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條件 若她再回來...

銀鈴聲在夜幕中響了起來, 少年盤膝坐在檐下,青色的衣擺在夜幕中散開,持鈴的手上還沾着一點血跡。

那血順着他蒼白的指節流下, 快要沾在袖擺上時, 被一塊手帕擦掉。

溫桓皺着眉, 瞧着那方沾血的手帕。

他的餘光瞧見昏倒在地的李阿婆,她的面色灰白,遍布褶皺的眼皮緊閉着, 看上去有點痛苦。

溫桓轉着手中的木扇, 片刻後,重新收了起來。

若他能回來,李阿婆身上的蠱毒便能解開,若他回不來,她也就可以陪阿雲去了。

若是沈姝在,大概是想要留李阿婆一條性命的。

少年輕嘆口氣, 将染了血的巾帕丢去一旁,沈姝很善良,她的世界似乎與他的格格不入。

分明是在同一個人間啊。

溫桓站起身來, 走到她的窗沿下。裏面的姑娘睡得恬然, 頰邊浮着團小小的紅暈。

他想起從前沈姝給他講過的故事,她有一個會叫她去看雲霞的祖母。

溫桓閉着眼思考了一會兒,卻無法在腦海中描摹出她祖母的模樣。

這世間有慈和的人, 但這份慈和,都不是對他的。

他笑了笑, 割破食指,在粗陋的牆壁上細細描下一個圖樣。

沈姝袖中的銀蟾雀動了動,又重新平靜下來。

院門外響起腳步聲, 松把的火光照亮了半邊天幕。

Advertisement

溫桓的面上沒有半分緊張,反倒是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沈姝的睡相果真不太好,被子又掉了大半。

少年打了個手勢,銀蟾雀鑽了出來,翅膀一拱一拱的,将薄被往上掖了掖。

溫桓這才關上窗,面上浮出一貫的溫煦笑意。

他的目光越過帶着桐木面具的大巫,越過舉着刀劍的一衆侍衛,落在最後面的一名衣着華貴的老者身上。

溫桓沒有見過杜長顯,卻立時便認出了他。

他的母親杜煙生得像極了杜長顯,兩人都有一雙漂亮的眼睛,漂亮卻涼薄。

溫桓手中的折扇劃破了侍衛們的喉管,黑夜中,這場殺戮無聲無息。

站在杜長顯面前時,溫桓看到了他外祖眼中驚怒的神色。

跟來的侍衛倒了一半,另一半緊緊握着手中刀劍,驚疑不定地站在一旁,警惕地瞧着不遠處如修羅一般的少年。

杜長顯帶的侍衛身手都不錯,溫桓傷得很重,他卻渾不在意,擡起黑眸,朝杜長顯笑了笑。

“外祖。”

溫桓說得輕飄飄的,語調帶着三分譏诮,有血順着失了血色的唇角淌下來,将蒼白的下颌染得妖冶。

杜長顯坐在轎攆上,面色比溫桓還要難看上幾分,不過這難看自然不是因為瞧見外孫受傷。

他出身公卿世家,雖然私下中難免有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卻鮮少見到這樣的情景,驚懼中帶着幾分厭惡。

面前的少年看上去像從地獄爬上來的厲鬼。

杜長顯花白的胡須輕顫,環顧着周圍的侍衛:“還愣着做什麽,把人抓起來。”

“這裏有些髒了。”溫桓皺了皺眉,黑眸中猶帶着幾分未褪的血色,卻歪頭朝杜長顯笑了笑,“為什麽偏偏選在此處呢?”

