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獨一
“師兄。”女孩仰着臉站在高臺下,聲音讓人想起唱在細微和風裏的鹂莺,“師兄,蹲下身呀。”
齊昱背着沉重的鐵劍,身側是一只銅塑的仙鶴。那鶴巧立脫俗,仿佛仙氣下有铮铮傲骨,振翅欲飛在令人縮頸的風雪中。而齊昱也無異,在寒冬的清晨裏端着招式站得筆直。
齊昱低下頭,便看見一張桃花瓣似的臉,下面鵝黃的小衫在雪中顯出春色。
司柚使勁仰起臉,向着齊昱伸出雙手,就好像她小時候無數次要他抱的樣子。
齊昱在無奈中微微皺起眉。
看着他的那雙眼好像是由春日暖風凝成,吹散了冬雪,也吹散了他曾清心寡欲的志向。
齊昱蹲下身。他還在高臺上,比司柚高去那麽多,高到她要踮起腳,一手撐着臺子邊緣,一手使勁往上伸,才能勉強碰得到他的發頂。
她搖晃着小手,把落在齊昱頭肩上的雪都拍掉了,然後拽住他的袖子,高興起來:“好啦,這樣就不會冷了。”說話間,她額前的發晃動,露出彎月似的眉眼,“師兄的晨課好累啊。”
齊昱扶着雙膝,向前傾身,在司柚笑着湊過來的時候聞到了她身上的香甜味道。他又仔細嗅了嗅,問:“師弟們又在烤甘薯?”
“對呀。”司柚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袖子,和誰置氣似的鼓了鼓雪白的腮幫,“還沒好呢,一會兒我再去看看,一定要給師兄留一個!”
“你莫要再過去。”齊昱無奈地笑起來,伸指點了她的鼻尖,“離那兒遠些,他們慣愛在廚房鬧。留神那火,會傷人的。你若想吃,等晚些時候我烤給你。”
“真的?”司柚笑得活潑,露出了孩子的純澈。
“真的。”
“嗯,那我聽師兄的,不去了。”
齊昱笑了一下,垂眸看見她盤在頭頂的發髻快散了,就伸手幫司柚把發帶束緊了。他修長的指和迎春花色的發帶疊繞在一處,熟練地在女孩子漆亮的發間游走,面上眸中卻顯得更加端肅。
“師兄,好了嗎?”司柚只乖順地站了一會兒便出聲問,作勢要擡頭,卻被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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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昱扶着她的發,忍不住笑意。從他第一次見到司柚到現在,只要是梳頭的時候,她從來都是呆不住的。
司柚被抱上清山的時候只有四歲,還是個小毛球。
清山的主人叫拭塵,是齊昱和司柚的師父。那人面容素清,傾長的身姿罩在白袍下,是位長久地居住在俗世外的劍客。
拭塵在山腳下撿到了在泥地裏迷茫哭泣的司柚,他把手中劍背在背上,挽起雪白的袖,抱起了一身污垢的小孩。
小泥球眼角還挂着淚,卻知道誰對她好,一路拽緊了拭塵的衣領,就算是到了山上也不論怎麽哄都不撒手。拭塵無奈,喚入其他徒弟們,結果司柚轉身就朝他的大弟子爬。
當時也只是個孩子的齊昱在師弟們驚疑的目光中伸出手将小泥球抱了,沾了一身的鼻涕眼淚。他倒不在意,無師自通地搖晃着逗,一直到小泥球睡着。
從此司柚和齊昱就粘上了。
許是從小無依無靠,司柚跟人跟得緊,師兄弟們都心疼,拭塵也在功課上對她格外寬容些。可她只喜歡跟着齊昱,總是拽着衣袖,話又不停。
“師兄,師父為什麽不笑呀?”她坐在鏡前,手裏拽着齊昱的寬袖,還在不老實地轉着頭,惹得身後給她束發的人手腳更加忙亂。
“師父性子清冷。”齊昱給女孩梳上兩個小髻,又在她耳後別了一朵時才在院子裏采的花,“師父有神仙一般的本事,也有神仙一般的性子。你記住了,只專心練功,別去煩師父。”
司柚咿呀地嚷道:“我才會不去,我只跟着師兄呀。師兄不是神仙,不清冷。”
那時齊昱梳頭的本事尚不高,手下的發髻有些歪,但司柚還是很高興,笑着往鏡子裏瞧。她擡手摸了摸耳後的花,問:“師父清冷,所以這座山叫清山嗎?”
齊昱偏頭想了想,老實地答:“不知道,但的确是師父給取的名字。大概是說此處山清水秀的意思。”
“那這名字取的不好,”司柚站起身,還拉着齊昱的衣袖。兩人拿起各自的劍,往屋外走,司柚道:“世間有那麽多山清水秀的地方,都分不清。”
齊昱随着她的步子,走得很慢。他的衣袖只要是被小姑娘攥在掌心,他就總有些心神不寧,此刻他便出了片刻的神,便又聽司柚問:“師兄也喜歡清山這個名字嗎?”
“不喜。”
“那如果師兄有一座山,取什麽名字呀?”
