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生辰 他們是想要動他的兔子嗎?
溫桓的聲音太輕, 沈姝沒能聽清楚他的問題,她有點疑惑地問:“什麽?”
少年偏頭朝她笑了笑。
她大概是會難過的吧。
雲平山上有個浮雲寨,據李榮所言, 那位大巫就在浮雲寨中。
不過兩人去得有些不巧, 行至寨門處, 他們遇到位采藥歸來的小夥子,小夥子叫阿雲,聽聞兩人的來意, 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小溫公子, 大巫昨日進了山,恐怕得再等些時日才能回來。”
溫桓擡眸看着阿雲,目光中有轉瞬即逝的冷意,片刻後,他十分贊同地感慨:“真是遺憾啊。”
阿雲又道:“大巫他老人家行蹤不定,這雲平山本就難上, 若二位不介意,可以到寨中住幾日,等着大巫回來。”
沈姝問:“大巫得多久回來?”
說完這話, 她覺得腕上有點癢, 垂頭看去,果然,溫桓又在拎着她腕上那只木雕小貓把玩。她小聲道:“很癢, 你別轉它。”
她本就對癢敏感,現下癢得快要忍不住了, 像是有細小的螞蟻在腕上游走。
溫桓打量着她的神情,彎了彎唇角:“你喜歡這種癢嗎?”
沈姝:“...”
阿雲沒注意到兩人之間的動靜,兀自答沈姝的問題:“這個我也說不準, 短則三五日,若是長些,或許半月也未可知。”
聽阿雲開口,沈姝抽出手腕,轉頭看向他。
溫桓有些不悅地看了阿雲一眼。
時日不定啊,看來杜長顯的計劃還是不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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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當時李榮進行的那番試探究竟是何意,他一直沒能想明白。他們是想要動他的兔子嗎?
少年漂亮的眉眼冷下來,隐隐浮着層殺意。
若是他們當真打的這個主意,這場游戲也就不必再繼續下去了。
所以,李榮最好放得聰明些。
溫桓出神之際,阿雲已經和沈姝聊了一會,他笑着說:“如果兩位不介意,可以來我家中暫住,家中只有我和阿媽,還有空房間。”
溫桓要笑不笑:“如此甚好。”
阿雲在前面引路,明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他自小在浮雲寨長大,并不擅長掩蓋情緒。
沈姝壓低聲音:“我們都沒有說過,阿雲怎麽會知道你的名字?”
溫桓彎了彎唇角,漫不經心答:“自然是有人相告。”
“是李榮?”
“或許吧。”溫桓取出袖中的木扇,在指間不緊不慢地轉着。
走進寨子,阿雲熱情地給兩人講寨中的故事。這裏地處中原與南巫族的交界,南巫人擅長用蠱,浮雲寨也有一些人家習得了蠱術。
“不曉得你們有沒有聽過,這裏有一種蠱,叫望月,是一種情蠱,據說中了這蠱的人會變成傀儡,就是那種沒有悲喜的木雕傀儡。”
他講得栩栩如生,沈姝聽得汗毛倒豎。
倒是溫桓聽得津津有味,面上露出些若有所思的神色:“那這樣的話,中蠱之人是不是就再也不會離開了?”
阿雲說:“那是自然,人都成傀儡了,怎麽會再離開呢?”
溫桓饒有興致地問:“那她還會記得自己的心上人嗎?”
這倒是有些難住阿雲了,他也只是聽阿媽講過這種蠱,并沒有見誰中過:“或,或許吧。”
少年歪着頭想了一會兒:“那她還會哭嗎?”
“連悲喜都沒有了,自然是不會哭也不會笑了。”阿雲這次答得倒是快。
“這樣啊。”溫桓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沈姝聽得額角沁出些冷汗,溫桓問得如此詳細,不會是打算給誰用一用這蠱吧。
她默默往一旁挪了一小步,溫桓這想法有點危險啊。
她說:“其實,這個望月...”
說到一半,溫桓的手搭在她右手中指上,輕輕一捏。
沈姝的手暖融融的,少年冰涼的指尖貼上來,她輕輕一顫,心底生出些莫名的驚慌。
“南巫有一種說法,據說掐住中指,就不會被人下蠱了,”少年微垂着頭,要笑不笑地瞧着她,“望月一點也不好,你說呢?”
沈姝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而後掌心被塞進了什麽物什。
少年松開了她的手,沉聲道:“把它帶上。”
沈姝低頭去看,溫桓給她的是小和山的至寶的銀蟾雀,銀蟾雀原本是取人性命的利器,此時斂了利爪,乖乖巧巧地蹲在她的掌心。
溫桓的手籠在袖中,神色淡淡地說:“別怕。”
與沈姝在一起時,他總是有點矛盾。
溫桓喜歡看旁人哭泣和恐懼的模樣,他原本就貪食世人的苦痛,旁人的痛苦不會讓他又分毫動容。
可他并不喜歡沈姝恐懼的模樣。沈姝不開心時,溫桓也不會有分毫快活。
她和旁人似乎不一樣啊。
少年不明所以地按了按胸口,眉眼間有點無奈。
其實這樣的破例并不好,這意味着有些事情要脫離他的掌握了,可溫桓貪戀這份感覺。
去往阿雲家的路上,他們遇到了不少寨中的人,這裏地處偏僻,鮮少有生人前來,可瞧見阿雲帶着溫桓和沈姝往寨中走,他們并沒露出什麽驚詫神色。
溫桓輕輕皺起眉來,看來這方山寨并不簡單。
阿雲家在寨子的最深處,後面就是青蔥的山巒,他的阿媽坐在院中,瞧見阿雲領了生人進來,站起身,面上露出探尋神色。
阿雲放下背上的竹簍,笑着喊阿媽,又介紹:“這是小溫公子和沈姑娘,來我們寨中找大巫的,我請他們來家中暫住幾日。”
李阿婆笑着叫兩人坐:“找大巫嗎?他老人家一貫行蹤不定,不過這次是去...”