他的兔子不喜歡這些啊。

溫桓分明笑着,目光卻無端森冷,杜長顯被他看着,忽然有些遲疑地想,這般與虎謀皮,究竟是不是一個正确的決斷。

溫桓的身上确實流着杜氏的血,杜長顯有辦法讓他為自己所用,但這少年并非池中之物,總有一日,他會亮出鋒利的爪牙。

杜長顯咬着牙,半晌,沉聲道:“留活口。”

溫桓倏爾笑開,他丢了手中的折扇,分毫不顧及一旁刺過來的刀劍。

侍衛們倉皇收手,刀鋒堪堪擦着溫桓的衣擺停下。

所有人的面色都有些白,只有溫桓的面上依舊帶笑。

“看來祖父是有條件想和我談啊。”他擦了擦手背上的血,可那血已經染上了袖擺。

溫桓頓了頓,幹脆利落地撕下了那截袍袖,可其他地方也沾了血跡,若是都撕下來,這件外裳也就不必要了。

少年有些厭惡地看着這些擦不掉的血跡。

杜長顯終于開口:“你在找魯班書?”

溫桓彎着唇角:“不錯。”

杜長顯擡起手,示意大巫上前。

大巫扶了扶桐木面具:“那日我也跟去了小和山,聽到了一些事情。”

溫桓并沒有同幾人虛與委蛇的打算,幹脆利落地問:“你們的條件是什麽?”

片刻沉默後,杜長顯開口:“回到杜氏,入仕。”

如今杜氏在朝中的權勢日益衰微,需要一個能得到今上器重之人,來保全家族的地位。

溫桓早已猜到了這個答案,他撥開眼前的刀尖,一步步往前走,侍衛們遲疑着,竟無一人敢攔他。

“外祖的侍衛可真是惜命,”溫桓立在杜長顯面前,漫不經心地理了理衣擺,“可生死對我而言卻不算什麽。”

“所以,外祖的條件看起來有些不夠。”

杜長顯很快冷靜下來,他問:“那你要什麽?”

“第一,天亮之前,把這裏的血跡都清理幹淨。”

在場的人都愣住了,誰也沒想到溫桓提的第一個條件竟會是這樣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溫桓沒有理會衆人的目光,擡頭瞧着杜長顯:“如何?”

不出所料,他的條件被理解為了羞辱,溫桓也懶得解釋,只是有些不耐地扣了扣袖擺。

“好。”杜長顯咬牙。

“第二,”溫桓繼續說了下去,“我要知道,魯班書上那段話,究竟是什麽。”

杜長顯皺眉:“你要如何證明自己能忠于杜氏一族?”

“這不是外祖要考慮的事嗎?”溫桓挑眉,“說起來,不知外祖有沒有後悔過,若是當時你肯認我這個外孫,今日興許就不必如此大費周折了。”

安神香的作用還沒有散盡,沈姝已經醒來了。

她看着漆黑的帳頂,神志分明清醒着,卻半分都動彈不得。

夜晚安靜極了,寒鐵碰撞聲早停下了,隐約能聽到松把燃燒的筚撥聲。

她眨了眨眼,額角急得沁出些汗水。

“外面如何了?”沈姝在心底問系統。

系統說:“溫桓在和杜長顯談條件,你該離開了。”

“他中浮圖蠱了嗎?”

分明知曉此事多半無可避免,沈姝仍是在心底存着分期冀。

虎毒尚且不食子,溫桓是杜長顯的親外孫,兩人血脈相連,杜長顯不至下這般狠手。

然而,系統說:“中了。”

杜長顯并不信任溫桓,若要他為杜氏一族所用,總歸要做些什麽。

最後,他用浮圖蠱牽絆住了溫桓。

沈姝咬唇,可溫桓并不在意生死一事,後來杜氏一族的衰落,或許是他一手籌謀的。

“我不走。”沈姝說了這三個字,完全沒留什麽商量的餘地。

她想起了青衣的少年,現在是他最狼狽孤獨的時候,若是這世間沒有一個人陪在他身邊,他該有多難過啊。

系統愣了愣,沈姝的性子一貫溫和,鮮少有這般強硬的時候,少女的頰邊漲得微紅,捏着拳,半點都不肯退讓。

最後雙方各自退了一步,沈姝走到溫桓身邊時,他都快要站不穩了。周圍沒一個人上前攙扶他一把,他也沒有讓人攙扶的意思。

少年蒼白的指節搭在一旁的樹幹上,勉強支撐住身體。

沈姝難過地看着他,想要攙扶,伸出的手從他的衣衫間穿過。

她沮喪地把手放下。

溫桓倒是渾不在意,面上的血色褪得幹幹淨淨,唇畔卻挂着疏淡的笑。

“門外的血跡清得不夠幹淨,天快要亮了,你最好讓自己的手下動作快些。”

