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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些儒生們嚣張跋扈, 活像渾身長滿尖刺的猬鼠, 這會兒卻耷拉着腦袋, 低眉垂眼,神色頹唐,也不敢再高聲嚷嚷了,畢竟柴朗身為寧平侯府的貴人, 桓卓氏又是二品诰命夫人, 哪一個都招惹不起。

他們将酒水喝得一幹二淨, 随後把銀錢放在桌面上, 貼着牆根兒灰溜溜地離開店裏,這副德行與先前的張牙舞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像這種自視甚高的儒生,柴朗見過不知多少,也沒把他們放在心上, 只心無旁骛地品嘗酒水, 時而飲用雪花酒, 時而将琥珀光送入口中,搭配着精致鹹香的酒菜, 當真無比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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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費老板跟知交好友出去游歷,奔波了大半年,終于在立秋之前趕回了京城。胞妹的大仇已經報了,他也沒有理由繼續留在汴州, 索性将茶樓兌了出去,在家裏呆了沒兩日,便晃到酒肆的後院中。

此時中年男子手裏拿着蒲扇, 一邊扇風一邊道:“費某能弄到品相上佳的葡萄,不知琏娘可有興趣?據說葡萄酒不止風味極佳,還可以美容養顏,要是真能釀出此酒,女客的數量肯定會翻番。”

過了數月奔波勞苦的日子,費老板變得又瘦又黑,但一雙眼睛卻極為明亮,伸手捋着胡子,笑眯眯看着面前的女人。

卓琏沉吟片刻,緩緩道:“葡萄酒的造法并不算難,只需将葡萄清洗幹淨,碾碎,與杏仁粉末混合在一處,然後潑灑在酒飯上,再按照尋常方法釀制,果酒也就成了。之前的山楂酒也是這麽弄的,風味确實獨特。”

周朝的百姓雖然愛酒,但其中大多都是男子,婦人們常年身處于後宅之中,每日須得耗費全副心神照看家眷,還得操持瑣事,鮮少有機會來到酒肆裏。若果酒适口,後勁不大的話,倒是可以多釀一些,能讓女客們帶回家,于閑暇時分飲用。

費年拊掌笑道:“既然琏娘答應了,明日我就派奴仆送一批葡萄過來,這批果兒香甜如蜜,你跟家裏人多吃點。”

卓琏沒與費老板客氣,畢竟兩人在汴州時就合作了數回,從來沒有生出過龃龉,她轉頭沖着青梅耳語幾句,後者忙不疊地往庫房跑,很快便拎着一只沉甸甸地竹籃回來了。

“籃子裏放了琥珀光與神仙酒,俞先生患了痹症,這麽多年都無法根治,神仙酒裏加了不少藥材,可以緩解疼痛,勞煩您代我送過去。”

費年把蒲扇放在桌上,挑了挑眉,問:“若我沒記錯的話,你跟鶴年認識的時間也不算短了,為何不親自把酒水交到他手上?”

當初發生在齊家的事情委實過于腌臜,卓琏不知該如何解釋,只搖了搖頭,“我與齊公子生出了誤會,還是不見面的好,若費老板不願幫忙,那我再尋別人便是。”

“快別折騰了,費某回去時剛好經過俞家,送兩瓶酒也無妨。”

話落,男子将竹籃接到手中,沖着卓琏擠眉弄眼,也不顧青梅雪瑩詫異的眼神,轉身離開了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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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還沒亮,就有一輛牛車停在酒肆門口,卓琏睡的早醒的也早,聽到動靜便将木門打開,先打量着蒙了層油布的板車,又見趕車的小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忍不住笑了。

“小兄弟可是費老板派來的?”

聽到問話聲,容貌憨厚的少年才回過神兒,伸手撓了撓頭,嘿嘿直樂,“夫人猜的沒錯,小的是來給您送葡萄的。”

牲口常年關在窩棚中,身上總帶着一股臭味兒,但門口的這頭牛卻幹淨的很,想必是剛被人刷洗過,除了四蹄沾了些泥水外,她并沒有看到明顯的污漬。

恰好瞿易他們來到店裏,卓琏将人叫到後門外,掀開板車上的油布,淺黃色的木箱碼放地整整齊齊,葡萄就在裏面,每一粒都極為豐盈飽滿,馥郁的果香彌散在空氣中,誘人極了。

卓琏話少,也不愛躲懶,此刻跟着衆人做活兒,來回搬了數趟,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一縷黑發散落在頰邊,襯得肌膚愈白。

青梅站在旁邊,跟雪瑩對視一眼,皆察覺到了對方的想法。怪不得桓将軍會對寡嫂生出別樣的心思,這樣的容貌在宮裏都算稀罕,何況桓卓兩家還是從汴州來的,美人更加難得。

卓琏并不清楚丫鬟們在想些什麽,等箱籠全都搬到後院,她給了少年賞錢,才用井花水沖洗紫汪汪的葡萄,晾幹後,去掉莖杆放在盆中。

桓母抽空來後院看了看,面上不由露出幾分詫異,“琏娘,以前你公公也釀過葡萄酒,他把皮、籽全都去除幹淨,怎麽現在要留着?”

