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這很好 姻緣果然令人痛苦啊

沈姝眨了眨眼, 她原本只想要梢頭那一朵,可溫桓把一整枝桃花都折給了她。

少年面無表情地看着接過桃花的姑娘,她的頰邊被桃花映得灼灼, 清澈眼眸中倒映着細碎花影。

“謝謝你啊, 溫桓。”沈姝歡歡喜喜地抱着桃枝。

溫桓抿了抿唇, 最終也沒想起自己究竟為什麽不喜歡桃花。

有從山上走下來的女子,瞧見抱着桃花的沈姝,輕聲贊嘆:“真是好看啊。”

沈姝笑着道謝。

女子看見一旁面色疏淡的青衣少年, 一副了然神色:“你們是去山頂找祝阿婆嗎?”

“祝阿婆?”沈姝有點楞。

“一直往前走, 桃林深處有個木屋,便是祝阿婆的所在。”

那女子離開後,沈姝才發現她忘記問那位祝阿婆是做什麽的了。

溫桓漫不經心地将一株草藥丢進荷包:“正好順路,去看看也無妨。”

等到了山頂,他們才發現,女子口中的祝阿婆是十寨中有名的姻緣大巫。

溫桓皺了皺眉, 無端的,他并不喜歡這裏。

祝阿婆的規矩有點怪,每次只單獨見一人。等在外面的人不少, 有獨自來到, 也有成對來的。

溫桓淡淡朝那間低矮屋舍中看了一眼,垂下黑眸,表情有些晦暗。

姻緣與情愛, 都沒給他留下什麽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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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的那間石室中,紅燭的光搖搖晃晃, 杜煙眉眼痛苦地看着他:“小桓,你說,這就是情愛啊。”

說這話時, 她的手輕撫着小溫桓的脖頸,他穿了喜慶的小襖,一雙黑眸卻冷冰冰的,沒有孩童該有的天真和稚氣。

杜煙的手松了又緊,姣好的面容帶着幾分猙獰,溫桓靜靜地瞧着自己的母親,沒什麽恐懼,一雙眉卻鎖了起來。

四歲的孩童想不明白母親口中的情愛是什麽,但看上去它并不是讓人愉悅的東西。

溫桓垂着眸,認真地想,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都比不過他的兔子。

沈姝倒是生出幾分好奇,她很想看看姻緣大巫的樣子。

在她的想象中,大巫她老人家應該戴着油彩畫的桐木面具,身着祭袍,一派端嚴肅穆。

等了小半個時辰,總算輪到了兩人。沈姝進去前,把桃枝塞給了溫桓。

青衣的少年冷着眉眼,懷着抱了枝灼灼的桃花,瞧上去頗有幾分怪異。

他抿唇看着沈姝的背影,想象不出她與其他人的姻緣是什麽樣子。想到她以後會為旁的人痛苦,溫桓的心中莫名生出幾分煩躁。

少年面無表情地看着懷中的桃花,所以,該怎麽留住他的兔子呢?

推開房門時,沈姝有些輕微的詫異。對面坐着位年過半百的老人,眉目慈和,身上穿了件洗得發白的花布褂,腕上戴着只樸實無華的銀镯。

她擡頭打量着沈姝,笑着問:“姑娘是來問姻緣的?”

沈姝笑了笑:“阿婆,我不問姻緣。”

祝阿婆的神色一怔:“那你想問些什麽呢?”

一炷香後,沈姝起身告辭。

祝阿婆忍不住問:“姑娘當真不想看一看自己的姻緣嗎?”

沈姝搖了搖頭:“我的姻緣大概不在此處。”

祝阿婆緩緩轉着腕上的銀镯,沒再說什麽。

沈姝自屋中走出來,一眼就看到懷抱桃花的青衣少年。

她努力将神色放得輕松些,小跑着過去:“你要去見祝阿婆嗎?”

不出所料,溫桓拒絕了這個提議。

沈姝說:“好吧,那我們下山吧。”

走了幾步,溫桓忽然開口:“你問過姻緣了?”

他的語調中帶着幾分不易覺察的緊張,指節搭在桃枝上,握得有些發白。

“我的姻緣大概不在這裏吧。”沈姝想着方才祝阿婆說的浮圖蠱,有點心不在焉。

少年點頭,語調輕松地說:“這很好。”

這樣,他的兔子就不會難過了。

沈姝說:“哦。”

片刻後,她回過神來:“這好嗎?”

她覺得溫桓有些不厚道,怎麽她遇不到好姻緣,溫桓看起來挺開心的?

“這樣,你永遠都不會不會為了別人難過和痛苦,”少年偏着頭,有些疑惑地問,“這難道不好嗎?”

沈姝哭笑不得地想,怎麽溫桓眼中的情愛比洪水猛獸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她斟酌着開口:“其實情愛也沒有那麽糟糕,能遇到一個白頭偕老,共同面對所有悲傷和歡喜的人,是件挺幸運的事。”

溫桓說:“是嗎?”

