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山青(一)
山間萬株翠竹峻挺在風中。
素色濃郁的晨霧裏走出兩個身影,一身青衫的男子身形挺立,和層疊的蒼翠連成一色,幾乎要融入那竹林。他在雨中濕着衣冠和烏發,被水色模糊的容顏溫和又明淨。
男子身側走着一位少年,身量才到他的胸口,赤着雙腳,一身黑衣褴褛,身上的泥垢正逐漸被雨水沖刷幹淨,露出白皙的膚。少年頭戴鬥笠,背着一把精細的劍,半挽起的衣袖下露出勁瘦的肌理。
兩人并肩而行,誰也沒有說話。
風急促地掠過他們身側,讓人再次發覺春天還未真正地到來。他們的寬袖和衣擺無助地飛舞在半空,身上卻有不曾被壓減絲毫的風貌挺俊。
好似青竹化的形。
山頂長老的屋舍前,男子長跪雨中,少年站在他身側。
其他弟子們挨肩站在門廊下,幾乎半日過去,沒有一個敢出聲。
門終于被打開,長老沉厚的聲音帶着怒氣發顫:“孽障......柳青戈,爾竟有此等執念......膽敢帶這污穢之物上山!孽障、孽障!”
跪在地上的男子不知道是第幾次低頭行禮,俯身時雨水順着前額滑下去,聲音仿佛清泉撞石,“弟子帶上山的人,便由弟子來教導,日後若生事端,也由弟子一人承擔。”
孟觀亭目視前方,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将這清靜和睦了多年的山頭攪得安寧不再。
他的指尖緩緩觸過鬥笠上的垂紗。
這鬥笠有那人身上的淺淡竹香。
長老拂袖合上門。
“孽緣啊,孽緣!”
雨停後,人很快散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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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戈剛撐着膝站起身,身邊的孟觀亭便一把扯下了頭上的鬥笠,露出的眉眼挑麗冷峻,幾乎不見少年氣。他勾着竹邊的長指一松,那鬥笠便落在泥土中。
柳青戈垂眸看了一眼,半跪下去将東西撿了起來。
起落間,他頭上的銀冠順着濕透的發落下,掠過他的青衫和袖間。柳青戈直起腰身,發便散了一身,竟長垂直逼腳踝。他并沒有去管跌落泥間的發冠,只拎了鬥笠,低頭将身前的年輕人看了半晌。
柳青戈略傾身,便讓孟觀亭看全了那張文雅無暇的臉。
那雙一直冷凝着的眼中升起些道不明的情緒,又很快被更冷的陰執替代。
柳青戈的眼同樣沒有溫度,只在幾刻後擡手,在雨中變得蒼白冰涼的指尖緩緩拂開了貼在孟觀亭臉上的幾縷發。
“觀亭,聽話些。”溫潤的嗓音因為淋雨而變得虛弱,他在疲憊中緩緩道:“你不必當真把我看作你的師父。你受了多年的苦,如今我帶你上山,教你日後可應付人世的本領。待你學會,便自歸去吧。”
少年用一種純淨又兇狠的目光盯着他。
柳青戈含笑摸了他的發頂,轉過身,溫和地道:“走吧,我帶你去住處。”
孟觀亭站在原地,看着那青絲及踝的人走在山間的蒼翠中,覺得這人......
太奪目了些。
眼看着那人要轉過身,他忽的俯身,撿起了柳青戈落在地上的銀冠,隐在袖中。
柳青戈走出幾步,發覺孟觀亭并沒有跟上,便轉過身,見那少年還僵身站在原地,像是進入他人領地的獸,警惕又危險。
他停下腳步,露出笑。
霎時間柳妒花慚。
“觀亭,過來罷。”
孟觀亭住上了山,卻不肯喊柳青戈“師父”。
他叫人“先生”。
少年性子冷硬,選擇了凡塵中的稱呼,那就是塵心未泯,不肯收心做世外隐士,這山上便難容下他。
拜師那日,孟觀亭跪在柳青戈身前,那人玉色的指尖隐約在青色的袖中,正好蜷在他眼前。
“先生......”長身挺立的男子在口中掂念着這兩個字,面上溫潤不變,“我不教劍,這稱呼也對。你若喜歡,那就這麽叫。”
山中嘩然。
這徒弟,未免被慣得太任性了些。
不管旁人怎麽想,孟觀亭都變成了柳青戈的弟子。
他逐漸發現,柳青戈是這山間唯一對他好的人。
其他人都當他是凡塵中長大的野子,與這充滿仙氣的青山格格不入,便都處處針對。
孟觀亭不在乎,他的确乖張又陰戾,那薄唇勾抿一笑,露的便是仿佛邪祟般的魅惑與不羁。這山中素衣鐵劍的人起初都愛欺負他,扔他去做粗累的活計,他都忍了,便有人挑釁得更甚。
可這下便知是欺負錯了人。