“......柚柚山。”
“啊?”小姑娘擡頭看他,“為什麽呀。”
“因為不會分不清。”齊昱把袖子從她手中抽出來,改将自己的手遞過去,“世間只有一個柚柚呀。”
司柚緊緊地抓着他的手,說:“世間也只有一個師兄。”
齊昱低頭看她,司柚高興地笑起來,露了梨渦。
如此,就是好多年。
齊昱第一次下山,只一年便回來了。
他回到山上時,司柚正在受劍試。日子過得快,小姑娘已經十六歲了,一年分別,模樣又長大了不少。烏發還是高束成髻,可立在微風裏,額前碎發飄動的時候已經露出了少女的顏色。
齊昱站在遠處看,就見司柚正一手握着劍,低着頭在想下一個招式。師父還是那樣清矜,一身白衣站在蒼翠的樹木間,面對着課業不精的小徒弟也不露怒氣,只靜靜地等,大有長久站下去的架勢。幾位師弟站在師父身後,想比劃提醒又不敢,急得憋紅了臉。
司柚鼓着臉,不敢看師父,就偏頭去瞅師兄們,分明是求救的眼神。
齊昱看着,心中莫名地悶。
以後得多教訓那些小子,讓他們離着遠些,別帶壞了柚柚。
少年皺着眉,終于顯露出些許天生就會有的醋意和霸道。
他拂開擋在身前的松枝。
“師兄!”司柚指着齊昱的方向,驚喜地叫起來。
齊昱撣衣走過去,趕在被司柚抓住衣袖前向拭塵行了禮。他彎下腰去,沒敢擡頭。
以往師兄弟們下山歷練都是一去三五載,他此番一年便歸,得認師父責罰。
“既回來了,便晚些到堂下述論。”拭塵面色如常,看了一眼司柚已經拉上齊昱衣袖的手,離去時和二人錯身而過,“回來也好,多教教你師妹,她慣聽你的。”
齊昱覺得師父是個神仙似的人。
似乎什麽也不知,從來什麽也不說,可又好像什麽都知道,在只言片語間又将什麽都說明了。
齊昱從山下給司柚帶了很多吃的和玩的,卻被她轉手放在一邊,只拉着他問話,讓他講山下的故事來聽。
齊昱想了想,忽然問:“柚柚,你知道什麽是嫁娶嗎?”
司柚趴在他手臂上,道:“知道......師兄們說過,師父也教過。”
“哦,”齊昱動了動唇,有些緊張起來,“那,什麽是嫁娶?”
“師父說,若談嫁娶,先要心悅。”
“那......什麽是心悅?”
“師父說,心悅就是遇到了一生獨一的那個人。”
“嗯。”齊昱摸了下她的發,“師父說的對。”
司柚低着頭,聲音有些悶,“師兄......是有心悅的人了嗎?”
齊昱笑起來。
“是啊。”
他下山後,在滿世的紅塵中,發覺自己思念的只有司柚。
他不是沒有遇到過姻緣。
下山的第二個月,他就如同話本裏寫的那樣,在江邊救下了一位小姐。那一日雨下得急亂,江水眼看着沒過了岸邊的草,那小姐的船眼看着要翻在水中,而少年似乎從天而降,将人抱回了岸邊。
那背着劍的人似乎活在塵世之外,面上沒有一分羞亂,只把她安全地送到鎮上,就要離去。分別的那一刻,她大着膽子輕輕拽住了他的衣袖。
姑娘雲鬓微亂,在少年回身時紅了臉頰。
她出身幹淨又富貴,性子和模樣都可人,怎麽看都像是段好姻緣。
齊昱卻皺起了眉,飛快地将袖從那只蔥白的手中抽了出來。
這衣袖是他家柚柚從小拽到大的,怎麽能給旁人摸了去。
他家......
他家柚柚。
司柚在齊昱的故事裏紅了臉。
她還很稚嫩,不如那小姐溫柔好看,更不如她那般有承歡父母膝下的安寧和富貴,可齊昱就是放不下地喜歡。
“我有心悅的人了,”齊昱摸着衣袖,對那小姐正色說道,“是在下的青梅,世上獨一的女孩子。我肯定要娶她的。”
齊昱和司柚成親那日,就連拭塵也下了清山。齊昱将人迎進來,和司柚一起對着師父行了大禮。
“若沒有師父,便沒有今日的我與柚柚。”齊昱不急起身,還要再謝。
“莫要亂語,情愛是你二人之間的事。”拭塵放下茶盞,他今日難得一直帶着笑,還換下了白衣,一身水藍色袍潇灑又脫俗。
司柚行完禮又被拖着去上妝,卻不老實地從房裏半探出頭,說:“原來師父不穿白色這麽好看啊。”
齊昱站在屋外,依着規矩沒進去,只是輕敲了下她的頭,道:“怎麽這麽不老實,說誰好看呢?忘了自己是誰的娘子了?”
司柚縮回腦袋,一副知道錯了的樣子,沖着他笑。
齊昱看着那白皙的鼓鼓臉和那世間最純的笑,覺得此生不再需要什麽了。
有兩人自年少時便互相陪伴,再到傾慕,是多麽美好的事;而少時的情愛能延綿至白首,是多麽幸運和稀罕的事。
齊昱牽着司柚的手,站在金黃色的桂花樹下。
他聞着桂花香,心想。
得摘一些,晚些給柚柚做桂花糖糕。
從兩小無猜到與君白頭,他們活得美好又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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