“是啊。”

可少年的表情明晃晃地訴說出他并不信這些。

沈姝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相比于給溫桓講明白情愛并非總是不好,眼下還有件更為重要的事。

方才她從祝阿婆那裏得知,浮圖蠱是南巫族秘術,中蠱者每逢十五夜痛苦異常,只有玉靈芝可以壓制毒性。

玉靈芝并非等閑可得,若她記得不錯,杜氏一族有一支。

溫桓先前說他外祖想逼他回去,這樣的話,用浮圖蠱便再合适不過了。

想通此節,她暗暗心驚,又憋着一團氣。

虎毒尚且不食子,杜長顯跟他的這個外孫是有多大的仇啊。

她忍不住說:“溫桓。”

少年轉過頭來,眉目間還帶着幾分輕松的歡喜。

沈姝的頰邊憋得有點紅,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在這方時空,她可以改變一些小事,卻不能幹涉重要節點的走向。

否則,夢境與現實脫節,她和溫桓都走不出去了。

少年的眉心微蹙:“你在難過嗎?”

沈姝點了點頭。

一只冰冷的手握在她的手腕上,溫桓認真地說:“如果以後你不幸有了姻緣,我可以幫你解脫出來。”

沈姝:“...”倒也不必。

往山下走時,正遇到一處溪水。溪水清澈,裏頭聚着游魚。

沈姝蹲下身,将手伸到水中,那些魚搖着尾四散游開,魚尾掃過她的掌心,帶起輕微的癢。

清涼溪水流過指間,她的難過總算消散了一些。

這裏只是夢境,溫桓已經經歷過了這些,很好地活了下去。

少年蹲在她身邊,長指收攏,将一條魚握在指間。

他張着漆黑的眼眸,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尾魚掙紮。

沈姝今日并不開心,是因為姻緣嗎?

姻緣果然令人痛苦啊。

沈姝回過頭,瞧見少年手中握着一條魚,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那魚已經沒了生氣,魚鰓緩緩開合。

見她回頭,溫桓輕輕一捏,那魚徹底斷了氣。

沈姝:“...”

不知怎麽,她覺得少年周身似乎纏着戾氣。

片刻後,溫桓又恢複了一貫的溫煦笑意:“走吧,今晚給你炖魚湯喝。”

沈姝将挽起的衣袖放下來,視線落在手臂上的銀線時,微微一僵。

這銀線又快要到盡頭了。

這一次,她忽然不知該如何同溫桓告別了。

溫桓最終還是要回杜氏,她離開的時候,很有可能是少年最為狼狽的時候。

溫桓并不知她心中所想,漫不經心地問:“晚上的魚湯裏你想加點什麽?梅子還是酸菜?”

沈姝的眉毛都皺成一團:“沒有不酸的嗎?”

溫桓頓住腳步,看了會兒面前的姑娘:“你今天似乎有點奇怪。”

沈姝幹笑:“有嗎?”

少年摸了摸她腕上的小木貓,輕聲道:“有。”

沈姝還沒想好怎麽同他講這件事,只好先岔了過去:“或許你感覺錯了。”

錯了嗎,溫桓皺了皺眉。

半晌,他從袖中摸出個拿巾帕包得嚴嚴實實的東西放到沈姝手上。

拆開巾帕,裏面是溫虛的令牌。令牌下面吊着個鐵片,上頭可這密密麻麻的經文。

沈姝忍不住笑開,溫桓果真同神佛犯沖,因着這塊刻了經文的小鐵片,一塊令牌被他包得裏三層外三層。

少年移開視線,淡淡道:“你可以試着念一念。”

他不喜歡聽什麽經文,可相比而言,他更不喜歡沈姝為了所謂姻緣難過。

沈姝勉強辨認了一下鐵片上的蠅頭小字,似乎是清心咒。

所以...溫桓讓她讀清心咒做什麽?

回去後,阿雲已經等在院中,見兩人回來,他面上的緊張神色略消了些。

溫桓要笑不笑地看了他一眼,看起來他的外祖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果然,阿雲說:“小溫公子,沈姑娘,方才我聽到消息,說大巫就在這一兩日回來了。”

溫桓放下魚簍,擡眸瞧着他:“你的消息倒是很及時。”

阿雲的背上生出層冷汗,這位小溫公子話中有話,似乎是什麽都知道,可很快,他又漫不經心地拎起魚看,這副從容鎮定,又不像是知道真相。

阿雲出神之際,一條魚被丢了過來,他下意識接住,溫桓的聲音淡淡響起:“在溪邊捉的,晚上做魚湯吧。”

少年的語調輕快,阿雲終于松了口氣。

溫桓倚在門邊,漫不經心地把玩着手中的一截竹笛:“別放梅子和酸菜,兔子不喜歡吃。”

“兔子?”阿雲疑惑地在院中瞧了一圈,沒找到兔子的蹤影。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兔子好像也不吃魚啊。

溫桓沒理會他的詫異,理了理衣擺,繼續說了下去:“還有,兔子睡覺時不喜歡被打擾,早上也不會起得太早,巳時之前,院中最好別太吵鬧。”

阿雲茫然:“什麽?”

“還有,兔子怕疼,”少年輕輕笑開,“所以,別傷到它。”

少年依舊是漫不經心的模樣,黑眸中卻帶了幾分冷戾。

阿雲不明所以地慨嘆:“這可真是只金貴的兔子啊。”

溫桓彎着唇角,對于此言不能更加贊同。

他緩緩撫着袖中的木扇,一個冬天沒有飲過血,它看上去有些恹恹的。

兔子也不喜歡滿眼血腥,不過看上去似乎無法避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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