杜長顯說:“現在我是你的外祖。”

“哦,外祖,”少年擡起黑眸,語帶譏诮,“最好再叫人摘些桃花來鋪一鋪。”

四下無人,杜長顯終于不再掩飾自己的厭惡:“溫桓,若不是你,你母親原本過得很好,這些都是你欠下的債。”

溫桓意興闌珊地說:“哦。”

沈姝氣得不行,杜長顯的面皮怎麽這般厚。

她忍不住開口:“溫桓不欠任何人。”

溫桓和杜長顯同時擡起頭,面上帶着幾分詫異。

沈姝掩住了口,她好像不能再說話了,否則就得立刻離開。

于是她只好瞪了杜長顯一眼。

溫桓若有所思地看着一團虛空,他此時已經虛弱至極,不過勉力支撐着同杜長顯談條件,他方才似乎聽到了沈姝的聲音,是談出幻覺了嗎?

“那麽,那句話呢?”溫桓繼續問。

“這還不能告訴你。”

溫桓笑開,原來沒有人知道那句話是什麽啊。

他也不再停留,徑自往院中走出,少年走得很慢,背影挺拔,看上去并不像身受重傷的模樣。

可這些不過是表象,推開門時,他踉跄了一下,直直倒了下去。

少年的青衣上血跡斑斑,有旁人的,也有他自己的,他的面容蒼白而脆弱,第一縷晨曦從東方升起,沒有給他添上半點生氣。

沈姝蹲在他身前,指尖有點顫抖。

她摸了摸溫桓冰冷的面頰,溫桓張着眼,微微仰頭,似乎在看東方天幕的一片雲霞。

半晌,他輕輕地嘆了口氣。

原本想要和他的兔子一起,安安靜靜地開一家小食肆,不過現在看起來,似乎是不行了。

他的祖父着實有點糊塗,非得把惡鬼拉回人間。

溫桓阖上眼,想,不知道這樣,沈姝會不會為他難過。

見溫桓失去意識,沈姝的眼圈有點紅。好在她發現自己雖然不能觸碰到這裏的人,但是可以觸碰其他的東西。

于是,她翻出傷藥,給溫桓包紮了傷口,她不能送溫桓回屋中,只好找了條小被子給他搭上。

阿雲的屍體和李阿婆都被帶走了,這裏只剩了她和溫桓兩人。

沈姝鎖着門,沒有放杜長顯的人進來。對于杜長顯而言,溫桓只要活着便好,除此之外,他并不關心溫桓究竟如何。

溫桓是在第二日醒來的,他看着手臂上系得有些笨拙的蝴蝶結,不由失笑。

可很快,少年唇畔的笑意就不見了,他掀開身上的被子,拿在手中看了片刻,目光沉了下來。

他推開了沈姝的屋門,果然,裏面安安靜靜,半個人影也無。

銀蟾雀跳到了他的臂彎上,完完整整,毫發無傷。

一片寂靜中,少年眸色幽深地撫了撫它的頭。

既然銀蟾雀完好無損,此事便不是杜長顯做的,他的兔子自己走了。

連兔子都離開他了。

溫桓的面上忽然浮起昳麗的笑,握着銀蟾雀的指節蒼白。

他大概不會去找沈姝了,可若她再回來...

少年鴉羽般的長睫垂下來,掩住眸中的情緒。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