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木籠 他只想要兔子的喜歡

沈姝帶了只兔子回來, 很小的一團,雪白的絨毛被風吹得輕輕地顫。

兔子乖巧地窩在她懷中,長耳軟軟垂着。

沈姝說:“我回來時在院外瞧見的它, 似乎是受傷了。”

她的唇輕輕抿着, 清澈的眸光垂下來, 帶着憐惜與同情。

溫桓對那只兔子沒什麽興趣,不過他想,自己此時應該表現出幾分憐惜, 因為她看上去很心疼這只兔子。

于是他開口:“真可憐啊。”

這麽說着, 他的面上卻沒什麽多餘的表情,仿佛這只是一個需要完成的任務。

少女愛憐地摸了摸兔子的耳尖,動作很輕,似乎怕把它弄疼了。

她似乎對什麽都很憐惜,這樣的目光很熟悉,那日在石室中, 她瞧着渾身是血的自己,也是這樣的神情。

溫桓不喜歡這樣一視同仁的憐惜。

兔子的腿受了傷,有道不淺的傷口。沈姝進屋去找布條給它包紮, 兔子被交到了溫桓懷中。

少年的手臂很冷, 兔子感受到了不同,張開烏溜溜的眼睛,有些戒備地看向他。

溫桓也垂頭看着兔子, 眸中帶着冷意。

沈姝出來時,那只兔子蹲在一旁的石桌上, 溫桓坐在一旁,聽到腳步聲,一人一兔同時看向她。

看上去相處得不是很愉快。

她将幹淨的布條放在石桌上, 剛要去抱兔子,餘光瞧見溫桓手背上的一道血印,是新傷,還有血自傷口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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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姝皺了皺眉:“是兔子咬的?”

溫桓漫不經心地點頭。

沈姝下意識看了那兔子一眼,兔子卧在石桌上,烏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看上去有點緊張,但是應該沒什麽大礙。

溫桓的長指在石桌上虛虛一點,黑眸半垂,眼睑上覆了層金燦燦的日光:“沒對它做什麽。”

溫桓原本不講什麽以德報怨,若是有什麽讓他不快,他不會忍着。

可沈姝喜歡這只兔子。

所以他不會對這只兔子做什麽。

沈姝握着他的手臂看,眸中浮着心疼和愧疚。

少年彎了彎唇角:“行了,這麽小一只兔子,能咬成什麽樣子?”

沈姝顧不上兔子了,只咬唇看着溫桓,長睫輕輕顫了顫。

溫桓冰涼的手指自上面緩緩拂過,現在,她的眼中只有他了。

他喜歡這份獨一無二的關切。

兔子的唾液中帶菌,沈姝從院中的水缸舀了清水給溫桓沖了傷處,自懷中取出盛傷藥的小玉盒給他上藥。

溫桓的手背上留着幾道水痕,沈姝的動作放得輕緩,碰到他的傷處時,她自己先緊張地抿了唇。

少年彎着唇,故意動了下手腕,将傷處按在她的指尖。

傷口疼中帶着癢,被她指尖的溫度捂暖了些,溫桓并不怕痛,這種感覺使他興奮地微微戰栗。

沈姝驀地移開手指:“你不疼嗎?”

她的聲音依舊輕輕軟軟,卻帶了點惱意。

“疼麽,”溫桓的指尖搭在衣袖,“疼有什麽可怕的?”

他兒時習武,每日都會添新傷,這些着實算不得什麽。

不過...

他垂眸看着沈姝:“你很怕疼嗎?”

“是啊。”

怕疼難道不是十分正常的事嗎,沈姝擡頭看着溫桓,有些奇怪地想,他都不怕疼的嗎?

溫桓的眸光落在她發頂那團小絨花上,他認真地想,原來她怕疼啊。

“那你...”少年頓了頓,饒有興味地問,“疼的時候會哭嗎?”

沈姝:“...”

她沒法同溫桓繼續把這個話題聊下去了。

給溫桓上完藥,她轉身去抱那只兔子。

少年偏頭:“結束了嗎?”

沈姝說:“上好藥了,你好生養一養,先別碰水。”

溫桓有些遺憾地垂下眼眸,上一次,她上過藥後,吹了吹他的傷處。

沈姝抱着兔子包紮,它受傷的後腿被纏上了一小圈紗布,少女偏着頭,小心地給它吹了吹,傷處旁的一團小絨毛被吹得輕顫着。

她摸了摸兔子的頭:“不痛了哦。”

少年的眸光落在那只兔子身上,那兔子似是察覺了什麽,烏溜溜的小眼睛朝他的方向看了看,往沈姝的懷中蹭了蹭。

溫桓沒再看那只兔子。

沈姝同他商量:“要不我們先養着這只兔子吧,等它的傷好了,再放它離開。”

溫桓的手搭在兔子的脊背上,漫不經心地撚了撚上面的一撮絨毛:“你很喜歡它嗎?”

見沈姝點頭,他若有所思地瞧着那只兔子:“那就留下吧。”

沈姝回了屋中,她有午歇的習慣,用過午膳就困得不行。

臨回去時,她有些遲疑地瞧着院中的一人一兔,斟酌道:“要不我把小雪糕帶回屋中吧。”

溫桓皺眉:“小雪糕?”