“葡萄籽可是難得的好東西,以此作為釀酒的輔料,不止可以使酒水味道醇香,還能起到美容養顏的功效,這是番邦傳來的法子,京城周邊倒是不太多見。”

往日住在教堂附近,卓琏除了與李小姐談天論地,還會将釀好的美酒送到神父手中。有一回神父收到了遠渡重洋而來的葡萄酒,卓琏嘗過以後,還特地問了造法,可惜神父并非釀酒大師,漢話也說得磕磕絆絆,她最終也沒弄明白,只能結合古籍,自己不斷鑽研,才試出了新的酒方。

早上客人不多,桓母洗了手,坐在小杌子上幫忙,折騰了整整一個時辰,才将葡萄處理完。

雪瑩将幹淨的竹簾鋪在陰涼處,然後小心翼翼地把果兒擺上去,必須瀝幹所有的水分,方能投入使用。

正當卓琏忙得分身乏術時,池忠引着一個生面孔來了後院,這女子大約十七八歲,只看那一身打扮,便能猜出她是從高門大戶裏出來的丫鬟。

虹鳶頭一回與這位诰命夫人打交道,待看清了婦人的模樣,眸光不由閃了閃。

“桓夫人,奴婢是公主府的丫鬟,殿下知曉您擅長釀酒,想請您入到府中一敘。”

卓琏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怔愣片刻才說:“容我換身衣裳。”

“這是應該的。”虹鳶笑道。

邊往廂房走她邊回憶着話本中的劇情。長公主是當今聖上一母同胞的親姐姐,身份尊貴至極,膝下有一子一女,長子傅東來,女兒傅寧清。兄妹倆都是溫和純孝的性子,傅寧清還跟七皇子訂了親,可惜在成親前夕被山賊擄了去,失了清白,這樁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青梅雪瑩幫主子梳妝打扮,待換好衣裳後,主仆三人才随虹鳶一起,坐馬車往公主府的方向趕。

過了半個時辰,終于到了地。

青梅剛将車簾掀開,虹鳶的臉色就變了。卓琏循着她的視線望去,發現一名年輕姑娘站在桂樹邊上,掌心捧着桂花,面龐紅撲撲的,遞送到清俊男子跟前。

虹鳶跳下馬車,幾步沖到二人面前,俯身行禮道:“奴婢見過七皇子,見過郡主。”

傅寧清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在巷口碰到母親身邊的丫鬟,母親不喜她跟七表哥接觸,這該如何是好?

“不必多禮。”七皇子面露淺笑,模樣更顯清俊。

“殿下請來的客人到府了,郡主和奴婢一并回去吧。”

傅寧清偷偷觑着七表哥,見他閉口不言,心中湧起了一陣失落,暗暗嘆了口氣,便跟在虹鳶身後往府邸走去。

卓琏也不是瞎子,此刻已經認出了那名男子,正是七皇子無疑。先前他染上了楊梅瘟,形容憔悴,但相貌卻不會生出變化。要是她沒記錯的話,七皇子真心愛慕的女人應該是樊竹君才對,眼下跟傅寧清呆在一起,怕是有其他目的。

想到此處,她疊了疊眉,帶着丫鬟邁上石階。

傅寧清眨了眨眼,鼻前嗅到了一股甜香,就跟快要融化的蜜糖那般,她順着香味挨到卓琏邊上,咂咂嘴問:“夫人,您身上的味道好聞極了,不知用的是何種香粉?”

“臣婦沒有用過香粉。”

傅寧清不太相信,“我鼻子靈得很,不會聞錯的,夫人就告訴我吧。”

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卓琏哭笑不得,輕聲道:“既然郡主堅持,那改日臣婦便将香膏送過來。”

“多謝夫人!”

傅寧清咧嘴直笑,一雙大眼彎成了月牙兒,看起來十分可愛。想到這樣的姑娘會被山賊折辱,卓琏心頭發顫,臉色也蒼白了幾分。

這當口,衆人已經走到了正堂中,衣着華貴的美婦人坐在主位上,五官與傅寧清有七分相似,只不過她氣質更冷,妝容也更濃重些。

見女兒扯着卓琏的袖口,長公主暗暗搖頭,只覺得寧清性子太單純了些,若碰上心地純良的還不會吃虧,怕只怕會被城府深沉之輩利用。

卓琏剛要屈膝,就聽到一道爽朗的聲音響起:“桓夫人無須多禮,你在釀酒一道上造詣極深,還獻出了人中黃丸的藥方,救下了無數百姓的性命,當真讓本宮刮目相看,快落座吧。”

虹鳶将卓琏引到長公主身畔,傅寧清也跟了過來,緊緊扯着女人的袖口,一直沒有松開,每走一步,掌心捏着的桂花便會噗噗往下灑落,就跟下起了花瓣雨似的。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了一下,女主之前見過七皇子,在京郊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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