“阿媽,”阿雲突然開口,打斷了李阿婆餘下的話,“客人遠道而來,不如等會兒做道松桃鹵鴨吧。”
溫桓拉着沈姝站在一旁,等母子兩人聊完,輕輕挑眉。
這母子兩人的對話倒是有趣。
他自袖中摸出塊碎銀:“叨擾了。”
阿雲接過碎銀,剛要收回手,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他有些緊張地看向溫桓,溫桓也垂眸看他,片刻後,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又丢了錠碎銀過去:“不知道這裏能不能買得到桂花糕?”
阿雲松了口氣,忙點頭:“我這便去看看。”
阿雲離開後,李阿婆給兩人上了油茶,自去小廚房忙了。
沈姝捏着油茶的碗邊,輕聲問:“你支開阿雲,是想做什麽嗎?”
支開阿雲?溫桓有點疑惑地看了沈姝一眼。
他問:“你不是挺喜歡吃桂花糕的嗎?”
沈姝微微一怔:“所以你當真是讓他去買桂花糕的?”
溫桓有點嫌棄地将盛着油茶的瓷碗朝外推了推,這油茶看上去膩極了,他方才瞧見李阿婆足足加了三大勺糖,倒是分毫不吝啬。
他想了想:“我們得在這裏盤桓幾日,若我猜得不錯,杜長顯不會要我的性命。”
沈姝的面色有點白,她想起阿雲的話,寨中有人擅蠱。
難道溫桓是在此處中的浮圖蠱?
她心下不安:“現在還能離開嗎?”
“只怕是不能了,”溫桓的面上浮出譏诮笑意,“從我們南下之時起,這場局便布下了。”
少年的唇色蒼白,眉目疏淡,有些慨嘆地想,親情啊。
似乎每次面臨選擇時,他都是被舍棄的那一個。
晚膳時分,阿雲當真買了桂花糕回來,這裏并沒有賣桂花糕的地方,他請了買糕餅的人家幫忙做,不過只能照貓畫虎,味道并不怎麽樣。
李阿婆準備的晚膳倒是很豐盛,除了松桃鹵鴨,還有各色時令蔬菜。
今晚的主食有些奇怪,是一道摻着雷筍、豌豆、蠶豆、苋菜和鹹肉的糯米飯。李阿婆說這是立夏飯,再過兩日就要到立夏了,原本是準備在那天做的,他們來了,便提前先做一頓。
沈姝有點怔:“離立夏還有兩日?”
李阿婆點頭:“可不是,入了夏,一天天便要熱起來了。”
沈姝應了一聲,偏頭去看溫桓,少年漫不經心地夾起一粒蠶豆,聽到她和李阿婆的對話,面上沒有什麽表情。
沈姝輕輕地嘆了口氣。
用過晚膳,她問李阿婆:“能借廚房用一用嗎?”
李阿婆應了下來,收拾好碗筷,将廚房讓了出來。
沈姝拉着溫桓進了廚房,裏面沒點燈,黑逡逡的一方狹小空間,只有他們兩人。
溫桓并沒有點燈的打算,他極輕地笑了一聲:“晚膳沒有吃好嗎?”
“今天是你的生辰啊,”沈姝的聲音輕軟,“生辰快樂啊溫桓。”
生辰嗎?溫桓微微一怔,從小到大,他似乎從來沒有過過生辰,也沒什麽人記得他的生辰。
他不覺得這是個多重要的日子,但沈姝又給他帶來了一個新奇的體驗。
“所以,生辰要怎麽過呢?”
問出這個問題時,溫桓的語調中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期待。
“生辰是很熱鬧的啊,”沈姝的眸中亮晶晶的,“會請朋友一起過來,吃蛋糕和長壽面,還會收到禮物。”
溫桓忍不住笑了出來,他發現沈姝每次都能很好地記住和吃食有關的事。
不過這裏的條件委實簡陋了些,最後,沈姝只做了一碗長壽面。
面湯熱氣騰騰的,上面卧了個荷包蛋,饞人的香氣安靜地彌散開。
沈姝将面碗推到他的面前,笑吟吟地說:“許個願吧,溫桓。”
她鬓間的銀流蘇浮了層月華,在夜風的吹拂下輕輕晃動。
許願嗎,溫桓瞧着那截銀流蘇,彎了彎唇,他白日裏就在想,如果這世間有一種蠱,能讓沈姝的眼中只有自己就好了。
這樣能少了很多難過啊。
不過,最後他換了一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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