,日後就不會再吃虧了。”

等少女止了淚,她轉頭望着桓母,正色道:“娘,卓家人心狠,沒有得到清無底的配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要是他們下次再使出陰司手段,實在是防不勝防。”

“那、那該如何是好?”桓母有些無措。

“這段時日咱家賣酒也賺了不少銀子,雇護院可能不太充裕,買條狼狗卻要不了幾個錢,若有人心存不軌的話,估摸着也讨不着好。”

福叔拍了下腦袋,應聲道:“我認識個獵戶,他家養了條啞狗,平時不叫喚,但最是兇悍不過,在山裏捕獵時能一口咬斷狍子的脖頸,要不是新娶的媳婦怕狗,每日都不敢出門,他們也不會舍得把狗送出來,不如咱們養着吧?”

一家人商量片刻,終于做下決定,福叔拎着一瓶清無底,又拿了些銀錢,去獵戶家中把啞狗牽了回來。

這啞狗名叫大山,毛色灰黃交雜,足有百斤,膘肥體壯,大抵是被人養得久了,它也通了人性,到了酒坊未曾沖着衆人呲牙,反倒老老實實趴在院裏。

清早福叔拿了些棒骨放在竈上炖煮,就算還沒放鹽,肉香仍然遮掩不住,啞狗鼻子動了動,雙眼直勾勾盯着廚房的方向。

卓琏将肉骨頭扔在地上,啞狗猛地沖上前,把食物叼在口中,趴着慢慢啃咬。

甄琳有些害怕,小手摟着女人的腰,往她身後縮了縮:“卓姐姐,它會不會咬人啊?”

“大山挺聽話的,不過喂食時莫要去逗它,免得受傷。”

揉了揉少女的腦袋,卓琏轉身往倉房走,把手伸到竹簾下方,探了探麥餘子的溫度,發覺略有些高了,趕忙撤掉幾層,否則曲餅便會生出紅心,影響品質。

一面忙活着她一面回憶,話本中對桓家着墨不多,但卓府身為女主的親戚,描述也稱得上詳細。

苗管事雖不是什麽好東西,但他深受卓孝同夫妻信任,日子過得十分順遂,到了後來,有人想要陷害卓玉錦,收買了他,虧得女主出手,将危機扼殺于搖籃之中。

說起來,當年苗平之所以會在山中受傷,是因着追趕一位姑娘,不察失足所致。此人表面上文質彬彬,背地裏卻如色中餓鬼一般,見那女子年輕嬌美,身邊又無旁人,便動了欲念,一路尾随,走到了銅林山深處。

那姑娘發覺不對,拼了命的逃逃,卻跑不過年輕力壯的男子,最後二人到了山崖邊上,雙雙摔了下去,姑娘一命嗚呼,苗平的運氣不錯,被桓父從山裏背了出來。

為他所害的女子姓費,名若薔,是永平侯的愛女,可惜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殒,兇手還好端端地活在世間。

卓琏回到屋中,将銅林山中發生的事情盡數寫在紙上,待墨跡幹透後,便裝入信封中,往博聞茶樓走去。

費老板出身不低,這麽多年一直呆在汴州,就是為了查明妹妹墜崖的真相,只要他動手了,苗平絕不會有好下場。

卓鑫帶着苗平回到府中,甫一進門,他便松開手,眼神中夾雜着濃濃鄙夷,斥道:“你還真是心狠手辣,靠着卓家過活,還敢污蔑琏娘,看來是叔叔太寬和了,才會讓你變得這般下作無恥!”

庭院裏有不少奴仆經過,聽到少爺的咆哮聲,一個兩個都愣住了。

不怪他們驚詫,卓鑫性情溫和,素日裏極少發火,眼下竟不住口的大罵,也不知苗管事究竟做了何等天怒人怨的事情,才會将他氣成這樣。

掃也不掃苗平半眼,卓鑫徑自走到書房,一眼就看到坐在案幾後卓孝同,他慢慢品茶,姿态悠然。

“叔叔,苗平太過分了,他竟陷害琏娘……”

“陷不陷害并不重要,你們可把人帶回來了?讓她過來見我。”

卓孝同勉力保持鎮定,但不住顫抖着的雙手表明了他究竟有多激動。他釀酒這麽多年,技藝頗佳,卻再無進益,要是得到了清無底的配方,他就能借此改良清風嘯,不必在收酒的過程中添加石灰,以免影響口感。

卓鑫沒料想叔叔會這般作答,他面色霎時間蒼白下來,沙啞道:“琏娘沒回來,她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有這樣只顧利益不顧血緣親情的父親,卓府對于琏娘而言,不是能感受到溫暖的家,而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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