孟觀亭向來一身黑衣,在滿山的青翠前顯得更加陰狠,手中利劍逼得那人疾步後退,跌倒進湍急的溪中。他一腳踏在石上,劍一橫便攔住了要來相救的師兄弟們,只留那人在水中掙紮。
在呼救聲就要被水吞沒時,孟觀亭笑出聲,縱身将人拉上來,如兄弟般勾着那人的肩膀,出言撫慰了一番。
手中刃就抵在那人脖頸邊,偏生眉梢眼角還帶着顏色極出挑的笑。
此後再沒人敢欺辱他,因為都怕了他。
只是也無人願意拿正眼看他。
只有先生。
不知為何,柳青戈并不練武,孟觀亭每日晨間的詩書由他親自教導,午後便去別院跟着其他師兄弟們練劍。他的劍也是從山下帶上來的,教劍的師父不喜,柳青戈也不逼他換。
孟觀亭雖不鬧聲響,卻也不服管教,先生布置的功課從來不用心做,文章也是寥寥幾筆就交上去。
不管他如何頑劣,先生卻鮮少動怒。他激人的文章柳青戈也只是批改了別字便返了回來,還特意指出字是好字,叮囑他切勿荒廢。
青影行在山間,孤寂又溫柔。
孟觀亭收回目光,指尖撫過墨印,頭一次認真看起書。
竹舍籠在薄霧中,外面仿佛落雨似的一片朦胧。孟觀亭坐在堂中,正做柳青戈布置的功課。這幾月先生教了他作畫,今日便叫他拿這山中的竹練一練。
孟觀亭握着筆,一擡眼就看見了坐在對面的柳青戈。
淺青色的袖帶着些露水的濕氣,這會兒擱在桌上,連帶着指下的書都有些冰涼。春時的清晨,霧氣飄進了屋,竹青色的人靜坐在那裏,就仿佛是一幅畫。
筆在紙上游走,孟觀亭忽然再畫不下去那竹。
就勾了副先生的畫像。
他畫完了又覺得惱,自覺得形而忘意,沒能畫出先生的神韻。他指尖本就把紙捏的皺,再這麽一想,人竟已半站起身,連筆也滾到了地上。
柳青戈聽見響聲,擡眼往他那邊看了一眼,溫聲道:“觀亭,收心。”
便又垂眸看書。
先生總是這樣,從不動怒,但溫聲一提,或者指尖一點,便讓人不自覺地想小心翼翼。
清冷的山間,柳青戈就是那最好脾氣的谪仙。
孟觀亭忽的站起身,将畫紙有些重地放到柳青戈案上。他就着這個姿勢一手撐桌地看了人少頃,便見柳青戈只是颔着首擡指将紙撫平。他盯着平靜的先生,眼中不知為何帶了不快。
孟觀亭直起身,冷聲道。
“先生該從書卷中擡眼。”
孟觀亭走出屋才悄悄回身,便見先生還在垂眼看畫,眉眼間都是這人世間不該有的溫潤和靈氣。
他想了想。
也不是人世間不該有。
就是不該給別人看。
五年一次的山中交試,文武兩賽,孟觀亭皆得第一。
按理應拜謝長老,他卻只拜先生。
長老修行一生,此刻怒氣竟壓不住,一向深不可測的目光于瞬間沉戾起來。他自椅上站起身,手摸向背後的鐵劍,在寒光閃耀間指向孟觀亭:“不尊之徒,我且親自試你。”
孟觀亭眼裏的顏色好似暗夜,就要迎上去。
“觀亭。”
身後的先生小小地喚了聲。
他就停了腳步。
孟觀亭把手裏的劍握得緊,沒敢回頭。
他怕那雙清潤的眼中帶上他不願面對的情緒。
這麽一頓,不等柳青戈攔,長老的劍就沖着孟觀亭胸口刺過去。孟觀亭看着那閃來的銀光,竟不轉身,任由劍鋒深深刺入臂膀。血珠灑出來時他抿起了唇,露出個惡氣橫生的笑。他這一笑,長老心下竟也冷起來,手中劍逼得更緊。孟觀亭不退反進,掌心一翻,自己的劍便靠在小臂上往長老那邊去。這一擊快得驚人,被禁锢在他身前的長老不得不松開在刺在孟觀亭骨肉的劍才側身躲過。
孟觀亭臉頰上帶了血痕,使他看起來像是屍堆中爬出來的兇惡。修長的指連顫也不帶,就拔出了貫穿左肩的劍,帶出的血灑了半身,他卻只低頭瞥了一眼,唇邊笑意不減。
那精貴的鐵刃被年輕人松指扔了,踩在腳下。
長老此番輸了比試又丢了面子,只顫巍巍罵道:“孟觀亭!你!孽障!”
果真,人到窘急時,斥罵的話也翻不出花樣。
“是孽障,我上山第一天你就說過了。”孟觀亭半邊身子都浸在血裏,漆黑的眸亮起來,看着就幾分駭人。
他上前幾步,壓低了聲音在長老耳邊道:“只是怎麽就成了孽障,長老真不知道嚒。”
長老面色白了白,驚亂間已顧不上臉面,欲彎腰去撿自己的劍。孟觀亭空着的那只手就在此時纏上了他的雙拳,兩人過了沒幾招,那白皙有力的指便扼在了他的喉間。
“長老,求個饒吧。”
這一問極其惡劣。
長老在那勁力下逐漸閉起眼,卻端的住自己的高位,拒不開口。門中弟子呼啦起身一片,各自持劍将二人圍在中央。
孟觀亭擡眸,在衆人身後看到了那青衫。
先生面上冷色,目光卻溫和地看過來。
他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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