沈姝指了指蹲在腳邊的兔子:“方才給它取了個名字。”

溫桓的眸中噙了笑意,雪糕聽起來也是一種吃食。

這倒是符合沈姝一貫的風格。

說到雪糕,沈姝也有些饞了。本朝有酥山,以牛乳酥油等制成,染成貴妃紅或眉黛青的顏色,凍在冰窖中,只是這時的冰金貴,比不得後世的方便。

她有些惆悵地想,還是改日去街市上買一碗冰雪冷圓子吧。

等沈姝離開後,溫桓的手搭在兔子的脊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撫着。那兔子要跑,被他提着後頸,輕飄飄拎了回來。

“她喜歡你,”少年蹙着眉開口,“所以不能放你走。”

若是兔子不告而別,她也會傷心的吧。

溫桓捏了捏袖中的小刻刀,将人偶拎到一旁,找了塊新的木料。

因着昨晚沒有睡好,沈姝這個午覺睡得格外沉,等醒來時,日頭已經偏西。她揉着昏昏沉沉的額角,覺得有點睡不醒了,走路時仿佛踩着團棉花。

溫桓還在雕着那只人偶,他雕得很快,人偶已經完成了大半,看上去就要完成了。

少年偏着頭,烏發散落下來,面上籠着昳麗日光。

他的發帶似乎不見了。

沈姝推門走了出去,一眼就瞧見放在庭院中央的一只木籠,兔子卧在籠子的一角睡覺,沒受傷的腿上纏着一圈發帶,另一頭系在一旁的細木條上。

聽到腳步聲,少年朝她笑了笑:“我給它做了只籠子。”

沈姝蹲在木籠前,哭笑不得地瞧着裏頭可憐巴巴的兔子:“關它做什麽?”

“你不是喜歡它嗎?”溫桓有些疑惑,“把它關起來,它才不會離開啊。”

“如果它喜歡這裏,自然會留下來的。”

溫桓手中的動作一頓:“若是不喜歡呢?”

沈姝擡手去解纏在木條上的發帶:“不喜歡,留它在這裏做什麽?”

可是,兔子似乎并不喜歡他,所以他只能這樣把它留下來。

“那怎麽才能讓她喜歡我呢?”

少年的眸色沉沉,喟嘆似的開口。

沈姝以為他說的還是那只兔子,笑道:“你可以喂它點胡蘿蔔吃,等它明白了你的善意,就可以靠近一些,摸一摸它的頭。”

她纖細的手指搭在兔子毛茸茸的小腦袋上,輕輕摸了摸,兔子咬着鑽進籠中的草葉,輕輕蹭了蹭她的手。

“可是我曾經這樣養過一只小白貓,”溫桓淡淡道,“後來它走了。”

沈姝停下手中的動作,清澈的杏眼看過來,想了想,輕聲道:“或許那只小貓很喜歡你,但它的母親找了過來,它才不得不走。”

“這樣啊。”

溫桓并沒有多開心,無論是什麽原因,這只小白貓還是舍棄了他。

沈姝說:“別難過,會有人喜歡你的啊,溫桓。”

少年興致缺缺地答:“哦。”

他只想要兔子的喜歡,要那些不相幹的喜歡做什麽。

兔子最終被放了出來,沈姝抱着兔子坐在溫桓旁邊,遞了段胡蘿蔔條給他:“你要不要試着喂喂它?”

溫桓接過那根胡蘿蔔,沒什麽興致地擱在兔子面前。

兔子猶豫了一會兒,偏着頭開始咬,咬到頭時,拿耳尖蹭了蹭少年的掌心。

溫桓擡頭看着沈姝,她的眸中落了細碎的光,噙着笑意,亮晶晶的。

多麽好看的一雙眼睛。

院門處忽然響起扣門聲,兔子被吓得跳了下去,躲去了一旁的花圃。溫桓有些不悅地擡起眸,看見站在門口的老管家。

老管家走了進來,先看到了快要完工的人偶,他眯着眼,面上露出驚嘆神色:“不愧是魯班書的傳人,這人偶雕得可真是栩栩如生。”

這話中帶了三分恭維,溫桓疏懶地笑了笑,長指搭在桌邊輕敲,明顯有些不耐。

有點奇怪,昨日沈姝也誇了一般無二的話,聽她說的時候,他的心情是很不錯的。

老管家誇了一通,終于進入了正題:“小溫公子,沈姑娘,是這樣,老爺說昨日着實有些怠慢了,今日特意設了宴席給兩位接風,這次都是府中之人,沒有旁的人了。”

“哦,對了,”他的目光轉向沈姝,“三姑娘也會去,你們年紀相仿,定然聊得來。”

三姑娘就是李榛榛,溫桓的手臂枕在腦後,漫不經心道:“李榛榛的腿傷好了嗎?”

老管家搖了搖頭。

他輕嗤了一聲,腿傷沒好就來赴宴啊。

老管家見兩人都不答話,遲疑着問:“那公子和沈姑娘今晚可有時間?”

想起先前溫桓不留情面的拒絕,老管家的額角滲出些冷汗。來之前李榮囑咐了他,務必得把人請過去。

溫桓彎了彎唇角,答非所問:“宴席上有小籠灌湯包子嗎?”

管家茫然:“什麽?”

他是個人精,很快就明白過來,忙道:“我這便叫後廚準備,府上有名新來的廚子,做蟹黃湯包乃是一絕。”

溫桓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眸光有點冷。

既然李榮這麽執着,就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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